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似有若無落在了耳邊的發

赤雲仙府內本就有幾位專司裁衣的繡娘,都是極其好的手藝才能入仙府。

平時仙府內少有人穿玄色衣袍,故耗了一天工夫,星夜制成,第二天一早連着黑玉冠一起送到了殷玄生的院落裏。

殷玄生在房中打坐修行,大清早便聽見一群人悉悉索索在往他的方向走來,睜開眼彈指收了暗魔結界,院落之中靈氣流動,與平時無異。

待到人走到了面前,敲開門,一排檀木托盤排在面前,上面放着裏衣,中衣,外袍,腰帶,玉佩,發冠,布料都是上好的靈蠶絲制成,暗藏光澤,觸手柔軟,水火不侵。

黑玉發冠上雕琢靈獸,能聚集靈氣,醒人魂魄。

殷玄生看着這個架勢,想到昨天被夏子皎悄悄抱在懷中帶走的外袍,夏子皎此番行為,倒是有些讨好他的意思了。

裁衣女使微微俯身:“少君命我們為公子送衣,還請公子換上。”

……

夏子皎起了一個大早,想着昨天看見殷玄生洗澡的場景,麻溜爬上了藏書閣,翻遍了仙府裏有關堕魔功法的記錄。

殷玄生皮膚上那種紅色的紋路,像有一股強大的恐怖力量在他身體裏流淌,随時都會毀壞肉身一般的危險感,這樣強大的功法,得有堅若磐石一般的意志力才能駕馭,将天字最上層的魔功記錄都翻了一遍。

夏子皎坐在書堆裏,翻了半天都沒找到能和那一幕對應上的功法記錄,只能拍了拍衣擺爬起身。

阿霄在一旁見鬼一樣:“少君,您這……大清早就開始看魔功做什麽?”餘光落在扔在腳邊的一本合歡秘典上,感覺自己十多年的平靜心肝都開始顫了起來。

夏子皎只能搖搖頭,對此表示難解,起身往外走去,決定再去殷玄生處探探情況。

一路上梨花盛開如雪,仙府深居仙山之中四季如春,夏子皎順手折了兩支梨花,總也不好空手去看人。

到了殷玄生院落,遠遠便看見庭院中無人,夏子皎小跑進去探頭,發現殷玄生正在房中淬劍。

夏子皎記得他本就是劍修,修的還是心性至堅的無情道,這卻是第一次看見他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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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青鋒寒光灼灼,縱然他的主人并沒有注入多少靈力,劍鋒之上肅殺之意也将人一震,夏子皎雖然修行,但常年居住仙府之中,出行有長老護衛,從未接觸過這樣肅殺狠厲的劍意,當即一個冷顫。

“出來。”殷玄生眸光掃過門口,少年人抱着兩支含苞待放的梨花,探出頭來。

梨花勝雪,瓊玉一般小朵小朵堆疊在少年薄軟面紗前,一雙清澈的鳳眼看了過來,帶着一些猶疑的怯意。

“是我,吃了嗎?”夏子皎被唬了一跳,随即定下神來,擡腳便抱着梨花往房裏走,寒暄問候起來。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又換了件新的玄色袍子穿,但卻不是夏子皎送給他的袍子,目光轉動,随即看見放在一旁桌上的衣袍發冠。

“你怎麽不穿啊?照你身上的樣式做的,難道你不喜歡嗎?”夏子皎說着去尋瓶子,在置物櫃上看了半天才看見一個裝飾用的白玉淨瓶,驅動法訣取了下來。

殷玄生看着站在置物櫃前的背影,微微墊腳仰着頭看置物櫃的模樣,目光落在那些衣服上,沒有答話。

夏子皎抱着淨瓶,轉過頭來看向殷玄生:“有什麽不喜歡的地方,你可以同我說的。”說着将淨瓶放在桌上:“你看,我們赤雲仙府的梨花好看嗎。”

殷玄生的目光看過去,落在少年袖口外一雙素手上,半握着白玉淨瓶也未失色:“少君來我這裏,便是為了贈這兩支花?”

