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會沒事的
夏子皎還未醒來,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渾身靈脈一寸一寸的泛着疼痛,隐約聽見身邊玉器碰撞的聲音,清脆細微的一聲聲響着。
随即眉間一涼,只感覺到一股靈氣落在紫府中,眼前的世界便慢慢明亮了起來,睜開眼,視線的縫隙中便看見阿霄松了一口氣的臉。
他張了張嘴,感覺喉嚨也有些發疼,氣若游絲:“殷……玄生呢?”
夏子皎沒從阿霄的臉上看出什麽痕跡來,想來殷玄生應該沒有暴露身份,心裏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随即便聽見一旁的腳步聲響起,細微而沉穩。
阿霄觑了一眼,老實退到一旁,殷玄生便出現在了夏子皎的視線中。
他還穿着那身玄黑色的衣衫,身如鋒刃側立,連每一個腳步都帶着一種重複的冰冷規律,走到床前來,他還是那樣一張冰冷的臉,只是目光望着他,眼中的一片冰冷堅毅中,有了一縷濃墨重彩的黑。
夏子皎掙紮着坐起身,一雙手便扶了上來,修長手指托住少年無力的腰肢,殷玄生在床側坐下,看着少年蒼白的臉色,原本粉潤的唇瓣也泛着些白,更顯出薄瓷釉質般的脆弱,殷玄生托着他的力氣也放緩了一分:“你靈脈有損,好好休養。”
夏子皎半靠在殷玄生臂彎裏,本來是想坐起身靠在床背上,但靈脈中的疼痛實在難以忽略,連稍微蜷縮着身體往後靠都讓靈督脈泛疼,幹脆便将重量放在了殷玄生手上,還好他并沒有要抽手的打算,默默讓他靠着。
“我是怎麽了?”夏子皎張了張嘴,盡管虛弱眼睛還是睜得比較大,因為他真的很震驚,他不就是借機暈倒嗎,怎麽會醒來全身靈脈都泛疼,這可不是什麽好的征兆。
他有些慌張的眨了眨眼睛,扭頭看向阿霄,阿霄正轉頭看着窗外,雖然窗樞并沒有打開,但他一點都不想喟嘆自家少君的感情世界。
夏子皎只能轉過頭來看着殷玄生,眼睛又眨了眨,沒好意思問。
殷玄生半摟着少年,少年的重量落在他的手上也不過輕飄飄的一點,少年眨眼的一瞬也輕飄飄的,睫羽撲扇的陰影落在脆弱的下眼睑,卻是那麽沉重。
殷玄生沉默了片刻,随即道:“你會沒事的。”
這話并沒有安慰的含義在其中,是淡漠而擲地有聲的承諾。
他要他沒事,那就誰也攔不了。
“你的病,是家傳的?”殷玄生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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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子皎醒來之前他已經查看過了夏子皎的靈脈情況,天生的靈脈虛弱,如果說別人靈脈是竹子,是大樹,那麽夏子皎的靈脈大概就是韌柳,是飛絮,單薄到了極點,這樣奇怪的靈脈,一般總是父母身上或者胎裏帶來的。
“我父母并不這樣,只我一出生就是這樣。”他母親貌美且強大,只比父親修為弱了一點,放眼六界也是叫得出姓名的人物,但他從出生便先天不足,無論多少靈草奇藥都沒能把他的根基養好。
“我爹說了,太一仙府有法子治我的病,只是以前落下了修行,等治好之後好好修行便沒什麽了。”話雖然這樣說,但夏子皎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靈力往靈脈中探進去一縷,還未深入便感覺到了一股魔氣和煞氣糾纏在裏面,兩股力量察覺到靈識靠近,當即便糾纏上來。
夏子皎還未來得及反應,一股冰冷的靈力已經壓了下來,殷玄生已經将自己的靈力盡力的緩了再緩,送進少年的靈脈中,順着靈脈将那一縷意識剝出帶了出來。
看少年倔強不安的模樣,殷玄生只能開口:“魔氣與煞氣傷了你的靈脈,除去倒也容易,但你的靈脈太弱,魔氣糾纏其中,拔出太過于冒險,只能暫且如此了。”
夏子皎懂了。
他受重傷了。
意識到這個嚴重的問題,少年的眉眼都耷拉了下來,覺得人生很荒蕪,弱成他這樣子,連拔除點魔氣都怕傷了他根基,他還能等到十八歲去太一仙府治病嗎?
