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大家安靜一下,我們既然接受這個簡短的采訪,那麽請大家一個一個地來提問,剛剛這位記者說的,梁氏集團不把工廠的前線工人當作自己的員工,我不知道這種說法從何而來,無論是在工廠裏工作,還是在這座辦公大樓裏上班,只要佩戴着公司的工作證,那就是梁氏集團的員工,包括負責打掃衛生的清潔工人也是一樣。”

李叔上前一步,開口說道,鏡頭果然都轉向他。

“那麽,網友們都認為員工自殺是因為工廠壓榨員工虐待員工導致的,請問您有什麽看法?”

“這更是沒有的事。大家都知道梁氏集團從建立至今這段歷史可不短,也經歷了風風雨雨,還從來沒有爆出過虧待員工的事情,作為一個百年老字號企業,大家大可對集團的信譽放心。”

“請問您怎麽解釋員工自殺行為呢?而且是一連5起自殺,到底是什麽逼得這些員工非自殺不可呢?”

最先發問的那名記者再次抛出問題,可這回李叔卻一下子愣住了,利用這個空隙,那位記者迅速将話筒轉向梁渺。

“請問您是梁小姐嗎?聽聞您是梁氏新上任的總裁,那麽您對這個事情有什麽看法?梁氏集團的工廠真的沒有壓榨員工嗎?”

問的這麽直白,這位記者還真是有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梁渺盯着她胸前的工作證看了一會,才擡起眼皮,迎着對方的目光,慢吞吞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對面的一群記者明顯停頓了一下,正對着梁渺的那位立馬接口問道:“如果沒有發生對員工不好的行為,那員工為什麽會自殺呢?而且還是一連5起自殺,您怎麽解釋呢?”

一個“不好的行為”讓別人怎麽解釋,員工偷懶被罵了一下,食堂的飯菜沒有肉......嚴格來說,只要員工不順心,那都能算得是不好的行為了,這個記者還真是雞賊。

梁渺重重地嘆了口氣,開口道:“是啊,我們的員工為什麽會自殺呢?我也很想知道原因,至于您所說的對員工不好的行為,我很确定地告訴大家,我們梁氏集團并沒有也不可能壓榨或者虐待員工,當然,如果您指的是員工食堂的夥食不夠好,我們可以在這裏承諾,詳細調查以後我們會立即改進。”

站在最前面的幾個男記者忍不住笑起來。

“可是員工畢竟是自殺了,而且還不止一位,您怎麽證明工廠裏沒有壓榨員工的行為呢?”正對着梁渺的那位記者不死心地繼續發出攻勢。

“那麽請問這位金記者,您又怎麽證明,自殺的員工是因為受到了工廠的壓榨才想不開呢?員工自殺了,就一定是因為在工廠裏受到了虐待嗎?”梁渺盯着對方的眼睛反問道,不等對方回答又立即開口:“今年的5月31日16點35分,梁氏集團城南南郊工廠3號宿舍樓,一名女性員工從27層跳下自殺,死者叫劉秀敏,53歲,在我公司的工廠裏已經工作了二十多年。警察第一時間勘察了現場,多次詢問與其相好的工友和其丈夫,證實死者因查出晚期胃癌,不想拖累剛剛大學畢業的獨生女兒和丈夫,選擇獨自離開。而相隔一個星期後,6月8日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一名男性跳樓自殺,死者55歲,正是劉秀敏的丈夫張軍。當時死者的女兒退回了工廠給的慰問金和工友們募集的捐款,表示為自己的父母驕傲,并不想聲張這件事情,所以當時采訪的記者并沒有報道此事件。”

經她這麽娓娓道來,記者們都安靜下來,梁渺抽空看了一眼李叔,對方正是面帶驚訝地瞅着她,她當然能理解,她說着頭頭是道,就算是自己杜撰的一時間也沒人敢反駁,更何況她說的都是真的。

