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妒同門惹勝心隆 假虎威啓聖鑒憐
還不等慕容紫英說話,呼啦啦來了一票人。第二個到的,居然是黃永寧及其侍從。
他們雖在穢魔淖池、雙溪竹海等地邂逅過強敵,卻不曾聽過有什麽明淨臺,衛璇如此一知,心中的詭怪疑團越結越大。
慕容紫英性好雲游,愛廣結豪士,但他常年寄跡海外,反倒對中土的新秀不大認得,因看黃永寧并未與黃承宏同行,他的手下應該就是端王的部衆,琴劍榜上有名的人物。
可黃永寧将他們本名抹了,重新賜了六個名字,本意是想将他們擰成一股,以振士氣。
慕容紫英回來的時候,已然憋不住笑:“你猜賜了什麽名?…大丹師、大劍修、大法師、大筝師、大鞭師、大藥師,哈哈哈,這個‘大世子’黃永寧,真是教人噴飯,幾十年了都不見改,也不知攝政王怎麽生出來的。只有你這陰陽兩面的人受得住他,換了我,一天笑他八百回,也不算多。”
第三個來的,是潛龍門陳思淵和十三煞宗鬼擊鼓趙留為首的七人,第四個便是黃承宏一行人了,十幾人皆聞之未聞明淨臺,仿佛它是專門為衛璇所設一般。
衛璇陷入深思,又見王含貞手裏擒着一串花花綠綠的漿果,向檀弓跑過去,笑得明亮又可愛。
衆人又等了兩三個時辰,人這才稀稀拉拉地聚齊了,後頭不乏有傷勢慘重,拖着殘肢來的。
八張石案都坐滿時,一男一女破雲踏空而至。
結成元嬰的人便可踏碎虛空,禦風而行,而這二人法力似乎又遠過元嬰之上,正是衆人所未聞見的登臨大境界者。
懾于二人威壓,衆人皆噤若寒蟬,只有衛璇道:“在下太清仙宗雁行峰衛璇,敢叩二位道號。”
男道面如桃瓣,微微颔首:“淩霄道人。”
女道英姿散朗,施一微笑:“玉京仙子。”
男道手托一白玉瓷瓶,說道:“諸位道友既破我七道竹林,一定是人道之中希有之良材,家師就在一步之遙,設宴掃榻相待。”
衛璇道:“請道友出最後一題便是。”
淩霄道人微微一笑,似乎嘉許衛璇的應變,便道:“這裏有一枚仙丹,可它的丹方早年失落,家師實為憾然,請各位丹師試着一解此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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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季指一彈,每張石案上都多了一枚金色丹藥。
所謂解丹,就是拿着成丹逆推回去,寫出原料本來用的是什麽藥石,丹火是什麽品類,火候把控在幾分?結了幾道法印,在丹頭還是在丹尾?其中巨細的名目,若羅列出來,可達千條。
所以,許多名家之丹中都有重重禁制,防止有心人炮制、兜售。
這話一說,衆人炸開了鍋,許多人叫苦疊疊,埋怨隊伍裏沒有丹師,有人則說這哪裏是尋常丹師能會的左道,此時有了也是無。
唯獨常正一“啊哈”了一聲:他五歲起就和爐子、煙灰為伴,除了吃飯就是閉關,所以但凡有什麽掐尖冒鮮的好事,便是給了雲如露這銳不可當的劍修搶了去,還有衛、慕這兩個智計多端、舌璨蓮花的陣師排隊出風頭。剛才破陣是他兩個打在前頭,竹林則是雲如露的功勞,蒼天有眼,終于等來這千載難逢之機讓他一展偉志,他琴劍少年丹師榜上第三,豈是浪得虛名?平素只聽有人喊衛璇作探花的,卻不聽有人以如此美名尊稱他。好像仙宗到頭來就衛璇一個俊彥似得!四處一看,不遠就有琴劍閣和烽火樓的先生,他今日一戰成名,再給這些人點好處,明日有人喊他作榜眼、狀元,也是要得有得,哪裏稀罕什麽區區探花!衛璇,井蛙也;雲、慕,夏蟲也。
常正一的肺腑澆了一層沸水一般,出名之心已跳出了喉嚨,獨拿了那金丹,送到鼻前,粗粗一嗅,再睜開眼時,胸中已是了然,大呼王含貞遞過來紙,大筆一揮,百行丹方已落成,只當座下無人再懂解丹之術,只能聽他一家之言。
