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日子還是那樣蹉跎又漫長,仿佛一眼望不到邊的無休無止。
幸好,我身邊有了鄭燦,看着他一天天地長大,我才覺得這日子有了盼頭。
他如今不僅會背好多首詩,還會寫字了。
這些自然都是蘇澤的功勞了。
也不知是進了夏日燥熱還是怎樣,我總是覺得困乏無力,往那一坐便昏昏的睡着了。
每到這時,鄭燦便邁着兩只小短腿爬到我的塌上,伸手表要去拽我的耳朵,扣我的鼻子。
我便抓住他亂動的小手,把他抱在懷裏哄着他背詩給我聽。因我不像蘇澤那般嚴厲,他到并不怕我,背了兩首便不耐煩的跑一邊玩去了。
昨日,宣嫔帶了五公主來找我閑聊,五公主比鄭燦小一歲,還不會說話。
但是兩人處的是出乎意料的好。
五公主咿咿呀呀地揮舞着她的小胖手對着鄭燦喊一喊,鄭燦便一本正經的對着五公主說一段。
咱也不知道人家說的啥。
傍晚時分,宣嫔便帶着五公主回去了。誰知鄭燦不得了了。哭着喊着要跟着人家走。
真是讓我這個老母親心碎了一地啊,我日日夜夜的照顧你,教導你。竟然還不如人家小姑娘跟你說半天話。
滿宮的人都哄不住他,我只好騙他,待母後過兩天給你生一個妹妹可好?
又漂亮又可愛還能陪着你玩,你看怎麽樣?
這般說着他才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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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選秀終究我還是趕在年底操辦完了,景妃自己做主給大皇子選了內宮副統領榮進都尉的嫡長女為正妃。
太後依着小王爺的意思,選了劉侍郎家的幼女為王妃。
此外別的适婚年齡的宗室子弟沒有婚約的,我讓他們各自相看一番便依着各自的意思賜了婚。
皇帝此番倒是一個都沒有留用,還說以後不必三年一選了,只看着宗室子弟和各家貴女們到年齡了便辦吧。
橫豎為着他們年輕人。也不必費心往他後宮添人了。
一來後宮人多了,花費也多。
二來他年齡大了,往後宮選許多新人反而耽誤人家。
看着他的意思,以後的選秀便不再是選秀了。
倒成了宗室子弟和京都貴女們的相親宴了,聽着倒也是有意思。
其實除去早年去世的貴妃,後宮如今一共十七個宮嫔,委實不算多。
歷代有的君王後宮人數都到百人之多,一般的也有五六十之數。
這幾年跟皇帝相處,我冷眼瞧着他雖沒有什麽雄才大略,但是勤儉節約,從不鋪張浪費,他克己複禮愛惜百姓,除了早年間專寵貴妃,幾乎從不耽于美色。
我雖然不喜歡他,但也不得不說,他的确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翌日,我竟忘了今日是各宮嫔妃上我這裏請安的日子,醒來已經很晚了。
我匆忙梳洗趕到外殿,卻看見她們都在說說笑笑的吃糕點,我松了一口氣。
這大熱的天,真是讓各位妹妹久等了!
我笑了笑道。
她們見我來了便一起見了禮,才又坐下。
景妃道,等一等也沒什麽的,終日悶在自己宮裏,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說說話兒也挺好的。
我看着景妃笑道,還是景妃妹妹最為體貼,煥兒如今自己開了府,在外面住得可還習慣嗎?
都是娘娘一手操辦的,自然沒有不滿意的。昨兒個煥兒讓人進宮給我回話說媳婦如今有了!這都是娘娘的恩典。景妃高興道。
恭喜景妃妹妹了,妹妹果然好福氣,如今都要做祖母了。我笑到。
娘娘才是正經的祖母呢,改明兒我讓煥兒領了她來給娘娘請安。景妃笑眯眯的。
我聽了她的話不由自主地怔愣了一下。
我的天吶,我才二十六歲,便要做祖母了嗎?
真是不敢想,不敢想啊!
