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于是，幾人湊在一起，制定了一份詳細到每刻鐘的行程表，斟酌再三，修改了好幾次，确認兼顧到了方方面面，沒有遺漏。
賈母看了，點了點頭，“不錯，就按這個來，讓人去抄一份，給你們老爺送去。以後就按這個來，不許再每日每夜的逼着蘭哥兒讀書。”
賈蘭也很滿意，這份行程表也有他的參與，此時心裏還蠻有成就感的。“多謝老太太，多謝母親，多謝二嬸子。”
王熙鳳笑道：“如今能安下心讓太醫給你瞧瞧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會還害怕喝那苦藥汁子吧？你曦妹妹可都不怕喝藥了啊！”
賈蘭乖巧的點點頭，讓人帶着去讓太醫把脈了。
從賈母處出來，李纨紅着眼眶，“多謝你了。”
“大嫂子這說的什麽話，蘭哥兒也是我的侄兒，我眼裏，待他和茁哥兒一樣的。只是從前不敢多伸手，怕礙了太太的眼。如今咱們家這樣的情況，老一輩的罷了，也輪不到我們說，再往下，就一個寶玉是個讀書的料，偏他又不好這個，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只怕将來老太太、太太的指望都落了空。小一輩的，茁哥兒年紀還小，資質如何還看不出來，就一個蘭哥兒，那可是咱們全家的指望。我也盼着蘭哥兒能好好讀書，将來科舉入仕，撐起門楣，到那時，不光嫂子，我們也能跟着沾光呢！”王熙鳳拉着李纨的手笑着說道，還不動聲色的給王夫人挖了坑。
李纨苦笑着道：“若能如你所說，那就是我們母子的福分了。”
王熙鳳又道：“大嫂子別光顧着蘭哥兒，你自己也要保重身子。我瞧你臉色不大好，不如順勢也讓太醫看看吧！”
李纨搖搖頭，“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沒什麽大的妨礙。這都是我的命罷了。只要蘭兒好好的，我怎麽樣都無所謂的。”
王熙鳳明白，大概是王夫人磋磨的。沒法子，王夫人是李纨的正經婆婆，媳婦伺候婆婆，那是孝道。誰也無法指責什麽。
“既如此，回頭我讓人送些人參過去，你每晚回去熬着喝，補補氣血。”王熙鳳說道。
“不用了，人參難得，你還是留着吧。”李纨又道。
“得了，你就安心收着吧，若真覺得過意不去，以後蘭哥兒發達了，讓他多孝敬我些就是了。”王熙鳳說道。
李纨不好回絕，只好應了。
不多時，就有小丫頭将人參送了來，李纨難得打發，賞了那丫頭一百錢。看着那三根人參，每根大約手指粗細。李纨也知道如今人參難得，這樣品相的更是不易得。一方面，感念王熙鳳待她之心，一方面也感懷自身。如若賈珠沒死，自己是不是也能像王熙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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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情難自已，忍不住落下淚來。
素雲推門進來，“奶奶，太太醒了，看不到您，又在發火了。”
李纨忙擦幹淨眼淚，“知道了，我這就去。”說罷站了起來，将人參收了起來，她自己是舍不得吃的，留着給蘭兒補身子吧！
王夫人看到李纨，啊啊叫了幾聲。
等李纨湊近了，王夫人才斷斷續續發出幾個字，“抄，家，銀······子。”
李纨心中苦澀，是，抄家是抄了不少銀子，都歸到公中了，可現在鳳丫頭是名正言順的當家奶奶，家中所有的開支都從她一人手裏出，趁着抄家的當頭，她裁剪了不少下人，蠲了不少不必要的開銷。聽說還和大老爺通過氣，在金陵祖茔附近買了不少田莊房舍地畝，讓後門外的賈芸負責打理，日後祭祀供給之費用皆出于此。聽說，将來連家塾也要搬過去呢。
只這一項，就花費不少。偏這一舉措，是造福子孫後代的，老太太也同意了的，還說鳳丫頭考慮的周到。就連老爺也說此舉甚好，言語中還責怪太太當初管家的時候想不到這裏。
可這話，李纨也不好和王夫人細說，只能裝作聽不懂，含糊過去。
王夫人見狀，很生氣，可她現在動彈不得，想伸手打人都沒法子，氣了半天，又吐出兩個字，“寶，玉。”
李纨忙道：“寶玉很好。還沒告訴太太這個喜事呢，老太太打算讓給寶玉和史大姑娘成親了。趕在年前辦了，自家人熱鬧熱鬧。還有，最多明年三月份，太太又要抱孫子了，寶玉跟前的麝月姑娘有喜了。”
王夫人又驚又怒，寶玉成親這樣大的事，為何不和她商量？史家丫頭就罷了，聘禮多少？嫁妝幾何？賓客多少？何處設宴？何處安家？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大事？怎麽都沒人和她說？
