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眼前仿佛已是絕境。

展長陵運氣于胸,一聲厲喝,手中的長槍裹挾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向前刺,硬生生将面前多人迫的不得不往後退,有些人避之不及,被那槍尖一擦,頓時便皮開肉綻,血肉分離。

不用展長陵多說,展兮便十分默契掏出長風镖局特有的馬哨,一聲尖銳嘶鳴,她身下原本露出恹恹之色的汗血寶馬驀然發起狂來,甩脫身上糾纏,借着展長陵分開的道路往前飛馳。

周圍伏擊之人還想上前,可展長陵卻不肯給他們這個機會,招招搏命,一時之間,伏擊之人竟被他拖住大半,就算有些追的上的,也被展兮借着一身精湛的禦馬之術擡槍刺死。

不過片刻之間,原本還陷入包圍之中展兮已然脫身離去。

展長陵心神微松,手下卻是越發狠辣不顧自身。

他只在心中慶幸妹妹已然帶着所托之物離去,憑她的本事,應當是無恙的。但既然主使之人敢光明正大在離長風分局不遠之處設伏,只怕還有後手。既然如此,何必再顧惜自身,多除去一些敵人也好!

但畢竟運氣過甚,之前強用內力壓下的軟骨散的毒性又如跗骨之蛆一般爬了出來,面前的敵人又仿佛連綿不絕,又将面前一人刺死之後,展長陵竟覺得手中長槍都有些握不穩。

刀光已至眼前。

可比刀光更快的,是劍光。

那歹人的刀還未砍到展長陵身上,頭顱便已高高飛起,身首異處。

“……!”展長陵原本自問絕無幸理,卻不料被人所救,還未等他回神,已經被人提着領子拽上了馬。

“啊~還好還好,還剩血皮,來的不算太晚。”眼前的少年略帶慶幸的說道,随即不管不顧,縱馬向前沖去。

展長陵坐在他身後,好險沒被他甩下去,見他如此,不得不立刻出聲提醒到:“義士小心,前面被那歹人撒了淬毒的鐵蒺藜,若是馬兒踏上,只怕……”

展兮那匹,是馴養許久的馬王,尚且還需哨聲控制。而眼前這男子所禦之馬,雖然神駿,但離展兮的追影還是差了不少,若是學展兮橫沖直撞,只怕會立時發狂。

他話音未落,只見眼前人面不改色的伸出左手,向前擲出十數個鐵球模樣的東西,觸地便是一展,竟結成了絲絲密密的鐵網,将那些毒蒺藜包裹住,如果馬蹄踏上去也不過踏在絲線之上,不虞受傷。男子一夾馬腹,毫不在乎的往前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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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長陵暗暗心驚,他雖然年歲不過雙十,但這些年随着镖隊走南闖北,見識卻是不低,一眼便瞧出這是唐門獨有的煙雨斷魂絲。

這暗器名為絲,實則卻是圓球樣貌,需得用特殊手法打出,才能在觸人是砰然炸裂,絲絲縷縷将中招之人纏裹,慢慢收勒,除非中者斷氣,否則卻是半點也掙脫不得。便如同連綿春雨一般斷之不絕,才有了這麽個名字。

原來唐門暗器,竟然還能這麽用。

展長陵後知後覺的想,又忍不住有些心痛起來。據他所知,煙雨斷魂絲從不外傳,唯有唐門之人才知其做法和用法,而唐門之人一向無利不起早,雖不知這位唐門弟子為何要救他,但絕不會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有可能是囊中羞澀拔刀相助。

眼見敵人又欺了上來,飛箭毒針砍刀一時通通逼近,那少年眼中露出厭煩之色,又回頭看了看渾身是傷的展長陵,嘆了口氣,右手請拍馬頭,整個人便竄到了半空之中。

只見那少年在空中提了一口真氣,借騰躍之力硬生生的在半空之中穩住身形,源源不絕的暗器的便自他周身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一時之間慘叫之聲連綿不絕,竟只有他身下的展長陵無礙。

展長陵見他如此,在心裏飛快的算了一下他究竟用了多少獨門暗器,而若是自己被救出後大概要付給眼前這人多少銀子,等他大略估計出了一個數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痛的要死。

這一趟镖不但半文錢也賺不到,只怕還要倒貼進去不少。

等他們附近再無一人,那少年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再次穩穩的落到馬背上。

“接下來去那?”

