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淑長到現在, 要說有什麽特別合不來的人,趙子楓那種單純惡心人的不算外,還有一個自小就會被拿來對比的“青梅”存在。
她學跳舞, “青梅”也學跳舞, 她彈鋼琴的時候,“青梅”就在隔壁琴房調弦,她和霍昭一起上學放學時,“青梅”也像個尾巴一樣跟在身後。
乃至後來讀高中時,評選個校花, 對方也壓她一頭。
還好讀大學後對方出國了, 兩人再也不用拿來進行對比。
于是溫淑實實在在沒想到,這個“青梅”成了鹿景的女朋友。
“驚喜不驚喜, 意外不意外。”江輕笑嘻嘻地站在溫淑面前,炫耀似的揚了揚她牽着鹿景的手。
溫淑沉默了。
鹿景笑得花枝招展, 解釋道:“她非得保密, 說你肯定猜不到我女朋友是誰。”
确實,這倆還能湊到一起的,她都驚呆了。
溫淑皮笑肉不笑:“你倆咋認識的?”
周文律也不知道在忙什麽還沒來, 酒吧包間裏此刻就他們三個人,溫淑坐在兩人對面, 對面甜甜膩歪在一起的模樣格外刺眼。
“說出來你可以能不信, 他是我大舅的二姑的侄女的外甥。”江輕笑嘻嘻, 端着面前的酒杯抿了口。
溫淑懶得聽她胡謅, 直當當地翻了個白眼, 直接吐槽:“那可真有你的, 江哭包。”
兩人雖然不太合得來, 但其實要說關系多差倒也沒有。
江市就那麽點大, 人情關系往來江家和溫家也有不少聯系,所以長輩父母總喜歡拿來對比。溫淑性格有些争強好勝,自小便死咬着牙努力,成績和音樂方面一直要強過江輕一些,至于霍昭麽,溫淑家和霍昭家隔得自然關系更好一點,大概是好勝心作祟,江輕那會還放狠話說要搶走霍昭。
小時候的玩笑話罷了。
江輕性格柔弱些,身體素質也不太好,從小多災多難,大小病不斷,成績差了些,所以高中擦着分數線才進了長禮,據說為此還哭了好幾天。
那會溫淑便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哭包。
久違的稱呼,江輕倒不生氣,反而笑吟吟道:“那也比你強,追認追了這麽多年還沒抱上。”
“......”
溫淑沉默了,殺人般的目光朝着鹿景就瞪了過去。
她位置坐在左側,右側是鹿景和江輕,他們倆過去不遠便是包間的門。
好巧不巧,江輕這話剛落音,包間的門嘎吱一聲被人打開,周文律就這樣出現在幾人面前。
“......”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要不先跟這兩人絕交了吧?
不是,我為什麽會跟這兩人做朋友的?
溫淑內心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面上卻絲毫不顯,只遮掩性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大喝了一口。
包間燈光此時正切換到了湛藍色,周文律踩着碎光走進,眼裏洩出幾分笑意。
但他沒說話,只安靜地坐到了離溫淑不遠的地方。
“咳咳。”鹿景虛虛咳了兩聲,試圖挽救這一段友誼,“我之前被私生粉跟到酒店差點失身,都是我女朋友見義勇為救了我,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溫淑不明所以,她和江輕的聯系從高中以後就斷了,連個聯系方式都沒有,對她的信息斷層太久,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鹿景這一句“見義勇為”。
江輕嬌嗔地撞了一下鹿景,這會也沒了調侃溫淑的意識,解釋道:“我學法律的,那會出差剛好住那個酒店。”
溫淑哦了聲,沒再接話。
包間裏一時安靜下來,周文律低垂着頭在玩手機,屏幕的微光映射到臉上。
他今日沒戴眼鏡,穿着咖啡色的長風衣。
文質彬彬得就像個舊時代的讀書人,一眼看過去皆是沉默的滄桑與通透感。
溫淑又抿了口酒,也不知道鹿景點的什麽酒,帶着一點辛辣卻又有些酸澀,入口回味又能嘗出一些甜味。
有些像桑葚幹的味道,又像年代并不久遠的葡萄酒。
她沒忍住又喝了一口。
鹿景一心在女朋友身上,沒注意到溫淑已經不知不覺喝了大半杯。
他按了下鈴,站起來道:“本來我還喊了幾個朋友,但他們好像都有事來不了了。”
“咱們幾個也是老熟人了,我就說說吧,從今天起我退圈啦。”他舉起酒杯,先自己喝了一大半,又繼續說,“恭喜我回家繼承家業!”