夏子皎想了想,還有另一番客套:“我順道來看看你吃得如何,還有就是謝謝你昨天給我蓋的衣衫,我還你一套怎麽樣?”

殷玄生目光落在少年臉上,少年一雙眼眸幹幹淨淨,沒有半點作僞的痕跡,識海中墨蛇的聲音響起。

“這小孩有心讨好主上,何不就收下他的孝敬。”

這便是最大的問題所在了,夏子皎何故來讨好他,縱然他身在無垢仙府之中,巅峰鼎盛之時,衆仙君誇贊他為天縱奇才時,也沒有哪位少君将眼珠子降下來過。

墨蛇乃殷玄生靈寵,雖不能探看殷玄生心中所想,但殷玄生并無刻意遮掩,他自然也能感覺得到他的一些情緒。

墨蛇雖沒在人世間中生活過,但壽數也不是白活的,想了想便道:“縱然修行人,年少也多得是春情,主上您在這六界之中也是俊得非凡的一表人才,他瞧着有心同您好,必然要讨好您的。”

夏子皎還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衣衫不喜歡的話,這黑玉冠總要收下吧?”夏子皎将黑玉冠拿起捧在手上,展示給殷玄生看,不管怎麽看這個黑玉冠都好看到了極點。

上面雕刻的神獸威風凜凜威嚴含煞,形制也精致到了極點,配着一根瑞獸黑玉簪,全然無可挑剔,若不是他戴這個黑玉冠看着實在別扭,他才舍不得割愛。

“來,我給你戴上。”夏子皎說着走近過去,輕輕嗅着周圍的氣息,沒有再感受到那天那樣明顯的炙熱氣息,但殷玄生身上的感覺卻和夢中的感覺一樣熟悉,是種炙熱的暖洋洋。

站在青年身後,夏子皎拆下他的發冠,傾身給他戴上。

少年肩頭發絲垂落,殷玄生身體微微緊繃,感受到似有若無落在了耳邊的發,這少年兩次試探,來他房間中,他雖看不透究竟是為何,但少年似乎并無惡意。

剛剛戴好,阿霄便急匆匆的闖了進來:“不好了少君!少君不好了!”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下氣,停在門口看見兩人一坐一站親昵的挨在一起,果斷收回自己已經踏進房門的右腳。

“什麽不好了?”夏子皎汗毛都豎了起來:“邪業又來了?還是上古魔蟒又來了?”

“不是!是無垢仙府來人了,無垢仙府大公子帶着無垢仙府的長老來了!”

夏子皎皺起了眉頭:“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沒有拜帖就上門,仙府直系血脈還帶着長老親臨,這樣尋仇的架勢。

但兩家向來交好,平日裏衆仙府也要顧全道義,不會随意讓人拿了把柄去。

“他們還在山門外?”

“是,還在山門外。”

“既然不是來硬闖的,就請他們進山門吧。”夏子皎眼皮發顫的跳了一下,直覺上不是很好。

再看向面前看不穿情緒的殷玄生,直覺更加不妙:“我去見他們,你別去,或者……你要是想去,就躲在帳子後別出聲成嗎?”

倒也不是出不出聲的問題,單純害怕他懶得僞裝了當場宰了那位大公子。

那他們赤雲仙府可就出名了,他爹出關了雖然舍不得揍他,但估計也是有一頓好罵的。

雖然兩人才接觸一天不到,但夏子皎知道,他這人沒那麽壞,他待他這麽客氣,他也定不會一言不發就宰了自己,但殷家的那些公子就不好說了,都是有點過節在身上的。

畢竟堂堂魔尊,性子也沒那麽好。

夏子皎目光灼灼盯着他,确認他能不能答應這件事。

殷玄生對上少年灼灼期盼的目光,應聲:“好。”