他微微偏過頭,問身後的展長陵。 展長陵一怔,随即道:“還請帶我前去燕京镖局分舵。”

此時展長陵才發覺,他這位恩人年紀十分之輕,瞧上去也不過十六七八的模樣,卻已有舉手投足之間卻敵的本事。難怪江湖上會有人說寧惹活閻王不惹唐家人,确實有三分道理。

“多謝義士相助,敢問義士何名?”

“風清。”

姓風?難道以這少年的身手,竟還不夠資格被賜予唐姓? 蜀中唐門,竟強大至此……

展長陵看着身後一片狼藉的镖車和死去的镖局弟子,心中默嘆,可眼下也不能為他們收斂屍骨,只得等回到镖局內再安排此事了。

不管如何,策劃此事之人,他絕不放過。

那少年并不言語,策馬便向前去。

說實話,展長陵此時有傷在身,迷藥又令他神智不甚清醒,坐在颠簸的馬背實在不算舒服。但他瞧出那少年似乎并不喜歡閑人碰觸,個性又向來好強,竟然硬生生挺直脊背坐在馬背上不動,神色更是半點也瞧不出異狀來。

倒是那少年回頭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的自語道:“怎麽還在掉血?”想了想,又恍然大悟一般的從懷中掏出迷藥解藥和金創藥抛給展長陵。

……之前砍人的時候想不到,現在才想到給我?

展長陵哭笑不得,難道他在這位唐門弟子眼裏,完全就是個不能打的累贅,所以怎麽樣都無所謂了嗎?

“哥哥!”行至半途,展長陵便瞧見展兮遠遠的帶着一群人策馬跑過來,身下的馬卻還是追影,想來是急急将東西托在分局後便趕了過來,見展長陵無事,自是欣喜不已。

少年止住馬,展兮立刻從馬背上跳下小心翼翼的想将展長陵扶下馬,卻被展長陵制止,自己縱身跳了下來,笑道:“我沒什麽大礙,倒是你,快點放過追影吧,它這回可算受累了,你再這麽對它,小心它以後再不理你。”

長風镖局本就是靠行路吃飯,禦馬之術娴熟,大半的功夫更是在馬背上才施展的開。尤其是如展長陵展兮一般,更是自小同愛馬一起長大,關系極為親近。若不是展長陵那匹超光在之前一次行镖中不慎受傷還在休養,此次單靠他自己也能殺得出去。

展兮原本就是挂念親人才會如此失态,見他無事,便也有了些笑容,嗔道:“哼,你就淨愛胡說八道。”卻還是吹了馬哨,叫追影先回馬棚休息去了。又轉身對那少年笑道:“想必是閣下出手相助,不知恩公是何姓名?”

展兮在江湖上也算的上有數的美人,此時笑容明豔,更添容色,可那少年竟仿佛完全沒看到一般,繼續在馬上發呆。

展長陵咳了一聲,悄聲拉住展兮說道:“他是唐門弟子。”

展兮笑容一滞。

唐門弟子性情古怪,個性孤僻,卻大多身懷絕技,善使毒善暗器——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唐門弟子都是死要錢,若是沒有足夠的銀子,休想他們出手相助。

展兮臉上雖還維持着笑容,但那笑容卻已經變得僵硬起來:“……哥,你算了大概該給他多少嗎?”

