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告別深山回歸橫店, 手機上的信號終于變成滿格。
忽然被拉入快節奏的現代生活,衆人調侃着一時半會還有點不适應。
溫淑撥了個電話給鹿景,手機嘟嘟嘟響了兩聲後, 對方略微沙啞的聲音傳到耳側。
“回來了?”鹿景揉了兩把散亂的頭發, 看了眼床頭的電子鐘,抱怨道,“溫大小姐,您看看現在幾點?”
溫淑笑了聲,小夏已經去睡了, 客廳裏只剩下她一個人, 牆壁上還挂着壁鐘顯示着時間。
03:32:56。
是很早。
但她此刻一點睡意都沒有,好玩似的給鹿景講八卦:“我跟你說, 那會我和周狗沒分手的時候,我不是給他打了個電話嗎?”
“嗯。”鹿景帶着厚厚的鼻音, 從床上坐了起來, “就你說你電話還被個女的接了的,怎麽,見到人了?”
溫淑嗯了聲:“是組裏的編劇, 應該是同學,我後來翻了一下周狗的電影, 除去無聲外, N次方也是她編劇。”
鹿景拖長了調子連連喔了幾聲, 調侃的意味溢滿, 他帶着笑接話:“情敵?”
這話剛落音, 溫淑嗤笑了一聲, 沒什麽情緒:“不至于, 周狗對她沒意思。”
倒也不是她過分自信, 而是她和周文律畢竟從年少一起走過來,盡管對方現在性格更變幻莫測了點,但一些下意識的習慣和動作卻難以改變。
而她潛意識裏也下意識去解讀了一分。
“不管有沒有那通電話,遲早也是要分開的。”溫淑語氣不變,“她只是提前點炸了我的情緒而已。”
鹿景低低應了聲,不做評價:“那你們現在?”
溫淑撥了撥沙發上的流蘇,眉目低斂:“不知道,順其自然吧。”
反正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她在心裏補充道。
“詞曲我寫完了,你挑個日子過來一趟呗?”鹿景岔開話題,“可能還有些地方要改,你先來試試音。”
“下周吧。”溫淑道,“下周劇組暫停拍攝一周,可以過來,你現在在哪?”
“就在上海。”鹿景接話,“你可以來老地方。”
溫淑一口應下。
“到時候一起出來喝酒,我喊點人。”鹿景笑道,“帶你見見我女朋友。”
“噢喲。”溫淑樂了,“看來我斷網得有點久,怎麽忽然有女朋友了?誰啊。”
“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鹿景笑嘻嘻岔開話題,“好了好了,你早點休息,我接着睡了。”
對方直接挂了電話,溫淑無聲笑了下,直接躺在了沙發上。
算起來,她和鹿景也認識四年多了。
那會導師将自己推薦給來學校尋覓mv女主角的鹿景,一頓飯吃得兩人差點拜了把子,相處簡直不要太融洽。
當然,溫淑并不否認當時自己說話裏帶了一絲投其所好。
機會總是要争取來的。
她自小嘴甜,和老師們關系也好,哪怕是宿舍阿姨見了她都會笑着問她今日吃了什麽。
要說碰壁,估計也就單單一個周文律吧。
溫淑眨了眨眼,想起昨天周文律怼人的現場,差點笑出聲。
很爽,真的。
解氣。
他哪裏怕什麽蟲子啊,曾經在出租房裏擰起一踏紙就能招呼着往牆上拍的人。
那會溫淑住不習慣宿舍,又因為要兼職自己搬了出來,因為和父母吵了架倔強地沒動卡裏的錢,租的房子比較破敗,在負一樓,潮濕又不太見光,一到夏天蟲子就多得是。
周文律在北京,一個月來一兩回,每每過來就幫她清理一次,駕輕就熟找到各大陰暗的角落裏的蟲巢。
小姑娘還是太年輕了。
鹿景說的老地方是他在一條老街後買的老房子。
地方有些偏僻,周邊住的幾乎都是退休老人,唱戲打板搓麻将打牌,又偶有雞鳴犬吠,鹿景把這些雜亂的生活之聲稱之為他創作的靈感來源。
一點不到出的門,到老街時已經兩點多,溫淑付了錢扶了扶口罩撐開傘徒步進了街道。
街頭到鹿景那老房子不遠,溫淑邊走邊給鹿景發消息:“我到了。”
于是她走到門口時,便見到了那人挽着袖子站在門前,看到她還走上前了兩步。
上海天氣已經降下來了,他個子高,穿着件針織衫,裏面套着白襯衫,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這麽早?”鹿景看了眼腕表,又道,“屋子裏開了空調,你先坐會,我先燒點水。”
溫淑收了傘,嗯了聲,問:“譜子呢?”
