第3章 二、少主很沒用(二)(僞)

父子二人均不再言語,怔怔然地凝視着彼此。

空氣清冷得仿若連呼吸都顯得亵渎。

良久,梁成友筋疲力敝地幽幽嘆走了一年份的氣。

梁宣傻愣愣地盯着他爹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的憂色越發深沉,思忖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爹,教中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梁成友心頭一跳,卻極好地掩飾了眼中的詫異,不露聲色地問道,“何出此言?”

梁宣立時擺出一副體貼至深心誠意切的表情,“爹的眉頭都擰成了麻花,必然是教中快要缺米斷糧沒銀子了,您寬心,從今日起孩兒争取每日多數時刻都會用于睡覺,絕不會浪費教中一米一鹽!”

胸臆中激蕩着複雜而激烈的情緒,只是梁教主再沒有心力使出傾心拳,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讓他險些兩腿一蹬,徹底從他這不成器光成氣的兒子手裏得以解脫。

梁宣一看他爹便秘一樣難看的臉色,眨巴着眼說得為難,“爹,孩兒已經盡力了……”

梁教主皺着眉巋然不動,梁宣暗暗咬牙,豁出去撐開一只手,“那從今日起,孩兒每日只吃五餐!如何?”

伸出去的手委屈地縮起來一根,一臉“小爺已經夠偉大”的肉疼模樣道,“那就只吃四餐吧……已經不能再少了,我親爹!”

“你給我閉嘴。”

嗓音疏淡卻極有壓迫力,迅速打散了梁宣自顧自編織出來的恐慌和憂慮,空氣再一次不可避免地陷入令人萬分難受的沉默。

梁宣是個閑不下來的主,他老子願意和他深情對視他還不樂意呢!一看他爹光顧留下他半天沒個正題,頗有些不耐煩,“爹,不是說今日有貴客到訪麽?人呢?雖然他是客人,可是讓主人家等這麽久可真是疏于禮貌。”

梁成友聽而不聞,反倒是疾言厲色地囑咐道,“一會兒若是再給我惹出甚幺蛾子來,仔細我敲斷你的腿!”

梁宣悻悻地撇着嘴,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敷衍地應了一聲。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施季卿就領着兩個裝扮樸素的人無聲無息地進了清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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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福堂議事,閑雜人等不可擅近”,卓飛抱着劍木樁一樣釘在門外,赤|裸裸地彰顯着這條訊息。

雪岩山總舵的下屬顯然訓練有素、恪守教規,做完自己分內之事便紛紛退而避之,片刻不作停留。

清福堂內,雙方一番寒暄後各自落座。

梁宣自打看到這明顯異族長相的二人過後,一副心思便全部撲到人家身上,連眼睛都沒眨過,就差兩邊嘴角挂上黏唧唧的哈喇子。

梁成友感覺老臉微微發熱,不着痕跡地斜睨了梁宣一眼以示警告,只可惜全然付諸流水。

施季卿微微蹙眉,輕輕捏着自己的嗓子,不太舒服地抵着嘴咳嗽了一聲,右手再放下去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撞了撞如癡如醉的梁宣。

梁宣一驚回過神,下意識抹了把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讓他有些赧然地羞紅了臉,一時嬌羞微微垂下頭,然而并不老實的雙眸依舊上挑着,偷瞄過後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梁成友堪堪錯開眼神,深刻地自我懷疑着,他今日硬拉上梁宣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歉意地沖那二人點了點,“犬子頑劣,還望小公倫和小公主海涵。”

小公倫鄂爾·耶察看着不過二十四五的模樣,生得硬朗挺拔,烏黑的頭發任其披散,随意編着幾束辮子,不同于中原人的深邃輪廓讓他的雙眼看起來極為銳利深沉,左側下巴寸許來長的嫩色傷疤,讓那張英俊的臉多了分粗犷和悍然。

小公主敏珠·耶察是小公倫最小的妹妹,剛及及笄,雖有黑紗蒙着臉,但那雙露出來的漂亮眼睛,依舊透着不屬于那個年紀的老成和穩重,雙手交疊輕輕放在膝蓋之上,知禮克制,肌膚是純正的高原赭色,仿若透着太陽的琉璃光彩,健康而致命。

小公倫聞言沖梁成友回了禮,“教主言之過甚,少主年輕有為,當為出世之才。”

對于這樣明顯逢迎的贊美之辭,梁宣顯得不若尋常那般能夠坦然受之,畢竟,這小公倫看起來并非年長他多少,稱贊之下若有似無透着位尊者的輕視和傲然。

美人的第二印象大打折扣,梁宣撇撇嘴,別開眼不再目光糾纏。

施季卿漸漸松開攥緊的拳頭,默默在心底舒了口氣,盡管小公倫的語氣多少有些不妥,但至少他讓少主安靜了下來。

耶察一族如今手握吐蕃近三分之一的軍權,可謂勢力龐大,只手遮天,此前梁成友便同大公倫蘇克·耶察有過密切的書信來往,雙方就結盟之事早已商定妥當,意料之外,小公倫執意親帶小公主前來南疆造訪,梁成友原是不同意的。

雙方結盟本就是秘密進行,一切應低調行事為妙,這樣千裏迢迢的刻意前來,雖人少不打眼,可凡事便憂心一個萬一。

一旦事情暴露,先不談依耶察一族如今在吐蕃的勢力,阿瑪拉贊普究竟有無能力拿下他,光是他青木教就絕對逃不出朝廷的封殺圍剿,更何況八大門派早就虎視眈眈,只要朝廷一聲令下,何愁他們不會齊齊湧過來,不介意紛紛補上幾刀!