李纨看出了王夫人在氣什麽，又低聲解釋道：“老太太和老爺的意思，寶玉成親，不必聲張，和史家那邊也說好了，先把婚事辦了，嫁妝随後再悄悄的送進來，也不必通知親戚，就自家人一起吃頓飯，簡單的辦了。老太太的意思，寶玉成親後，就住在梨香院，方便。”
王夫人眼一翻，頭一歪，又暈了過去。
李纨也不着急，橫豎屋子裏沒有旁人。她自顧自的給王夫人擦擦嘴角，然後跪坐在腳踏上，繼續給王夫人捶腿按摩。
偶有丫鬟婆子路過，看到這一幕，都說珠大奶奶果真孝順，太太好福氣！
賈寶玉的親事果真就簡簡單單的辦了。
賈母眼中含淚，覺得委屈了寶玉，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李纨是寡婦，不能出席這樣的場合，可她也沒閑着，讓素雲去看了，回來當着王夫人的面轉述了一邊。
王夫人又氣的不行，渾身顫抖，眼神跟淬了毒一般，惡狠狠的盯着李纨。
李纨已經習慣了，自顧自的給王夫人擦身子，換衣服。
王夫人癱在床上這麽些日子，身上一點褥瘡都沒生，見過的人都說李纨孝順，服侍的好。
就連王子騰夫人也拉着李纨的手，說王夫人能有這樣的好兒媳婦，是她上輩子修來的。
賈寶玉成親的第二日，帶着史湘雲來給王夫人問安。
這一次，二人見到了王夫人，史湘雲還好，賈寶玉被吓了一跳，他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滿頭白發，形容枯槁一般的人，就是太太。
史湘雲其實也吓着了，只是她不好表露出來，怕惹人非議。見賈寶玉怔怔的跪在那裏，史湘雲忙去拉賈寶玉的手，“愛哥哥，愛哥哥你怎麽了？”
王夫人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賈寶玉，喉嚨裏發出陣陣嘶吼，臉因為緊張擔心都變形了。
賈寶玉啊的一聲，猛地站了起來，捂着胸口後退了幾步，退到門口，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史湘雲回頭看了王夫人一眼，“太太，我去看看愛哥哥，改日再來給太太請安。”然後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李纨在窗戶前看到這一幕，冷笑了幾聲，看，這就是你心頭肉一般的寶貝兒子，嫌棄你至此。
李纨聽到屋子裏安靜了片刻，随後傳來悶哭聲，那聲音聽着有些吓人，哪怕外頭豔陽高照，可聽了這聲音，渾身還是有些寒浸浸的。
李纨抖了抖，覺得還是遲一點再進去吧。
賈寶玉當晚就發起了高熱，賈母一問，才知道是被王夫人吓得。賈母還在奇怪，如何就吓成這樣了？她問王熙鳳，“二太太到底怎麽了？莫不是照顧的不好？”
王熙鳳有些猶豫，“不是照顧的不好，大嫂子也好，底下的丫頭婆子也好，都好得很。只是，二太太到底病着，形容憔悴，寶玉又很長時間沒見太太了，往常請安，都在門外頭磕頭，他素日裏膽子又小，乍一見，可不就吓着了。或者，老太太讓鴛鴦姐姐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賈母不信，自己親去看了一眼，病容憔悴是真，可也不至于吓成那樣啊。或許真的是寶玉膽子太小了吧！
“既如此，以後就讓寶玉還在外頭磕頭吧。”賈母也是無奈了。寶玉已經這樣了，到底是她疼寵了這麽多年的寶貝孫子，她也不指望別的了，當個富貴閑人也就是了。
賈寶玉也是一樣的想法，他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富貴閑人。可如今他發現，富貴閑人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雖說是成了親，可感覺日子還沒以前好過。
吃什麽用什麽都比不上從前。
從前只要他一張口，要什麽有什麽，可如今，一道八寶鴨子，他念叨了半個月，也沒吃着。
賈寶玉倒還好，史湘雲倒是為此頗有些憤憤不平。
于是在給賈母請安的時候，當着賈母的面，史湘雲就問起了王熙鳳，“前些日子，愛哥哥想吃一道八寶鴨，說了好幾日，也沒吃着。鳳姐姐，這是為什麽啊？”
邢夫人聽了這話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可到底顧忌着賈母，沒說什麽，只看王熙鳳，看她怎麽回。
王熙鳳卻裝作沒聽到，依舊和李纨說笑着，“我前兒送去的獅子頭，蘭哥兒吃着怎麽樣？”
李纨笑着點點頭，“多謝你費心，蘭兒很喜歡吃呢，就着醬汁，還多吃了一碗飯呢！”
王熙鳳笑道：“蘭哥兒喜歡就好。我這幾日吃素，二爺又不在家，份例的肉吃不了，就讓廚房做成了獅子頭，老太太那一份，太太那一份，還有一份就給了蘭哥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