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離合篇·一
我是趙璃,今天是2010年8月24日,今年是我在這所高中執教的第六個年頭。上一屆的孩子們以普通班卻超越了實驗班的語文成績畢業,讓我自豪又欣慰也給了我機會得以教新一屆的實驗1班語文。許是今日是孩子們報道軍訓的第一天,喜悅和激動地心情讓我早早就起了床,告訴楊煦說早飯放在桌上,就準備去辦公室練練軟筆。臨走時帶走了一片面包,準備給小池塘的魚兒也加點餐。從宿舍出來,夏日炎炎,雖說還算是清晨,熱氣已經有點惱人了。遠遠的就看到有人坐在池邊的長廊裏,不知道是不是學生。走近,才看到她随意地靠坐在柱龐,塞着耳機看着MP5,對,是她不是他。牛仔褲帆布鞋,配着寬大的白色T恤,還有連耳朵都不到的短發,确實會被誤以為是男孩子,但我确定是她。如果是新報道的學生,開學早早地到了學校卻不去報道,而是躲到了學校的小花園乘涼,未免也太随性惬意了些了。猶豫了一下,沒有上前喂魚,還是別擾了她的清靜吧。随後的幾天,新生開始軍訓,有時會心疼這些孩子,這麽炎炎夏日,還要這般辛苦。楊煦過來說想要一起去看房子,跟着楊煦到南方已經近十年,剛開始任教的高中不在這邊,生源很差,但卻是我過的最開心的一段時間,我們也有了自己的房子。而如今,和楊煦已經穩定在了這邊,也就想着,把那套房子賣了,在學校附近賣一套,安個家,也許有了房子安定下來之後,這麽多年也該有一個寶寶了。所以對于這套房子的選擇上,我們更加用心些,那會是我們生活下半輩子的地方。
這幾天,不斷的有已畢業的孩子回校來看我,有的還帶着禮物,作為一名教師,看到孩子們的笑容還有考上心儀大學的滿足,已經讓我倍感欣慰也多少有些小小的成就感。不過,我這人早就過了當初那段極富熱情的年紀,性子也已經冷淡了下來,不僅教學也包括生活。我有些不擅長去表達對這批孩子的喜愛和欣慰了,所以當他們圍到我身邊的時候,我除了微笑聽他們說着,竟也不知要如何言語了。最後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伴着夕陽的橙紅,竟有些道不明的鼻酸,又是一屆的學生走了,希望新帶的學生能夠像這一屆一樣,陪着他們度過三年時光。其實備課的日子是有些乏味的,我一直在想着見面的第一堂課該給他們教些什麽,無關課文似乎太随意,直接講課文又太死板。想去看看他們,當這個念頭在我的思維裏跳躍而出的時候,還是被自己驚到了,我歸結為第一次任教實驗班的興奮。終究沒有去看他們,還是把第一面保留到開學第一課吧,把所有的情緒也都存留到那個時候吧。
開學第一天,有些許的忐忑更多的是興奮,到了高一(1)班。在走廊就看到,班主任周老師在訓學生,難道實驗班出了個難搞的家夥?等進了教室,看到那樣懶散的趴在桌上的家夥,不就是那日在小花園看到的那人嗎?我不禁有些覺得好笑,是緣分嗎,竟然是我的學生,這麽有個性的學生,似乎在這個規矩頗多的高中不好生存呢。周老師走過來和我說了兩句,就回辦公室了。我開始自我介紹,把名字寫在黑板上,也寫了準備好要講的詞。轉過身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家夥,她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只是坐姿還是不敢恭維。“有哪位同學知道這首詞是誰的嗎?”“蘇轼的定風波。”她不徐不緩道。“那是寫的誰,你還知不知道?”她沒有站起來,還是穩坐在位置上“歌女柔奴。”看來這家夥懂的倒是不少,剛準備開始講課,卻看到門口站了吳老師。我這才意識到,我應該是弄錯班了,今天的早讀應該是去九班。匆忙收拾着東西,“我是因為想要早點見到你們。”不知道臨走時的這句話能不能給我挽回點氣場。要是把這事告訴楊煦,他一定又要笑話我了,唉。