鹿景撥了下熱水壺,先給她倒了杯溫水:“在琴房裏,你先坐會,急什麽。”
溫淑笑了下:“這不是急着看鹿小少爺的曲子嗎?”
“呵,”鹿景輕笑了聲,“說起來,這曲子跟你還有點子聯系。”
為了照顧剛下車的人,鹿景特意将空調調低了些,溫淑感到身上那股子封閉感已經散去大半,一杯水喝了個半,聽見鹿景這話不由擡了頭,疑惑着問出聲:“什麽意思?”
鹿景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反問道:“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本來唱《長夜》的主題曲嗎?”
溫淑挑了挑眉,明白了七八分來:“所以這次喊我來試的曲子就是這首咯,寫完了?”
鹿景笑了:“是的。”
溫淑來了興趣,坐了沒幾分鐘就起身往琴房走,這地她來了許多次早就駕輕就熟,習慣性嘴裏哼了哼調子推開了琴房的門——
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眸對上了她的視線,周文律略顯疲憊的面容就這樣出現在她眼前。
這一瞬間她腦海裏想起了鹿景開始和她說過的,和人讨論了一晚上曲子。
所以,周文律這一臉誰都欠了他五百萬的臉色估摸着才睡醒?
未等溫淑反應過來,周文律率先開了口:“你怎麽在這?”
對方聲音沙啞得厲害,兩人隔得近,溫淑甚至能看清這人雙眼下烏青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打了兩拳。
“...”溫淑被他這沙啞的聲音感染,只覺得自己喉嚨也有些發癢,下意識怼了回去,“我為什麽不能在這?”
日頭西斜,從玻璃窗透進來的光照在琴房門上,周文律比溫淑高了一些,身上的西裝折了不少皺,他一只手握在門把上,一只手環着捧了堆書,似乎是不知道怎麽應這話,靜默着就這樣站在門口。
溫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腦子一熱也挺直了背站正了。
鹿景端着一杯溫水走過來便看到了兩人木樁子似的站在門口:“你倆傻站着幹嘛呢?”
溫淑&周文律:“...”
鹿景将杯子遞給溫淑,将門推開叮囑道:“你先潤潤嗓子。”
溫淑捧着杯子喝了兩口,溫熱的白開水剛入喉稍稍緩解了驟然升上來的幹澀感,周文律退了一步,似是想出去,卻又不知為何轉了身,随着他們又進了琴房。
鹿景坐在了電子琴前,上面擺了頁曲譜,他微微側頭自己先彈了起來。
溫淑沒看周文律,放了杯整理了下桌子上散亂的紙張,一些零零碎碎的歌詞寫在上面,看了半天沒看出個順序來,溫淑嘴裏咬了支筆,順口問:“完整的呢?”
“在我這。”
“周導那吧。”
兩人同時出聲,周文律抿了抿唇,懷裏還抱着幾本書沒放,從最上面的書裏抽了張紙出來遞給了溫淑。
溫淑接過了紙,湊到鹿景邊上對着譜子哼唱出聲。
鹿景這老房子說老不過是因為這一片是舊小區,紅牆青瓦,內裏裝修卻是現代風,琴房在頂樓,鹿景那點藝術病給開了個露天的玻璃窗,電子琴恰好就擺在這下方。
房間裏開了暖光燈,鹿景溫淑兩人說說笑笑讨論着調子,周文律站在木桌邊,一時有點默然。
“...遲遲鐘鼓初入長夜,耿耿星河欲曙此天,我邀三分明月常駐我心間...”
