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少主很沒錢(二)

青黛的暮色緩緩降臨,夜之蜀郡散發着與白日迥然不同的氣息。

張揚而魅惑,蠢蠢欲動。

長春院是蜀郡花街裏最富盛名亦是最有争議的妓院。

這裏裝飾華麗,大門上兩只大紅燈籠高高挂起,朦胧的燭光閃爍着無盡的挑逗;這裏生意紅火,大爺小爺老爺少爺絡繹不絕,各個趁興而至盛興而歸;只是,這樣的榮寵加身卻都是由一群男子各展身手而得來。

不錯,長春院是男妓館,院子裏的男人“皆敷脂粉,盛裝飾,善針指,呼謂亦如婦人”,當自己是女人不說,還搶盡了女人的生意。

當真是男風盛行,甚于女色。

這樣一群媚酥入骨、雌雄莫辯的男人讓男人癢化了心,亦讓女人咬碎了牙。

夜漫長,夜未央。

然而,這樣聲色火熱之中,時不時竟能聽到一陣陣若有似無的痛呼嚎叫,駐足的爺們聽着聽着便會恍然,心照不宣的了然,眼中閃過期待好奇的猥瑣之光。

這定又是喜媽媽在調|教新人了!不知此回的新人滋味如何?有何特技?

不過,這次的調|教顯然與喜媽媽無關,閣樓最角落的那間房裏,樂清正雙手叉腰,氣喘籲籲香汗淋漓。

他身後還站着三位同他一般裝束的男人,個頂個的美豔如花,狼一樣閃着綠光的雙眼死死盯着縮在角落的梁宣。

梁宣可憐巴巴地只裹了一層被子,露出來的肩膀浮現不正常的紅色,裝起楚楚可憐來立馬就能淚如雨下,當場便能演一出窦娥冤。

四位美人在這方面的造詣修為顯然不比梁宣遜色,絲毫沒有被那雙泫然欲泣的大眼睛所迷惑,惡狠狠地從鼻子裏噴着熱氣,“還不快死過來!這樣都沒洗幹淨!髒得跟豬一樣還敢躲!”

真真是太讓人難以忍受了!老天爺啊,他們可是已經換了三桶水了!竟然還沒洗清!這渾球得是有幾年沒有洗過澡了?!

梁宣憤怒地大聲喊回去,“我不!你們都洗了快兩個時辰了好姐姐們!我這身皮囊原本挺好的,被你們洗得都要皺成老爺子了!我拒絕!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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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洗這樣久還不是你一直躲來躲去?!會洗這樣久還不是因為你太髒?!”

這兩項罪名妥妥兒的實至名歸,梁宣一時語塞,只能梗着脖子死不承認。

樂清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凝眉之際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只要你乖乖洗完這最後一回,我就讓蘭媽媽再給你弄些好吃的來。”

梁宣果然中招,一旦得了美食的承諾,喜滋滋地扔了被子,撲通一聲跳進了浴桶,任由四位美人刷馬一樣剃着他身上的陳年污垢。

這一遭一洗又是半個時辰,梁宣都被洗得沒了脾氣,一令一動地任由他們擺布,當然,前提必須是他手裏那盤子裏不能斷了糧。

之後的事情顯得就容易得多,梁宣生來英俊,雖有二十之齡,外貌看着卻要更年輕一些,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切都宛如上天刻意而為之的恰如其分。

原本樂清還擔心妝容又将是一番大工程,沒料想,只需簡單的修飾,梁宣便可以美得讓人失去心神,哪怕是如他這般久經風月閱人無數之人。

因為本人不讓步的堅持,偏濃而英氣的眉毛逃過了柳葉彎彎的厄運,讓梁美人的臉多了分宛如意外之喜般的帥氣和灑脫,就像是征戰沙場的女将軍一樣英姿飒爽。

“好了麽?”

梁宣咽下最後一口桂花酥,這才察覺身邊沒了動靜,就連呼吸仿若都聽不見一般,他有些訝然地睜開眼,就看到對面四位姐姐齊刷刷看着他不錯眼。

不解地眨巴着眼,卻又突然疑似羞怯地低垂着眉眼,撒嬌一般道,“讨厭啦~雖然我天生麗質,可姐姐們還是莫要再這般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會害羞的~”

四個人俱是渾身一震,倒抽一口涼氣,那一瞬間,他們腦海中同時湧現的都是同一句話:這小子不入他們這一行真是莫大的浪費!

梁宣對着銅鏡自戀了許久,站起身轉着身上淺碧色的羅裙,咧嘴笑道,“這樣出去就能賺到銀子了麽?”

樂清正色道,“今夜會遴選新的舞娘子,你莫要招搖,隐在幕後替我們記錄花數便好。”

梁宣不解,“為何要躲起來?”

樂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是真笨還是裝笨啊!若是你不當心被哪位爺相中了,你是伺候還是不伺候?”

梁宣問得坦然,“伺候了錢會更多些麽?”