然後我又挨着和每個嫔妃都說了話,問問她們最近過得如何,身體如何,有無煩心事什麽的。
一共十七個嫔妃,來了十二個,想是那幾個嫌天熱,躲懶不願意來,我倒也不願意追究。
思及此我便告訴她們,如今天熱,這幾個月都不必來請安了,各自在自己宮裏養好身體最是要緊。
不要去外面亂跑,以免熱出病了。
如今皇上倡節儉,今年的冰敬比往年的少了許多,大家要自己想法子消暑了。
一聽冰敬少了,大家都不太高興的樣子。
奈何我也沒有辦法,皇帝下了決心要省錢,我也只能照辦。
然後我便一人送給她們一盒糕點,讓她們各自回去了。
如今我也不敢大手大腳的送東西了,只能送些糕點,畢竟都要給皇帝省錢。
我一邊往內殿走,一邊尋思着,皇帝可真是節儉啊,如今連冰敬都要剝一大半,真不知道他戶部的銀子都到哪去了。
怪不得他從不送我值錢的玩意兒,原來不是他不看重我,他只是沒有!
走着走着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眼前一暈便失了意識,倒下去了。
待我再醒來時,只覺得身上困乏無力。我勉強睜了眼看見蘇澤在我身邊。
我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蘇澤,我是中暑了嗎?
只見蘇澤看着我眼含熱淚道,娘娘大喜啊,娘娘已經有孕一個多月了!
你說什麽?聽了她這話我真是一點都不困了。
我猛地直起身來,才看見,這屋裏可不止蘇澤一人,是一屋子的人。
除了外邊一溜的太醫,日理萬機的皇帝都來了。
連太後也頂着這大日頭親自來了,還有景妃也在,想來他們是都知道了。
原來我有孕了,我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太後是第一個來跟我說話的。
好孩子,你都有孕一個多月了,還日日這般兢兢業業的。你不知道哀家有多心疼呢!
如今我可得告訴你,你肚子裏的孩子,是嫡子,是皇家的正統。你便是什麽也不做也得把這身子看好了,你記住了嗎?
母後說的是,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我腦子發着懵得回到,太後看我這麽聽話才放心了。
景妃看太後不激動了才扶着太後複又坐下。
實不相瞞,如今我看到景妃心裏就堵得慌。
不是說景妃不好,我一想到如今我跟我的兒媳婦同時懷孕了,我便恨不得躲到被子裏不見任何人。
奈何我還得笑呵呵地跟她們周旋着。
我在心裏對我肚子裏的孩子說到,我的兒啊,我盼了你這麽多年你不來,偏偏要在這麽尴尬的時候來?你知道娘親此刻有多難堪嗎?
說了一會兒話,我便讓景妃扶着太後回去了。
我正打算重新躺回去才看見,皇帝還在旮旯裏站着,奈何太後帶來的人太多了,顯眼的位置輪不到他。
只見他看着我笑了笑,走到我身邊道,子潤,朕這一段時日政務太忙了,顧不上關心你,竟不知你已經有孕了。
後宮的事,你若是嫌累便讓景妃替你管吧,你好好看着朕的嫡子便比什麽都強了。
我轉了轉心思道,旁的倒是沒什麽,只是這天氣炎熱,臣妾夜夜不能安眠,恐虧待了皇上的嫡子。
皇帝一聽忙吩咐道他養心殿的冰敬分一半給我這裏,若是還要什麽別的也只管從他那裏用便是了。
我聽了不念吃驚,本想借着我有孕這事敲詐皇帝一把,也替後宮的姐妹們讨個福利。
奈何他竟這般摳門,哪怕自己不用也不肯在份例上多剝一些。
他同我說了一會兒話便忙着處理政務去了。
我獨自躺在榻上,心裏是真的開心。
不論如何我終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是我自己的,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好好兒的,把他生下來。
想起幼時我爹曾與我說過,所求所願需誠心,無雜念。
有了雜念所求不純,上天便不會準你所求。
那時我不甚明白他的意思,如今親身體會,我才深有感觸,我爹誠不欺我。
早年間一直想要孩子,更多的是因為我根基不穩,我迫切地需要一個嫡子來穩固我的地位。
自從貴妃薨逝,子新高中,我與鄭燦也逐漸母子情深。
我終于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擔憂被廢入冷宮或者一杯毒酒突然暴斃。
如今我更盼着鄭燦他能一路順遂的平安長大,盼着我們蘇家衆人康健和樂。
更盼着宮妃和睦,皇帝康健,天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不知不覺進了冬日裏,連着下了好幾場雪。
不見日頭覺得陰冷,日頭出來了一照,雪化的更冷,但好在我的宮裏一直生着炭火,還是溫暖如春的。
皇帝還是依舊讓節儉着,不僅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碳敬也一并的省了一半。
