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酒館的時候，姜識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眼前的混沌迷霧被撥開，她突然有了對抗生活重重糟糕的底氣。她想要掙脫開，那些她讨厭的生活和不想要再面對的人。
媽媽狂轟亂炸的電話歇停後，緊接着就是長篇大論的短信。
還有微信上親戚的陰陽怪氣的吐槽，姜識看到那些信息後，竟然脫口而出來了句，我靠，關你們屁事。
以前她都是選擇隐忍的。
就算親戚話的說再難聽，也要給面子，忍氣吞聲。
但今晚，她在酒館裏再次跟以前很喜歡的人重逢。她聽她說話，底氣十足。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偶爾也會爆個粗。
姜識覺得她罵人的聲音都是好聽的，但她來了短暫的半個小時，就離開了。
離開之前，姜識感覺她好像是停頓想要看自己一眼。
但也許她什麽動作也沒有，就離開了。
姜識不知道。
反正在她面前，姜識感覺自己就跟個烏龜似的。
總是很本能地縮着頭。
但當她去吧臺結賬的時候，收銀員告訴她說，你的那一份單倪老板一起結了噢。
啊？
姜識沒有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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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銀員笑着說，倪老板是我們老板的朋友，她說看你挺有眼緣的。而且你好像還挺喜歡她做的杯子，讓你不要那麽緊張，杯子摔了也沒事的。
如果不是收銀員說起這事，姜識都要忘記在她聽到她說，想要回來發展的時候，手一抖把杯子摔在桌子的事情了。
姜識一個晚上都縮着脖子，可能被她看到了。以為是因為摔了杯子，而覺得不好意思。
喝酒都不太自然。
可能倪染是想要讓她放輕松點，才替她結的賬單吧。
姜識只能這麽想。
幾乎是本能地脫口而出，姜識問：“那你們那個倪老板什麽時候會再來呀。”
不管是期待與她再次碰面，還是還今天她請客的人情，姜識都期待下次可以再見到她。
收銀員搖了搖頭：“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倪老板我也是聽我們老板說了很多次，今天才第一次見。”
“好，謝謝。”
姜識沒再多問。
準備離開的時候，另外一個服務員追了上來，遞給她一張卡：“小姐姐你好，這個是我們老板送給你的折扣卡，你下次來的時候，可以打六折噢。”
“啊？”
姜識有些意外。
服務員笑着說：“老板說，倪老板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噢。”
可問題是——
她根本就不是倪染的朋友嘛。
但姜識沒辦法說明，只能道謝。
也就是在那瞬間，姜識突然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再有一個星期，學校就要期末考試。
學生考完了，老師改卷，寫成績單，然後開總結會。最後就是暑假了。本來姜識的救贖是暑假，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那天姜識從酒館離開後，回到了學校的宿舍。
當晚她就寫好了辭職信，辭職的原因很簡單，她并不喜歡這份工作。
雖然是很多人擠破腦袋都要考進來的重點中學的在編老師，但是她真的特別累。
回想過去的這一年，大大小小的公開課幾乎每半個月都要準備一次。還有各種教師技能的說課比賽，以前她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但現在她需要面對好多人。
在學校要面對同事跟學生，課後還要面對一百多個家長。
學生的家庭背景不一，有的家長為了學生的成績，可以做到陪讀，盡可能給孩子最好的。有的家長也想為了給孩子一個好的環境，努力多賺錢，常年在外打工。
還有的學生家長離異。
雙方都不管孩子或者是雙方在争孩子的撫養權。
……
大大小小的事情有很多。
每一件都要姜識用自己課後的時間去處理。
有的家長還算通情達理，稍微溝通一下，雙方和諧。但有的家長覺得自己的小孩在學校受到了委屈，可能是因為學校的食宿方面的問題，也會将不滿表達給班主任。
這些都還可以有說辭去緩解家長的情緒。
唯一讓姜識沒辦法招架的是，孩子的成績差。
學生們行色各異。
有的學生天賦好，一學就通。但有的學生，怎麽也沒辦法集中注意力，成績差的離譜。
其實初中學的知識點，并不難。大多數都是背的。
只要收收心玩心，稍微用點心在學習上，都不會太差的。
但不論姜識如何苦口婆心，總會有說不聽的學生。
姜識原本就不太喜歡說教，這一年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一個愛說教的人。
她也聽到學生私下吐槽她愛管閑事，但大多數學生還是很可愛的。只是，姜識是真的不喜歡教書育人。她自己都還是處于一個很低迷的狀态。
但過去的心态是，熬過去。
一年熬一年就可以了。
可她突然發現，很多時候，熬下去，只會讓自己痛苦。
不如給自己一個機會，試着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在有限的生命裏。
一個禮拜後。
學生考完，姜識改完了卷子，也登記好了成績。給每個學生都寫好了成績單，還有評語。
作為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的姜識，她的字很好看。
一筆一劃不緊不慢。
她很認真地寫下每一個學生的評語，以前覺得很頭疼的事情，在要離開的時候，反而變得心平氣和。
可能是想到以後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吧。