他面露得色,束發的冠也跟着閃閃生光,那紙折也不折,正要甩給淩霄道人時,王含貞卻縮着小聲道:“首座師兄啊…我看師父解丹的時候,不都是要先碾碎了,磨一磨,搗一搗,再拿火燒一燒,最後拜一拜神,問問他們是不是,要好些日子才靈驗呢。你……你是不是有點快哎。”
常正一剜了他一記眼刀,卻沒注意丹藥被衛璇拿了去,遞給檀弓,檀弓凝眉不語。
常正一對王含貞還算有點耐心,只是道:“你這上課天天睡覺的小孩子,懂什麽東西?這種丹我見過的。”
慕容紫英道:“但你想這仙境裏,有多少東西是你我從未見過的,只能嘆自己學識粗淺。到了最後一關,他們又怎會設一味尋常丹藥的題目,我想是這裏頭一定有什麽玄機奧理,總之不會這樣好打發。”
陳天瑜也留了一個心眼:“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常道友三思。”
常正一見黃承宏對陳天瑜敬愛有加,不得不聽了陳天瑜的話,撇撇嘴說:“好吧,我再看看……我仙丹呢?”
卻看到檀弓已将其撚成了齑粉,在掌心輕輕吹開。
“你…!”常正一怒發沖冠,把手上的拂塵揮動,帚尾在空中轉了個小圈,已卷住檀弓的手腕,但很快就被護體罡氣彈了回來,“還來!”
衆人側目,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激動。
慕容紫英将他雙肩按下,坐了回去,常正一仍高聲罵道:“你在做什麽?壞了仙丹的構造,就是天神下凡,也解不出半個字!”
見檀弓頭也不擡,他更是氣上心頭,猛然想起這竟是個琴師,更是氣惱:“呵,彈琴的,水瑛峰的副師父,你又懂燒丹煉藥了是不是?”
衛璇道:“稍安勿躁。”
他取了方才檀弓一剖兩半的仙丹,遞與常正一。
常正一得了一半完整的仙丹,這才怗然半分。
他太不服這栾道士對他愛理不理,平素又受衛璇明裏暗裏的氣實在不少,痛恨這刁滑衛璇有意甩他臉子,可雁行峰峰主赤書真人更甚蠻不講理,所以雖然常正一輩分比衛璇大一輪,但向來只得打碎了牙和血吞,這時也只是冷哼一聲不出氣,不敢再蠻來了。
但見了慕容紫英也是一派倒向衛檀二人,不僅坐得近,還正在小聲讨論什麽,想到方才這兩人打頭陣的時候,怎麽就沒人過來搶一等大功?
他越想越咽不下氣,對慕容紫英冷嘲道:“他是你水瑛峰的副師父,幹我天光峰何事?還樣樣都精了?你少鹹吃蘿蔔淡操心,拿什麽野雞毛當令箭!”
這一聲實在太高,又惹得衆人頻頻回顧。
太清諸人本不指望栾琴師解丹,只以為他是拿在手中把玩觀摩,他是水瑛峰貴客,況且還是在常正一解完之後,也留下了一半仙丹,作得非常妥當,這會顯得是他們常首座小肚雞腸了。
“栾高師修為高強,人所共欽,豈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 ”慕容紫英拍案而起。
雲如露抱着臂,比起花裏胡哨的衛璇,他更不滿這沒二兩劍道本事,平時又愛指手畫腳的常正一多些,此時便和常正一對着冷哼。
這時黃永寧的大丹師走來說:“大師兄,什麽惹得你不痛快了?”言下之意,兩人竟是舊識。
常正一直挺挺氣鼓鼓地坐着,也不敢直指衛檀兩個人,只說:“這解丹豈是人人都可學的,少了一半,那天皇老子也解不出了。”
大丹師笑呵呵:“有個簽子,吃個粽子,這簡簡單單的道理,卻許多人都不懂。要麽大師兄過來世子這邊,我們那顆還是完完好好的呢,可沒有外路的瞎攪局。”
慕容紫英冷笑面之。常正一也不想走,只是等着他們求他留下,但等了半日,沒一人挽留。
最終,還是衛璇開的口:“你此言差矣,常師兄乃是仙宗天光峰首座,若論丹術,無人出他之右。我們若失了他,若猛虎之失雙翼,事再不能成了。”
常正一這才舒坦一些,可是王含貞在問:“老虎怎麽有翅膀呢?”
