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惹他了?”

化妝裏安安靜靜的,甘棠率先打破了沉默,看了眼坐在她身側補妝的溫淑。

“怎麽可能。”溫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暗自吐槽,我躲他還來不及。

甘棠輕輕笑了笑,像是順嘴般提及:“有一年,文律發高燒,在北京也沒個親人,那天也是巧了,恰好我丈人想喊他來家裏吃飯,電話沒打通,就去他租房找人,才發現他燒着在床上人都是迷糊的。”

溫淑沒接話,只下意識抓了抓衣擺上的刺繡。

甘棠見她這幅樣子,也沒多說話,看着鏡子裏自己眼尾漸漸生出的皺紋,低低嘆了口氣。

開拍前溫淑看了眼監視器後坐着的人,還是不能明白周文律突然生起來的氣。

難得的好天氣,擺一副臭臉給誰看呢。

下午要拍的,是鐘長夜和江月的感情戲,也是在這裏,西禾撞見了男女主互通心意。

步入森林前,鐘長夜還是提議以小組活動,反正有通訊符,人太多目标過大也不好行動。

作為掌門之女的西禾肯定要帶一個小隊,也因此必須要和鐘長夜在此分開。

現在順着劇情要拍的,便是西禾和鐘長夜分別的場景。

每逢離別,都應該是有一場雨的。

工作人員拿着高壓槍對準高空,蒙蒙細雨落了下來。

周文律一聲開始,場記拍下板。

溫淑邁開半步,随着鏡頭的轉動調了下身形。

“大師兄。”她這樣喊,“我想和你一組。”

鐘長夜看着面前有些任性的小師妹有些無奈,但想起師父出門前的叮囑,還是耐心勸道:“我們答應了師父,要将師弟師妹們都帶回去的,這個時候你不能任性。”

西禾撇了撇嘴,看到了他身後站着擦劍的江月。

明明是個低賤的凡人,是個連丹都沒結的外門弟子,為什麽可以得到大師兄的全部關注?

見西禾沒應話,鐘長夜冷了臉:“西禾,這次試煉可不是我們在宗門的打打鬧鬧。”

“哼。”西禾咬了咬唇,高傲地看了一眼江月,大聲道:“我知道了,大師兄等着看吧,我一定會奪得魁首的。”

少女眉眼裏盡是傲然,紅衣烈烈,甩袖離開時腰間的鈴铛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細細的雨水落在她發上、肩上,像是給她蒙了層淡淡的霧,叫人看不真切。

“溫淑有點過分漂亮了。”張導看着監視器,忽然冒出這麽一句,“盡管有甘棠在,還是壓不住這一分豔。”

他指了指屏幕,補充道:“甘影後息影兩年重新複出,她的粉絲肯定不會樂意被這樣一個女二豔壓的。”

周文律毫無情緒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所以呢?”

“所以到時候肯定會打起來啊!”張導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你真是,又不關心網上這點事。”

“你想想,溫淑粉絲多少?甘棠粉絲多少?這不是單方面碾壓。”張導啧了聲,“她這要被罵慘咯。”

“......”周文律沉默了兩秒,“有空多吃吃核桃。”

他目光移回監視器,鏡頭給到了她一張特寫——

背過身的少女眼裏帶着倔強,挺直了的背,像是在無聲的單方面生氣。

周文律忽然就回憶起了他們正式分手的那天。

那天本該是溫淑的畢業典禮,可因為下暴雨取消了,他的航班延誤了三個多小時,抵達上海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他趕到學校的時候教學樓裏空空如也,撥出去的電話一直占線,終于在不知道撥了多少個後,電話通了——

“你在哪?”

“分手吧,周文律,我們不合适。”

同時響起的聲音,溫淑的聲音沙啞透着股疲憊。

同樣的話對他說了第二次。

微信聊天界面裏他發出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再上面一點,是溫淑的那句分手。

“我不同意,溫淑。”周文律從來沒這麽冷靜過,“我在你家門口,我想至少我們應該談一談。”

“沒什麽好談的。”溫淑似乎是輕笑了聲,“我們早該分了不是嗎,是我一直糾纏,現在好了,你自由了。”

六月天,正是南方雨季時分。

大雨越下越大,這一片并沒有躲雨的地方,溫淑的租房離學校很遠,偏僻得很。

周文律站在街道邊,頭一次清晰地覺得,他和溫淑,可能真的到此為止了。

所以至今他仍舊不明白,為什麽,當初說好的互相冷靜幾天,最終變成了對方的一句分手。

不過沒關系,周文律靜靜地看着鏡頭裏的人,原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當下,他們還有機會重新在一起。

