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人身上掃過,“接下來我希望大家能團結一致,多多支持我進行這項工作,有什麽好的想法和意見大可以跟我提出來,縱然您不願意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也請您保持沉默不要拖後腿。”
對着這群自以為是的老頑固們她真的很不耐煩,所以,一看差不多了,她即刻起身走人。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剛打定注意提前下班,還沒來得急收拾東西,只見李叔笑眯眯地進來,遞給她一份文件。
梁渺皺起眉頭,瞥了眼李叔,這會他倒是輕松自在,也不知道剛剛一直在忙什麽。其實李叔一直躲在會議室的門口,目睹着她獨自在裏面戰鬥。
梁渺看着手上的文件,大寫加粗的顯眼标題跟剛剛會議室裏人手一份的那件一模一樣。她擡起頭看着李叔:“這是?”
李叔笑着回道:“這是南江灘那片地的正式開發文案,是真的文案,保密的!”
她即刻反應過來,擔心內鬼!
“你看看了解下,心裏有個數,看完記得保存好。”
梁渺點點頭,忘了本來要提前下班的打算,還真的認認真真地看起文案來。
新的文案不再準備建什麽精品住宅了而是預備開發旅游度假區,整個建成娛樂場所。梁渺仔細地瞅了瞅規劃的平面圖,然後翻到項目預算那一頁,看着上面的天文數字,驚呆了。果然,貧窮會限制人的想象力,擱在以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想的,放到現在,這個數字也是她沒有想到的。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看着閃爍不停的手機屏幕,正是消失了幾天的江桓。她嘆口氣,認命地拿起手機。
“在哪?”
“公司。”
“你在那等着,我過去接你,我們要去一個地方。”
“現在?”梁渺吃驚道。
“嗯,待會再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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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手機,擡手看了看表,這都下午四點了,他要帶她去什麽地方?不過,聽他語氣似乎很着急的樣子,她忍着不快,将文件塞進保險箱裏鎖好,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決定下樓去等着。
出了大樓才發現,早上出門還豔陽高照的天空,這會都變得陰沉沉的,她一連持續了幾天的美麗心情也跟着灰暗起來。沒精打采地坐上車,一直是默默無語且面色不善地看着窗外。
等到車子停下來,她下車瞅着自己的眼前,不禁臉色更臭了。
“所以,你這麽火急火燎地帶我趕來的地方,就是這裏?”
梁渺看着眼前灰藍的海面,幾天前兩人才來過的地方,實在忍不住語氣裏的惱火。
“錯!”江桓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一邊,“是,那裏!”
梁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煙霧蒙蒙地青蔥小島,略顯孤單的飄在一方水域。可能因為突然變天的原因,水面上光禿禿的,連個漁船都沒有。
她想也沒想地問出口:“沒麽去?游着去?”
他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注意不錯,不如我們來比賽,看誰先游過去。”
“對不起,我不會游泳!”她直接潑盆冷水。
“不會游你在那瞎出什麽注意。”他皺皺眉,無比嫌棄道,“放心吧,我托人整了艘快艇,待會會送過來。”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們為什麽要去那裏?而且,看着也要下雨的樣子.....”最重要的是,現在這個點都什麽時候了,雖然還處在夏天,可再過三個小時也要天黑了。
“你懂什麽?”江桓斜睨了她一眼,又舉目遠眺小島的方向,“因為有個重要人物現在正在那裏,我覺得在正式競拍這塊地之前,你最好能在他的面前晃悠晃悠,争取拿下個好印象。”
嗯?梁渺一頭霧水。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那破島上的遷移工作還沒做完,聽說還有幾戶人家,咱們的副市長許茂清現在就在島上,做最後的巡視工作。”他轉向她,語氣甚是輕蔑:“我可告訴你,咱們腳下這片地正是這位許市長上任後開始着力治理的,也是他要大力推行這塊地的整合開發,到最後,參與競拍的每家公司的開發案估摸着都得交到他手上過目。所以,咱們也去勘察勘察地形,來個意外的偶遇,雖然還走不動這個後門,但是先拿個印象分,總不至于吃虧吧!”