檀弓正在細加辨認,天樞因道:“此物斷非凡品。竹林主人之真身,汝胸中如何計量?”
大丹師大聲笑了幾聲,就要離去,卻是黃永寧在後面酒已大醒,但還是搖頭晃腦地說:“又不是什麽比賽,吵吵嚷嚷地做什麽?小家子氣!索性把那小子撈出來,事就算完了,誰去撈還不是一樣。我在這裏頭快悶死了,腦瓜子都疼,小杏要吃金鈴酥,也沒空買去。你把你那方子給常首座看看,要是一樣,趕緊給我麻溜地交了;要是不一樣,兩個腦袋總比一個轉得快!”
這時黃承宏的丹師也過來了,說道:“我們世子也是這般想的,此行的目的不是旁的,本來就是救人來的,衆人拾柴火焰高吧。”
黃永寧忙招手說:“對,我說你是明白人,過來過來二丹師。”
常正一不得不放下身段,三人一經對比,發覺都大差不差的:丹山日魂五斤,白素飛龍一斤,青腰中女五兩…
只有一味北帝玄珠,大丹師寫五兩,二丹師寫三兩,常正一寫三斤。
丹師大多性極古板,此時漠然相視,各持己見,說了幾句,已争得面紅耳赤,斯文委地。香燒到一大半,三人還沒有達成一致。檀弓亦懸筆未就。
這時,王含貞黃鹂出谷似得清清亮亮地開口了:“常師兄,咱們要不要拜拜神,求神仙們來定奪定奪!”
“拜拜拜,含貞,請牌位出來。”常正一實在沒辦法了,裝作沒事發生過,和解道,“慕容,快點觀乾。”
慕容紫英眉毛一挑:“若論觀乾,璇玑高我數重,他能觀見中天垣三千二百九十八顆星,我窮極目力,也不過看見戋戋一千之數。”
衛璇見皮球被踢了過來,只得接下說:“你今日想朝哪一尊神?”
常正一還沒說呢,王含貞卻先高高舉着雙手說:“拜最大的!最大的!北帝玄珠,那不就是北極大帝的珠子嗎?當然問他啦!他是最厲害的!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師兄!”
王含貞最愛作法請神,他不是道心有多誠摯,只是單純覺得熱鬧好玩。
常正一疲于解釋:“煉丹的事,應該請聖祖上靈高道北辰太微大天帝。”
衛璇沒說話,王含貞撇嘴,還是問慕容紫英找不找得到北極大帝的星座。
大丹師道:“如此小事不必驚動三界之亞君…”
二丹師也道:“說的是啊,大天帝機務那般繁忙,怎麽能理會得了?”
王含貞因聽說太微大天帝是北帝一炁所化的,就像是人世間的親兄弟一樣,立即眼睛都亮了,直說好好好。
衛璇草草擡頭一看,世人望之在北而曰北極,其實紫微星和太微星都正居天中,他很快收回神識道:“他不在正宮之位,今日不能請動。”
雲如露看了他一眼,覺得十分不妥。慕容紫英低聲道:“璇玑,把道號說全了,什麽他啊他的,你這樣太亵渎了。”
也不管找沒找到,一旁的大丹師笑笑,開始祝咒念詞。
常正一伏地:“大慈尊太微大天帝顯揚妙德,弟子稽首無上尊,稽首無上法,皈依無上師!”
他剛站起來,就扭頭諷刺:“栾大副師父,我倒要看看大天帝是依你的方子,還是依我。”
臉皮既已撕破,不如多刺幾句痛快。想到若不是他從中作梗,怎會出這一段插曲,常正一更說:“故弄玄虛的這麽久,是想着怎麽造出個大笑話來麽?”
這時,忽然響起一串桀桀笑聲:“嘻嘻嘻嘻 ,錯了,錯了,你們可都錯了……”
衆皆驚座,起身四顧,卻沒見到有任何來人。
大丹師帶頭叩拜道:“叩見白鹿上仙!”