展長陵面無表情的伸手比了個三。

“……什麽!虧大了!”展兮頓時維持不住笑容,心痛不已的說道。

說的是極,他自己也覺得虧大了。三萬兩,請百八十個殺手來砍自己都夠了。

展長陵心有戚戚的想。

柳未眠打了個哈欠,雖然屏幕上劇情還在繼續進行,他卻沒什麽興趣再看下去了,徑直起身去給倒了杯水,回來卻絕望的發現劇情動畫還沒過完。

這次的門派劇情任務還真是長的過分。

柳未眠腹诽,卻不敢再走神了。

他之前就是因為完全沒看劇情任務,才搞的做到長風遇襲這一章的時候,半天找不到關鍵NPC,還差點讓那NPC被打死了。

幸好幸好,要是劇情NPC真挂了,他豈不是要重頭再做一遍任務?想想都覺得煩。

話說這對小情侶到底要互訴衷情到什麽時候,趕緊交代下一步任務不行嗎?恩?展長陵……展兮……什麽啊,原來他們是兄妹。

柳未眠漫不經心的想着,卻見鏡頭一轉,屏幕裏的展長陵對他的那個角色行了個拱手禮,說道:“若是義士不棄,不如去前處分舵暫住如何?”

而此時,屏幕右側邊的劇情指引終于改變了。

‘乍起波瀾’

——你在機緣巧合之下救下了展武之子展長陵,其人對你滿心感激。而你苦苦搜尋白玉簪主人多日無果,不如借此機會,以他人之手誘出那幕後之人,好叫你在姥姥面前立上一功。

任務提交人:展長陵。

柳未眠此時才想起在劇情背景中,長風镖局的大當家似乎就叫展武。

那眼前這人,就是展武他兒子?

這次主線任務的起始便是源自玩家機緣巧合之下從一女子手中得來的白玉簪,按劇情所訴,玩家懷疑這白玉簪是當年唐門叛徒唐時情之物。而又恰逢唐門門主更替之機,于是玩家便暗自下山調查,想取唐時情性命交予姥姥,立上一功。但是他這一路上遇到了各式各樣的突發事件,若不是現在出了這個任務提示,柳未眠都快把自己下山真正目的給忘了。

用鼠标點了一下展長陵之後,任務自然提交,只見自己創造的角色對那展長陵說道:“不必,你們只需替我将這只白玉簪之主在我手中的消息散播出去即可。”

“好,等事情辦妥,自會有人通知閣下。還請閣下持着這龍門令,也好叫我們日後尋找。”站在他身後的女性npc先一步應了下來。

明明是給展長陵交的任務,卻是那名叫展兮的NPC回答,也真是奇怪。

這個想法漫不經心的在腦子裏過了一圈,柳未眠又繼續點了幾下鼠标,結束了對話。

系統提示扣除白玉簪X1,得到龍門令X1,而右側的劇情提示則變成了‘尋令識蹤’,看了下劇情觸發點,卻是在另一個地圖的任務。而落腳點之前才剛用過不久,再用只能再等十分鐘。柳未眠嘆了口氣,卻也只好呆站在那裏,等傳送冷卻。

這一等,卻讓他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那些長風镖局的NPC居然在善後!

眼前頂着長風镖局弟子的NPC在收撿已死弟子的屍骨,而那叫展長陵NPC被他妹妹展兮扶着坐到附近的一塊大石上,看那模樣,仿佛正在替他上藥一般。

要知道,一般游戲雖然有劇情有事件,但都是為了玩家服務的。這次事件到此已經結束,玩家也會離去,這些NPC按理便該原地刷新,繼續等下一個做劇情的玩家來重複一遍劇情才是。為何開發組要将此事的後續做的如此細致?這不是白白占了內存嗎?

柳未眠一時好奇心起,收起馬,走到那些NPC身邊,好奇的看着他們究竟會如何行動。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覺得那些NPC在他走過來時,帶着十分不自然的神色,有些甚至刻意避開了他。

他還在暗自訝異,卻見那邊展長陵已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仿佛有些遲疑,過了一會,他的頭頂才出現了一行氣泡框。

展長陵:敢問這位義士,不知還有何事?若是無事,還請不要妨礙長風弟子收斂故人屍骨。

柳未眠一怔,下意識在附近說道:“抱歉。”

他只當是在玩游戲,自然無所顧忌,卻忘了對游戲裏的人來說,這些人确實切切實實的死了。

說完他就覺得自己傻透了,在附近頻道對一個游戲NPC說話?他不過是一段程序而已,哪裏聽得到?