聽他這麽一解釋,她倒覺得自己是有點過分了,一直沒給他好臉色,有點愧疚地看了看他。
“哎~呀~,我可是費了多大的人脈力氣才打聽到這個獨家消息,某些人,好像不大領情啊!”他開始說起風涼話來,提醒她他不是沒有注意她的臭臉色。
梁渺假裝看着遠處,轉向另一邊,不想理他。雖然是不太情願,她不也二話沒說就跟着來了嗎!
誰知,這人還在那裏不依不饒:“我這麽盡心盡力地幫忙,雖然最終是為了我自己,但是結果不也是你想要的嗎?怎麽偏偏皇帝一點不急,一旁的侍衛倒是快急死了,你這個樣子,我真的要懷疑,你真的不是喜歡上我了?”
梁渺哭笑不得,趕緊轉身對他道:“行行行.....您受累了,您辛苦了,以後一切都聽您的,我絕沒有任何意見,OK?也絕不會對你抱有過分的想法,OK?”
她真恨不得一錘子砸暈某人,也不想聽他在這自我感覺良好的亂改諺語。
好在突然響起快艇的嗡嗡聲,不斷由遠而近,将她從他的碎碎念加自我幻想中拯救出來。
“江少!”快艇上的男人靠近岸邊,向江桓打招呼,等兩人走近後,語氣頗暧昧道:“要帶美女出游?看這天氣,這似乎不是個好選擇。”
江桓笑了笑:“沒關系,美女就喜歡這個時候出游。”
又拿她做幌子,梁渺......
那人從快艇上下來,将鑰匙扔給江桓,“那,祝二位出游愉快!”然後轉身直接走了。
梁渺驚訝地看着那人走開,轉過身見江桓已經爬上快艇,正站在方向盤邊在往鎖孔裏插鑰匙。
“他怎麽走了?你.....你開船?”她吃驚地問道。
“對啊!”江桓頭也沒擡的答道,瞥了一眼梁渺,“趕快上船!”
她很想問他,有駕駛證嗎?又怕他啰啰嗦嗦地教育起來,掙紮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爬上快艇,緊緊地抓住扶手坐下。
見她坐好了,他撥動鑰匙,啓動快艇。
她緊張地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前方,他站在那裏,一只腳跨在臺階上,整個身軀微微前傾,單手撐着方向盤,似乎突然才意識到他整個人海拔不低,筆直的腿,寬闊的肩膀,挺拔的背,迎面而來的風吹着他的頭發和衣襟,她情不自禁的覺得.....是的,總覺得眼前這人,很不靠譜!
梁渺懷揣着惴惴不安以及無數種翻到海裏以後如何自救的想法,就這麽一路坐到了對岸。
☆、第 17 章
對岸是一個很小的碼頭,纜樁上已經拴着一條跟他們這艘摸樣差不多的小艇,梁渺從艇上下來,江桓将快艇拴好,然後,兩人順着碼頭上沿的小路直走。腳踏實地的走着才發現整個島的地勢是往上走的,梁渺感覺自己一直在上坡中。
這個島叫乾溪島,島上的村子也叫乾溪村。自有人居住開始,村民們一直靠海為生,過着捕魚農耕的生活,近些年随着年輕人都外出定居,村子裏也沒剩幾戶人家。
梁渺看着小路兩旁一塊一塊地菜地,種着白菜、西紅柿、茄子等常見的蔬菜,四周稀稀落落地磚瓦房,不見什麽人聲,只有樹林子裏各種鳥的叫聲。心想着隐居在這麽個地方,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也不錯,怪不得土豪們都喜歡到處買小島。
突然,雨點子掉在臉上,她擡頭看天,額,下雨了。雨勢越來越急,兩人不得不跑起來,直接沖進就近的一戶人家,站在屋檐下躲雨。
說來還真是巧,他們想求偶遇的許副市長正好就在這家家裏。
江桓裝作很是吃驚的樣子:“我沒看錯吧,這不是許市長嗎?您怎麽在這裏?”