爾後連五帶七的,一同跪了有十多人,看似早知來人身份。
太清諸子面面而觑,陳天瑜起身相迎,這時大丹師的叩聲一聲拔過一聲,千呼萬喚,終于空中凝結萬點流華銀針,聚為人形,竟是一個頭頂鹿角的少年人,他面如傅粉,嫣然含笑,一身妃色錦衣連綴流蘇,外佩真珠璎珞,風流袅娜不遜女子。
細柳生姿地走至面前時,他将三張丹方一徑攥在手中,嘩啦啦撕碎,輕笑道:“竟全錯了,太微神真上經裏可不是這樣。”
常正一道:“閣下是何方神聖?”
男子交疊長腿,在石頭上扭來扭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慢悠悠地玩着十根長長的鮮紅指甲,随便一點大丹師,懶怏怏笑說:“喏,就你了,告訴他吧。”
大丹師戰戰兢兢,汗如漿出:“白鹿上仙乃大天帝座下神獸……”
此言一出,滿座懾然而驚,就連淩霄道人和玉京仙子也在注視着這邊。而其餘門派,諸如十三煞宗,幽蘭劍派,因未與他們結盟,為了避嫌,此時沒有過來圍觀,但耳朵卻是豎得高高的。
大丹師在問能不能請外援:“二位高人,不知這樣尊師可會應允?”
玉京仙子言簡意赅:“大道無限。”
常正一啞着嗓子問:“師弟,你當真?你有幾成把握?這可不是亂開玩笑的……就是大天帝座下神獸,那也是頂高頂高的三十五重天上,怎會随意下凡走動?豈不是觸犯天條了?”
他沒敢看那男子,萬中有一,萬一就是真的呢?畢竟大丹師不是愛誇海口的人。
黃承宏垂首說道:“白鹿上仙乃天庭應瑞之獸,特特降臨赤明和陽消劫化妙,此事皇朝中人皆知,請常首座放心。”
常正一大呼不好,方才沒第一個上去賣殷勤,這時卻已遲了。
大丹師“噓”了一聲,常正一乖乖噤了聲。
黃永寧往外流水價地掏靈石,幾千塊上品靈石,竟都奉與這陌生來人,眼皮不眨一下:“上仙賞收。”
“稍效綿薄的為是。”黃承宏也道。
白鹿上仙一面點收,一面咬筆,笑道:“千金丹方,千金丹方,可不就是如此?”
說着,他輕輕一嗅那仙丹,邊寫邊念道:“取黃水、徊水各一升五合,合三升也,更別於小鐵器中,熬之七沸,當變合成青水也……”
王含貞愣愣地問慕容紫英:“神仙也要錢啊……”
他正說時,忽聽有一句挺稚嫩的聲音,說:“撒騷放屁…!無化丹殿,咳,根本沒有你這樣的妖怪……”
是無須在檀弓袖子裏說話,他的聲音一開始極為震憤,而後來漸漸低了,是因為還在病中,力氣繼不上來。
白鹿上仙猛然擡頭,目光尋了過去,刷刷刷,一瞬之間,數百雙眼睛都盯緊了檀弓。
白鹿只見到一個中人之姿的修士,法袖無風自動,不知是否刻意藏了修為,便重重擱了筆:“閣下說什麽?”
他見這修士眼皮都不擡,便一步一步走近道:“既然閣下說本仙不是無化丹殿中人,那閣下又是什麽來路?”
檀弓正然示意衛璇替他筆錄,聲音比平日說話還小一些,故只有白鹿上仙走得近才聽清了:“…火燒藥釜二百日,變成黃水月華,勿發,又始更興火,如前法,複一百日,合前三百日,寒之九宿,而發之,衆精結苞,仰着上釜,苞中有白水,如玉膏狀,自徊、動,常左行,流動於苞中…”
白鹿上仙面色越來越白,聽到“衆精結苞”一句時候,臉色已如同和棺材板裏倒出來的一樣。
“次納金牙石,次納胡粉,次納空青,次納石硫黃。取白虎脫齒五兩,流丹白膏一斤,倒行神骨五兩…”
白鹿上仙已僵在原地,大丹師大着膽子擡頭一看,見他兩股戰戰。
真正的《太微靈書紫文琅玕華丹神真上經》!
三十五重天上,位高如同北極四聖,也絕難一窺的太微神真上經!
