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的恰骨呢
新婚夜,新郎新娘總是要睡一起的。盡管儀式簡陋,但該有的步驟一樣不能少。
我趴在賀南鳶的床上,熄燈了仍很興奮,一點沒有睡意。
“你說,會不會跟《盜夢空間》一樣,這其實是個虛拟的世界,只不過我們大家不知道?”賀南鳶今天洗了頭,整張床都是他的香味,我忍不住湊近聞了聞,好奇道,“你用的什麽洗發水?好香啊。”
“小賣部買的,20塊一瓶。”賀南鳶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有些昏昏欲睡,“我确定我是真實的。”
“我應該也是真實的。恰骨,你真的信我有超能力這事嗎?”我在黑暗裏把玩着賀南鳶的頭發,一會兒打成結,一會兒擰成麻花。
“信。”他回答地幾乎沒有遲疑。
“為什麽?”
“你說的我就信。”
啧啧,這小嘴甜的,怎麽這麽招人稀罕呢?
眼睛已經适應了黑暗,大概能看到賀南鳶的所在,我往他臉上親了一下,還帶着響兒。
“那你想去看看嗎,那些平行世界?說不定能看到你阿媽。”
“不想。”這次,他的回答仍然毫不遲疑,仿佛這對他來說并不是一個有吸引力的選項。
“我阿媽葬在巴茲海,靈魂早已回到滄瀾雪山,山君的身邊。我們只有一世的緣分,這一世已經斷了,其他世界就算她還活着,與她結緣的也不是我。”
我有些驚訝,他的想法竟然與我不謀而合了。每個人在這宇宙間都是獨一無二的,誰也取代不了誰,哪怕再像,也只是擁有部分相同經歷的兩個個體罷了。
“我們也只有一世的緣分嗎?”我撐住下巴問道。
他的聲音又輕又緩:“擁有一世的緣分就很難得了。下輩子你可能是峽谷裏的一朵花,我可能是水裏的一條魚,我們一生都不會再有交集。所以要更珍惜這一世的緣分,因為你不知道下輩子還能不能遇到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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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開在離你最近的岸邊。”我說,“或者做一朵蓮花,這樣就能在水裏陪着你了。”
賀南鳶靜了靜,半晌才道:“那如果我變成一朵雲呢?”
“那我就做一縷風,推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變成鳥?”
“我就做一棵樹,讓你在我身上築巢。”
“嗯……變成豬?”
“……你是不是浪漫過敏?誰會想要下輩子投成豬啊?”
賀南鳶笑起來,我也跟着一起笑,笑得整張床都在顫。
“那我就做個廚子吧,一定不浪費你身上長的膘。”我開始講些地獄笑話,“不然我做那個鍋也行,就當送你最後一程了。”
賀南鳶笑得更大聲了。
我側躺下來,抱住他,将臉埋進他的頭發裏,說:“不知道還會不會做夢了,我現在跟追劇一樣,就挺好奇那個世界的賀南鳶和米夏到底會怎麽樣的。”
“說不定今晚就夢見了。”
賀南鳶随口一說,我也就随口一聽,沒放在心上,想不到晚上還真就夢見了。
【“目前患者已經度過危險期,這兩天他應該就會醒了。”主治醫師看着眼前面色蒼白的青年,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家屬也不必太過擔心,不要到時把自己身體累垮了。”
米夏強撐起笑臉:“嗯,多謝您關心,我會注意休息的。”
查完房後,主治醫師帶着一衆實習醫生和護士浩浩蕩蕩離開了。一時,充斥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內只留下米夏一人。
他坐回病床邊的椅子上,握住賀南鳶因為挂水而顯得格外冰涼的手,內心不知第幾次地感謝老天,感謝它沒有殘忍地帶走他的愛人。
“醫生說,你能救回來,手術這麽成功,可以說是奇跡了。”米夏用另一只手輕撫上賀南鳶的臉頰,持續着這幾天一直做的,沒事就和對方說說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下半輩子一定能健健康康,一帆風順。”
“你住院這幾天,好多人都來看過你了。舅舅來過了,郭家軒來過了,左勇來過了,厝岩松那些被你幫助過的人也都來過了……”
當年那些瞧不起賀南鳶出身的老頑固,如今都改了口,說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幹部了,等他醒了還要給他送錦旗。