要說這世界上的事情是巧合呢還是冥冥中被注定。大學的好友嚴顏,雙學位修得新聞業,大四時在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報社實習,畢業前最後一個月,終于迎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獨自跟蹤報道一個事件,為了壯膽,可是拉着梁渺全程參與,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而要報道的那件事就是梁氏南郊工廠員工自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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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衆人一時間都忘記發問,梁渺再次重重嘆口氣,開口說道:“實際上,我真的不想在這裏公開說這件事,畢竟當事人也不想聲張,在這裏我表示深深地歉意。但是,各位作為記者,怎麽能不明真相就胡亂報道呢?”

梁渺緊緊地盯着面前那位姓金的記者,沒錯,說的就是她,就職于《新財經周刊》,如果沒猜錯,早上那篇效果不錯的報道就是出自于她。一時間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像是突然忘記了該說什麽。

“那麽,各位還有問題嗎?”梁渺将目光移向衆人。

“當然有.......”

然而,這位剛要發聲的記者還未說完,被人群後面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吼打斷。

“我有問題!”

☆、第 6 章

從現場來看,這句中氣十足的吼聲确實很有功效,因為在場的其他人都被震住了,自發地為發聲的人讓出一條道來。

梁渺看着那位穿着一身職業正裝的年輕女記者,怒睜着雙目走到自己的面前。她盯着眼前的人,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心裏卻有着些許的慌亂,繼而更多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

“我有問題!”這咬牙切齒的語氣像是忍耐着極大的怒火。

旁邊的一衆記者雖覺得不至于生這麽大的氣,但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請-問-梁-小-姐!”這位女記者似是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說出的話每個字都帶着重音,然而,開場後等了半天卻沒有下文。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一方是看得見的怒氣沖沖,而另一方是別人看不見的心虛。

“什麽呀,快問呀!”

“是啊,有什麽問題趕緊提出來呀,別占着茅坑不拉屎!”

..............

旁邊的其他記者已經等了不耐煩了,都開始小聲催促着。

掌握主導權的這位女記者,怒目圓睜了半天,才緩慢地開口:“請問,您是否知道在這個月初,貴公司南郊工廠一名女性員工因抑郁症自殺的事情?對您來說,員工因為自己的原因自殺,公司沒有一點責任嗎?”

“當然有責任!”梁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管員工是因為什麽原因自殺,即便并不是在工作場所選擇自殺,只要是我們集團的員工,那公司就要管這個事情。”說着,她将目光移向面前的衆人,“因為我們集團的疏忽,對個別員工的家庭困難和心理障礙方面沒有做到全方位的關懷,因為事情已經發生過,卻沒有加以重視采取積極的預防措施導致同樣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在這裏,我表示誠摯的歉意!”

這麽說着,同時她對着鏡頭微微弓身低頭,然後再次開口:“同時,因為這件事情引起的轟動,給社會造成了不好的影響,我在這裏向大家道歉!我們集團對這次的事件一定會引以為戒,公司會加大對員工生活方面的關懷,我想在員工每年的健康體檢上添加一項心理健康的測試,從而更多地去了解員工的內心活動跟想法,及時地發現問題,幫助員工解決問題.........同時呢,我在這裏也呼籲一下,尤其是各位正在看直播的大衆朋友們,多多關心自己的家人和家人的工作,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親人的關心才是任何旁人都無法替代的。尤其是各位現場的記者朋友們,我也希望你們能更加客觀地報道這件事情,噢,不對,是所有的事情!作為一名記者,我想你們應該報道出來的是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帶有個人偏見從而誤導了普通大衆。你們說呢?”

說完,對着鏡頭送上一個甜甜的微笑。而對面的記者們又開始你看我我看你起來。

啪啪啪啪...........