屋裏的人老遠就瞅見一對青年男女捂着頭頂跑過來,似是沒有想到會是認識的人,對方顯然吃驚不小。
“來這裏當然是工作的,倒是你,怎麽跑這來了?”許市長問着江桓,眼睛打量着他身邊的女孩。
“我們,來勘察地形。”江桓說道,指着梁渺,“這位是梁之寒梁老爺子的孫女梁渺。”
梁渺趕緊上前恭敬地招呼。
許市長點點頭:“不錯麽,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會這麽實地考察,提前做功課的。”
江桓笑道:“我們這也是沒辦法,總不能讓家裏的老頭子往外跑吧,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們虐待老人呢。”
他這一打趣,市長跟身邊的助理都笑起來。幾個人在屋子裏重新坐下來。
許市長看着五十左右的年紀,帶着兩個年輕點的助理。他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番眼前的這對男女,突然出聲道:“怎麽?開發案有什麽想法沒?”
梁渺知道這句話是問她的,她盯着對方恭敬地開口:“本來是打算在海邊建住宅區的,但是仔細想了想,政府出讓了這麽好的資源,自然是一點都不能浪費,開發的方案我們還在重做,雖然目前還未成型,但是必定不會大家失望。”
許市長笑呵呵地點頭道:“是這個道理,不管建造什麽,只要能為人民謀福利就行。”
幾個人正說着話,一個有些年紀的農村婦女提着滿滿兩籃子剛采摘來的新鮮蔬菜,走進來笑着道:“我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現在也有些晚了,我就随便做幾個農家菜,大家留下來吃個晚飯,希望市長您別嫌棄。”
許市長想了想,點頭同意,囑咐這位劉大嫂,千萬不要客氣,就做些家常菜即可。
江桓突然對梁渺使了眼色,見她不明就裏,他只好湊近她耳邊,小聲道:“我看這家的主人只要她一個,你去給她幫幫忙,不然,她一個人要做到猴年馬月去了,我們今天還得趕回去呢。”
他說完見她直瞪瞪地瞅着他,他再次湊過去:“總不能我一個大老爺們過去吧,再說,廚房的活我啥也不會。”
真是無語,她真的很想怼他,但是對面坐着的人正笑盈盈地瞅着他倆,她趕忙站起身。
農村的房子構造是廚房建在正室的旁邊,梁渺走進去。這是一間很農村式的廚房,土竈,水缸,案臺,屋子裏還有些暗。
她見那位劉阿姨窩在竈臺下面不知在幹什麽,只好出聲:“阿姨,我過來幫幫忙。”
劉阿姨聞聲擡起頭,看着梁渺:“哎喲,那可真謝謝你啦!我們家老頭子去對岸兒子家了,說是今天下雨就不回來了,我正愁着一個人忙不過來呢。姑娘,你先幫阿姨把菜洗了吧,我這正忙着炖雞呢!”
梁渺答應着,找了一個幹淨的盆,舀滿水,蹲在廚房門口,認認真真地洗菜。從她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正屋裏,江桓不知道跟許市長聊着什麽,看上去相談甚歡的樣子。她默默地嘆口氣,也對,他跟她是不一樣的,他是真正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從小就在那樣一個圈子,那樣的環境中長大的。所以,她又擡頭朝那邊看去,江桓正微微湊近許市長,聊得很起勁,他看上去,是那麽的游刃有餘。
等她洗好了菜,劉阿姨也将炒菜的肉全部切好了,她看向梁渺。
“姑娘,你會燒火嗎?”
梁渺搖搖頭。這種土竈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你會炒菜嗎?”