嫔妃們白日裏不許用碳,過了辰中的戌時才能燒碳。
嫔妃們總是五六個地湊一塊來我這裏磕牙。
說的是來探望皇嗣,其實就是來蹭碳的。
每日用了早膳便過來,在我這裏用了晚膳再回去,搞得我都不能好好睡覺。
這一個個十七八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們,真不知道哪有那麽多的話題,從上午一直說到下午,再說到晚上。
這一個起的話頭說完了,另一個又起了,越說越有勁。
第二日便換一撥人再來這麽一遭,外頭不知情的還要再來誇一遭,後妃情深。
或許做了母親的人都寬容吧,看着這些小我七八歲的小丫頭叽叽喳喳,雖然有點煩,但并不讨厭。
她們都是心思清靜的好孩子,除了各自有些小癖好,入宮這幾年,她們從不惹是生非,添亂找事。
我也終于知道皇帝為何又開始到處扣銀子。
那北邊的鞑子們又亂起來了。
北疆的百姓們又遭了霜凍,且不說安撫百姓們,便是給戍邊将士們的饷銀糧草都得加倍。
今秋百姓們的收成不錯,朝廷的大臣們都提議增加稅收,但是皇帝不同意,他說冬日裏百姓們不好過,得讓百姓們手裏留些餘糧。
好在,自從貴妃薨逝,四皇子歸了我這裏,朝廷的黨争算是漸漸平息了。
皇帝罷黜了幾個舊黨的朝堂要員,新黨才終于沒有顧忌願意一心為皇帝辦事。
當然,罷黜的這些官員裏,也包括貴妃的母家。
如今皇帝終于可以不用再疲于朝廷黨派之争的內耗,可以一心一意地發行政令,治理國家了。
但是這樣大好的局面,是用他至愛女人的性命換回來的。
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皇帝一開始便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他會不會還堅持讓貴妃入宮。
鄭燦是個很體貼的孩子,看我如今日日躺在榻上總是紅着眼問,母後是不是生病了。
我摸摸他的頭告訴他,他馬上就要有一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像五妹妹那般嗎?
他眼睛亮晶晶的。
是啊,跟你五妹妹一樣可愛。我告訴他。
來年春日的時候,我的肚子已經很大了。
太後親自派人去蘇府傳召,讓我母親和我娘親進宮來陪我待産。
十幾年不見我娘了,盡管我在蘇府的時候她總忙着算賬做生意,不怎麽管我。
但我還是很想她。
我歡喜地等着她們到來,結果她們來了,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我母親見了我還是那樣,話未出口便無語凝噎。
我還來不及和她說話她便哭得說不出話來,只說這幾年委屈的我不行。
我娘親吧,唉,不提也罷!
她只連着問我何時讓她回去,如今正值春日,外出踏春賞花的人多,她的鋪子生意很好離不了人。
又說莊子裏如今正是播種的季節,也得她去照應,此番這麽忙,也不知道我讓她來做什麽。
我留她們住了兩日,一個是一天到晚絮絮叨叨的各種囑托,一個是着急得不行多番埋怨。
雞飛狗跳了兩日,我趕緊将她們送回去了。
待将她們送回去的第二日,我早晨梳妝的時候在我梳妝匣的最下邊一層發現了一疊厚厚的卷着的銀票,我細細地數了數,大約有三萬兩之多。
不用說我也知道是誰留下的。
景效十四年五月初六
我終于為皇帝生下了唯一嫡出的公主。
皇帝親自取名 鄭爍。
正值這時皇帝在北疆的軍隊正跟鞑靼人打了一場勝仗,所以皇帝十分高興,他對外宣稱這都是六公主降生的福澤。
我自然是明白的,一個剛出生的奶娃子能有什麽福澤。
只不過今年北疆大大小小戰事不斷,如今朝廷內外也不免人心晃動,皇帝只是需要一個由頭罷了。
太後知道我生的是公主仿佛頗有些失望,這春暖花開得不冷不熱的,她到沒有再趕了來探望。
等着我出了月子親去拜見她,她才撿着壓箱底的好東西送了我一些。
即便她不滿意我生了公主,這回卻真的沒有吝啬,這些玩意兒都值不少錢。
太後只說,讓我好生存着留給公主做嫁妝,畢竟是唯一的嫡出公主,總要跟別的公主不同些。
太後的意思我明白,但我并不認同。
嫡出公主又怎麽樣呢,終究輪不上她承大統。
況這滿宮的皇子公主,嫡出的也只她一個,且她年齡最小。
只憑着這嫡出的名分便在一衆哥哥姐姐裏邊要求特殊對待,難免會招人不喜。
我又不能護她一輩子,真正要長久顧念的,就是這些哥哥姐姐們。
在我看來,嫡出庶出的名分不重要,要緊的是兄弟姊妹們在一塊兒親厚和樂。
要說阿爍也是個好孩子,也不知是不是随了我,不哭不鬧的。
白日裏一睡便是好幾個時辰,怎麽都叫不醒,睡着的時候又是哭又是笑的,自己在夢裏玩得開心的不行。
我呀,只看着她,便覺得這小家夥惹人愛得不行,怎麽都看不夠。
鄭燦得償所願,終于等來了他心心念念的六妹妹。
如今也顧不得背詩寫字了,日日拿着個撥浪鼓在阿爍的小床旁邊搖行。
我雖然不懂,但是想着應該是人家兄妹之間特有的靈魂交流吧!