江老爺子正看着電視,身後突然想起鼓掌的聲音,他轉過身,見自己的孫子正站在沙發後面,津津有味地盯着電視,還一個勁地拍着手。

“哼,臭小子,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通知一聲。”老爺子瞪了一眼孫子,轉過身繼續看電視。

“不簡單啊不簡單,明明是被讨伐的,現在到變成讨伐的一方了,連看電視的我都覺得是這群記者的錯了。”江桓邊說邊直接從沙發背上翻過去坐下來。

“哼,看你的電視!”江老爺子看見自己的這個孫子就來氣,可孫子就只此一位,看不見的時候又放不下心,也不知道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梁渺胡編亂造了一通公關的話術,噼裏啪啦地對着鏡頭說了一堆,見對面的那群記者一時間都無語起來,她心虛地轉過頭看了看李叔,見對方稱許地對她點點頭,才稍稍松了口氣。下一次再有這種事,還是先對好臺詞啊,說到底,她還是有點沖動。

“那麽.....”

“請問梁小姐!”

梁渺看着那位打斷她的記者,心裏有點惱火,又是《新財經》那位姓金的記者,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非常感謝梁小姐對于我們本職工作作出的建議,但是就剛才您所說的,我想也只是一套公關的話而已,您怎麽證明貴公司工廠裏發生的行為跟您所說的是一致的呢?”

梁渺再次盯着這位記者,不緊不慢地開口:“請問這位金記者,您想怎麽證明呢?”

“我想....”這位金記者用手推了一下眼鏡,似乎是在掩飾自己的緊張,“您是否能允許我們對貴公司的工廠做一次全方位的探訪呢?”

“可以。”

這位金記者也沒想到,對方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就這般爽快的同意。然而沒想到的不僅僅是這群記者,連梁渺身後的那群集團股東們甚至是李叔,都是非常吃驚地看着她。

“那麽,請您允許我們今天就過去!”那位金記者繼續再接再厲,“因為您也知道,隔一天,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梁渺點點頭,吐出兩個字:“可以。”

還沒等對方興奮起來,她突然開口說道:“但是,您也知道,這是突擊性的探訪,我們可是毫無準備,那麽大個工廠,那麽多的工人,而且過去也正是上班時間,你們這一大群人又是攝像機又是話筒的,可能會影響到我們工人的正常工作。所以呢,為了不麻煩大家,我想就過去一家媒體就夠了。”說完,她突然伸出手指,“就這家《社會時事》的朋友跟我們過去好了。當然,為了避免大家擔心我們在背後搞什麽小動作,我決定......”她擡手看了一下手表,“嗯,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剛好吃個午飯,我們下午兩點出發去工廠,從出發的那一刻起,我們全程視頻直播,這位攝像大哥,麻煩您務必保持畫面的連貫和完整哦。”

唉?突然被點名的攝像大哥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激動地語無倫次:“請......請放心,我們一定保證.....保證做好......”

“那麽.....”眼見其他的記者開始争着要搶話,梁渺立即搶先開口:“為了抓緊時間,我得去緊急處理下手頭上的工作,非常感謝大家今天的采訪,也請大家準時收看今天下午《社會時事》的視頻直播,歡迎以及再次感謝大家對我們的監督。”

一鼓作氣地說完,對着各家媒體的鏡頭連連點頭,然後迅速轉身,領着一群人離開,剩下各位怨聲載道的記者,各自抱怨了一陣後相繼離開。最後,大廳裏只剩下那位被點名的攝像大哥和他的同事。

這位攝像大哥一臉的燦笑,相當的激動,本以為今天只是跟着這群媒體大佬的屁股後面撿個剩菜報道一下,萬萬沒想到,這就變成了獨家!獨家啊!獨家!