梁渺微微地點了下頭,顯得很不自信。
“哎喲,那只能我來燒火,你來掌勺了。”
梁渺頓時壓力如山大,她只會做很家常的幾個菜。
“我們農村比不得外面的大酒店,只能做幾個平常的農家菜了。”劉阿姨邊說,邊直接坐到土竈下的火坑前,伸手拿着幹柴往坑裏填。
就這麽不帶商量的決定了她掌勺的命運,梁渺指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按照現有的素材,她也只能做幾個素菜炒肉系列。突然瞅見案板邊放着一塊排骨,她想了想,問道:“阿姨,有沒有糖?”糖醋排骨,可是她的拿手好菜。
做頓飯的功夫,其實也沒耗多長時間。劉阿姨将菜一盤盤端道桌子上擺好,見屋子裏的幾個男人都自發地圍着桌子坐好了,她笑着道:“那姑娘在洗碗跟筷子,我跟她說都是家常用的,幹淨的,她讓我別管她,哎喲,城裏的孩子愛幹淨,筷子都是一根一根地洗,老仔細了。呵呵,我去催催她。”
江桓立即阻止道:“阿姨,別管她,她就是有這毛病,您也坐吧。”
許市長跟助理都笑起來,“是啊,劉大嫂您也坐下來一塊吃吧,又沒有外人。”
等到梁渺抱着餐具過來時,就只剩下江桓旁邊的位置了,她只好入座。
見人都齊了,許市長率先動筷,夾了塊芹菜炒肉裏的肉絲嘗了嘗,道:“嗯,劉大嫂,手藝不錯!”
劉阿姨趕緊笑呵呵地開口:“喲,這我可不能居功,都是這姑娘動手做的。”
“哦?是嗎?”許市長看向梁渺,笑着稱贊道:“真難得啊!現在的年輕人還有會做飯的。”
梁渺不好意思地低頭吃飯,卻見江桓突然湊過來,小聲道:“排骨做的不錯,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我謝謝你的誇獎!”她同樣小聲回道。
其他人見他倆又咬起耳朵來,都裝作沒留意的樣子,卻又意味不明地笑起來。氣氛突然有點尴尬,為了緩解一下,江桓咳了一聲,向劉阿姨問道:“阿姨,我看你們這村裏每戶人家門前都弄幾個小土堆,這是什麽風俗嗎?”
“什麽風俗呀,那是墳頭呀!家裏老人家去世了,這小島上又沒地方葬的,可不就只能埋在家門口。”
江桓.........
吃完晚飯,天已經完全黑了,雨卻沒有轉小的趨勢,似乎還刮起了狂風,留神細聽,能聽見海浪翻滾的聲音。其中一位助理出去打探路況,剩下的人呆在屋裏等着。盡管出來之前已經打電話到家裏報備了行程,梁渺還是忍不住隐隐擔心,今晚該不會回不去了吧?
不一會,助理回來了,一臉無奈地表示,風暴越來越大,海面非常不平靜,根本沒法開船,而且,氣象站傳來的消息,這場暴風雨估計一時半會還停不了。
大家一聽這消息,都默不作聲起來,沒人想留在這裏過夜。還是許市長心态好,樂呵呵地教育衆人,要克服困難的環境,于是他決定,為安全起見,衆人還是都留在這裏過一夜,明天再走。
梁渺皺起眉頭,一臉沮喪,而他身邊的江桓比她更加沮喪。他長這麽大就沒去過農村,尤其是這種把墳頭建在家門口的村子,這還是頭一次,更別說過夜了,加上他又有輕微的潔癖,這一下倒好,他都有點後悔跑這裏來了。
衆人都留下來過夜,屋主人劉阿姨顯得很熱情,随即就将房間給分配好了,剛好正屋三間卧室,自己用的主卧室給許市長,東邊兒子的房間給兩個助理,西邊女兒的房間留給這對青年小情侶,自己就去村裏另外一戶人家借宿。
梁渺立即出聲反對,剛要開口表示自己也去其他人家借宿,不想被江桓一把拉住,表示這樣分配很好,他們很滿意,他們沒有意見。
另外一個助理随劉阿姨去村東頭小賣部買衆人的洗漱用品,剩下的人沒事幹,只好各自去各自的房間。
江桓跟梁渺進到靠西邊的那個房間,這個房間正臨着大海,聽到外面的海風呼嘯,有點住在懸崖上的感覺。
關上門,梁渺生氣道:“為什麽我們要住在一間房裏,我們又不是情侶?”