恐怕沒兩天就要死翹翹了吧。
“會沒事的。”殷玄生又重複了一遍,他不擅長安慰人,何況懷中的人如同片随時都會碎的薄脆琉璃,他從不憐惜這樣的人事物,如今卻生出了一絲不知道如何才能将他養護好的不解。
阿霄轉身将藥碗捧了上來,看着殷玄生還在床沿摟着自家少主,靠也靠不上去,便伸手将藥碗捧到了殷玄生的面前:“殷公子,少君該吃藥了。”
夏子皎一聽要吃藥,臉已經皺了起來,有些抗拒的縮了縮,要知道治靈脈的藥是集聚天材地寶各種靈獸筋骨熬成的熱藥,那個味道也是難喝得相當複雜。
懷中少年的抗拒自然傳達到了殷玄生的感知中,他看着阿霄遞過來的藥碗,一枚瓷白湯勺靠在碗沿,他皺了皺眉頭,這味道的确不好聞。
少年是連平日膳食都愛吃甜糕的人,這樣的味道很難想象他能咽得下去。
藥旁放了一小碟蜜餞,亮晶晶的小果子堆成一盤,殷玄生想了想,取了一顆蜜餞遞到少年唇邊。
夏子皎閉着眼心情無比抗拒,要知道他平時都很少喝這個湯藥,可見是傷得狠了,連這副要命的藥方都出動了,他正難受着,鼻尖聞到一縷酸酸甜甜的味道,一個柔軟的東西抵在了他的唇間。
下意識張開嘴,舌尖便嘗到了微微泛着一絲酸味的濃重甜蜜。
是蜜餞。
夏子皎睜開眼,對上了殷玄生垂落下來無比專注的眼神,心裏楞了一下。
殷玄生收回手,掩住指腹觸碰到少年嘴唇的柔軟觸感,将藥碗端了起來。
“閉着眼睛。”
夏子皎也不可能不喝,因為這藥真的很貴很貴,是他這個少君都覺得貴的程度,其中許多天材地寶,如今都已經可遇不可求,每年父親都會遣人出去搜羅這些東西,但也不是每年都能有收獲。
藥碗送到了嘴邊,他認命含住,憑着舌尖的一點甜味咕咚咕咚往下咽,喝完之後大喘了一口氣,一枚新的蜜餞又塞進了他的嘴裏,壓住了那股苦澀的味道。
少年嘴唇染了藥汁,一片濕漉漉的,唇角的水光積攢,咬着蜜餞緩緩睜開眼,連眉眼都帶上了苦意。
阿霄遞了帕子上來,殷玄生為他擦去嘴角的藥汁,看着少年微微發汗的雪白額頭,手心隔着衣衫也能感覺得到,少年的皮膚開始泛起熱度。
殷玄生挪了挪手,手掌離開了少年的腰肢,讓少年靠在他的手臂上:“這是熱藥?”
阿霄點頭:“溫養靈脈的,才喝下會在靈脈中運行一段時間。”
“這藥要喝到什麽時候啊?”夏子皎犯愁了:“就沒有辦法可以直接把魔氣□□嗎。”
“有,找出魔氣的主人,讓他親自來為你療傷。”殷玄生說到這裏,語氣中的寒意已經一片彌漫。
夏子皎也不傻,聽他這樣說自然明白自己掉進了什麽樣的陷阱裏,這事與殷辰光有關,而魔氣糾纏煞氣藏在他靈脈中,自然也是它主人的意圖。
這裏面最大的陷阱便是,要魔氣的主人自己心甘情願的來為他療傷,如若不然對方稍微動一點小心思,夏子皎這條小命都得原地交待了。
算計不成殷玄生,轉頭便來算計他,害他重傷成這樣。
“殷辰光和大長老還在仙府裏吧?”夏子皎問。
阿霄表情很差:“還在,沒有打草驚蛇。”
少君這條命都捏在那兩人手上了,他們又怎麽可能放這兩個人離去。
夏子皎扯了扯嘴角:“什麽打草驚蛇,他們是吃定我們不敢有動作。”
阿霄的怒氣湧在眉間,只恨不能馬上去宰了那兩個人,竟然敢對他們少君出手。
少年的發絲細而柔軟,垂落肩背落在殷玄生指間,微微搔動細癢,殷玄生斂起眉目,眸間也聚齊了深黑的雲翳,話語卻輕緩的許多:“好好休息,今晚就沒事了。”
夏子皎眨了眨眼睛,殷玄生就這一會對他說了三次沒事,他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了吧?只是不能直接告訴他。
想到這裏夏子皎松了一大口氣,朝他輕輕颌首,本就窄瘦的臉頰,原本還有些稚氣軟肉透着一分豐潤可愛,如今滿臉蒼白,只剩下可憐巴巴了。
“對了……”夏子皎看向阿霄:“那個婢子沒事吧?”
阿霄安撫道:“沒事的,将魔氣擊退之後她便昏迷了,沒傷着她性命。”
夏子皎勉強點了點頭,眼睫已經開始感覺沉重:“你準備些丹藥給她送去,這樣一場無妄之災,沒有丹藥養着以前的修為都要白費了。”
阿霄小聲應是。
殷玄生等着少年在藥性中睡意上湧,動作有些不熟練的将少年安置好在柔軟的床榻中,示意阿霄照顧好夏子皎,随即走了出去。
阿霄雖然一直覺得他不過是一個廢人了,但殷玄生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讓他心底有種說不出來的畏懼,就像是一個離他極其遠的人物,高山仰止滿是肅寒,再想到之前他将魔氣擊退的手段,更是佩服他在重傷被廢的情況下,都還能有這樣的修為手段。
殷玄生穿過橋廊,一路花柳倒垂的暗,落了滿地陰翳漆黑。
阿賴耶一時不敢說話,盤旋在黑暗的識海中,想了想便吐出猩紅的信子。
“主上,今晚便能将那魔修,徹底煉成活屍。”
主上生氣了,便得有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