米夏覺得,錦旗不錦旗的不重要,以後多配合賀南鳶的工作才是真,別整的共同富裕跟逼良為娼一樣。
“你什麽時候才醒啊?我媽說我都瘦了。”米夏湊上前,無比眷戀地吻了吻賀南鳶的唇。
由于不能飲水,賀南鳶的唇已經幹燥起皮,米夏一點點用舌尖潤濕了,心疼得眼眶直犯紅。
“我想好了,以後都留在厝岩松陪你,你在哪兒我在哪兒。我們開個民宿,養一條狗,再養一只貓,春天上山采菌子,夏天去巴茲海看鳥,秋天在家曬柿餅,冬天泡溫泉……”擡起頭,米夏注視着雙眼緊閉的賀南鳶,一滴眼淚砸到了對方的臉上。
這滴眼淚猶如投向水面的石子,甫一砸下,賀南鳶眼睫就顫動起來,似有蘇醒的跡象。
米夏霎時屏氣凝神,一切動作都靜止了。
艱難地睜開眼,賀南鳶的視線好一會兒才有焦點。首先入眼的,便是眼前青年含淚的面容。
“怎麽……又哭了?”他還很虛弱,說話有氣無力的,“愛哭鬼。”
米夏眼淚止不住地流,但還是下意識反駁:“放屁,你才愛哭鬼。”罵完了,他又開始笑,“賀南鳶,你這次……你這次真的吓死我了。”
他邊哭邊笑,整張臉滑稽至極,賀南鳶卻沒再笑他。
盡管抖得非常厲害,他仍極力擡起手,替米夏抹去臉上的眼淚。
“差點以為……看不到你了。”
米夏一把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側,閉上眼,眼淚流得更兇了。
“傻子。”】
好耶,是he!
咦?不是……
我環伺周圍純白的空間,擡頭看看投影一樣投射在半空的畫面,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四肢。
這是第一次,我在夢到平行世界的時候,能看到自己。
什麽情況?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的腦袋裏充滿了疑問,而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這裏是意識空間。”
我驚吓地轉身,只見離我三米處站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
他年紀很大了,起碼有七八十歲。臉上的皮膚不再緊致,身形卻依舊挺拔,穿一身白色西裝,手裏拄着一支拐杖,看起來就像……大學裏行走的老教授。
最重要的是,哪怕歲月更疊,容貌有了巨大的變化,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他與我十分的相似。而他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更是和主線世界裏米夏手上戴着的那枚一模一樣。
“小超?”結合目前的情況,不免讓我對他的身份有了猜測。
“嗯,是我。”對方慈和地笑了笑,道,“不過我更希望你能叫我米博士。”
我繞着圈打量他:“你是這個世界的米夏嗎?”我指了指高處的投影,畫面裏,劫後餘生的兩人還在互訴衷腸。
“不是。”米博士搖了搖頭道,“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他的分支。”
他的分支?
“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我會向你一一解答的。”米博士拄着拐杖來到投影下方,“你應該還記得瘋老頭跟你說過的,穿過蟲洞的方法吧?”
“記得,要制造出意識剝離器。”我豁然開朗,“啊,你成功了是嗎?”
“是的,我成功了,我和我的團隊花了五十年時間制造出了意識剝離器。”米博士說到此處,表情十分平靜,沒有一絲驕傲與喜悅,“這項技術還不成熟,本不該這麽快投入使用,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看着投影裏另一個世界的“米夏”與“賀南鳶”,又看看投影下的米博士,我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一切都是那樣不真實。
“你只能和我産生聯系嗎?通過那什麽量子糾纏?”我問。
“你可以把你自己看做一個本體,每個平行宇宙中的你看做是一個分身。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任何信息傳遞無法超光速,但量子糾纏可以。因此本體無法幹涉平行宇宙的別人,卻能通過和分身之間的糾纏态進行信息傳遞。”
雖然他已經盡可能往簡單易懂的方向解說,但我仍然聽得似懂非懂。
“抱歉,忘了你只是個高中生。”米博士說着,改換了更簡單易懂的解釋,“學過波粒二象性吧?”