“不是沒有房間了嗎?”江桓看看窗子,摸摸桌子,随意地回答。
“我可以去其他人家家裏住.....”
“不行!”他突然大喊一聲,吓的她一愣,然後眨眨眼,兀自說道:“反正是分開睡,我又不會把你怎麽着,你怕什麽?”
梁渺斜眼瞅着江桓,總覺得他有點反常,想了想,道:“不行,我還是去找劉阿姨.....”
剛轉過身,門還沒拉開,又被身後的人給拉住。
“行啦,是我怕,我害怕,就呆在一起吧,嗯?”他乞求地看着她。
“你害怕什麽?”她皺眉問道。
“你不害怕嗎?門口就是墳頭哎,墳頭!”
梁渺靜靜地瞅了他一會,鄙視道:“不害怕,我已經被洗腦了,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
“我不管,反正你要跟我呆在一起。”
搞不過他的胡攪蠻纏,梁渺只好答應他。
不一會,劉阿姨給他們送來洗漱用品,因為擔心床上的被子太薄太小不夠用,又給他們送來兩床被子。
兩人洗漱完,江桓搶先進屋,一下子撲到床上:“我睡床!”
哎?梁渺剛關好門,不可思議地看向床上的人,要死要活地呆在一間房的人可是他,居然還好意思這麽厚顏無恥地占床。
“地上太硬,我會睡不着的。”見她又用那種飽含深意的眼光直瞅着自己,他強行解釋道,“而且,我怕蟲子啊蛇啊這些爬行的東西,萬一我被咬了怎麽辦?萬一我中毒了怎麽辦?萬一.......”
梁渺忍無可忍,刷的一下抱過那兩床剛送來的被子,迅速地在地上鋪好,撒了一圈花露水,然後鑽進被窩,翻了個身,背對着床的方向。
卻聽身後不滿的聲音道:“喂!就給我個這麽小的被子?”
“要不咱倆換?我睡床,你睡這?”
身後一片靜寂無聲........
不一會,身後的聲音又響起來:“哎!你睡着了?咱們說說話呗,你等我睡着了再睡.....”
梁渺忍着想一錘子錘死他的怒火,深呼一口氣,實在不想再聽見他的聲音,于是,她小聲地背起課文來:“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小時候睡不着,母親就教她這一招。
江桓見梁渺不理他,自己在那念經似的誦着什麽,他仔細辨聽,搞半天是在背誦《出師表》,他哭笑不得,也不去打擾她了,凝神聽着她一句一句地背誦。
可別說,這催眠效果極佳,不一會,她就聽見身後傳來綿長穩定的呼吸聲,倒是她自己還意識清明。
她收聲,嘆了口氣,聽着窗外混在一起的風嘯浪吼,慢慢沉入睡眠中。誰知半夜睡的正香,又被人給推醒。
☆、第 18 章
“哎!醒醒!”
梁渺被推醒,迷瞪着雙眼坐起來:“幹嘛?”
“我想去廁所,你陪我去。”
“你自己去。”她說着又倒回被窩,卻被人毫不留情地給拉起來。
“不行,我怕鬼,你陪我去!”
這人糾纏起來沒完沒了,梁渺只好忍住怒氣,從被窩裏爬起來。
兩人剛打開正屋的門,江桓将手電塞給梁渺:“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梁渺打了個哈欠,懶得理會他,舉着手電向外走去。
這個島上的農村還使用着非常傳統的茅坑式廁所,可能是因為太髒太臭,廁所都建在整個房子的外面。劉阿姨的這個房子,建在小島的邊緣,地勢又高,整個側臨着大海。房子的外圈是一條紮着樹籬的小路,直通廁所。
他們兩人沿着臨海的小路走着,前半夜還風驟雨急的,這會卻都消停了,連月亮都爬出來了,幾乎不用手電照明也能看得見路。
江桓辦完自己的事,從廁所出來,見梁渺睡不醒的站在那裏,他拿過她手裏的手電筒,道:“我走前面,你走後面。”
梁渺跟在他身後迷迷糊糊地走着,不想前面的人突然停住,她一頭撞到他的背上,瞌睡醒了一大半。
“又怎麽了?”她很是不耐煩地開口。
“從這裏看,景色還真不錯!”