一步錯滿盤輸,他委實鬧不明白小公倫怎會甘冒這樣莫大的風險。

正是越想越心驚的時候,小公倫坐在椅子上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行禮,“教主定然好奇,為何我執意要來南疆。”

梁成友眉頭一挑,“願聞其詳。”

小公倫不喜吊人胃口,善意直言道,“聯姻。”

梁成友一雙眼瞪得渾圓,施季卿站在一旁都有一瞬的怔忡,更遑論梁宣。

這小子驚得頓時蹦跶了有三尺來高,施季卿一時大意沒将人攔住,梁宣恣意地指着兩位貴客,大聲斥道,“臭不要臉的!這麽點大年紀也想做我娘!爹,您要對得起婉兒!我不同意!不同意!”

梁成友的臉色一時青一時白,最終黑成了鍋底,貴客面前他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怒氣,沉聲怒道,“放肆!給我閉嘴!”

小公主對于漢語不如她哥哥那般精通,只知那個猥瑣好色之人突然怒氣沖天,卻不知為何,肅然的氣氛像是被點燃了一樣,突然活躍熱鬧了起來,她有些好奇地貼過去,悄聲詢問着。

小公倫的臉色也是紛繁精彩,他有些愕然地瞪着抿起嘴倔強而委屈的梁宣,又看了眼臉色極差的梁教主,湊過去在他妹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小公主聽着聽着,眉頭先是微微蹙起,随即有了幾分了然,她坐正身子,穩當當地平視梁宣,配合着手勢,用生硬的漢語磕磕巴巴地說道,“我,嫁,你,不,他。”

話語言簡意赅,手勢簡潔明了,梁宣在第一時間理解了小公主的意思,怒火頃刻熄滅,腦袋徹底僵死。

黑曜石一般的瞳孔盡是震驚之色,他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猶疑不定地在他和他爹之間來回比劃了好幾回,才最終定定指着自己的鼻子,“哈——??”

未免顯得自己為老不尊,梁教主很是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直接無視了一臉蠢相的梁宣,正色道,“大公倫的意思是?”

小公倫覺得眼前那定住的身影着實有些難以忽視,眉頭微微攏起,說得倒是理所當然,“我們拿你們的錢,必須得留下我們的承諾,教主所求之物我們目下還無法給予,聯姻是為了誠信,讓教主放心。”

梁成友的心境突然變得有些複雜,盡管這樣的行為看起來非常公平正常,可當他看到被當做籌碼談婚論嫁着的小公主眼中并沒有憤恨,而是理所應當的坦然甚至可以稱之為漠然時,心中不免有些別扭。

如果他和婉兒有個女兒,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将她遠嫁吐蕃的,更何況為的還是這樣奇葩的理由。

大公倫這一番好意,該怎樣拒絕才能夠不傷和氣?真是莫名其妙給他出了道大大的難題。

兀自在一旁驚心動魄的梁宣終于恢複了理智,他深沉地盯着對首美麗的小公主看了又看,眸中起先是帶着驚喜的得意之色,随即不知是想到了何事,突然眸光便有些暗淡,配合着漸漸鎖死的眉頭,煞有介事地開始憂心忡忡。

說完嫁人宣言後,小公主的眼睛就不曾從梁宣身上挪開,此時此刻對他不斷變幻的神色頗感興趣,梁宣卻突然眸光一凝,直瞪瞪地看着她。

心頭別得一跳,就聽他鄭重其事地指着她說道,“爹,此事孩兒不能同意。婚姻大事豈是兒戲?孩兒同她不相熟,不能這般草率。”

開玩笑,成親就得生娃娃,生娃娃就得養娃娃,他爹成天被他氣得飯都吃不下,他才不要折騰一個小小鬼出來兇殘地折磨自己!

施季卿看着自家少主一本正經的側臉,恍惚之間覺得他陌生得像是異世界過來的另一個人,心中微妙的違和卻如何也抹不去。

小公倫臉色一放,直言相駁被梁教主淡然打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自然我說了算,何謂相不相熟?處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

梁宣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爹,憤然道,“爹,婉兒不同意的!”

梁成友應對有道,“女子三從四德,婉兒嫁我事事便由我做主。”

梁宣恨恨地喘着粗氣,索性豁出去使出慣用的撒潑耍賴,“我不管!我就是不同意!雖然公主貌若天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但……但孩兒是香火兄弟旱路英雄有龍陽之癖好斷袖分桃孩兒此生都不會娶一個女子就算真要娶也要娶他!”

主要關卡一打通,後面的話麻溜兒的一句接着一句倒豆子一樣往外直蹦,連氣兒都不用喘,梁宣素來不要臉不要皮,指着小公倫的手絲毫不覺心虛,堅定不移,可這一通無賴的耍潑卻是實打實地将小公倫唬得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

梁成友知道他兒子愛胡鬧,可這喜好男色一事又怎能輕易拿出來當玩笑?當真是越發無法無天了!

呵斥的話尚未出口,小公倫僵死的腦袋不知抽了哪根神經,他清冷地看着梁宣依舊指着他的那根手指,冷靜地插道,“若是少主不介懷,你我的婚事我同意。”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少主真是夠了,口不擇言有時是要遭報應的!

“此生都不會娶一個女子”...好吧,這其實是一個言靈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騷年不經意發誓此生不娶女人後只能悲催地被一個男人娶回去的凄慘故事(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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