看着這一對兄妹,我終于體會到了什麽是身為母親的自豪。
如今,我有兒有女,他們都在我膝下承歡。
即便我曾經有那麽多的遺憾。
只是此刻,我已經什麽也不希圖了。
景效十七年
我朝軍隊大敗鞑靼人于燕州,并與我朝定下燕州之盟,以燕州為界,從此永不再犯。
皇帝此番大方了一把,承諾只要鞑靼人遵守盟約不再驚擾我北疆的百姓,皇帝願意每年入冬都派使者帶着大批物資去鞑靼進行友好慰問。
皇帝為着這回的勝仗真是大大的鋪張了一把,不僅請了常駐北疆的将領們及其家眷們進宮大大的封賞了一遭,還免了北疆地區三年的賦稅。
不僅如此,我們後宮苦了這幾年,皇帝給我們的月例也都有所增加。
我作為皇後加的最多,如今我一年的俸祿也有一萬兩了,只是這頭年的俸祿我還沒領到手裏,皇帝便說要借一借,待來年賦稅收上來了讓戶部給我。
我默默地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沒有說話。
皇帝看我不說話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他想了想,親自去旁邊的案上取了兩本折子遞給我。
臣妾看這個,是不是不合規矩。
無妨,你且看一看,咱們自家夫妻在一塊便不必死守那些規矩了。
我的心往下一沉,有些不安。
上回他這麽說的時候便是讓我給他湊銀子攻打鞑靼那回。
如果是銀子的事,我倒不怕。
我接了那兩本折子緩緩翻開,第一本是鞑靼上的,說為了兩國永世和平,不起戰事。
請求送公主來和親,永結秦晉之好。
我看了看也覺得無甚不可,和親嘛,這是維護兩國關系最穩妥的法子了。
便是後宮多一個人也沒什麽。
想她一個異國公主背井離鄉的能出什麽亂子?
我将奏折還給皇帝,正待贊成兩句。
皇帝指了指我手邊的另一個。
這一個你也看看。
待我翻了翻,端莊的笑容終于凝固在了嘴角。
我便是知道,皇帝這麽個玩意兒,就特麽沒安好心眼兒。
此次平鞑靼之亂的功臣,趙予忠将軍,直接跟皇帝上書想要将自家閨女送進宮做宮妃。
皇帝看這意思像是要應了,不然不會把這折子拿給我看。
我便是想不明白了,許多年前我便打發過這麽一個不省心的,如今又要來一個。
這一入宮門深似海的不說,夏日少冰,冬日裏短碳的,這地界有什麽好的。
不是我對武将之女或者功臣之女有偏見,只是如今後宮和樂,上下同心。
若再來一個功臣之女安穩些還好,仗着家裏的功勳出頭惹事的,讓她往東偏要往西的,事事都要求獨一份的那種孩子。
我是真的招呼不了。
況且,這鞑靼的公主也要來,趙将軍這回損毀了鞑靼不少的人馬。
趙家小姐如今要和鞑靼公主在一個屋檐下住着。
此番,恐怕又是一出好戲啊!
