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我勸阿爍道,你作詩填詞都不是很通,去那詩會做什麽呢?到時你落了下乘被人笑了,回來又要和自己賭氣了。不若跟着你哥哥外頭一塊兒玩去,那樣還盡興些。

阿爍看了看燦兒道,這兩日跟着他盡是受累了,他只忙着跟那些公子們合着夥去蹴鞠打獵什麽的,我一樣也不會,他帶着我像個跟班似的。我再不想跟着他了。

燦兒笑了笑,你讓母後評評理,我教過你不曾,你自己不願意跟我們一塊兒,還怪到我頭上了。

我只好對阿爍道,若真是想要去詩會,先放過這一回吧,在我這裏和你蘇師傅好好學一學,等有了造詣,我再做主幫你辦詩會可好。

不好,讓我哥哥陪我去吧,他不是最會寫詩填詞的嘛,那裏都是我們這般大的女孩子,便是不作詩,讓他給我帶個嫂子回來也是好的。

阿爍有些促狹。

不想鄭燦一羞,你再這般胡言亂語,我以後去哪都不帶你了。

本來我是覺得不行的,燦兒一個皇子,去姑娘家的詩會做什麽?

但是一聽阿爍這般說我卻覺得這仿佛也是個不錯的事。

阿爍看着她哥哥吓唬她,但是并不害怕。

嘻嘻一笑也不說話,又去忙活她自己的了。

一直到用過了午膳,倆人才一起出去了,也不曉得去參加詩會了還是怎樣了,我并不問。

大約是快到夏日的原因,午後的太陽出奇的暖和。我又剛用過了午膳,一時困頓得不行,便讓人搬了躺椅,去園子裏借着日頭睡了。

一時不知睡了多久,似乎還做了好多夢。

不過都是迷迷糊糊的,并不真切,似乎又夢見了太後,又似乎不是。

半時睜了睜眼,見我身旁仿佛坐着一個人,大約是燦兒回來了,也不知他們去外面玩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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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兒,燦兒…我看着那個身影叫了兩聲,他卻并不往我這裏來。

我一時困的不行便又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什麽時候才醒了,許是睡的時間長了,竟然覺得身子乏得厲害。我定睛一看,不遠處坐的那人不是皇帝是誰?

皇帝見我睡醒了,才過來将我從躺椅搶扶起來笑道,你一天到晚的倒是好自在,日日這般悠閑,便是朕來了也不敢誤了你清睡。

我笑了笑,你既是來了,怎麽不讓人叫醒我呢?

你這裏的女官說,你睡前留下話來,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得擾你清夢,何況是我呢。

我細想了想,倒是有這樣一回事,彼時我快困得不行了,蘇澤一直在我耳邊念叨着,說皇帝午後照常是要過來的,讓我清醒些。

我一時氣急便與她說,你且安心替我守着,便是天王老子也不得來攪擾。

只是我那時都困得神志不清了,說的話如何能作數呢?

