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蟬當天晚上是在客卧裏睡的,畢竟他和燕聽山還沒有辦宴,雙方還沒有踏出邁入塑料婚姻的最後一步,所以彼此都克制的選擇了分開睡。
當然,就算不克制,秋蟬覺得燕聽山也不能把他怎麽樣,一個雙腿都廢了的殘疾,真要是上了床——秋蟬覺得,他應該是上頭那個,畢竟燕聽山自膝蓋以下都不能動。
之前剛知道聯姻事情的時候,秋蟬還惡補了一下這方面的知識,他覺得自己戰鬥力應該還可以,如果燕聽山真的到了要他獻身的地步,他大概可以将燕聽山照顧的不錯。
用白曉的話說,他應該也算得上是個年下奶狗攻吧。
秋蟬在奶狗和狼狗間選了選,最後選了奶狗。
秋蟬還暗戳戳的打聽了一下燕聽山為什麽回來,據說是國外的合同已經定下來了,過幾天燕家與國外共同在燕市投資的項目就要啓動了。
燕聽山的底價秋蟬還是不知道,秋蟬甚至連人家是做什麽合作的都搞不懂,他腦子裏除了跳舞就沒有其他的東西。
只是燕聽山的歸來徹底把秋蟬的平靜生活給打破了,秋蟬當晚輾轉難眠,第二天早上去學校的時候還無精打采的。
他照理是由司機送到練舞樓裏,燕臨淵據說也是一大早走了,沒給秋蟬施行【好大弟計劃】的機會。
秋蟬昨天和白曉逃了課,今天已經做好被處罰的準備了,果然,他今天一到班級,就被怒不可遏的老師拎着教鞭一頓罵,不過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不止他們倆人受罰,還有一個錢易,居然也在受罰的隊伍裏。
當秋蟬看向錢易的時候,錢易回頭給了他一個得意洋洋的眼神,下颌都高高擡起,仿佛打了一場勝仗一樣。
秋蟬疑惑的看向白曉,用口型詢問:“老師把第二幕雙人舞名額定給錢易了?”
白曉搖頭:“沒聽說,還沒到最後時間呢,最起碼也要下周再定。”
秋蟬越發茫然了。
那錢易拿這種勝利者的眼神看他做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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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個挨了一會兒的罵,就被老師拎到訓練室裏訓練,今天他們三人的訓練量加倍,老師往死裏操練他們,給他們踩腳背的時候恨不得把他們仨踩哭,秋蟬和錢易還死死撐着,白曉已經眼含熱淚跪地求饒了,哭嚎聲繞滿整個訓練室。
等一天的訓練結束、老師離開之後,秋蟬、錢易、白曉三人全都撐不住倒地了,三個人滿身大汗的躺在木地板上喘息,連一個手指頭都擡不起來。
當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天邊燒起了火燒雲,赤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落進訓練室裏,正落在了秋蟬白嫩的臉上,将他的臉蛋鍍上了一層赤色的釉光,他渾然不知,依舊倒在地上喘息。
像是躺在沙灘上看着夕陽、第一次離開海洋的小美人魚,連每一根發絲都美的驚心動魄。
白曉回頭看他的時候,被他的美貌晃得愣了片刻的神,然後才開口說:“走吧,去洗個澡,今天晚上我要去警校接人,你陪我一起。”
秋蟬一看白曉這個春心蕩漾的樣子,就知道白曉要去接秦延,他跟着點頭,還沒來得及問「秦延跟你怎麽樣了」,就聽見旁邊的錢易突然嗤笑了一聲。
“哼,某些人,明明跟別人沒有暧昧關系,卻偏偏要湊上去讨嫌,還要拉朋友一起當擋箭牌,呵,真以為人家喜歡你啊?”錢易撐着地面爬起來,一邊說,一邊用眼神斜睨了秋蟬與白曉一眼。
白曉也愣了一下,腦子罕見的沒轉過彎兒來,想要怼回去,又不明白錢易在陰陽怪氣什麽,被錢易這一套莫名其妙的王八拳打的完全失去了開口的先機,等錢易都走了,白曉才一臉憋屈的說:“他說的是我和秦延嗎?”