可更令他驚訝的事出現了。

展長陵:無事,想來義士只是不曉禮法,并無惡意。

柳未眠怔住了。

……這個NPC在對他說話?

“那人未免太過無理。”展兮在一旁替展長陵清理傷口,忿然低聲道。

展長陵看着那位唐門弟子,明明面前只有滿地屍體,但他卻仿佛在看什麽很有趣的事一般,帶着驚訝的表情四處轉悠,半點也不顧周圍之人冷淡的眼光。

“難不成我們長風镖局死傷慘重,他反倒覺得開心不成?”展兮氣呼呼的說道。

展長陵雖然心下也隐隐有些不舒服,但他卻覺得那位唐門弟子未必如展兮所說是在幸災樂禍。他看上去,仿佛只是單純的好奇一般。

可是……這些事有什麽出奇之處?難道他對死人好奇嗎?

想起那少年殺人不眨眼的模樣,展長陵也不敢肯定。

想歸想,他還是上前一步,拱手問道:“敢問這位義士,不知還有何事?若是無事,還請不要妨礙長風弟子收斂故人屍骨。”

那少年似是一怔,随即便道:“抱歉。”但說完之後,他臉上又浮現出懊惱之色。

展長陵還以為他是為了自己之前的無禮懊惱,心下暗想:真是奇怪,此人本事不差,殺人也不見害怕,怎麽瞧上去卻好似不怎麽通曉人情世故一般?

雖然這麽想,但他還是回道:“無事,想來義士只是不曉禮法,并無惡意。”

那少年卻好像更驚訝了,他走過來在展長陵面前站定,問道:“你在跟我說話?”

展長陵略有些好笑的說道:“在下眼前也未有其他人吧?”

“……真厲害,這游戲居然還有這種設定……”那少年自顧自的說道,仍有些不确定的追問:“你真的在跟我說話?”

“與你說過話的,并不止我一個吧?”展長陵皺起眉頭回道。

“不一樣,之前那是系……恩,別人設定好的,你是第一個主動跟我說話的人。”少年認認真真的回道。

聽聞他所言,展兮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展長陵再了解她不過,知道現在這個妹妹現在一定覺得眼前之人在裝瘋賣傻。

莫說展兮,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哭笑不得。

什麽叫做別人規定好的話?難道他之前說什麽做什麽,都要聽從別人一言一行,這未免……

展長陵心中忽的一動。

不過,若是一直生活在唐門……卻也不無可能。

唐門作為蜀中霸主,一向排外,外門弟子不許冠唐姓,終其一生也只能學到唐門暗器的皮毛,真正的核心只有唐家族人能學到。外人想入唐門,必須立下大功勞,還必須舍棄己姓,從此入唐家家譜。入了唐門,便沒有出師一說,離開唐門另投者,便算判門之人。而對背叛之人,只有唐門弟子将其剝皮抽骨,嘗盡種種痛苦才死,而行刑的唐門弟子,也可以借此立上一功。

而外出行走江湖的唐門弟子,性子也十分邪妄。平時只認錢財,毫無人情味可言,但若有人得他認可,便是為其出生入死也只當尋常。

故而在江湖上,唐門的風評十分兩極,好者千好萬好,惡者厭惡至極。眼前這個唐門弟子,瞧着倒不像難說話的人……

展長陵心中一動。

“不知風兄可有去處?”

“沒有啊。”那少年停了一停,方才說道。

展長陵:那不如與我一道回镖局如何?

果然。

柳未眠靠着椅背,說不清是失望還是高興。

他只不過是偶然達成條件觸發了隐藏劇情罷了,智能npc什麽的,果然是他想太多。

不過能觸發隐藏劇情也是一件好事,柳未眠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接受任務,跨上馬跟着展家兄妹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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