皇帝看我坐着發呆,便問我在想什麽,我說我剛剛看見鄭燦在這裏了。

皇帝道,怕不是你在夢裏見着他了,我适才聽見你夢裏一直在喚他。朕剛從南邊的場子過來,見他和阿爍都在那裏打馬球呢。

聽皇帝這樣說,我料着他們是不曾去詩會了。

皇帝說完,又自顧着倒了一杯水放到我面前道,咱們來這行宮也好些日子了,你成日裏窩在這裏睡有什麽意趣,不說你如今身子才大好了,好好的人日日這樣睡着也要睡出病來的。

不若咱們一道去園子裏轉一轉,好容易來一回,咱們也見識見識。

說到這裏我才算明白了,原來皇帝此番來是讓我陪他去逛園子的。

正好我也睡得乏了,便跟着他一道去了。

皇帝說,整個園子雖然大,但都是照着蘇州的園林來設計建造的,端的是一步一景,清幽雅致到了極處。

出了晏春堂,前頭便是皇帝住的廉政齋,裏頭正面一溜建的數間明屋看着倒是十分規整敞亮。

堂前汩汩地流着一股子山泉,到了偏廊那處,蜿蜒出一塊弧形來,那圓弧裏建着一座涼亭,名曰,廉政亭。

後院同我那裏一樣,用翠竹和松樹辟出一塊小院來。院子裏的桌椅都是未加雕琢的天然石塊,

放在那裏仿若渾然天成的景致一般。

廉政齋是我朝的歷代皇帝在西苑行宮的住處,平常都是處理政務之用,除了我們這位皇帝外,先祖們并不在此處起居。

因此顯得并不複雜奢侈。

廉政齋的西面,建着一座極其漂亮的殿宇,叫崇玉樓。

崇玉樓是先皇為自己最愛的妃子崇惠貴妃專門建造的。

整座建築通體都是用漢白玉建成。

包括地面的臺階,地基。樓閣的牆體,欄杆。無一不是用漢白玉制成。

早年間崇玉樓的院子裏沒有翠竹和松樹,只在周圍遍植名貴的蘭草,并常年派人專門打理。

傳聞這裏的每一株蘭草都是價值百金之數。似乎每一株蘭草都是先帝熾熱的愛情。

聽聞崇玉樓的周圍不僅遍植蘭草,還在周圍引了水流專門做了噴泉,甚至以夜明珠替代鵝卵石放入池中。

一到夜間,整個崇玉樓便如水晶宮一般。在發着瑩亮光芒的噴泉下熠熠生輝。

這是敦嫔在宮裏與我們閑話的時候說的,她的祖父曾經随着先帝來過行宮。

具體怎麽樣,其實我們都沒有見過,如今這水池裏不僅沒有了夜明珠,連水都幹涸了。

崇玉樓周圍的蘭草也不知是被人移走了,還是枯死了。

不僅我沒有見過,皇帝其實也沒見過。

他并不是先皇屬意的太子,也沒有跟着先皇來過行宮。

皇帝也許是怕我走着無聊才帶我來了這裏,想讓我看一看這樣美輪美奂的宮殿,哪怕它已不複昔日的光彩。

只是我并不想看,出于共情的心理,我十分清楚,這崇玉樓有多美麗奢侈,便代表着先皇有多偏心,皇帝的年少時光有多黯淡。

再者,我打理了這麽些年的宮務,過手的每一分銀錢都需費盡心思的将它用到最有價值之處。

這樣美麗奢華的宮殿,我實在是喜歡不來。

從崇玉樓出來便遠遠的看見了一座橋,就是普通的青石橋,橋下流淌着一股溪水,仿佛有一群錦鯉在嬉戲着。

橋上每一個欄杆處都放了一只琉璃宮燈,白日裏看着也是光彩奪目的。

皇帝說那叫渡雲橋。聽着是雅致,我卻覺得有些浮華。

皇家便是如此,只會搞些雲呀,月呀什麽的,聽着是好聽。咱也不曉得是什麽意思。

待我們走近了,卻看見那橋上站着兩個人。

一男一女,牽着手相依相偎地在橋上喂魚。我細細的看了看,那不是小王爺和他媳婦嘛。我也是有日子沒見他倆了。

話說小王爺也是個有福氣的人,太後在時,皇帝總是明裏暗裏地忌憚他,如今太後不在了,皇帝反而對他上心起來。

不僅封他為裕親王,還在朝廷裏派給他好幾樁重要的差事,手把手的親自教他辦差。

奈何小王爺并不願意好好辦差,逮個空子就從衙門裏竄出來了,弄得不少大臣都去皇帝跟前告狀。

皇帝也沒有辦法,訓斥訓斥便完了。小王爺也是二十好幾了,總不能捆着打他一頓。

小王爺這般,皇帝也不好給他過高的官職。

實在無法,皇帝便給他岳父升了官。

如今劉侍郎已經變成劉尚書了。

雖然不通政務,但小王爺有一點好處,便是夫妻和睦。

他和大皇子都是當初我親自賜的婚,大皇子如今都有五個側妃了。小王爺府裏還是只裕王妃一人。

欲王妃是小王爺幼時伴讀的妹妹,論起來兩人也算青梅竹馬,此番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這廂,皇帝見了小王爺又在這裏悠閑的喂魚,便沉了臉徑自走上橋去。