雖然事情是今天早上才突然爆出來,但是他剛剛看了下網絡,熱議度越來越高,現在已經是實時搜索第一位,而他們居然要做後續報道的獨家!天啊!他仿佛正看到大把的鈔票獎金向他砸過來。

由于太興奮,差點忽略了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一看是頭號領導打來的,他趕緊放下手上的儀器,手忙腳亂地接聽電話。

在領導的再三囑咐和自己再三保證圓滿完成工作後,他将手機遞給旁邊的同事,該同事正是之前那位帶着怒火提問的女記者,她辜負了大家看好戲的期望,問的問題簡直是給對方送臺階下,導致攝像大哥不停地給身邊的同行解釋他們是剛入行的,沒經驗。

攝像大哥輕輕喚了幾聲,但該同事一副丢了魂的樣子站在那裏,傻傻地盯着前方,根本沒有聽見他的呼喚。攝像大哥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除了剛剛離開的那群人的背影,啥也沒有。他不耐煩地對着她的耳邊大喊一聲:“小嚴同志!Boss 電話!”

回過神的小嚴拿過手機,領導的再三囑咐又對着她再三地說了幾遍,同樣換得她再三地保證以後,這通電話才終于挂上。

“我們就在附件吃個飯,趕緊回來。”攝像大哥邊收拾機器邊說着,完全沒注意一旁的小嚴卻向着前臺那邊走過去,等他留意到同事的反常舉動,趕緊裝好機器跟上去。

“您好,我是剛剛你們總裁點名要下午一起去采訪的記者。”她說着,拿起胸前的記者者朝前臺小姐晃了晃,“是這樣的,關于下午的采訪呢,我想有非常重要的幾點情況要先跟你們總裁溝通一下,麻煩您給通報一聲。”

前臺小姐非常有禮貌地請她稍等,然後拿起電話。

“你搞什麽啊?現在我們只要等到兩點直接去他們工廠那邊就行了,你要溝通什麽?”攝像大哥焦急地拉過同事問道,他真怕她節外生枝搞砸了這次機會大好的獨家報道,畢竟他們兩個都是今年才剛畢業的新人。

“您好,請您直接上到最頂層,然後向右一直走,最裏面有一間總裁會客室,您直接進去等着就行了。”前臺小姐插話進來,并遞給小嚴一張通行證。

小嚴立即向前臺小姐道謝,然後對攝像大哥說道:“你先去吃飯吧,回來在這裏等我。”說完,轉身朝裏面跑過去,留下一臉目瞪口呆的攝像大哥。

最頂層的會議室裏,李叔悄悄進來,無聲無息地注視着梁渺。經過這樣一鬧,這場會議已是沒必要再繼續下去,就在剛剛,他親自送走了那群股東,并一再保證大小姐會順利解決此事,一定不辜負各位的期望。

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她穿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背着雙肩包,風塵仆仆地站在病房門口,那雙眼睛裏盛滿了擔憂和疑慮,還有一份不容忽視的堅定。

他絲毫不意外,第二天來與自己談判的便是這個女孩。在跟那個優柔寡斷的父親,恩威并施地交涉了幾天後,他已然快失去耐心。而這個明顯還是個在校學生的女孩,她的果斷和堅定卻令他十分驚訝,以至連續幾天沒有進展的事情一下子順利起來,只不過,她堂而皇之地将明明是一場恩惠變成了一場交易,籌碼就是她自己。

李叔收回思緒,有意咳嗽了一聲提醒正在出神的某人。

“那位《社會時事》的女記者,是你認識的人吧!”

梁渺點頭:“是我大學室友。”

☆、第 7 章

那位女記者,明顯有幫他們的意思,李叔實在想不通,除非.....他看看眼前的梁渺點點頭。

“她剛剛有跟前臺說要找你,我讓她過去會客室等着了。”

聽他這麽一說,梁渺很是吃驚,卻聽李叔再次開口道:“下午我會安排司機帶你們去工廠那邊,完了以後直接送你回家。”

梁渺點點頭。

“午飯我讓人送到會客室裏了,你過去吧。”李叔說完,目光和藹的笑了笑,出門離開。

看着李叔略顯蒼老的背影,她心裏竟有點不是滋味。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畢竟從開始以來跟她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李叔,他一直都是用一種看孩子似的目光看待她的。

會客室裏,嚴顏看着滿桌子打包好的食物,卻沒有一點胃口。沒有人能知道她現在的內心有多焦慮,直到厚重的門被推開,直到她等的人走進來。

她立即迎上去,目光盯着眼前的人,肚子裏裝滿的千萬個問題,卻一個也問不出來。

“你......”