看戲的衆人自然有了樂子,只是到最後都得我收場。
皇帝許是也認為此次的事不好辦,轉頭便說起,阿爍如今三歲多了,趁着此次封賞,他準備給阿爍上封號,還擇了富庶的鹽邑給阿爍做湯沐邑。
我跟他說不必了,我朝的公主們都是過了十歲才上封號,出嫁之時才有湯沐邑。
阿爍年齡還小,受用不了這許多。
再一個,我盼着她跟她的姐姐兄長們相親相愛,自然不能有許多的特殊對待。
皇帝趕緊以賢惠誇贊我一番。
我出了皇帝那裏,蘇澤便迎上來扶住我。
娘娘看着臉色不好,可是皇上那邊有什麽難辦的差事。
鞑靼的公主和趙将軍的閨女要進宮了我道。
你去打聽打聽,那趙家的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自小長在哪裏,誰教養着,什麽樣的脾氣秉性。
蘇澤斂聲稱是
待我回了自己宮裏才明白過來,皇帝算什麽,我宮裏那兩個潑猴只要無人看管能把這房子給我掀了。
我辛辛苦苦養的魚如今已全部翻了白肚漂在水面上,不知他們為何要将那香灰倒進我的魚缸裏。
我碼在案邊的卷宗也糟亂的不行。
我給他們留的課業如今看來并沒有做,倒是将書本撕下做成了紙燈籠。
一見我回來,倆人的保姆便上來向我請罪,說倆孩子頑劣她們實在是看不住。
我看着,只覺得欲哭無淚。
鄭燦還好些,如今已經進上書房讀書了,鄭爍這個孩子我實在理解不了。
她這般頑劣不堪到底是随了誰?
我二十七歲才有了這個孩子,實在不願意日日打罵她。
我無奈的将倆孩子叫來,但是倆人一點都不怕,對自己做過的事供認不諱,我氣急的不行。
蘇澤,你把他們倆給我拎出去,放在宮門外邊,誰要了便讓誰領走吧,我這裏是伺候不了了。
看我這樣說他們才怕了起來,倆人開始放聲哭着,我并不理他們,轉頭便進了內殿。
晚膳時分,蘇澤才與我說起了趙家小姐的事。
她說趙小姐并不是長于京都的閨秀,她幼年時邊跟着趙将軍和将軍夫人去了北疆,在北疆長大。
據說是個爽利的孩子。如今已經十九歲了,也不曾訂過親事。
我聽了聽認為并無不妥。
蘇澤頓了頓又說道,趙将軍的次子,在此次與鞑靼一戰中,折損了。如今趙小姐入宮恐不能與鞑靼的公主和睦相處。
實在不行,到時候她們的住處都排的遠些,往後請安的時辰也錯落安排便是了,彼此若不見面還能有什麽争執。我想了想道。
蘇澤沒有說話,望了望窗外。
我也看了看門口道,你去,将那兩個猢狲喊進來吃飯。
不一會兒,鄭燦便拽着他妹妹委委屈屈的進來了。
兒臣拜見母後,母後安康。
鄭燦蔫頭巴腦的。
他身邊的小胖丫頭也跟着他揮了揮小胖手道,拜見母後,母後安康!
有你們日日這般,只怕我早早的便成了那太廟的一塊牌子,哪裏還能安康呢?
我看了看兩個孩子,又接着道,你們蘇師傅是怎麽教導你們的?你們便是這般無視生靈,毀壞財物?
還有,你們撕書是什麽意思?是對母後布置的課業有不滿嗎?母後并不嫌棄你們平庸,只怕你們連學問都不願意尊重,待以後不能明事理,辯是非。做了那被人蒙騙的糊塗蟲。我越說越痛心疾首。
你們是皇子公主,受天下人的奉養,你們的一舉一動便要配得起這樣的奉養。只讓人叫你們殿下,對着你們跪拜,你們便是鳳子龍孫了嗎,你們也得審視自己看看是不是。
今日,我那東案上的卷宗是你們翻亂的嗎?随意翻他人的物件,便不符合你們鳳子龍孫的身份。
我是你們的母親,今日你們翻了我的東西我能原諒你們。它日,你們亂翻別人的物件,人家哪怕不說在明面上,也會在心裏面記恨你們!