所有的事情完成後，姜識到領導那裏遞交了離職信。
管姜識的系主任呆滞了好幾秒，才說：“姜老師，你要離職啊？”在學校這麽多年，見過不少調崗的，但從沒有見過考上了編制，竟然還離職的啊。
姜識點點頭：“嗯。”
系主任微微蹙眉：“這事可不小啊，你要有什麽困難，可以跟學校開口說的。”
姜識笑了笑：“主任，沒什麽困難。是我自己突然想開了。”
素日裏姜識跟領導見面的機會不多，但他們之前都來聽過姜識的課，姜識又是新老師，領導嘴上都會說多關照一下。
但其實誰會管你怎麽樣。
而且姜識平日裏又不合群，聚餐不去，私下不約。其實挺沒有存在感的。
就是這麽一個挺沒有存在感的存在，竟然在學期末提出了離職。
原因是因為不喜歡老師這份工作，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主任提醒她：“姜老師，你可得再慎重考慮下啊。現在社會上的大環境可不好噢。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回學校當老師。不僅五險一金齊全，還有寒暑假。每年的福利待遇也不少。而且在編老師的公積金攢一攢也不少。”
“到時候你買房什麽的，都可以有優惠。”
“你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凡事不要理想主義化，要考慮現實。”
“這樣，你的離職信我先幫你收着。你回去和你家裏人商量下。”
姜識想要說，她已經想明白了。
但主任沒給她機會，讓她放假了就回去好好休息，調整好狀态。
姜識前腳收拾好東西出了校門，後腳爸爸的電話就打來了。
她接起電話，父親的聲音很冷淡，讓她趕緊回家。
姜識知道，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
在回家之前，姜識又進了倪染的微博。
她每次不知道應該怎麽辦的時候，就習慣去看看她的動态。好像她就在她的身邊一樣。
那天在小酒館碰面後，當天夜裏，她發現她終于發了動态。
定位就在那家小酒館，拍了幾張酒館的照片，其中有一張竟然把她跟姜識的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給拍了進去。
姜識看到的時候，險些手抖點了贊。
她立馬保存，設為鎖屏。
四舍五入，這算是她們兩個第一次合照。
姜識開心了好幾天。
開心歸開心，現實還是要面對的。
到家的時候，家裏的氣氛很低。
姜母的臉沉着，姜識知道，這是她媽媽生氣時候慣有的表情，從她學生時代，就是這樣。
只要姜識稍微有些事情沒有做好，媽媽就會是那樣的臉色。
讓姜識感覺到害怕。
但現在，姜識已經做好了準備。
不論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可以承受。
父親從陽臺上抽完一個根煙，朝她走來：“怎麽回事，你自己說。”
姜識很坦白地說：“辭職了。”
父親的臉色也不好：“原因。”
姜識也直接說：“不喜歡啊。每天都很窒息。”
父親冷笑：“什麽叫不喜歡？”
姜識第一次見他父親是這樣的表情，這麽些年，父親的話不多。基本上都是母親在說。他只會在一些要做大決定的場合裏出聲。
比如說，姜識大學要學什麽專業，或者是畢業後要從事什麽工作。
基本上都是他說了算的。
現在他問，什麽是不喜歡。
其實姜識早就想告訴他了啊，“不喜歡就是——”
“我根本不想要從事這個工作。我管它有沒有什麽寒暑假，穩不穩定，我都不想做了。可以理解嗎？”
“還有包括相親，我才二十四歲啊。那麽着急要我嫁人做什麽。如果你們覺得，我在這個家是個累贅，我完全可以搬出去住。甚至不回來都可以。你們需要這麽着急地讓我嫁人麽？”
“我真的覺得很惡心。”
“我連戀愛都沒有談過，你們就直接讓我去相親結婚。”
“你們不覺得，很可笑嗎？”
在姜識說完這些話的時候，姜母突然站了起來，指着她的鼻子罵：“姜識，你怎麽跟你爸媽說話的啊？”
“我們培養你花了多少心血，你不知道嗎？”
“我們想你日子過得好一些，讓你考個老師，我們有錯嗎？”
“想你嫁個好點的老公，日子過得輕松點，是我們的不對麽？”
“咱們家那些親戚，哪個不是等着看我們家好戲啊。我想讓你争口氣，這還是我們的不對了？”
“姜識，你有沒有心啊？”
姜識聽這些話也聽的煩了，來來回回都是這些，我們為了你好。真是笑死了。
真的為了她好，卻從來不問問她，這些年背負了大人們強加在她身上的——
你要争口氣啊。
讓那些看不起咱們家的人，都得刮目相看。
姜識閉上了眼睛，深深呼吸了幾秒鐘，再次開口時，她眼神變得很冷漠：“媽媽，我的心早就碎了。”
“在你們決定好一切，卻從來不問問我的意思時，就已經有了裂痕。在你們狂轟亂炸，逼着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時，已經碎了。在你們對我的要求，從考上一個好的大學，到有一份好的工作，到現在的——”
“要我嫁一個好老公的時候，我的心已經碎到，我都捧不起來了。”
“媽媽，什麽是好啊。什麽是家庭和婚姻啊。”
“媽媽，你知道嗎，我對男生沒有共情。我不喜歡他們。一點都不。”
姜母整個人呆滞。
她用盡了力氣開口：“姜識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
姜識用從未有過的冷淡語氣開口：“這些話句句屬實，而且早就想要開口去說了。”
“你個不孝女！”姜父氣的想要上前給姜識一個耳光，但姜母在這時，突然暈了過去，姜父轉身跑向她，大喊一聲，“老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後半程的時候，眼睛莫名濕潤了。
催婚、工作穩定、嫁一個好的老公，這些話，真的是有聽到頭皮發麻。
沒有所謂穩定和好的定義，誰都可能會變心，唯有自己變得強大，有重心，有熱愛。
才是生活。
呼~嗯，接下來我們要恭喜姜識同學獲得新的生活。
4、搖青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