“是我。”

聽到對方這簡短的兩個字,她像炸了毛的貓一般撲過去,狠狠地在對方的背上拍了兩巴掌。

“死家夥,要不是你一五一十地說出劉秀敏夫妻的事,我還不敢承認,梁家的大小姐,梁氏集團的新總裁,就是我認識的那個梁渺!”

“你怎麽回事?給您打了一萬遍電話,直接打到停機,短信發了幾千條也不回。你是飛黃騰達了就不理我們這些狐朋狗友了是不?”

“還有,你怎麽變成梁氏企業的千金了,前一段時間我看新聞,還一直以為只是跟你同名同姓,真沒想到,原來就是你啊!不是說好了要當大律師的嗎?以後好給我撐腰,讓我在新聞界可以橫着走。”

..............

如此高分貝連珠炮似的發問,梁渺感覺自己的耳朵都快聾了。她笑了笑,拉着眼前的人在椅子上坐下來。

“你還是老樣子,激動起來連自己都罵。”

“廢話,什麽老樣子,這才兩個月都不到啊!你知道不,聯系不上你我都快瘋了。”

“嗯,對不起啦,事出有因,我根本來不及跟你們說。”

“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說你媽媽突然病了才要回家一趟的嗎?怎麽就.....怎麽就一下子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梁渺知道這個室友說話一向不經過大腦,她将餐桌上打包好的飯菜盒子逐個打開,邊動手邊說:“以後再說吧,現在在這裏.....”她用眼睛瞟了一下四周,“我想先吃飯。”

嚴顏接收到這個暗示便止住滔滔不絕的話頭,她向梁渺伸手雙手,道:“手機拿出來。”

接過對方遞來的手機後,邊按邊抱怨着:“竟然狠心這麽長時間不聯系我,你想一輩子都不聯系嗎?想想都無法原諒你!”

存好號碼以後,她才将目光轉向面前的食物。

“哇!南風町的獅子頭!”說着,裝模作樣地吞了吞口水,拿起叉子不客氣地吃起來。

“托你的福,我居然能吃到八百年都吃不到一回的餐廳。”

這麽一吃起來,她似乎忘記了剛剛還滿心的深仇大恨。沒錯,這個室友是個妥妥的吃貨。

“對了,咱們系的那個覃師兄,一直問我你的情況來着,你實習的時候人家可是不辭辛勞幫了不少忙,連我這個睜眼瞎都能看出來他對你有意思,你可倒好,直接來了個音訊全無。”

梁渺吃飯的動作停了一下。這個覃師兄就是幫他聯系實習事務所的上一屆師兄,用室友們的話來說,就是長得帥,性格好,人也積極上進,而且還處處幫了她不少。

“你這次上直播,很多人都看得到,估計我要不得閑了,肯定都來問我。”嚴顏邊吃邊抱怨着。

“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就說是碰巧名字一樣,長得很像,但是,不是我。”

“睜眼說瞎話?”嚴顏停了下來。

梁渺突然嘆口氣,“有什麽辦法呢,我也不知道,我要這樣,到多久。”她看着室友聳了聳肩,“我現在對自己的未來一點頭緒都沒有。”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起來。

好一會,嚴顏突然拍了一下桌子,說道:“放心吧,睜眼說瞎話不就是我的強項麽!再說啦,以你現在的身份,別說是新聞界,随便哪一行,我就是倒着走也夠了。”