所以一班的第一堂課,我剛走進去,就看到了孩子們偷笑的表情,畢竟教書快十年了,這點氣場還是能找回來了。一堂課下來,讓我覺得輕松愉快,尤其是陳辰,對那個散漫的家夥叫陳辰,雖然總是插嘴,但是卻把課堂氛圍調動的很好,和她互動起來也不會覺得吃力,她确實是個聰明的孩子。讓我意外的,上課時的陳辰,沒有了早讀時的懶散,聽課聽得認真,問題也想得透徹,尤其當我講到她感興趣或者意見相同的點時,她的眼睛亮亮的,極大滿足了我作為老師的快感。之後幾天一直忙于看房子和備課改作業的瑣事裏,房子已經基本定了下來,離學校不遠的新盤,首付不是問題,就是以後要還貸。九班和以前教的班級差不多,上課需要引導,慢慢來,而一班上課進程就很流暢,還可以補充很多課外的知識,這就是普通班和實驗班的不同了吧。我布置了随筆,想看看孩子們的水準,讓我吃驚的是,陳辰不僅是課外積累很足,連文章寫的也不錯,只是她的文字卻和外形有很大的反差,細膩觸動人心。還有一個孩子叫顧純,文筆優美有質感,一次看到陳辰和顧純走在一起去吃飯,我突然覺得很開心,許是我看中的孩子能成為好朋友讓我覺得值得喜悅吧。有好幾次午睡完回辦公室,看到陳辰躲在小花園乘涼,我不懂她是怎麽跑出來的,周老師竟也管不住她。我把這些告訴楊煦,他又是一副難以理解我的樣子,總是覺得我似乎太過關注學生了,楊煦還說陳辰一定是個不那麽簡單的孩子,如非必要還是少一點接觸的好。
可我并不覺得陳辰是個本質有問題的學生,她只有些調皮,有些自我罷了。一次去上課,看到陳辰不在位置上,問了才知道又被周老師叫去辦公室訓了,等她回來,我走上前問她又闖了什麽禍,她卻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我有些看不清她,一個可以這麽細膩生動描繪生活的人,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态度來對待生活,許是楊煦說的真的沒錯吧,陳辰并沒有那麽簡單。之後沒過幾天,陳辰似乎大病了一場,回校後一直都怏怏的,興致不高,總是表現的很煩躁。聽周老師說,還經常逃課,不做作業,叫了幾次家長都無濟于事。我調出了陳辰的資料,初中是我們這最好的中學,成績進校是年級第三,初中參加過全國的作文大賽,拿了三等獎。還有航空模型的獲獎,還有機器人大賽。這樣看來,陳辰應該是個全面發展的優秀人才才對。最近的随筆,陳辰的字裏行間湧現着一種絕望的氣息。本不想管,不想打破多年來和人保持距離的習慣,卻又不忍自己看好的學生就這麽走上歪路,又一次看到陳辰在周老師辦公室罰站,我把她帶出去聊天,地點定在了小花園。“你發生了什麽事情?家裏出了什麽問題嗎?”“沒有。我就是這樣的學生,不用管我,謝謝你帶我出辦公室。”看她準備走,我趕緊說“一個人的心态會影響她的文筆,你的随筆黑暗氣息很濃,而且看得出你很難過。”“哦?所以你是要扮演一下救世主的角色,來拯救我?”她竟然笑了,笑得張揚“一定要表現得這樣不可理喻才能讓你自己開心嗎?”我語氣有些激動,确實是生氣“還有人說過我毛骨悚然呢,不可理喻算是好的了。”說完她就邁開步子,去了操場。“如果可以,你可以寫進你的随筆裏。”我對着陳辰的背影說着。她卻并沒有給我任何回應。有點受挫,把這件事告訴楊煦,他卻讓我別再多管閑事了,好好教書就好了。想想也是,非親非故,何必為了一個學生傷感遺憾。
