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皇帝:朕……不當人了,朕……

“那麽虞美人,你為什麽要讓你的婢女生事呢?”貴妃翠眉一挑,聲色淩厲。

虞扶蘇腦中邊思邊開口,将事情簡單圓了一通,只突出自己急切救人的心思。

卻聽陛下幽幽問道:“你可知今天是什麽日子?”

什麽日子?她當然知道,怎麽可能忘?可虞家如今戴罪于身,她必須和小公主撇清關系。

“臣妾昏昏度日,竟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

話音剛落,貴妃的呵斥接着傳來,“小公主的生辰也不記得嗎?你是夠昏頭的!”

“你們主仆大鬧太醫署,又攪了小公主的生辰宴,讓大臣們看笑話,真是丢盡了陛下的顏面。”

虞扶蘇垂眸答,“臣妾只是救人心切,可否讓太醫立即去為寶珠診治,臣妾在此謹領陛下娘娘的責令。”

眼前禮服大袖忽而狠狠一甩,袖邊打在面上如藤條猛抽一下,痛癢交雜。

他聲音如薄冰碎裂,滲着侵人冷意,“蠅頭小事也敢拿來污朕眼耳,你那麽在乎你的奴婢,就先在這裏跪上三個時辰,你做得到,自有太醫随你去。”

本要擡腳離開,走了兩步,他又回頭掠過一眼,吩咐道:“魏東臨,你在這裏盯着。”

虞扶蘇心中一冷,寶珠哪裏還能再等得了三個時辰,這分明是不給寶珠活路。

陛下他,再恨她,卻怎麽可以如此漠視一條無辜性命?

“誰欺負了你的同伴,本宮賞她們一頓鞭子好不好?”陛下已走遠,貴妃卻沒跟上,而是挑着寶瓶下颌問道。

寶瓶咬牙切齒回了一句。

貴妃揚眉對身邊随從道:“聽到了嗎?方才她說的人,每人賞二十鞭子,給本宮狠狠地打。”

寶瓶忙連聲呼謝,貴妃卻怪異一笑。

“小妹妹,你以為本宮在幫你你就錯了,本宮只是心裏不爽快,想打人出口氣而已,況且,本宮最想打的可不是那幾個蹄子哦。”

“……”

虞扶蘇是在幽蘭殿自己的床榻上醒來的,梁太醫竟守在她的身邊,見她醒來,籲了口氣。

“外面落了冰栗子,你跪着跪着,受不住暈了過去。”他解釋道。

虞扶蘇忙問,“寶珠怎麽樣?”

梁太醫神色不對地搖了搖頭,“沒了。”

虞扶蘇心中一揪,将眼緊緊阖上。

“唉,別哭呀!”他攬着她給她拭淚,“都怪我,都怪我,你別哭好不好。”

虞扶蘇第一次沒有躲開他的親近,半晌,擡眸緩緩道:“梁君,我想讓寶瓶代我去看看爹。”

虞扶蘇心中其實已經悄悄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要寶瓶先去牢裏确認一件事情,然後,她要逃出皇宮,拼着這條性命。

現在的日子,每日身心折磨,根本生不如死,這或許是陛下樂意看到的,可她已經不堪承受,他可以直接殺了她,卻不該這樣戲弄羞辱的。

毓慶殿湯池。

熱氣烘出的輕雲薄霧中,帝王背身而坐,兩臂搭于池臺之上,肩胛寬闊,肌理緊致,腋下叢生的小片毛發,濕淋淋或抿或立着,使他身上那種獨特的男性之美更加展露無遺,漆亮順直的長發沿肩背滑下,密密平鋪于池臺之上,隐隐遮住了玉背上交錯的傷疤以及那條狹長深凹的優美脊線。

令人美色半覽之餘又遐思無限,不難想象,那道順肩背而生的脊線之下,會另外深延出怎樣絕妙的景致來。

一美人身着桃紅薄衣,似披煙霞,勾出窈窕曼妙的身段,她步履如妖,幾無聲息地貼上帝王肩背。

帝王眼都沒擡一下,只問:“魏東臨呢?”

“要那閹人做什麽,這些從來都是臣妾的事情。”貴妃掬了一捧水,細指在寬肩上游走。

帝王唇角勾了勾,不動聲色,一路由她伺候到了床邊。

貴妃身體醉軟,又依上去細挑慢逗。

眼中終于有些不耐之色,帝王一把反扳美人柳腰,将她按倒在龍榻上。

起身拉了拉領口,漠然道:“憐兒,夠了沒有?”

貴妃眼神直勾勾的,說出的話也火辣大膽,“陛下兩年不近女子身,不想嗎?”

“想,但不是和你。”

“朕與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帝王背負一只手,凝眸玉立床測。

貴妃有些賭氣,“臣妾哪敢忘?”

“奴婢要當陛下的妃嫔,永遠服侍在陛下身邊!”那時她對他說。

他沉思幾瞬,道:“你說的朕可以成全,但朕永不會給你後位和男女之歡,憐兒,你要考慮清楚。”

“奴婢的心意,陛下心知肚明,陛下對奴婢什麽态度都沒關系,哪怕一輩子空對着陛下,奴婢也心甘情願,永不後悔。”

彼時她是信誓旦旦,也該依照當時承諾,與他守着男女界限,只坐着高位盡享榮華富貴。

畢竟,于一個卑賤婢女而言,這已是舉世無雙的福分,因她跟在他身邊十七年而得的福分,何況,這條路也是她自己選的,她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可人終究是貪心的啊!有了富貴,就更想要他的情愛,期盼兩全其美。

貴妃目光粘在帝王俊美面龐之上,心中的不甘如同潮水疊湧,一浪高過一浪。

“回你的後殿去,今後不許再有這種事情。”

他口口聲聲喚着憐兒,卻不憐美人心,對她下了逐客令。

“為什麽?”