梁渺笑了起來。沒錯,這個室友不僅是個吃貨,還是個母胎樂天派。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當天下午,《社會時事》的直播視頻刷新了一把觀看人數。到晚上的時候,網上的輿論風評已經徹底扭轉了過來。現在網友們一致稱贊梁氏作為大企業,不僅有社會擔當,敢于直面問題承擔責任,最主要的對底層的員工,那是相當的好。

這當然要多虧了采訪的記者,愣是将工廠上上下下走了個遍,從員工宿舍到食堂再到工作的流水線,從工資待遇問到加班排休再到業餘生活安排,員工生活的方方面面采訪的極為細致。尤其是還很巧妙地采訪了老中青三個年齡段的員工代表,問他們如果現在給他們機會換個工作,他們是否願意。當然,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不願意,而且都直言不諱地表示目前的工作待遇已是他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了。以至大批的網友都在跟風詢問工廠這裏是否還缺人。

直播的最後,工廠管理的一把手跳出來,很官方的說了一些問題以及往後改進的措施,直播報道就圓滿地結束了,而梁氏面臨的這個輿論問題也就此解決。

雖然從頭到尾梁渺都有出境,但這回,她可是實實在在地履行了花瓶的職責,一句話都沒有講過。

‘啪’一聲,江老爺子伸手關掉電視,轉過身瞅着沙發另一端正在争搶水果的兄妹倆。

“都給我住手!”他沒好氣地吼了一聲,“也不看看多大的人了,還這個樣子,丢不丢人!”

沙發那邊的江棉,雙手緊緊地護着水果盤,氣呼呼地嚷道:“都是他,非要搶我的東西!”

“做妹妹的,給哥哥切盤水果怎麽了?”

“那你做哥哥的,怎麽不給我弄水果吃?”

“都住嘴!家裏沒有用人嗎?你們還是小孩子嗎?”江老爺子不耐煩地再次吼起來。

見爺爺似乎真生氣了,江棉端着水果,對着哥哥吐了吐舌頭,蹭蹭地上樓去了。剩下江桓懶懶地坐在沙發一端,扭頭看了眼吹胡子瞪眼的老頭子。今天下午,他可是破天荒地很認真地陪着老頭子看了一下午的電視,怎麽着也該表揚一下的。

誰知江老爺子斜睨了一眼孫子,十分嫌棄地說道:“你看你,再看看人家!”說着用手指着電視的方向,突然想起來電視已經被自己關掉了,又收回手。“你比老梁家的那丫頭還大幾歲呢,也不學學人家早點進公司做事。”

“這跟年齡有什麽關系?”江桓不滿地反駁道,“萬事都要講究契機,什麽時候該做什麽我心裏有數。”

江老爺子恨恨地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他也怕自己唠叨的過多起到反彈的效果。沒辦法,孫子就只此一個,他也只能選擇相信他。過了半晌,他輕聲問道:“你說,老梁家那丫頭是什麽意思?”

江桓正在接過用人送來的一盤草莓,聞言不解道:“什麽什麽意思?”

“依我對老梁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允許記者去他的工廠進行什麽探訪的,不管事情到底怎麽樣,俗話說得好,家醜不外揚,所以,那丫頭這麽做,絕不是老梁的意思。”

“哼,那是你們老一代的做法,現在流行我們年輕人的做法,我們講究用事實說話,以德服人。”江桓邊說邊将一個個頭不小的草莓塞進嘴裏。

“哼哼,讓記者去廠子裏翻個遍,再用鏡頭照一照,這就讓大衆看到事實了?”江老爺子不滿地說道:“不想讓你看見的你依然是看不見。再說了,都像這麽個直白法,生意還做不做?為人處世,到底還是要講究個圓滑。你們啊,還是太年輕,還得多歷練。”

江桓若有所思地吃着草莓,沒有接爺爺的話。所以,那丫頭這麽做真的是太年輕缺少歷練嗎?他想起宴會上她不着痕跡地拉他擋了那杯酒,滿臉的因為不小心而內疚,眼睛裏卻沒有一絲歉意,他斷定她非常清楚那杯酒是沖着她自己而來的。

根據自己托人調查的情況:出生即被送到梁家一個遠房親戚家,在那個偏遠的靠近海邊的一個小縣城中長大,自小到大成績都非常優異,考上申城市A大法學院,畢業後回到梁家。這麽清晰明了的身世背景,他打聽的出來,有心要調查的人也查得到,可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轉向老爺子那邊:“就你跟梁家老爺子這麽熟的關系,對他家兒子年輕時候的事就沒有聽到一點流言蜚語什麽的?”