……

阿霄去将人迎了進來,還是之前的待客廳,夏子皎帶着殷玄生呆在簾幕後方,白玉座椅很寬大,都能抵得上半個軟榻的了,夏子皎看了看僅有的一個桌椅,再看了看殷玄生,果斷拍了拍座椅。

“來一起坐。”

看殷玄生投了點目光過來,但沒有要動的意思,夏子皎挪了挪屁股,把一大半都讓給了他,他還是沒有要坐下的意思。

“少君自己坐吧。”

行,站着吧您。

夏子皎理了理衣袂,看着阿霄引進廳中的一群人,眉頭跳了跳,這人有點多啊,前頭一位大公子後面配了三位長老跟着,其餘小厮童子不計入人數,就這個四個放在任何一座仙府,都是夠別人喝一壺的架勢了,自己找塊地自己開山立個小門派都夠用的。

“大公子這樣大的陣仗是何意?”

大公子一身錦袍玉帶,微微拱手神色憤怒:“子皎你不知道,原本我遣來貴仙府退婚的林章林長老命符破碎已經遇了害,一定是有妖魔藏匿在赤雲仙府周圍,我特意請了幾位長老前來便是為了找出妖魔,為林長老報仇,也為了子皎你的安危。”

大公子叫殷辰光,說話也很辰光,光明磊落得夏子皎差點都要信了。

夏子皎唔了一聲,餘光看了看殷玄生,雖然沒有證據,但要說不是他做的,他自己也不是很信。

那他能說什麽呢,說什麽都不太合适。

殷辰光聽見夏子皎是這麽一個反應,簡直稱得上是敷衍,再看向那片簾幕,看他連出來見自己的意思都沒有,想到逃回的仆從遞來的消息,說夏子皎對那個廢物十分偏愛,還将他留在了仙府之中,想來是那個廢物向夏子皎說了不少可憐話來上眼藥,當即眉頭一皺。

“殷玄生人呢?自家公子來了連拜見都不知道嗎?”

豁,好大的威風。

夏子皎為他感到脖頸發緊了,側眸看了看,殷玄生只是淡漠的看着簾幕外,拳頭并沒有發緊,雖然目光和看死人也沒啥區別了。

“他在閉關養傷,一時半會是出不來了,大公子就不要管他了,要說到妖魔,林長老前腳走的,邪業後腳就來了,或許他們路上遇到了,是邪業做的。”

六界修仙人都知道,魔王邪業是赤雲仙府的常客了,隔三差五總是要來騷擾一番的。

夏子皎暗戳戳的把殷玄生往外摘,畢竟要是殷玄生倒下了,這位大公子是十分迫不及待想要補上來的。

那還是殷玄生吧,好歹人不壞。

比這滿口都是仁義道德的僞善男人好。

殷玄生聽他如此斬釘截鐵,顯然已經偏了心,帶着一股毫無道理的回護,看了一眼少年的神态,坦然得仿佛這就是他心裏所想,似乎是他想多了。

殷辰光見他如此信任殷玄生,也管不得別的了:“子皎你錯了,殷玄生他在洗心海都已經被廢了紫府根基,可他還能全須全尾的從洗心海走出來,實在可疑。而林長老平日嚴厲,對他最是嚴苛,他想必早就懷恨在心了。”

他一頓,想等夏子皎問,大公子的意思是殷玄生已經入魔?

夏子皎不上他這個當,簾幕內阿霄送上了甜甜的乳茶,卻只有一盞,渾身上下散發着對拱白菜者的排斥。

夏子皎端着乳茶不好意思就這樣喝了,看向殷玄生的側臉小聲問:“喝點茶?”

殷玄生轉過眼眸來看着少年認真詢問的眼神,再看向那盞乳茶,廳下殷晨光還在等少年的回答。

他伸手,接過那盞茶淺啜了一口,乳茶清香四溢,帶着微微甜意。

比想象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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