樂清瞬間怒起,“為了錢你可是什麽都能出賣?!”

梁宣被罵地一愣,怔怔然道,“那姐姐們在這裏又是為何?”

樂清頓時啞然,臉色蒼白,好半天才自嘲地笑着,“是啊,我們又是為何?可不都是為了錢……”

梁宣懊惱地咬着嘴唇,只不過道歉的話并沒能說出口,樂清已經先走一步去了前廳。

兩年一度的舞娘子競選完全不亞于花魁争奪,一時倒也成了長春院乃至整個蜀郡的盛世,所以今夜,長春院門庭若市格外熱鬧。

有錢的早已訂下了最佳坐席,不那麽有錢的将外廳擠得水洩不通,誰都不願意錯過這場盛宴的一絲一毫。

二樓不顯眼的一處雅座中,有位客人正細細品茶,神情淡漠,似乎樓下的喧鬧并不能影響他,他閉着眼,仿若世界本當寂然。

他澹然地靠在鋪了一層狐皮的躺椅之上,優雅地翹着腿,擺在膝蓋上的手指骨分明,修長有力,拇指上的扳指盡管低調,可內行依舊能看出其價值連城,着裝款式普通然而面料奇佳,這個處處彰顯低調之人,渾身卻不可避免地透着貴氣。

眉眼如畫,疏朗恬淡,聖潔品質,文質彬彬。

然而,當他那雙黑瞳睜開之時,周身的空氣仿若都甘願為之傾心而改變。

那是一雙深邃而凝聚,仿若能道盡世間千言萬語般的眼睛,透着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和肅穆,卻又令人忍不住心生向往,自甘堕落其中,沉淪不醒。

一見傾心誤一時,再見傾城誤一生。

随着一陣響徹天際的叫好聲,鬥舞盛會正式開始。

一個個高難度又極盡挑逗之能事的舞姿,一串串粗陋直白而露骨的叫好,将盛會推向接二連三的高|潮,直至樂清登臺。

他穿着精心備置的盛裝,低垂着眉眼,将手中的鳳尾竹輕輕貼在臉頰上,安安靜靜地站定不動,外廳仿若瞬間人去樓空了般陷入突然而至的靜默。

這是樂清的魅力,是上一任舞娘子的英姿。

梁宣起初還能聽話地躲在後臺,可當樂清随着第一個鼓點開始舞動身體之時,梁宣便再也躲不住了。

驚嘆為天人之舞亦不為過,每一個動作都似乎用盡全力,燃燒靈魂,步步踏在人心上,融入骨血,激蕩着叫嚣着共鳴。

震撼。

看癡了的梁宣無法再滿足只見美人背影的凄涼境況,探出腦袋往外巡視了一番,一樓人頭攢動顯然已經沒了空間,逡巡的雙目頓時定在了二樓的某處,精光四射,那裏正是最佳位置!

樂清的舞蹈再一次驚豔全場,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好終于勾起了那位貴公子的興趣,他放下手裏的茶盞,右手無意識地揉捏着左手的扳指。

不鹹不淡地欣賞了片刻,微微颔首道,“嗯,确有幾分姿色。”

“豈止是幾分!應該是幾十分幾百分幾千分!這位兄臺,我看你雙目清明,沒想到竟是個睜眼瞎!”

貴公子渾身一震,雙眸中愕然之色一閃而過,随即便又恢複了起初的淡漠,盡管不露聲色,心跳卻仍舊不可避免地加速,他微微仰着頭,不滿地擰起漂亮的眉毛,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他在想,這人是誰?為何在此?何時來的?還有,為何她一定要倒吊在他頭頂的橫梁之上?這麽累的姿勢她不嫌腿酸腦充血麽?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她是個姑娘家,這樣不顧禮儀成何體統?!

貴公子穩了穩心神,揉捏扳指的速度不經意都變得有些快,語氣克制而有禮地說道,“姑娘,請注意你的儀态。”

梁宣正忙着看樂清,眼都不願意眨,聽了這話也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個字,“哈?”

貴公子閉上眼,似乎正在同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作鬥争,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繼續語氣淡然地說道,“姑娘,我在說你的羅裙還有……尊臀。”

梁宣一驚,手下意識地往屁股上摸去,觸手是一團松軟幹淨的面料,心底驀然松了一口氣,難免扭過頭去想要看看這位“妖言惑衆”的兄弟。

然而皺眉消遣的話尚未出口,梁宣就愣住了。

那人微微凝眉垂眸,自他這裏望去正是一張俊美無俦的側臉,神情淡漠而莊重,卻不仔細暴露了那只隐隐透着緋紅的右耳。

精致的耳廓,漂亮的流線,飽滿的耳垂,隐約可見的血色,這一切都讓梁宣驀然生出一股沖動。

當然,事實上,他也這樣做了。

當梁宣跳下橫梁,鬼使神差地捏住那只微微發燙的耳垂之時,貴公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所有美好的相遇都是從調戲開始的【大霧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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