碎光稀松墜落下來,房間地板上映射着斑駁的光影,溫淑聲調婉轉輕靈,鹿景換了把吉他撥着弦,兩人同在一處,站着的周文律便像個誤入的局外人。
溫淑轉行當演員後很少唱歌,唯一一次在大衆面前還是受邀參加一檔綜藝時跟着唱了幾句。
周文律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放棄自己的夢想,反而當了演員,也沒有一如當初所言赴德留學,諸多的話堵在喉間熬了數年,時至今日他始終也沒有身份再去開口尋求一個答案。
周文律只站了一會輕聲關了門出去了,溫淑調子慢了半拍,鹿景擡眸看了眼她,關切問道:“怎麽了?”
“沒事。”溫淑半眯着眼望了眼緊閉着的門,“詞還不錯,調子我晚上回去再試試。”
沒等鹿景回,她又說:“你怎麽不告訴我他還在這?”
鹿景無奈地笑了下,壓低了聲舉手做投降狀:“周導昨下午到我這來的,我本想着他這麽忙估計晚上會回去,但昨晚實在太晚了,他就在我這睡了會,後來我睡樓上去了給忘了他還在這了。”
溫淑翻了個白眼,心道你這不是故意的我可不信。
這會也懶得計較這些,她有些無語地問:“那你們吃飯了嗎?”
鹿景搖了搖頭,反問:“你吃飯了沒?”
溫淑看他一眼:“不是你叫我吃了過來?”
鹿景撓了撓頭,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們餓了一天了飯都沒吃,要不咱們先開車出去吃個飯呗?”
溫淑白了他一眼,鹿景又接着說:“本來我想着開車帶他出去吃點的,但他這不是睡着的嗎,而且一看時間你都肯定在路上過來了。”
“我本想着喊他起來咱們出去吃點,結果你又直接跑過來看曲子了。”鹿景吐出一口氣,“我這不是上頭了就又試了一下。”
“...”溫淑這下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位大少爺,沒好氣瞪他一眼,“你能拿音樂當飯吃,周文律可不行。”
鹿景起身放了吉他,語氣歉然:“我的。”
他拍了拍衣擺,跳下了座椅往前走推開了門,邊走邊說:“你要不餓我就先送周導去吃飯了,晚點咱們再談論下?”
“一起呗,晚點我也該回去了。”溫淑對着曲子拍了張照,随意般回道。
老街附近沒什麽吃的,鹿景對這一片熟,找了家三千米外的餐館先定了位置。
光線已經沒那麽灼熱,溫淑戴了口罩在門口等着,周文律開車停在她面前。
副駕駛的門開了一半,對方的目光落在前方壓根沒看她,溫淑猶豫了一下,手落在了後車廂的把手上,同時鹿景卻搖下了後座的車窗趴在上頭喊她:“快上車了。”
被突然出現的鹿景怼臉,溫淑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再看兩人都看着她。
上就上呗,她怕什麽。
溫淑邁前一步,彎腰坐在了副駕駛上。
周文律小幅度彎了彎唇,轉過頭看向了前面的路。
鹿景無聲地笑了下,低下頭給溫淑發消息:“啧,你還說順其自然,我怎麽看怎麽都是一股即将舊情複燃的氣息。”
“滾。”溫淑毫不客氣地怼回去,“不是說回來請我喝酒?還有你女朋友呢?”
“明天呗。”鹿景回,“主要昨天剛好改了下曲子,就喊你來試試了。”
“你要不跟音樂過一輩子吧。”溫淑無語。
鹿景樂不可支,笑出了聲,卻沒再回她了,反倒是擡起了頭,大聲詢問:“周導,明天出來喝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