貴妃扯嗓質問,“一開始在尹桑的時候,陛下分明對臣妾有那心思的。”

帝王凝眉動唇,“年少胸無大志時候的一次偶然沖動而已,還要再提嗎?”

是啊,從來都是她主動的,十四歲少年,血氣正燥盛之時,她遺憾未能與他成就美事。後來,他心中藏了大志,便是一口一個拒絕,她再難有機會。

貴妃從龍榻上起身,朝帝王福了福,“臣妾告退。”

擦肩走過帝王身邊,貴妃腳步又緩緩滞下。

她回頭,依舊是完美的笑靥,仿佛剛才的失意不存在一般。

“陛下想對誰做什麽就去做好了,憋着可不是味兒呢。”

一直到貴妃離去,帝王也未作理會。

仰面倒于寬大的龍床上,盯着明黃帳頂張騰的雲海飛龍,鼻腔是美人方才沾染在衾褥間的撩人芳香。

他卻于這芳香中猛憶起另一道清淡飄渺,若有似無的幽香來,不同于這些刻意熏染出來的氣味,那是肌膚下自帶的只屬于她一人的獨特氣息。

身上隐隐灼燥,這是一具年輕的僅二十四歲的軀體,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兩年不動情,不為別的,正是這具身體太挑剔的緣故。

他,清楚地知道他要的是什麽。

腦中記憶不知不覺倒退回數年前,他重傷瀕死,倒在陌生小姐懷裏。

再度醒來,卻是幾近赤誠的展露在她眼前。

小姐有着淨雪一樣的膚色,眉若遠山,眸似秋水,柔而清澈,不淡不媚,鼻峰秀巧,唇色櫻粉。

烏絲團肩,素束裹身,花顏天成,恍似雲上仙妃。

“你醒了,我不敢貿然請大夫,暴露你的藏身,只能買了藥,親自替你處理傷處,好在你意志堅強,醒了過來。”

聲音也是如細柳拂風,輕柔動聽。

“你這麽盯着一個男人,不害臊嗎?”

哪裏見過這等神仙的他,不知該答些什麽,莫名其妙對她冷了臉。

他想用被子遮住自己,略一動,渾身劇痛無力,長“嘶”了一聲。

她一愣,随即了然輕笑,柔柔望着他,“不必羞臊,阿鷹也是男孩子,我也這麽照顧它的。”

心中一跳,他怔然問,“你是衛人?”

這個世上存在各種各樣的鄙視和侮辱,正如曾經的衛人自诩文明之邦,人人氣度超凡,乃人上之人。

他們輕視南面毗鄰的越國“野蠻人”,大越又輕視更南的尹桑人。可最終呢,文明之邦卻恰滅在他們這些野蠻人之手。

可她若真是衛人,他便真有些信了那衛人的自吹之言。

她面上似乎有一掠而過的憂傷,“天下哪還有什麽衛人,只有大越人而已。”

然後,小姐反問,“你呢,你是壞人嗎?”

“……”

阿鷹原來只是一只幼鷹,從樹上摔下來,恰好被小姐撿到。

她,居然那麽純淨無邪地看着他的身子,把他和一只飛禽相提并論為“男孩子”。

不知道的時候,他還真以為小姐藏了別的男人,曾對着虛無的空氣冷聲喊,“出來吧,看到你了!”

真是傻得可以。

後來,阿鷹掉下懸崖,摔死了,小姐很傷心。

他用身上僅有的一塊玉換了一對紅尾水鴝回來,這才是小姐該喜歡的,漂亮又小巧。

可小姐不告而別了,原來,她關心的從頭到尾只有阿鷹,收留他只是順手而為。

阿鷹死了,小姐就抛下了他。

他本以為再不會見到小姐,直到被迫娶親的大婚之夜,他懷着屈辱的心情一把掀開新後的蓋頭。

居然……是她!

哈哈……

多麽滑稽可笑,她爹在後面追殺他,讓他差點命喪當場,她卻在前面救他性命。

他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的人,卻轉眼坐在這喜房高榻上,成了他的皇後。

她是他的恩人兼仇人,是他心底牽念又恨得牙癢的女人。

看看,這巧妙的天意。

他,該怎麽對她才好呢?

虞家已經倒了,她還是不識時務,不肯倒戈心向于他,說什麽純善無私,她,不是很自私嗎?始終向着她的家族。

她護着一個從家帶進宮的卑賤丫頭,卻不要和他的女兒。

忽然想起今夜太醫署前的鬧劇,他要走時,她看向他的眼神,是責怪?是失望?還是不敢相信?

一個連親生女兒都不要的女人,憑什麽用那樣的眼神來看他?

他給了她一年的時間,一年的時間主動來攀附他,可惜啊,是她親手丢掉這麽多機會。

這樣的話,就不必再對她手軟了,他早該調/教調/教她了,他會教她,親手教她在夫和父之間,該怎麽選?

虞婉那妖婦不是常說,她侄女是雲間皓月,他不配得到嗎?

呵呵……

他會讓妖婦親眼看看,她侄女是怎麽寬衣解帶侍奉床榻,替他生兒育女的。

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身側,帝王莫名愉悅,勾唇喚道:“赤焰。”

一道墨影迅捷又悄無聲息,落于帝王床前。

帝王看着面前黑巾蒙面的利落身影,悠悠道:“明日夜間,把幽蘭殿裏的人帶到朕殿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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