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這是百年前的那場雨

“這座橋是怎麽回事?”夏子皎挪了挪腳步, 又靠近了殷玄生一點,近到能感覺得到他身上的氣息就籠罩在自己的身上,衣料上淡淡的熏香味道萦繞在兩人身邊。

“風雨橋。”殷玄生收手, 指腹在石橋欄杆上輕輕拭過,石橋上光潔如新,連一層薄灰都未曾積下,只有着微微沁潤的水汽,像雨後半幹未幹的地面。

他擡眼, 目光看向橋下偌大的水域,分明水面清澈,卻顯現出深不見底的暗藍, 水面深深淺淺的漣漪未曾停下。

“這是百年前的那場雨。”

“百年前?”夏子皎驚訝了一瞬:“就是傳說中淹沒了半個言博之後,出現了巨大的水中魔獸,李家也從此消失的那場雨嗎?”

殷玄生點了點頭,他并不知道百年前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他能感受得到這裏留有很陳舊的氣息。

殷玄生心中略思量:“去水下看看。”

夏子皎點了點頭:“那便讓阿賴耶去看看吧。”

“???”阿賴耶的身形出現在風雨橋寬大的欄杆上,銀白豎瞳一瞬不瞬看着夏子皎。

這夏子皎,原來竟是人身子軟心腸硬, 他很想說,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但豎瞳微微挪動, 看了看旁邊的主上,顯然他只能認命, 身軀向後一倒,彈射而去,嗤的一聲便沒入了水裏,漣漪很快和其他漣漪融成了一片。

夏子皎看着阿賴耶細長的身影一瞬便消失在了水中,水面泛起的漣漪細細的蕩起, 少年湊上前去,低下頭認真的看着。

“這……玄生你看啊。”

那層細細的漣漪便如同其他漣漪一樣擋開,但仔細的看卻會發現,那層漣漪并沒有像其他漣漪一樣很快散去,而是在融成一片的過程中,緩緩的向旁邊蕩去,一圈又一圈,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那細密的漣漪向外蕩開,從阿賴耶落入水中的那個點為中心,一直向外擴去,很快便将其他漣漪融化,吞噬。

殷玄生垂眸:“百年舊夢,這座城的鏡花水月便要破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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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殷玄生望向他。

“真正的言博,在水下。”

“那這裏……是什麽?”夏子皎擡眼望去,看着這座繁華精美的城池,仙宮樓闕鱗次栉比,連天色都是碧空如洗的藍,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這樣一個如夢如幻的水上言博,安靜度過每一天的靜谧城池,是假的嗎?

“是誘餌。”殷玄生淡淡的道。

夏子皎背脊一寒,默默擡手拽住了殷玄生的袖角,看着風雨橋下的水域:“那……我們要下去嗎?”

他其實并不恐水,但是……水和深水之間,是有一些差距的,而深水和明顯藏有未知危險的深水,又是有很大差距的。

少年問得很勇敢,似乎只要殷玄生說要下去,他便二話不說跟着下去,但少年的眼神騙不了人,堪稱十分勉強。

“應該還有其他入口,這是一個很大的陣法,五行相守,會有不是水的入口。”

夏子皎點了點頭,心裏松了一口氣:“那我們現在去其他地方看看,還是等阿賴耶上來再說?”

“這片水域很深,他一時回不來。”

“哦好。”

兩人順着風雨橋往前走,這些地方水域相連,水道連通,風雨橋前方過兩條街道,便是一片河堤與池塘。

天色有了一絲陰沉,淅淅瀝瀝下起了細雨,夏子皎擡眼去看天色,便看見半片傘沿遮擋了住了大半視線,也擋住了外面的雨水。

竹骨玄傘,四十八骨,絲線穿過一匝又一匝,其中蘊含着一股詭谲的力量,纏繞在那一根又一根的絲線中。

夏子皎回頭,便看見握着傘柄的手,殷玄生站在傘下,手微微向前伸,将大半個傘沿都伸到了他這邊。

夏子皎雖然靈脈十分的弱,但也感受得到,這場雨恐怕有點問題,殷玄生這才特意用這把傘來保護他。

“拿着,這把傘能保護你。”

夏子皎默默将傘接了過來,站在雨中跟在殷玄生身後,看着殷玄生快步向前走去的身影。

他的靈戒裏裝着月塵,無名指上綁着紅線連命,手上還拿着殷玄生給他的扇,夏子皎一瞬感覺自己在殷玄生眼裏大概是琉璃做的,一層又一層的保護,半點閃失都不能出。

跟在殷玄生身後,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那片池塘,夏子皎看着周圍生長的雪白菡萏,花苞花枝亭亭玉立,碧綠荷葉高低錯落在水面蔓延開來。

走近了一點,便能看見水下有鯉魚在游動,細金鱗片,鮮紅鱗片在荷葉縫隙一閃而過。

“這是九鯉池嗎?”

少年的聲音落下,殷玄生立在前方,擡手間衣袖一揮,水面上因細雨彌漫的霧氣便向四處散去,露出霧氣中一塊石碑來,上面揮灑丹朱,刻着鮮紅的三個字。

九鯉池。

夏子皎上前幾步,走到殷玄生身旁,還未與他并肩而立,殷玄生已經擡手擋在了他身前:“別過來。”

少年又默默後退了兩步,看着荷葉縫隙間那閃過的鮮紅鱗片,荷葉在雨中輕輕搖晃,時不時露出一線水中景象,夏子皎看着荷葉縫隙間露出的鱗片,突然眨了眨眼睛。

這些鱗片……好像是連着的。

靠……是多大一條魚啊!