檀弓微微蹙眉道:“北帝玄珠…玄珠乃攻伐之劑,琅軒華丹在收斂……故而北帝玄珠可棄之不用。”
白鹿上仙連退五步,跌倒在泥地裏,只忙夭夭逃去,但忽覺腳上有一副千斤的枷鎖,琵琶骨被無形的利器刺穿了。
大樊皇朝衆人十分驚駭,全都杵在原地。
檀弓傳音道:“司法,舒之。”
天樞盛怒攻心:“考求諸罪,豈複過此!”
無須難得與天樞統一戰線:“老厭物,你快查查這哪來的妖怪?本事還不小!好大的膽子!瞎充我無化丹殿的門人,就是伏柔和伏烈,我也嫌不夠格,連掃地都不配!他也稱什麽座下神獸!咳,等我好了,扒皮抽筋,絕不放過他……!”
他說到後頭,又開始咳嗽起來。
天樞說:“天帝座下只有一只大明紫虛鳳君,何來白鹿上仙之說。衆生不信善因緣,不研道藏,反耽着五欲,诽謗大乘。愚魯者民…雷祖此言非虛。”
檀弓卻說:“下民無知,衆從其義,由來如此,焉能如聖人生而致知?真道大慈,善知衆生根性差別,禳度之法,感化之機,常無棄舍。司法,天道當以愛人為心,恕思而後行。”
“愛多者則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天樞還是要轟掉白鹿的魂魄,打入大地獄中。
“世人苦痛切身,與我同身,與道同根。”檀弓道。
因着玄鐵神鏈的傳遞,他們三人的傳音亦能進入白鹿的耳朵,他聽了那“太微”二字,早已淚朦雙目,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再聽到後來,更是吓得抖如篩糠,連大天帝施恩饒赦的話,都沒聽懂。
但在其他所有人看來,只是不知哪來了一個小孩罵了一句,而且并不見其人,白鹿上仙遂冷笑着走了過去,而栾道友連頭都沒有擡一下,更遑論說話了,爾後他便跌倒在地,痛哭起來,哪有半分仙姿,只像個水雞。
其場面之古怪離奇,令衆人都驚掉了下巴。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終于有人大着膽子,把吓掉了的眉毛撿起來安上,小聲議論怎麽回事。常正一是兩個世子做什麽,他就做什麽;而雲如露雖面無表情,但在桌底下用劍鞘打了打慕容紫英,慕容紫英又伸手拉拉衛璇,衛璇看了一眼檀弓,正好與陳天瑜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王含貞最為清奇,他游離于此事之外,連白鹿上仙出現,都不大見得知道,他就只專心看檀弓解丹呢。這時忽見檀弓眉心隐隐有金光跳躍,但再一揉眼,卻又好像只是陽光太強,正巧照到他罷了。
最後,天樞重重嘆了一聲:“太微,群下不寧,誰人之過也!”
玄鐵神鏈松開之時,那白鹿的鹿角不折而斷,倉皇逃去。
檀弓道:“為鹿失角,無能為惡。”
大樊神朝的人不敢去追,只是把那斷角圍在中間,都盯着看,卻誰都不敢撿起。
可是這時,突然之間,千鈞勁風席卷而過,狂浪怒號,将十萬裏鐵窗吹破,此時若是不閉上眼,絕對能将人眼眶裏的水也一盡吹幹。
衛璇忙把王含貞拉到身後。伴着一聲轟然巨響,翻海波而振山岩,地軸搖而天關撼 。再睜眼時,淩霄、玉京二人,早已杳然仙去。
只見面前有一座碩大丹鼎,大若華宅美院,衆人如被無形巨力釘在原地,又如深陷泥潭,要為大地所噬,流入地心。
檀弓左手聖骨擒玄鐵神鏈,纏縛丹鼎,他方才所寫的丹方已高懸其上,正自吐出枚枚璀璨金字,伴着頭頂的日月星辰大珠小珠落玉盤,一齊全都掉進了巨鼎之中,夜色如墨海一般傾倒,流玄黃水萬丈,一瀉而下。
五色正雷霹靂作響,又有淨靈大雨殺殺聲,轟隆轟隆的巨響不絕于耳,好像四極天柱都為之傾塌,只聽檀弓念: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
“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
砰的一聲,丹鼎突然翻倒,牢牢将所有人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