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史湘雲對賈寶玉有天然濾鏡,她知道賈寶玉天性如此,他是真的覺得大姐兒這樣是一種解脫。可她難過的不是大姐兒的死,而是大姐兒這一死,她們這一房無人了。
麝月聽了這話,只覺得徹骨的寒涼。她一直知道,寶玉是個天真又涼薄的性子,襲人、晴雯、金钏兒這些人或走或死,寶玉也傷心,也難過,可除了流幾滴眼淚哭一場外,他什麽都做不了。
從前的麝月,只覺得,天真涼薄也好,都是對着別人,只要她安分守己,不管誰做了寶二奶奶,只要能容下她,就行了。後來的事,果真如她所願。她有了身份,能長長久久的留在寶玉身邊。
有了女兒,是意外之喜,二奶奶能容下她,容下這個孩子,更是意外之喜。寶玉已經是這樣了,麝月知道,大姐兒就是她此生唯一的指望。
可誰曾想,她親眼看着大姐兒在她懷裏咽了氣。
大姐兒餘溫尚在,又聽到寶玉這樣冰冷無情的話語。
麝月忽然覺得,人活着,真的一點意思沒有。麝月原本打算等大姐兒的喪事一了,就絞了頭發去家廟裏做姑子去。
可沒等她行動,就聽說西府裏芹大爺出事了。芹大爺是管着賈家的家廟水月庵的,結果和庵裏的尼姑們鬧的很不像話,被好事者編成了詩,張貼了出去。
麝月便知道了,就算出了家,也不得安寧。
她思來想去,最後在大姐兒生辰那一日,一根繩子吊死了自己。
賈琏本就因為水月庵的事忙的焦頭爛額,又添上麝月自盡的事,後者雖查清楚了,無人迫害,自盡是因為傷心女兒的離世。給了麝月母家一筆銀子,給她父兄換了個好差事,又提拔了她的兩個弟妹,這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可水月庵的事如何處置,讓賈琏萬分頭疼。
“珍大哥哥也是,都這個時候了,還護着那個混賬東西,混不當一回事,成日在家聚衆賭錢。他就沒個怕的。”賈琏怒不可遏。
“自那邊老爺過世了之後,珍大哥哥怕過誰?”王熙鳳沒好氣的說道,然後接過平兒端過來的茶,遞給賈琏,“行了,你也別生氣。眼下,還是想着怎麽撇清兩家的關系吧。”
“怎麽撇的清!”賈琏眉頭緊鎖。寧榮二府同根同源,同一個祖宗,如何撇的清。
“撇不清也要撇清。你瞧着吧,珍大哥哥這樣,指不定将來還要鬧出什麽事來呢!到那時候,再想撇清關系,就不能了!”王熙鳳說道。“外頭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也說不上話,依我看啊,你還是寫信和老爺商量一下吧。別看老爺素日裏諸事不管,萬事不上心,可到底是長輩,經歷的事情多,許是有什麽法子呢!”
賈琏想想也是,趕緊爬起來,去給賈赦寫信了。
等收到賈赦的回信已經是一個月後了,賈赦的回信很簡潔,“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他老子都管不了他,你又不是他老子,操那份心幹嘛!只要不是造反謀逆,不至于株連九族。造反謀逆,他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本事。”
賈琏看到這封信時,哭笑不得。
王熙鳳嘴角也有些抽搐,“就這些?書院的事呢?”
賈琏暫時還沒想到這一層,然後翻了翻信封,确定就這一張,“就這些,送信的周兒在外頭,你若不放心,叫進來問問。”
王熙鳳點點頭,剛準備問,丫頭進來說老太太找二奶奶,讓二奶奶快去。
王熙鳳只好去了,一來二去的,便把這事給忘了。
等到賈赦回來後,賈琏王熙鳳夫婦前去迎接,卻只看到賈茁的身影。
王熙鳳瞪大眼睛,她女兒呢,她那麽大的一個女兒呢?怎麽出去一趟,就沒了?