下午的戲份大頭在鐘長夜和江月,分離後便暫時沒了溫淑的盡頭。

趁着休息的間隙,溫淑接過小夏遞過來的姜湯,強忍着不适一口悶了下去。

甘棠和林懷瑾的對手戲無疑是精彩的,溫淑一邊注意兩人的表情,一邊又記着他們的細節和走位,不知不覺麻馬上就到了下一場戲。

劇情按着劇本一點點推進,接下來的一場便是西禾撞見鐘長夜江月二人互通心意的一幕。

西禾不顧隊裏人員的勸阻,帶着小隊人往迷霧更深處走,結果迷霧越來越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周遭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看着溫淑站回了片場中央。

攝影師調整鏡頭,沒忍住和邊上的人開了個玩笑:“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抓奸的感覺。”

身邊人翻了個白眼給他:“想什麽呢,官配是鐘長夜和江月。”

場記看了眼周文律,再次喊了開始。

這場雨越下越大,西禾一邊走一邊用傳訊符呼喚組員的名字,可任由她怎麽喊傳訊符一動不動半點也沒聲音傳過來。

“該死。”西禾有些懊惱,手上的發帶被她扯得亂七八糟,腰間的鈴铛不知何時掉了,只剩下半根編繩孤零零地挂在那。

她念了幾句清心咒,強壓下心頭那股不安,試圖往迷霧薄一點的地方走。

空曠的場地上什麽也沒有,這就考驗演員的演技了。

衆人屏息,靜靜地看着溫淑眼裏染上焦急,握着劍一點點往前走。

雨還在下,但好在眼前的迷霧越來越薄。

西禾眼裏閃過一絲放松,但她不敢警惕,四周靜悄悄地,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這種情況,要麽就是有個高等魔物,要麽...就該有個規模不小的秘境。

西禾抽出了劍。

但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阿月,”鐘長夜抓住了江月的手,眼神焦急,“別走。”

鏡頭放大,對準了林懷瑾的眼部,那裏面是全然不同面對其他人的淡漠。

這一聲阿月,将西禾未喊出口的大師兄生生砸回了肚子裏。

西禾屏住呼吸再往前走了兩步,熟悉的神身形便出現在了眼前。

不遠處鐘長夜衣冠不整,一只胳膊露在外面,上面歪歪扭扭纏着一條灰色布條,鮮血将布條幾乎染成深褐色。

而小隊裏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鐘長夜背靠着一棵古樹,正用着那只受傷的胳膊抓着江月的手,因着用了力,鮮血又一點點滲出來順着胳膊流了下來。

“我沒有走,”江月微微遲疑,“我只是想去看看其他師兄妹去哪裏了。”

閃電就在話落音瞬間劈了下來,驚雷轟轟烈烈,大雨瓢潑。

鐘長夜借力起身,從背後擁住了江月。

他聲音帶着些許顫抖:“阿月,打雷了,你知道的。”

西禾站在遠處,此情此景猶如一方匕首紮在心上。

那滴滴答答而下的雨水将她淋了個濕透。

大師兄。

西禾在心底這樣喊着,卻死咬着唇一點聲沒發出來。

而實際上溫淑只覺得有些冷。

這雨鋪天蓋地地砸了下來,不知道何時起了一陣風,吹得她頭昏腦漲。

“等下,這個情緒...”張導看着鏡頭,皺了皺眉:“溫淑這個狀态好像有點不對!”

周文律坐正了身體,一時沒有接話,也沒有喊停。

場外衆人只覺得她目光有些渙散,視線似落在不遠處江月回擁住的鐘長夜身上。

可只有溫淑自己明白,她始終只看向了那一個人。

坐在更遠處的周文律身上。

她應該是看不到他的,她視野裏只有他半個頭,以及他身側坐着的女生正低着頭和他說些什麽,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歡。

也是那樣一個雨天,南方雨季纏綿不休。

那時她坐在醫院長廊數着時間,外面雨聲斷斷續續,偶然伴随幾聲雷鳴。

母親在一旁無聲落淚,她走到外面,忍不住給他撥了個電話。

是他們吵架冷戰後的第十天,溫淑想,要不和好吧。

一聲聲嘟在耳邊響着,似乎比這雨聲還大。

可好不容易接通後,卻是一道陌生的女聲——

“你好,是找文律哥哥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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