陳辰越來越過分了,我值班的晚自習從來沒見過陳辰的身影,她也從沒有在随筆裏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甚至連随筆寫不寫都要看她的心情。我也就此沒有再找過她,不知為什麽,每次去班級,都要看看陳辰的位置,看看她在不在,是不是又不在課堂出去野了,其實這樣的一個學生是應該被老師放棄的吧,但是我卻總是不忍就這麽不在關注這個有天資有個性的孩子。我也和楊煦讨論過陳辰,楊煦堅持說,陳辰肯定是經歷什麽事情,讓她厭惡這所學校,厭惡學習,說不定就是個問題少女只是中考有了個好運氣。雖然楊煦總能一語中的地幫我解決很多問題,可我卻還是不能相信,陳辰是個本質壞的孩子,因為看到她的第一眼,她是那麽安靜那麽幹淨的人。我偶爾在晚自習結束會去陳辰的位置上翻看她的東西,想要知道些蛛絲馬跡,讓我吃驚的那孩子雖然那麽放肆,不怎麽在班級,卻似乎有着很好的人緣,還都是班裏成績不錯的孩子,因為每次她的桌上似乎都放着那些人的作業,我想是供她第二天早起來抄作業的吧,可是她連語文作業都不怎麽交,還會要抄作業嗎?我多少是有點期盼陳辰可以對待語文比對待其他科目不同的,畢竟我能感覺到她對語文是有強烈的興趣的,就是不知她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時間在流逝,我似乎已經不再對陳辰的故事感興趣了,一個不給自己機會的人,又怎麽可能被人拯救呢,她已經決定了要那樣生活,她的性子是不會輕易地改變的吧,我也接受了楊煦的意見,不再去關注她,任她自生自滅,那是她選的路。直到期末考試,我監考陳辰數學,她打着哈欠最後一個進入考場不說,沒過多久,竟然就這麽趴在桌上睡了過去。那個家夥,我幾次走過她身邊想要叫醒她,她似乎是睡的挺熟,或者是不行理我,一直到最後還有十分鐘收卷,她才坐起來寫卷子。這麽不對自己負責的學生,我是真的對她失望了,甚至有一種當初怎麽就覺得她很不錯呢的想法。不過陳辰居然發短信來問我她的作文分數如何,我看都沒看她的成績,就回了她“你還在乎什麽。”就再也沒理她,已經不想再管她了。只是沒想到她的語文成績還不賴,作文58分已經算是高分作文了,卷子還沒到學校,所以沒能看到她寫了什麽,竟還有讓她在意的事情。回校那天,她母親竟然帶着她來找我,看着她母親眼裏噙着的淚,我竟有些不忍心,安慰道陳辰成績是不錯的,而且聰明,只要她肯努力就能好的,和她母親聊完,我把陳辰留了下來。作文題目是那時花開,她寫了一篇小說,內容是師生之間的感情,但她的詞句裏,總讓我覺得沒有師生情那麽簡單,小說的最後,老師回到了自己家鄉,學生再也沒能聯系上老師。我大膽地猜想,是不是陳辰有喜歡的老師,但是最後老師卻走了,沒有留在這個城市,所以她才會心灰意冷,還有從陳辰的行為舉止和言語裏,那個老師極有可能是個女老師。我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甚至都沒敢和楊煦提過這件事情,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麽陳辰确實是個背負了故事的人,而且她的故事和她人一樣自我随性。“我看過你的作文了,我知道你為什麽會在意這次作文。你寫的是自己嗎?”我問的小心翼翼“恩。”她似乎不想提這個話題,但是既然她會寫出來,并且讓我知道,那麽也許她也沒有那麽無藥可救。“文筆不錯,但好像是寫男學生和女老師啊?”陳辰低頭不語“是不想說?如果真的和我猜的一樣,那确實是一件不好說的往事。如果不能用通訊工具找到她,那麽就當面去找她吧。如果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下,見一面也是好的。”我給了我她我的扣扣,“如果有什麽不能當面和我說,扣扣也行,或者短信也可以。”“我想回家了。”“去吧。”