現在,便去将那東案的卷宗整理好了,再來吃飯。我嚴厲的說道。
看着那一大一小往東案那裏去了,我才松了口氣。
蘇澤看着我訓他們多少有些不忍,私下裏勸我,何苦這樣疾言厲色,他們年齡尚小,懂什麽天下不天下的。
我嘆了口氣,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從小便背負着這樣的包袱。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咱們并不是普通的富貴人家,身在皇家,多少人多少眼睛盯着,就盼着你出錯倒黴。
一旦失勢便是萬劫不複啊!
我從不盼着我的孩子能如何如何的優秀出色。
只要他們平安健康,衣食無憂便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景效十七年九月初八,我親自下了谕旨,以陪伴公主學習為名召趙将軍的女兒趙婧虞入宮。
十月,還是我下旨,冊封趙家姑娘為貞嫔。
寝殿排了東苑邊上的長慶宮。
她進宮時倒是來見過我一回,誠如蘇澤所說,的确不是京城姑娘的樣子,她妝容淡薄,眉眼利落,看得出來是個爽利的孩子。
像她這樣的孩子,從小又跟在父兄身邊的,按說該找了她父親身邊某個得力的将軍嫁了才對,也不至于堪堪的拖到了十八歲,最後竟然進了掖庭。
我雖然疑惑,卻也不至于問出來。
照舊是跟別的嫔妃一樣,溫言軟語地囑咐一番,告訴她好好侍奉皇上,綿延子嗣,保重身體什麽的。
這女孩雖然爽利卻并不粗魯,一舉一動也符合宮規禮儀。
看着是好,只是盼着待那鞑靼的公主來了,不要出什麽亂子才好。
我這般想着,一轉眼便到了十月裏。
皇帝告訴我鞑靼的使臣要帶着他們的公主來京都了。
他如今忙得不行,不僅忙着北疆地區戰後重建,還要與大臣們商量着鞑靼使臣的接待。
畢竟是我朝建立以來與鞑靼的第一次來往,兩邊又剛打過仗,這接待的輕了重了的都不好。
我也十分的理解他,他一心想要做個好皇帝,想要處處做到最好。
可是朝政本來就是一件十分複雜的事,北邊的那幾個鄰居又着實是一個比一個難纏。
我很早便明白,并不是每一個帝王都是天生的雄才大略。
十月中旬的時候使臣到了。
皇帝派了文武官員到京都十裏之外迎接表示友好。
晚上便将他們安置在了行宮裏。
第二日他們由人領着入宮觐見皇帝,大抵就是商議一下兩邊以後往來的具體細節什麽的。
這個時候皇帝一般不說話,就看我們朝堂的大臣們的發揮了。
晚些時候宮裏又辦了晚宴,太後說身子不爽利要清靜便不來了。我跟着皇帝坐在上首主持大局。
鞑靼來的人到不少,大臣官員們也都在呢,有的還帶了家眷來,想是要見見這鞑靼人的模樣。
看着下邊的人觥籌交錯,不斷的有官員和朝廷命婦來敬酒說祝辭。
我有些心不在焉,典儀禮官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唱着。
我看了一圈看到了坐在末座的子新夫婦。
子新曾經在京都府任職,頗為得力。
前年去了禦史臺,他的妻子林漾都懷了第二胎了,看着他們夫妻和睦,彼此相敬如賓我也很是欣慰。
正出神的時候,便聽到有人叫我,是鞑靼人中間為首的那個使臣。
皇後娘娘,我數年前到中原來的時候,便聽過娘娘的賢名,如今一看,娘娘的鳳儀果然是不同凡響。
我有些驚訝,這鞑靼的使臣漢話倒是不錯。
我笑了笑道,使臣遠道而來,路上辛苦了。若行宮裏有何不妥當的,只管派人來說與本宮便是,萬望不要客氣。
那使臣道,娘娘鳳儀萬千又才華出衆,我家裏有個小侄女,是我兄長的幼女,自小十分的仰慕娘娘,想來跟娘娘很是有些緣分,此番,便讓她跟在娘娘身側灑掃侍奉吧。
他說着便從身側拉出一個女孩子來,那女孩看着也就比幾個公主大不了多少,大約十二三的年齡,并不是鞑靼人特有的長相,五官和神态,看着有一種中原人的溫和。
只是此刻有些害怕,窩在那使臣身邊不願上前。
我笑了,這便是鞑靼要送來的和親公主嗎,這樣的小孩子如何能夠承擔維護兩國和平的重任?