那小王爺原想為旁邊的王妃捋一捋額邊的碎發,一扭頭便見着他皇兄在他身後不遠處黑着臉站着,頓時一驚,手裏的魚食便灑了一地。

延銳啊,你在這裏做什麽呢?皇帝問他。

小王爺現在的樣子頗像因逃堂而被夫子逮到學生一般。

聽着皇帝問他,他才定了定心神先對皇上行了個禮,皇兄安康。又對着我道,皇嫂安康。

我瞧着今兒天好,閑來無事便帶着媳婦逛一逛罷了。

看了看我又道,聽聞皇嫂近日身子不好,正打算去給皇嫂請安呢。

我還未來得及張口皇帝便道,你皇嫂前日裏病的時候也沒見你去過一回,如今你皇嫂都好了,你去請什麽安?

我早前是想去來着,又怕擾了皇嫂的清靜,因此不敢去。小王爺笑着看了看我。

皇帝又道,朕昨兒不是讓你去戶部跟着他們一起登記糧稅的,你怎麽不去呢?

臣弟昨兒是去看了看,那些大人們說沒有要我辦的差事,我便回來了。小王爺還是笑嘻嘻的。

皇帝的臉更黑了,也許是礙着小王妃在場不好訓他,只好憋着不發作了。

我瞧了一會兒,趕緊上去打圓場道,延銳啊,怎麽只你們兩個,煊哥兒呢,怎麽沒跟着一道來?

小王爺如釋重負道,謝皇嫂關愛,煊哥兒前日裏往他外祖家去了。

我又道,如此啊,那便遺憾了。燦兒前些日子還想着找他弟弟一起蹴鞠呢,你們過兩日不妨把他帶來,跟兄弟們一起玩一玩。

皇嫂說的是。小王爺笑了笑

我又看了看王妃笑道,我也是許久不曾見清然了,既如此,咱們也別在這裏站着了,且去那邊的亭子裏坐一坐,說會子話吧。

如此,皇帝才緩了緩神色,只向旁邊的亭子裏走去。

小王爺才趕緊跟上了。

我也攜了王妃才一起去了。

左不過是說些家長裏短的,他們問問我如今身子怎麽樣,好利索了沒有。

我再叮囑他們好好保養身體,不要吵架,夫妻和睦什麽的,反正是一個賢良的長嫂模樣便是了。

皇帝麽,還是那老三樣,一是勸小王爺好好學習,二是讓他好好辦差,三是讓他與朝廷裏的大臣們打好關系什麽的。

說了好一會子,看着天快黑了小王爺他們夫婦才告辭離去。

走了這半日我也是乏得不行了,便也跟皇帝一道回去了。

逛了這半日都快累死了,原本就等着回去歇一歇了。

不想剛走到晏春堂門口,便聽着鄭燦和鄭爍在裏頭拌嘴。

一見我進去了,鄭爍便跑到我跟前來氣呼呼的道,母後你來評評理,今日讓我哥哥跟着我一起去參加三姐姐的詩會,不想他半點不幫我,看着我被她們奚落他竟是半點不管,只顧着跟簌絨姐姐在那裏吟詩作對的。他哪裏有個哥哥的樣子!

我還未來得及細問怎麽回事,便聽着燦兒道,你怪我做什麽,你要我陪你去詩會我如今不也去了嗎?

你看那裏參加詩會的有幾個男子,我今日跟着你去了,明日不得被平日裏我交好的那些兄弟們笑話死,你竟還不足,要我怎樣才行?

不想阿爍竟然哭了,你明知我膽怯,也知我在詩文上不通,可你看着我被她們奚落竟然半點不幫我,哪裏有你這樣的哥哥。

說完便捂着帕子哭得更厲害了。

燦兒氣急,走過來拽着她,你當着母後的面說,我今日有沒有替你做詩,你手裏的對聯不都是我幫你做的?