她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輪半圓的明月挂在低垂的天上,整個一個倒映在海裏,海面平整,無風也無浪,整個畫面非常靜逸安閑。
“啊!突然想起小說裏的一句話。”江桓看着眼前的海面說道,“‘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前一句倒是很應景,後一句就不太合時了。
梁渺轉向身邊的人:“真沒想道,你還看張愛玲!”
江桓看着她笑道:“那是,我這個人一向都博覽群書,博聞強識,博學多才.......”
梁渺忍不住送了他一個白眼,轉身,徑直越過江桓往回路走去。
“哎?等等,不是說好了我走前面的嗎?喂!等等我.......”
第二天,借宿的幾人起來的都挺早的。副市長和助理趕着回去開展新一天的工作,盡管今天還是周末,而梁渺跟江桓,可能是歸家的心确實比較強烈,尤其是後者,恨不得都要插上翅膀了。
他蹲在水槽邊,一邊不停地打着噴嚏,一邊刷着牙,還抽空用他那帶着濃厚鼻音的腔調找梁渺說話。
“哎,我覺得你昨晚的睡前催眠曲效果很不錯,要不你給我錄一段吧,以後我就不怕失眠了。”
梁渺斜瞪了他一眼,吐出口裏的牙膏沫子,漱了漱口後起身進屋去了。
收拾完自己以後,大家再三謝絕了劉阿姨留衆人吃早飯的熱情,來到之前停船的小碼頭。由于開往對岸的地點不同,江桓他們即在那裏跟副市長告別。
許副市長看着梁渺,微笑道:“你很好,我很期待你們的開發案,放心大膽地去做吧!”
梁渺恭敬地點頭道“是”。
副市長又轉向江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很不錯,比你爺爺還要青出于藍,有空多來找我聊聊天,我的人會接待你的。”
江桓笑道:“只要您不嫌我打擾,那是一定的。”
兩撥人遂分頭開着快艇離開。梁渺沒有來時的膽戰心驚,她現在就想着趕緊回到家裏去。雖然昨晚在電話裏對妹妹千叮萬囑過,但是她總不能完全放心,畢竟這是妹妹長這麽大以來,還是頭一次身邊沒有家人在。
到達對岸後,兩人找到之前停放的車,江桓一邊開車一邊還在連着打噴嚏:“哎呀,流鼻涕了!”
梁渺趕緊從包裏掏出紙巾給他,就這樣一路不停地給他遞紙巾,也沒留意車行的路線。等到車子停下來時,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碩大的康美醫院的招牌,心髒跳個不停。
“為....為什麽....來這裏?”
江桓停好車,走到她跟前,聽她傻傻的發問,他抓起她的右手貼在自己的額頭上,十分不滿道:“你看看,都燒成這樣了還不許我先看個病嗎?當司機也沒有我這樣的吧!”
從早上起床他就有點感冒的跡象,一直打噴嚏不說,說話時鼻子像塞住了一樣。這會見他确實體溫有點高,她不好意思地抽回手,低頭小聲問道:“那為什麽,來這個醫院?”
“有什麽問題嗎?我從小到大都是在這裏看病的。”他滿不在意說着,轉身朝醫院裏走去。
她擔憂地看着他的背影,想離開,懸起的心總是不能放下又怕他起什麽疑心,只好跟上去。
私人醫院,又是國際頂尖的醫院,不是一般人能消費的起的。盡管這個時候已經不早了,但這醫院裏并不像普通醫院那樣随時随地人聲嘈雜,只有寥寥幾個人影進進出出。
他倆停在大廳中間,梁渺看着幾米遠的地方,江桓不知道在跟誰打電話。她思量着這個時間點父母肯定都在33層的病房裏,肯定不會遇上,這麽一想稍稍有點放心。不想,一聲熟悉的招呼,讓她剛剛才偷偷松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咦?梁小姐嗎?你這麽早來看你媽媽呀!”迎面而來的一位年輕的看護,正是這段時間專門負責護理她母親的。
梁渺焦急而又僵硬地搖了搖頭,看護小姐姐卻繼續說道:“放心哦,你媽媽現在每天好轉的進度很快,昨天我跟你爸爸還推她下樓來曬太陽了。不過,我現在要去吃早餐,你先上去吧,待會見。”
梁渺目送着看護小姐姐離去的背影,不知道該做什麽好,她怎麽就看不懂她的示意呢?