我不知道這個寒假陳辰有沒有去找過她的老師,但是新的學期開始後,陳辰還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我有問過陳辰關于那個老師的事,她和我說了很多,包括父母的忙綠,老師的溫暖,還有她對她的愛意,當然還有老師的決絕。當陳辰牽扯着一絲笑意說出“她說我是個瘋子,就再也沒有理我,就算去找她,我還是被當成是個瘋子。”我有些心疼這個孩子,自小沒有父母的疼愛,孤單生活了那麽久,我安慰她說,她對于老師的只能定義為喜歡,是以為她給了她太想要的溫暖和關愛。但她好似很排斥我這個想法一樣,黑着臉就結束了這次談話。陳辰的校園生活還是渾渾噩噩的,但是逃課率明顯地下降了,但是還會經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理會周遭的一切。直到一次,我在班裏開始講《紅樓夢》她少有的聽得認真,我就叫她起來回答問題。沒想她到把判詞從頭到尾講了一遍,簡潔清晰,把所有的典故和細枝末節的故事都說了出來。我想也許,我該拉一把她,就算只是看在她能夠信任我,告訴我她的故事的份上。所以,一次晚自習,我拿着《史記》走到她身邊“你就古文很薄弱,為了提高你的成績,也讓你有點事情做,每天翻譯一點,送到我這邊來給我改,知道了不?”她配合地答應了下來,經常性地出現在我的辦公室,剛開始我們都很拘謹,漸漸的,也就什麽話題都開始涉及。我發現陳辰是個敏感于生活的孩子,很多事情,她的見解獨到想法新穎,她的一些喜好也擴充了我的感知範疇,甚至也開始看看她推薦的動畫電影。楊煦多次和我讨論過陳辰,就像是把她這個個體當做課題一般,他說如果可以把陳辰拉回到她初中的狀态,也許會是一篇不錯的論文,因為陳辰太獨特也太典型。而我從始至終也沒有和楊煦講過陳辰和她老師的故事,着是多年來我為數不多的幾個沒有告訴楊煦的小秘密。
開學有一段時間了,學校卻迎來了調研,其他學校的老師都要到這裏來聽課,而我正好被要求要開一堂語文課。我進教室的時候,陳辰還沒有回來,等她看到水洩不通的教室,居然就直接爬窗跳回了座位,當着這麽多老師領導的面,我忍不住有些笑意,也緩和了我不少的緊張感。但是陳辰似乎很緊張,一堂課都沒怎麽擡頭,雖然提問她,她還是發揮得很棒。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就近去了周老師的辦公室,很多老師都圍着我談論着公開課,我卻隐約聽到一個老師在和周老師談論着陳辰,在那個老師身後還有一個年輕的女老師。周老師似乎是在抱怨陳辰的散漫,見我這邊人走的差不多了,也把我叫了過去,我這才知道,這位老師曾經是我們這邊初中的數學老師,申請去了陳辰的初中,也正好任教陳辰,還和周老師是曾經的同學,而站在身後的女老師就是陳辰的語文老師,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叫亓清。陳辰為什麽會反常的原因我算是明白了,但我沒有在亓清面前提過陳辰,我不懂就算是拒絕也應該留有餘地,至少她應該知道陳辰有多麽脆弱,也許也正是她明白陳辰也同樣有多麽堅強,但我能感覺到當她知道陳辰過得不好時,還有有些許的難過。晚自習,我寫了張紙條給陳辰: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情。大概我能猜到,不過不管怎麽樣,你還是振作起來。之後陳辰似乎很好地平衡好了所有的關系,在學校過得如魚得水,我也越來越少看到她被周老師拉進辦公室挨罵,只是她的成績還是不夠好,至少沒有達到我對她的期待。她似乎慢慢地對我開始有了依賴,但我卻有了些許的害怕,不喜歡和別人太多親近,這也是我沒有多少閨蜜的原因。我不知道要怎麽拒絕陳辰的好意,盡量不讓她感覺到我的不喜,所以我和她說:我是怕別人依賴我,因為我自己常常感到無力,所以承擔不起更多的東西;所以朋友之間我不會幫人做決定。對于你,我會感到無力,我不能希望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可以把一些東西深藏,可以不在乎一些東西,可以笑着面對生活,我也不能改變身邊的人,也沒有辦法可以改變,之多算是影響,所以我周圍的人,因為更多的相同之處而走到一起,然後用各自更優秀的地方來彼此影響。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