這個我熟,當時做筆記的時候可認真了。
“雙縫幹涉實驗,光是粒子也是波?”
米博士贊許地點頭:“楊氏雙縫幹涉實驗證實了光既是粒子也是波。但随着科學家進一步實驗發現,發射一連串單個光子進行雙縫幹涉實驗,也能在牆上顯現出波狀條紋。”
眨眼間,米博士身邊多了一套實驗裝備——一臺發射紅色波點的機器,一張有兩個孔的白紙,和一面黑色的牆。
這個意識空間好像個百寶箱,只要他想,什麽都能變出來。
“一個光子怎麽可能同時穿過兩個縫隙?如果随機穿過一個縫隙,那它又是如何産生幹涉條紋的?你試圖觀測,可當你觀測它時,牆上的波狀條紋消失了,光又顯現出了它的粒子性。這種一經觀測就坍縮成其中一種狀态的不确定性就是量子的疊加态。”
地下冒出一架觀測儀,觀測着模拟光子的紅色波點。
在它的觀測下,黑牆上原本的波狀斑馬線立馬變成了兩道豎杠。
米博士繼續說道:“這種疊加态不單單只限于波和粒子,也可以是自旋、位置、偏振等別的一些物理性質的疊加态,它們普遍存在于微觀粒子中。”
“而量子糾纏,指的正是兩個有着某種聯系的粒子,無視距離與時空下的疊加态的纏繞。”
拐杖一擺,那套展示雙縫幹涉實驗的儀器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縮小的銀河和浮在銀河中央的一枚紅色波點。
“當一枚零自旋粒子衰變成兩枚以相反方向移動的粒子,它們的疊加态仍然是互相纏繞的。”說着,紅色波點一分為二,分別飛往銀河的兩端,“只要對其中一枚粒子的自旋進行測量,如果自旋向上,那麽另一枚粒子就會坍縮成與之相反的狀态。”
“當然,這是微觀層面的,用更淺顯易懂的解釋就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相隔幾億光年,沒有觀察前,他們頭發顏色處于一種混沌的疊加态。但當我們觀察其中一個後,另一個的頭發顏色也會同時坍縮成了同樣的顏色。”
“這就是量子糾纏超距作用下的信息傳遞。”
雖然這會兒我完全是處于一種意識狀态,合該沒有體力的流失感,但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點累,就有種……被知識的巨山壓垮的錯覺。
我索性盤腿坐下來,盡自己所能地吸收米博士傳授的知識。
“人的意識也擁有疊加态,或者說,意識是疊加态下的産物——在思考、猶豫時,是多線程并行的疊加态,但當做下選擇時,它就坍縮變成了具體的結果。”
“這就促成了平行宇宙的産生。”
我拖長了音“哦”了一聲,裝作很懂的樣子。
最後,他說到重點:“本體和各個分身間因為本來就是一個‘粒子’分裂而成,天然便擁有糾纏态,這種糾纏态讓我很容易與你的意識産生聯接。”
“可你為什麽要與我産生聯接呢?”我看了眼投影裏的成年米夏與賀南鳶,問道,“難道就是為了撮合我跟賀南鳶嗎?”
米博士聞言深沉蒼老的眼眸內閃過一絲悲傷的情緒。或許本體和分身之間真的擁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靈感應,只是一閃而逝的細微情緒,讓我猛然生出一種大膽的想法。
“你說你是他的分支,”我指着投影裏的“米夏”,擰眉道,“米博士,你的恰骨呢?”
米博士看着我,久久沒有說話,那雙眼裏的悲傷更濃了。
他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就在我以為他會回避這個問題時,他忽然緩緩出聲。
“我的恰骨……在三十歲那年,死在了冰冷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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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段的物理知識不能理解也沒關系,跳過不影響劇情。
看到有人問我補充一下,除了意識剝離技術目前沒有,包括粒子對撞機制造人造蟲洞,人腦中的量子糾纏,多世界诠釋,雙縫幹涉實驗與量子糾纏的關系,這些都是有的,不是我瞎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