那後兩輪的飛花令你作不出來,若不是梁家小姐替你擋着,你還不知要被她們罰成什麽樣子,我本是替你感謝人家,不想到你嘴裏竟成了這樣。

燦兒說完便氣呼呼的坐到一旁的塌上不再看她了。

我心裏有些納悶便問到,你父皇下午才與我說,見你們在南邊的場子打馬球了,本以為你們不去詩會了,如何又去了呢

還不是她,我本來都與她說好了不去了,不想她馬球打了一半便反悔了,非要拉着我去,明日我都不知道怎麽向那些兄弟們賠罪呢。鄭燦生氣得道。

我閉着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本來一下午走的就快累死了,這會子還要處理他們的事。

這回的事任誰一聽都知道是鄭爍不對,在這裏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的。

有多大碗吃多少飯,明知道自己沒有那兩把刷子還非要去參加那什麽勞什子的詩會。

我從小便是見慣了這個的。

去參加詩會的那些女子們,哪一個不是有着文人的清高和傲氣,讓你作詩你做不出來,自然有的是典故來笑話你,偏還讓你挑不出錯來。

阿爍她哪裏聽過這樣的話,滿宮裏她是最小的。

她父皇和哥哥哪回不是有求必應的,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

如今被人稍一說些什麽不耐聽的便受不了了。

我知如此反而一句話不說,只任由阿爍在那裏哭着。

兒女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才是了,我一插手說什麽,反倒讓他們說我偏心不公。

且瞧着吧,明日早晨便又好好的一起出去玩了。

燦兒還好,只阿爍這小妮子,一身的壞毛病,也不想除了她哥哥誰願意慣着她。

阿爍哭了一會兒見我們都不去哄她,才自己不哭了。

我便吩咐人開始擺膳。

一向叽叽喳喳的飯桌上,這會安安靜靜的都不說話了。

我吃了半晌,突然想起阿爍剛剛說的,他哥哥只顧着和簌絨姐姐吟詩作對。這句話。

我的天哪,這可是太值得我琢磨一會兒了。

我想了想給燦兒夾去了一個玫瑰乳酪。

笑了笑道,燦兒啊,你妹妹适才提起的簌絨姐姐,是誰家的女孩兒啊。

是梁中書家的幼女,也是五妹妹的伴讀。燦兒邊吃邊道。

原是中書令家的,我早前在宮裏時還見過她的,是個清秀标志的模樣,你們在詩會上相處的怎麽樣呢。我笑着問他。

不想燦兒有些害羞,母親,你別聽阿爍亂說,我何時與人家相處了,不過是今日人家的确幫了阿爍,我為着感謝人家多說了兩句話罷了。

阿爍一聽也顧不上吃飯了,放下筷子道,哥,你說謊,今日下午你明明一直在跟簌絨姐姐說話。

燦兒一聽也急了,當時明明是你……

罷了,不許再提了。我出聲打斷他們,我看着阿爍道,你的事往後再說。

阿爍見我無視她的話扁了扁嘴巴有些委屈。

待吃完了飯,倆人也不回自己院子裏,還在我跟前晃着。

我真的已經困得不行了,只好出聲攆們,夜深了,別在我這裏晃蕩了,各自回去休息吧。

不想阿爍道,母後,我今日要在你睡。

燦兒一聽阿爍這麽說,便一言不發的自己走了。

我見如此終于有了些火氣。

阿爍,平日裏母後縱着你,這次便是你不對了,你怎麽能跟你哥哥賭氣呢,你哥哥平日裏對你多好,有什麽好的他舍得自己占了?

他一個男孩兒,陪着你去參加女孩們的詩會,你可知明日有多少人要拿這事取笑他?

你細想想,今日你被人奚落是你哥哥的錯嗎?還不是你自己平日裏不好好讀書的緣故?

你這樣跟你哥哥賭氣,你哥哥這會子不定多傷心呢,還不快去跟他賠個不是。我很有些生氣的道。

阿爍聽了我的話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才自己抽抽搭搭的走了。

蘇澤過來扶我去洗漱,我才無奈的道,阿爍這個孩子啊,真是不讓人省心,不學無術便罷了,還一身的壞脾氣。

唉,也不知那個梁家小姐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你得空了去将那梁夫人給我請過來,我看看怎麽樣。

蘇澤笑了笑,能讓咱們燦兒看中的,自然是不錯的。

我想了想也笑了,你看他今天那個樣子,我還沒說什麽呢,他便害羞得不行,這不是欲蓋彌彰是什麽。阿爍總不會編瞎話來哄我,想是今天覺得他哥哥只顧着跟別的女孩說話了,她才心裏別扭。

蘇澤也笑了笑,我們兩個又閑話了一番,才各自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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