他說這話時語調似乎格外欣喜,包間燈光昏暗,溫淑擡眸看了一眼站着的人,心裏還是暗自嘆了口氣。
要一個喜歡音樂的人放棄音樂,會有多輕松呢?
鹿景故作輕松的姿态但落入溫淑眼裏有點格外不是滋味。
現在的華語樂壇流行音樂逐漸走向下坡路,近幾年又掀起複古風潮,作為流行音樂代言人的鹿景早就想試試新的風格,奈何他那個經紀人吧......真是一言難盡。
抛開這個因素不談,鹿景當年為了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和家裏鬧翻,一分錢沒有跑出來參加選秀,從歌唱節目裏殺出重圍,如今卻因為種種卻要在自己狀态最好的時候放棄。
哪有他嘴裏說的這麽釋懷。
觸景生情,溫淑很難不将自己帶入進去。
她當初和有魚簽合同的時候,其實是有提過自己準備以唱歌出道的。
畢竟她作為鹿景新歌mv女主角,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如果有魚當初好好給她鋪一條路,她也許會是另一個鹿景。
可惜的是沒有那麽多如果。
當初來簽約她的那個管理員一口答應一定會讓她唱歌的,哄騙要讓她簽十年的約,雖然那會她不太懂,但還是将年份壓到了五年,只是終究涉世未深,因為不想被潛規則得罪了當時的經紀人不說,壓根就沒機會讓她出頭。
直到毛姐接手,讓她先演一部偶像劇試試。
那時她沒演技沒資源沒人氣,毛姐給她争取到了一個網劇的不知道女多少號,純粹當了個花瓶演完了整部劇。
于是在劇播出後挨了不少罵,什麽“沒演技”、“花瓶”、“惡毒女配”......等等詞彙安在了她頭上。
為了争那口氣,毛姐給溫淑請了不少專業老師,好在她還算有天分,盡管不算正式的科班畢業,演技終于也能堪堪在一衆小花裏熬出了頭。
如果時間能重來就好了。
溫淑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腦子已經略微有些不清醒了。
鹿景一連幹了兩杯,情緒上頭:“希望溫大小姐,以後如果不演戲了,還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比如,重新回到歌唱的舞臺上。”他眼眸裏盛滿了霓虹燈光,語氣裏流露出一絲希冀,“你天生就該是吃這碗飯的。”
“好了,別夏矯情了。”江輕一把将他拉落沙發,拍了下他腦袋,“才兩杯就嘴瓢了?”
鹿景被她一巴掌拍清醒了不少,喝了口涼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好事。
他心虛地看向溫淑的座位,不知道什麽時候對方面前的茶幾上的酒瓶已經空落落的可見瓶底。
糟了。
鹿景扶額。
江輕不明所以,看自己男朋友這反應懵懂猜到了兩分,壓低了聲問:“你這酒度數......?”