“你在看什麽?”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将她吓了一大跳,她扭頭一臉驚恐地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靠近她的江桓。
“你.....你......”
他見她似是着急的說不出話來,一頭霧水的問道:“什麽啊?”
“你....你有沒有.....”
等了半天還是沒有一句完整的話,他不耐煩道:“怎麽?又有什麽問題嗎?”
見他滿臉茫然的樣子,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好一會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有,那就上樓吧。”他轉身朝電梯走去,“一個朋友在這裏上班,我讓他給我開個後門。”然後領着她直接到21樓的某間科室。
梁渺坐在科室門外的長椅上,心裏焦躁不安。他有沒有聽見看護對她說的話?看他的樣子沒有一絲的好奇,不像是有聽見,但是萬一.......
科室裏,褚行看了看手裏的體溫計,斜眼瞅着大咧咧地橫在躺椅上一臉若有所思的江桓:“38.5度,只是個小感冒就動用我這個腦外科的副主任,浪費醫療資源你懂不?”
江桓打了個噴嚏,搜搜鼻子:“沒見過你這樣的,治病還有歧視,管它什麽病,不都是病。”
褚行正邁頭寫着處方單,聞言擡起頭看着對方:“若都像你說的一視同仁,那我問你,你能将你們江氏銀行的錢分給咱國家的所有貧困人民不?反正都是人,不應該人人平等麽!”
江桓立即搖頭。
“所以,人既然有貧富之分,那病也有輕重緩急,下次....”他将寫好的單子塞給江桓,“自己去藥店買藥,然後回家蒙着被子睡一覺,就ok了。”
“那怎麽能一樣?你這是偷換概念。”江桓不服道。
褚行将手插進口袋,聳聳肩:“還有事情沒有?沒有我就要例行巡房了,可沒空在這陪你這大少爺。”
江桓只好站起身,看了一眼門上的玻璃窗口,突然拍了拍好友,神秘兮兮地問道:“喂,你認識門外那個女人嗎?”
褚行朝門上的窗口看去,點點頭道:“認識。”
江桓聞言,睜大眼睛,滿臉的好奇加興奮,等着好友講下去。
“她不就是梁家的那位千金嗎?前段時間還上過熱搜視頻。”
他頓時大失所望,瞄了一眼門外的人,正準備開門,卻聽好友突然又開口道:“她媽媽就在33樓腦外科做治療呢,我還是主治醫師來着。”
江桓目不轉睛地盯着好友,又開始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所以,他剛剛在大廳裏所聽見的,那個護士确實是在跟她說話!
梁渺聽見開門的聲響,站起身,見江桓一個人從裏面出來,就這麽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一聲不響。
“看什麽?”他裝作好奇的樣子環顧四周,見一切正常,然後上前道:“治療完了,走吧。”
她跟着他去藥房取完了藥,再次坐進車裏。
“你是現在回家?還是去,逛街?”江桓一邊吸氣疏通鼻子,一邊問道。
“你不是生病了嗎!回家吧!”
“o—k—!”他一邊倒車一邊拉長音調回答。
“我的意思是,回你家。”她生怕他誤會,趕緊解釋。
嗯?江桓一臉問號。
“你不是生病了嗎?我自然要送你回家!”她生硬地說着。
江桓默默的盯了她半晌,才轉過頭:“ok,不過我在這附近有公寓,我回那裏就行。”
梁渺點頭,管他回哪裏,她要親眼看着他離開才放心。
不一會,兩人驅車駛進某高檔小區。車子停好後,江桓道:“嗯,我已經到了,你就自己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回頭....”還未說完,被她急迫地插話打斷。
“你生病了,我送你到家!”