再者,這樣幼小的年齡,皇上又如何能夠下得去手。
我見那使臣附身與那孩子說了什麽,然後她便端了一杯酒,走到我身邊來跪下道,阿紮恭祝漢皇後殿下長樂安康。
我親手将她扶起。
你叫阿紮?
她點點頭。
使臣與你是什麽關系呢?
是我叔父。
你此番來中原是做什麽呢?我溫聲問她。
侍奉皇後。她答道。
我看着她有些稚嫩的臉龐笑了,她是遠道而來的和親公主,竟不說來侍奉皇帝,也不說來維護兩國和平。
只說來侍奉我,想必是剛剛聽她叔父那樣客氣,她便以為真的是來侍奉我的。
幸好皇帝這會兒忙着與大臣們說話根本就不注意我這邊,要不然本來要嫁給他的女孩兒現在反而說來侍奉我,他心裏該多難受?
說起皇帝我真是頭疼,按說公主和親這事屬于國事,應該他來跟使臣安置才對,可是他一根筋的認為公主入了後宮便該我來安置了,他是半點不願意操心的。
我只好與那阿紮公主說道,你是鞑靼來的公主,在我們這裏自然是客,你不必來侍奉我的。聽聞你是鞑靼可汗的幼女,此番你來中原自然是為了維護兩國邦交而來,明白嗎?
這女孩子也不說話,也不點頭,就是睜着大眼睛望着我。
我無奈的笑了笑,從桌上拿了一個桃子給她,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去她叔父身邊。
也不知她看不懂我的示意還是怎樣,反正就不動彈。
大眼睛望着我,也不說話。
我無奈,只好讓她跟蘇澤一起站在旁邊。
亥時三刻的時候宴席還在繼續,我覺得實在乏的不行,本來我今日的精神頭就不好。
晚上還得面對這麽多鞑靼使臣和朝廷裏的大臣多番周旋。
于是我便跟皇帝說自己身體不适要早些回去休息了。
更深露重,我帶着蘇澤和宮人們好不容易回去了。
剛進宮門口我突然一扭頭,那女孩竟然亦步亦趨地跟了來。跟了我一路我都沒有發現。
我問她,你到這裏來做什麽呢?
她還是那樣,只看着我卻不說話。
實在沒有辦法,想是問她問不出來什麽。我便讓蘇澤去着人将她好生送回去。
進了內殿我開始讓人給我打水卸妝,好不容易卸了那鳳袍身上才松泛了。
不想我正着白色中衣坐在榻上看書的時候,蘇澤進來與我說道,那鞑靼的公主又來了!
十來個人看不住她,東竄西跑得那叫一個厲害。
反正就不回去,這回子又在外殿站着了。
我實在是疲憊得不行,真不曉得這丫頭到底是要怎樣?
你去,将她叫進來!我有些生氣的對蘇澤道。
因我睡前總要讀書,所以內殿的宮燈總是明亮的。
尤其是梁上懸着的琉璃宮燈交相輝映着,照得仿佛那琉璃燈下的流蘇也會發亮似的。
燈下的女孩兒就那樣看着我,沒有局促不安,有些坦然和硬氣。
我仔細地打量着她,她眉眼是中原人那樣溫和的輪廓,卻長得又是鞑靼人特有的健壯。
我不知到底該從哪裏下手才能讓她同我好好說話。
思來想去我只好壓下疲憊,緩聲道,阿紮公主,你是有什麽話要同本宮說嗎?還是有什麽難處要讓本宮幫忙的呢?
她不說話,還是那樣靜靜地看着我。
過了一會兒,她仿佛有些無聊,頹然地擡腿走到我床榻下的踏腳旁邊,竟然盤腿坐在了那裏。
她就那樣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低着頭,不說話,伸出她胖胖的指頭不知道在那地毯上劃拉什麽,長長的兩個粗辮子垂過她的臉龐。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不說話,但是她的神态又出奇的溫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從床上下來坐到了南邊的榻上,親自煮了些甜甜的菊花茶,并吩咐蘇澤去外面拿了些糕點進來。
上這來坐着吧,嘗嘗我這裏的糕點如何。
聽了我的話,她才從地上站起來,爬到了我炕桌的另一邊。
我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到嘴邊吹了吹。
然後拿起一塊糕點給她。
嘗嘗我們中原的糕點吧,是本宮親自做的。
她稍有遲疑,但還是拿起來吃了。
聽說你是鞑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