江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孫子:“你知道什麽,那年頭年輕有錢的公子哥哪個沒有點風流韻事,就是你父親......”說着突然停頓下來,瞅了一眼孫子,才繼續道:“我們還能整天跟在屁股後頭轉不成?反正對梁家那小丫頭我是沒有聽到一點風聲,要不是這次老梁突然搞這麽大陣仗,我估計整個申城市都沒人知道他還有個孫女。”

“所以我說,讓記者搞什麽探訪這種事,老梁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你看看他家把那丫頭藏的有多緊就知道了。唉,也不知道老梁是怎麽想的。”

江老爺子再次嘟囔着,而在一旁的江桓卻又沉思起來。他無意多想,不管那丫頭是怎麽長大的,但她是梁氏的千金倒不假,他心中,那個最初萌芽的計劃漸漸成型。

至于江老爺子一直念念不忘的老友,此刻正站在書房的窗前,憑窗望着遠處,一臉深沉。

“雖然過程不是太理想,但是結果卻是超出預期的,畢竟現在整個業界的輿論都開始轉向了。”李叔站在書桌後面對着大窗前那個蒼老的背影說道。

見梁老爺子遲遲沒有動靜,李叔又再次開口:“這次主要是來的太突然,我也被搞得措手不及,我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這麽快就動手,實在是該怪我.....”

梁老爺子擡手打斷李叔,轉過身來:“對方明顯有備而來,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動作這麽快!”他說着,嘆了口氣,“清風都已經去世了,他果然還是不肯罷手,他是非要奪回濱湖那邊的新項目吧。”本來,這個項目是梁清風從他手裏搶過來的。可畢竟是自己兒子費了一番心血的成果,他怎麽能在兒子剛剛離世不久就拱手送人?可是給他這麽一鬧這個項目只能先停掉,股東們被鼓動的紛紛要抽資回去,外界經過這件事情也一定會降低梁氏的信譽評級,引資進來就更困難了。

“老李啊!你說說,怎麽就到這地步了?”

梁老爺子突然開口,像是在詢問李叔,但是李叔知道,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看着越發蒼老的老爺子心有不忍,有心要安慰幾句,卻不知道說什麽。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不是幾句話能撫平的,更何況老爺子都這麽大年紀了。

“無論如何,我還沒死呢,他們休想翻出什麽浪來!”梁老爺子強打起精神再次開口說道。

李叔笑道:“是呢,現在不管是這個家還是公司,都不能沒有您,您也得多注意身體。”

屋子裏安靜下來,才發現滿滿都是窗子外面草地裏的蟲子叫聲。隔了半晌,屋裏的兩人才又說起話來。

“那孩子,之前聽你說,她原本打算當律師來着。”梁老爺子說道。

“是的,她在A大法學院四年,成績優異,個人表現也非常好,學院老師都看好她。”

聽着李叔的回答,梁老爺子點頭道:“看得出來,腦子轉得快,是個聰明人。”他突然重重地嘆口氣,“老李啊,你說,我這麽做,是對還是錯?”

李叔看着眼前面容蒼老的老爺子,嚅嗫着不知如何回答,心情似有千金般沉重。

“我無意插手那個孩子的人生,但是,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如果不是到了這一步,我怎麽會用這一招!”老爺子沉重地嘆息着,如今,他這份心情也只有身邊這個跟随多年的老李才能理解了。過了一會,他再次開口:“你抽空找她談談吧。”

李叔默默點頭。

☆、第 8 章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梁渺放下手機,喊道:“請進!”