他吃驚地看向身邊的人,不敢相信。雖然自己接觸過的女人也不少,但還是頭一回碰到這麽硬氣且又理直氣壯地要求他帶回家的。
站在電梯裏,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押解的犯人,只不過押往的牢房是自己的家。
進門以後,他轉身看着她,弱弱地開口:“現在.....可以了吧?”
卻聽她理所當然地回道:“你是病人,我幫你燒水,你吃完藥好休息!”
他再次吃驚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一時間忘了反駁,于是,繼續被押送到床上,還被貼心的蓋好被子,一動不動地躺着。
不争氣的鼻涕又跑了出來,他趕緊叫住轉過身的她:“快給我點紙巾!”
因為之前已經拿出了一包紙巾給他用,她不确定包裏還有沒有,包裏的東西似乎有點多,她翻了半天,突然一股腦地将東西都倒了出來,才終于又找到一包紙巾遞給他。然後收拾好東西,去廚房燒水。
等到終于吃完了藥,他斜眼瞅她,看她還有什麽花招。
果然,她大咧咧地在他床邊坐下,直瞪瞪地盯着他。
“你這是......?”
“我等你睡着以後再走,你一個人不是會害怕嗎?”她像是極為關心地說道,“要不要我給你催眠?我還會背《前出師表》。”
他極力忍住笑,趕緊閉上眼睛。
隔了好久,見他似乎真的睡着了,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沒有反應,她這才站起來,踮着腳走出卧室,輕輕地關上門。
幾秒鐘後,外面的密碼鎖機械聲提示門已關上。
床上的人緩緩地睜開眼睛,沒有一絲入睡的痕跡。就這麽,不放心他嗎?
☆、第 19 章
梁渺呆呆地坐在樓下小區裏的綠化椅上,內心裏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又杞人憂天,像是兩個小人在争吵不休。一個說沒關系,他肯定沒有聽見也不會去探究,只要日後去醫院看媽媽時千萬小心再小心即可,另一個說不行,那麽近的距離,當時大廳裏人又少,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聽見的,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她就這麽在江桓家的樓下坐了兩個小時。
別說是百分之五十,哪怕只有百分之零點幾的一絲絲可能她都坐立難安。在這件事情裏,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将父母牽扯進來,這是她當初願意來到梁家的條件之一。她想象着前方是一片陌生的戰場,她像個鬥士一樣,憋着一股勁挺身而上,而家人就是她要保護的一方淨土。
可是,他絲毫沒有任何疑問,她賴着他送他到家,看他入睡,沒有一點可懷疑的跡象,她既放心又不放心。心裏掙紮了半天後掏出手機打給嚴顏。
剛好對方外出采訪完,兩人約在濉溪路的國貿中心見面。她挂了電話,深深地望了一眼他住的公寓,然後趕往與好友的約定地點。
“你的意思是,你擔心他可能聽見了那個看護跟你說的話?”
聽她大致講述了下經過,兩人進去一間星巴克,剛找個位置坐下,嚴顏急着問起來。
梁渺點點頭。
“可是你不也說他沒有任何反應嗎?也可能沒有聽見啊,不是說他當時在打電話嗎?”
梁渺再次點頭:“是這樣,但是,我還是不能放心。”
見好友憂心忡忡的樣子,嚴顏很不理解地說道:“有什麽不放心的,正常人聽見那話都會追問一番吧,他不聞不問,那肯定是沒有聽見啊!再說.....”她喝了一口咖啡,“就算是他知道了阿姨在那裏治療又能怎麽樣?你确實是梁家的孩子,這不假呀!你在外面長這麽大,有養父母也很正常啊!一般人都會這樣想吧,你看醫院裏的護士和醫生都知道你的身份吧,也知道阿姨和叔叔跟你的關系吧,不都是很正常的看待的?你是不是,有點過于擔心了?”
梁渺嘆了口氣:“不一樣,醫院不會多事,但是,如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