等賈赦滿臉驕傲的說完後,賈琏王熙鳳夫婦倆無語了。原來,賈曦看賈琮賈蘭都能去書院讀書,她也吵着要去書院讀書。
賈赦自來疼愛這個孫女兒,認為她是有福之人。如今寶貝孫女開口了,賈赦竟也認真考慮起這個可能性來了。他認真想了想,覺得這件事的操作空間還是很大的。
第一,賈曦今年才七歲,穿起男裝來,雌雄莫辨,在書院混幾年應該沒問題。
第二,有賈琮這個叔叔和賈蘭這個哥哥打掩護,安全方面也沒什麽問題。
于是,賈赦在一路上順利給賈琮賈蘭洗了腦,二人自告奮勇,會保護好大侄女/大妹妹。
當然,賈赦也和賈曦約法三章,第一,先上兩年學,時間一到,就回家,不許耍賴。第二,在書院要聽叔叔哥哥的話,不許胡鬧,更不許讓人發現她的女兒身。第三,進書院需要參加考試,若考不過,就回家。
賈曦一一應了,也果真順利通過了考試,以賈熙的名義順利成為白鹿書院的學生。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在山下置了個宅子,除了跟着曦兒的人外,還留了兩房下人,不會有事的。”賈赦得意的說道。
賈琏倒吸一口涼氣,目瞪口呆的看着賈赦。
王熙鳳倒是沒怎麽掙紮就順利接受了這個事實,老爺說的也是,趁着年紀小,女扮男裝去書院讀讀書也沒什麽。等過幾年大了,就不能胡鬧了。“老爺如何不早說,我也好給曦兒準備些東西啊。”
賈赦贊許的看了王熙鳳一眼,還是兒媳婦淡定冷靜,再看看自己那個蠢兒子,真是無語了。“放心,我都讓人準備好了。”
賈琏張了張嘴,“老爺,您想過老祖宗那邊如何交代嗎?”
賈赦一下子愣住了。
果然,賈母在得知賈赦将賈曦也送去書院讀書後,本來靠在床上精神倦怠的賈母忽然精神迸發,将賈赦罵了個狗血淋頭。
賈赦無話可說,落荒而逃。
自此後,賈母每日都要将賈赦罵一頓,賈赦精神日漸萎靡,後來幹脆托病不去賈母處請安了。賈母的精神倒是一日好似一日。
這一日王熙鳳湊趣道:“我看啊,多虧了老爺,否則老祖宗也不能好的這麽快。”
賈母連邢夫人賈琏王熙鳳等也怪上了,此時瞪了王熙鳳一眼,“就有你這樣心大的母親,才縱的你們老爺這麽胡鬧。”
王熙鳳也不生氣,“是是是,都是我們的不是,老祖宗喝點子參湯,潤潤喉嚨,好接着罵。”
然後示意鴛鴦把參湯端過來,伺候賈母一口一口喝了。
賈母沒好氣的看着王熙鳳,“你只想着曦姐兒這會子年紀小,不妨事。可事關女子一世的聲名,萬一洩露了出去,将來可如何是好。”
王熙鳳笑道:“知道老祖宗是為了曦姐兒好,可這會子曦姐兒已經去了書院,好好的,再叫回來,反而惹人懷疑。不如就先這麽着吧。曦姐兒也是好奇,或許等過些日子,她自己受不了那份清苦,就吵着鬧着要回來了呢。二爺到底不放心,已經動身去淮州了,說不準啊,就帶了曦姐兒一起回來了呢。至于家裏頭,我已經發話了,誰都不許議論。”
賈母點點頭,“琏兒比他老爺還像話些。”
李纨端來清水,伺候賈母漱口,“其實,說句不怕老祖宗惱的話,我倒是挺羨慕曦姐兒的呢。那孩子,年紀雖小,可言行談吐,待人接物,就是和普通的閨秀不一樣,比蘭哥兒都強些呢。可見這麽多年跟着大老爺四處游玩,見多識廣。還是很有好處的。”
賈母笑了,“這一點我比你們福氣大些,我小時候,也經常纏着家中老太爺老爺們出去玩,也跟着長輩們去過不少地方。想當年,我還去過膠州,看過大海呢。我記得,那是我七八歲上的事吧,那會子我們老爺在膠州做官,我在膠州待了兩年多,才回的金陵。”
賈母這一想當年,話題也就扯遠了。
王熙鳳沖李纨笑了笑,李纨也抿嘴笑了,安坐在一旁,時不時說句話,引得賈母談興大發,更高興了。
賈琏去了淮州一趟,垂頭喪氣,無功而返。
可當着賈母的面,他還是打起精神,“琮兒蘭兒曦兒他們幾個在書院一切都好,蘭兒個子冒了好些,也健壯了不少,聽說接連三次旬考都考了第一呢,就連騎射方面也大有長進。如今已經能拉開一石的弓了,七十步外箭不落靶呢。”
李纨聽了,又是欣慰,又是高興。
賈母卻皺眉道:“先不說蘭兒如何,曦姐兒呢?你怎麽沒把曦姐兒給我帶回來?”
賈琏苦着臉,“蘭兒是第一,曦姐兒是第二。甚至曦姐兒的騎射功夫比蘭兒還好些。琮兒最差,每旬都是倒數幾名。”
王熙鳳聽了忍不住想笑,李纨也看着王熙鳳笑了。
賈母蹙眉,“曦姐兒怎麽不回來?”
“孫兒親口問了,曦姐兒在書院裏如魚得水,壓根不想回來。她說兩年之期未到。”賈琏也很無奈,“曦姐兒在書院裏,不和其他人住在一起,因楊學士的夫人對曦姐兒極為喜愛,收了曦姐兒為入室弟子,經常帶在身邊。我猜,楊夫人大約是看出曦姐兒是女兒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