鹿景嘴唇叭叭了兩下,沒說話,卻向溫淑那塊擡了擡下巴。
只見開始還坐着能怼人的人此時眼神已經有些迷離,手下意識地揉着太陽穴,俨然一副醉酒的姿态。
這回輪到江輕沉默了。
随即她幸災樂禍道:“溫絨絨可不怎麽能喝酒的,別看她喝的時候比誰都歡快,結果三杯就倒。”
這話說完,鹿景也沉默了。
畢竟他可是見識過溫淑那酒品的,喝醉了又哭又鬧的,可不怎麽好看。
一時,兩人隐隐切切的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的周文律身上。
周文律挑了挑眉,緘口不言。
“咳。”鹿景喝了口水,故作姿态,“周狗,給你一個挽回我姐們心意的機會。”
“嗯?”周文律尾調上揚,目光落在溫淑身上,也沒計較某些人已經連周導都不叫了。
“你看吧,我這,陪女朋友。”鹿景道,“溫淑她吧,就,喝醉了,是不是得......你送她回去一下?”
周文律輕笑了聲,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鹿景。
他沒接話,包間裏一時沉默下來。
江輕推了一下鹿景,小聲道:“你喊周狗了,鹿景你是豬嗎!”
鹿景眼睛眨了兩下,長啊了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鹿景又再看一眼溫淑,心一橫,“我直說了吧,我就是受不了你倆這別扭性格了,想着喊你們出來談談心。”
結果話沒說到,先喝酒去了。
江輕忍不住也翻了個白眼,對自己男朋友這除了音樂外做事太過含糊的性格也是有些無語。
周文律不鹹不淡地嗯了聲,站起身彎腰推了推溫淑。
“別推我!”溫淑大叫,怒氣沖沖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
她已經有些不太清醒了,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只覺得自己渾身有些熱。
溫淑努力睜開眼,辨識了一下面前的人:“周狗?你來幹嘛?”
“......”周文律低低笑出聲,也不生氣,道,“送你回家。”
“濫好心,我才不要你。”溫淑拍開他的手,似乎覺得不解氣,又罵道“渣男!”
鹿景&江輕:“......”
溫淑,好自為之吧你。
“嗯。”周文律應了,彎腰去摟溫淑。
對方似乎是掙紮了兩下,但周文律畢竟力氣大,根本掙脫不開。
溫淑不高興地打了兩拳,也就放棄了掙紮,眼神惺忪:“你為什麽要送我回家,我們都分手了!”
“分手了。”溫淑嘟囔,只覺得自己鼻頭有些發酸,此時格外委屈,“你都,讓別人接我的電話。”
周文律皺了皺眉,似乎沒明白她這話,扶住溫淑往外走,小聲詢問:“什麽接你電話?”
“哼,渣男。”溫淑傲嬌地扭過頭,并不回答。
周文律笑了聲,又嗯了聲,附和:“嗯,我是渣男。”
溫淑仰頭看他,周文律目光沉沉,像是一汪古井毫無波瀾,就像她無論怎麽努力,好像都無法侵染他半分情緒。
她突然就不高興起來,手指撫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明明是喜歡我的。”
出了酒吧有點冷,周文律将人摟緊,小心扶着她往車邊走。
他一邊摟着她一邊打開副駕駛的門,墊着頭将她塞了進去,又給她系好安全帶,這才自己坐到了另一側座位上。
身上有根帶子束縛着,溫淑扭了兩下覺得很不舒服。
她轉過頭去瞪周文律,語氣惡劣:“我們都分手了,我不該坐副駕駛。”
溫淑作勢要去解安全帶,周文律無奈地笑了下,湊過身來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車裏開了空調,可溫淑手卻冰涼涼的。
周文律微微垂頭,低嘆了口氣給她捂住,似乎有些委屈:“我沒有同意。”
他描摩着溫淑掌心的紋路,一如過往裏許多個寒冷的冬日般。
溫淑眨了眨眼,周文律的領帶晃晃悠悠在她面前,她作勢直接抓住了領帶往前拽了一下。
兩人額頭相抵,目光交彙。
溫淑目光盈盈,在那一汪古井裏看見了自己。
車停在長街末尾,這兒靜悄悄地,溫淑只覺得腦子裏鬧哄哄的,鬼使神差地她舔了一下幹巴巴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