保姆張媽端着一碗面笑嘻嘻地走過來,“我看你晚飯吃的不多,怕你又餓了,正好給小澤做宵夜,給你也送一碗。”

梁渺有些吃驚,只是上次宴會回來後,餓得不行,找張媽做了一碗面,沒想到她就給記住了,怕她夜裏會餓。

“謝謝張阿姨!”

有些被感動了,梁渺起身道謝,将手機往一邊拂過去,接過面放在桌上。

正巧張阿姨瞅了一眼手機,問道:“咦?看的什麽?”

手機裏是一張照片,照的是一個躺在病床上婦女,像是睡着了緊閉着雙眼。

梁渺伸手按掉屏幕,笑着回答:“沒什麽,看看新聞。”

“行了,那你趕快吃吧,吃完就放這裏,我明天早上來收拾。”張阿姨沒有什麽好奇心,對梁渺說道,剛要轉身出去,又想起來什麽,轉過身問道:“對了,我收拾衣櫃時看見底下有一個帆布包,我想着是你的東西就沒扔,對你來說是有用的吧!”

梁渺點頭:“嗯,放那裏就行了。”

張阿姨看着梁渺,慈愛地笑了笑,“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不用客氣什麽也別有什麽顧忌。家裏本來人口就少,老李和小鄒要負責公司的事也不經常呆在這裏,家裏就只有老爺跟小澤,小澤那孩子從小就是個悶葫蘆,自從父母出事後更是沒再說過一句話,家裏冷冷清清的。現在你來了,我真是高興,不管怎麽說,小澤以後有個親姐姐照顧也是好的,老爺年紀大了,又能陪他走多遠呢!”

看得出來,這個保姆是真心對這一家人,尤其是那個有些輕微自閉的孩子。梁渺笑着回道,“您在這家裏有很長時間了吧?”

“可不是,快三十年了,一晃都到現在了,時間過得真快!”

“那您知不知道?”她頓了一下才繼續問道:“知不知道,我父母的事?”

“說起來,我還真是不知道。自從知道小澤還有個姐姐,我就在想是不是那時候的哪個姑娘,清風少爺年輕時朋友很多,上學那會經常帶一些同學來家裏玩,我也見過幾個來家裏的女孩子,可現在想來卻沒有一點印象。只記得有一陣子,清風少爺鬧着要帶一個姑娘去國外,說是再不回來了,後來沒過多久他自己回來了,倒是沒見着那個姑娘,不過......”張媽回想着,轉過目光看着梁渺,“看你就能知道,那姑娘必定是個美人。”

梁渺笑了笑,低頭吃面。張媽見她吃的認真也就不打擾她自行離開。

原本她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可是沒想到,第二天一到公司,李叔就過來找她。

“我從二十多歲時就跟着老爺子做事了,梁氏集團走到今天,我也算是眼看着的......”

聽着李叔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自己進入梁氏集團的人生經歷,梁渺不自在地出聲打斷道:“李叔,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

她想,他總不會是找她只為了談心吧,一直以來對梁家的接觸是從李叔開始的,她對他的熟悉比對梁老爺子要多得多。

“好吧,那我就學學你們年輕人,開門見山吧。我知道,你很不情願處在今天這個位置。不管是因為被迫跟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家人分開,還是因為....”李叔說着目不轉睛地盯着梁渺,“因為自己親生母親的事耿耿于懷。”說完這句,停頓了有半分鐘,他才繼續說道:“你心裏有怨,我能理解。但是,我也很負責地告訴你,當初清風那孩子跟你母親的事,老爺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反對過。有一段時間他不願回家,一直躲在外面跟你母親在一起,老爺子只有一個兒子,也只不過希望他能安分地接手家業,所以,老爺很明确地告訴過他,只要他願意回家,什麽事都可以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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