夏子皎的念頭方一落下,下一瞬,腳下地動山搖,一道金色籠罩了下來,手中玄黑扇驟然立起,四十八道竹骨中籠罩下四十八道黑氣。

少年握緊了手中的傘柄,下一瞬殷玄生轉身便将少年攬進的懷中,持傘淩空,漫天細雨。

“小心。”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轟隆一聲爆裂,随着塌陷的地面與激揚的水波,一只巨大的紅魚躍出水面,滿身鱗片在日光下閃耀出鮮紅的光,明豔得如同鮮血,它一張嘴,便露出滿口鋒利的尖牙。

水波如沸,下一刻,巨大的水浪滔天,又一片黑鱗沖出水面,張開巨大的嘴,長長的尖牙如刀刃,一口咬住了那條紅魚,并将其拖回了池底,砸出了一片驚天動地的水花。

夏子皎目瞪口呆的看着阿賴耶迅速出現又迅速消失在水面中,簡直是要把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刻在鱗片上的程度。

阿賴耶再次潛進了水底,不打擾這兩人培養感情。。

“他……從那邊游過來了?”夏子皎迷惑的歪了歪頭,雖然能理解,但是還是有些吃驚,總感覺阿賴耶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變得,更加沉默了?

“嗯。”殷玄生淡淡應聲,抱着少年退上了屋頂。

夏子皎并不知道那九鯉池的魔鯉乃是何等厲害的魔物,好像不管什麽樣的魔物,在阿賴耶的面前都是一口可以解決的事,不太分得出究竟到底厲不厲害。

只是看着紅鯉沉入池底後,滿池的白菡萏轉瞬凋謝枯萎,一片殘荷聽雨聲,連九鯉池旁邊的地面,也開始緩緩塌陷,土崩瓦解。

看來這裏是那條鯉魚的領地,方才一股金光突然罩在了他身上,引得玄傘突然發動,恐怕還是另外一股力量。

殷玄生也想到了這一點,方才紅鯉突然向他倆攻來,應當只是為另一股力量打掩護,他們的目的是阿潛。

殷玄生将少年摟在懷中,少年腰肢纖細,隔着衣衫薄薄的一層緊實肌肉柔韌,卻也依然不堪一擊,殷玄生握着少年的腰肢,更多的是将他抱在懷中。

“它離開這裏了。”殷玄生說的是另一股力量,就算沒有這把傘,那股力量也不可能從他手中帶走阿潛,只是他有了一分思索。

他曾經與阿潛的糾葛究竟有多深,無論是長生琴還是定魄,這些分明是他的法器,而長生琴等待的人是阿潛,藏在言博中的李家,想要帶走的人也是阿潛。

阿潛前世,究竟是什麽樣的身份……

掠過九鯉池,穿過半座城池,夏子皎隐隐聞到了一股薔薇花香,濃烈的香氣散在空氣之中,還未靠近夏子皎似乎都已經看見了大片的殷紅薔薇。

應當便是下一處景點了,薔薇牆。

殷玄生腳步停在屋檐上,夏子皎蜷在他懷中,出了九鯉池之後雨便停了,收束起玄傘抱在懷中,微微探了探頭,高處的風來回湧動,帶起成片的馥郁花香。

垂眼望過去,夏子皎不禁微微睜大雙眼,映入眼簾的是滿片的紅。

他以為薔薇牆就是一面牆而已,竟然是藤蔓薔薇爬滿了半座城的牆,像血紅的枝條生出觸手,結出殷紅如血的花,累累如果實,盛開滿牆,攀爬過高閣牆面,闕樓牆根,微風一動,半城芬芳。

這座城,一半是水,一半是花,即使已經知道是這并不是真正的言博,夏子皎還是為自己看見的一切而驚嘆了。

“他們造了這樣一座真實又精美的假城池,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些花裏到底藏着什麽樣的玄機?

夏子皎念頭剛升起,殷玄生便抱着他,緩緩落了下去。

少年手掌抵在殷玄生胸膛上微微用力:“我自己走吧……”

總是抱來抱去的,在這樣的危險的地方還抱着他的話,待會要是遇到什麽會不會影響他發揮啊?

殷玄生略松開手将少年放下,另一只手還托着少年的背,确認他站定腳步之後才徹底放開手。

“跟在我身後。”

“嗯。”夏子皎抱緊了懷中的玄傘,亦步亦趨跟在殷玄生身後,兩人踩着滿地的殷紅花瓣,踏過一條條街道。

越往裏面走,人影便越稀疏,夏子皎左右看了看,只有幾個女子還住在這條街道上,她們默默低着頭,格外的沉默,提着一籃一籃的紅薔薇向外走去,看見了他倆也并不驚異,便如同沒有看見一般,繼續向外走着。

夏子皎注意到,她們的手,似乎比臉上的肌膚要老許多,皮膚幹且微微發皺,與她們年少飽滿的臉蛋截然不同。

外面那些賣花女郎賣的薔薇,原來都是這裏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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