媽的,總感覺自己在被罵,但是又聽不明白人家在罵什麽。
秋蟬也跟着搖頭:“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好像奇奇怪怪的。”
他們倆爬起來,去洗浴室洗過澡之後,換上常服、提着練功服就出了練舞樓。
司機開車等在樓下,秋蟬給他一個「你先走、不用管我」的手勢,就跟白曉一起去了警校。
警校就在他們燕體的隔壁——這一片都是大學,以前這裏還有一個美術學校,後來遷址走了,美術學校就被燕體和燕警給分了,兩個學校彼此相鄰,甚至有些住宿樓都是連在一起的、兩個學校的學生經常竄食堂,走過去根本都不需要出校區,直接上校園擺渡車就過去了。
他們出練舞樓的時候,太陽已經下沉到遠處的樓層之後了,金燦燦的光線将人影拉的又斜又長,從燕體往燕警的方向走,需要經過一條長長的梧桐樹道,秋蟬與白曉一起坐在擺渡車的後排上,白曉一直在擺弄手機,秋蟬靠窗,趴在窗邊上往外面看。
半開的車窗,探出頭的漂亮少年,唰唰作響的梧桐枝丫,透過金光的碧綠樹葉,被風吹起的裙擺,充盈在夏日晚間的歡笑,一切都是正當好的模樣。
擺渡車停在體育場門口的路邊,秋蟬與白曉結伴下來了。
傍晚的體育場一向熱鬧,警校裏的學生們訓練一結束,就常年聚集在體育場打球,體育場的燈常亮到後半夜,這群少年郎們精力旺盛,有些人倒在體育場的地板上都能睡一宿的覺。
秋蟬與白曉進門時,體育場裏正熱鬧着。
警校的體育場很大,常年用來舉辦各種活動,占地面積足有一公頃,有上千個觀衆席,裏面的空調吹的很涼,尖叫聲撞到牆壁再撞回來,回聲幾乎掀翻屋頂。
秋蟬進來時突然覺得這場面有點眼熟,想了想,他記起來昨天在瘋飚俱樂部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尖叫聲。
他們走到籃球場附近的時候,透過層層疊疊的人頭,秋蟬見到了籃球場上正在奔跑跳躍的人,多少也理解了這些人的尖叫聲。
誰能拒絕聚光燈下鬥志昂揚、恣意潇灑的少年人呢?他們跳躍的發絲與飛起的衣角,都勾着無數人的青春。
秋蟬和白曉倆人才走到座位附近,白曉就飛快把手裏裝着運動衣的手提袋塞給了秋蟬,急吼吼的說:“我看到秦延了,我去追人,你自己回去別等我了。”
秋蟬順着白曉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秦延下場了,白曉連秋蟬的回話都沒等,拔腿就追過去了。
在釣男人這方面,白曉一向秉承着【窮追猛打】【烈火澆油】【不給敵人任何喘息時間】的原則。
秋蟬也早都習慣了白曉一見暧昧對象就上頭的重色輕友行為,毫不意外的接過了背包就準備離開,但是他轉身的時候,卻看見了錢易。
錢易手裏拿着一瓶水,并且正在水瓶上用馬克筆寫自己的名字,秋蟬目光掃過去的時候,錢易還得舉起手裏的水瓶沖他晃了晃,擡起下颌說:“這是我送給燕臨淵的。”
他們體校與警校都多比賽,不管是大型比賽還是私下比賽,都需要去買水或者喝的飲料,所以也經常有人給自己的心上人送水,漸漸地就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如果你喜歡的人在臺上比賽,你可以往他的凳子上送一瓶水,如果他喝了,那就是接受你的心意。
而給燕臨淵送水的人太多了,所以漸漸地就有人在水瓶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免得燕臨淵喝了誰的水,都不知道是誰。
聽到燕臨淵的名字,秋蟬腳步一頓。
“送給燕臨淵?”秋蟬秀氣的眉頭擰了起來:“我記得,你不是有男朋友嗎?今天早上還來給你送早餐、和你拉手,親你額頭了。”
當時他們一起站在外面挨罰,秋蟬看的清清楚楚。
“用得着你管。”錢易嗤笑一聲,說:“某些人,費勁力氣往上貼,也就那麽回事,你以為你坐上燕臨淵的車就了不起了?燕臨淵對外根本不承認你,你只不過是他消遣時間的一個小玩意兒罷了,就你,也配管我和燕臨淵的事情嗎?”
說完,錢易直接昂首闊步的走向體育館的籃球場上,背影都透着一股說不出來的驕傲勁兒。
秋蟬瞪大了眼看着錢易的背影,半響才喃喃的說了一句:“腦袋被驢踢了吧。”
你到底在驕傲什麽啊?
照錢易這個意思,是想把燕臨淵當魚釣嗎?就像是白曉釣秦延一樣。
秋蟬立馬支棱起來了。
這可不行!他要提醒燕臨淵不要上錢易的當。
海王要離我的好大弟遠一點!
哎,自從好大弟計劃施行開始,既要操心弟弟身體健康,又要操心弟弟感情生活,嫂嫂的心都要□□碎了。
秋蟬抱着他的兩件運動服,長長的嘆了口氣,認命的在體育場繞了一圈,然後坐在了觀衆席上。
他果然看見了錢易去給燕臨淵送水。
燕臨淵此時正在籃球場上打球呢,沒空回頭看,所以錢易也不是送給人的,而是直接走向了燕臨淵的座位。
籃球場上人聲沸騰,籃球場下面有一排專門給場上運動員留下的座位,此時的錢易正把自己的水瓶放到燕臨淵的座位上。
在燕臨淵的座位上已經堆放了十幾瓶水了,各種各樣的水和飲料都有。
錢易放下了之後就退後到了一邊去了,但是人沒走,秋蟬就坐在觀衆席上一直看,等比賽結束之後,燕臨淵走向自己的座位,錢易也走過去和燕臨淵說話。
這個時候,秋蟬也不能上去直接跟燕臨淵揭穿錢易的真面目,他們倆容易當場打起來,所以他只能抱着運動服跟在後面,跟了十幾米,燕臨淵就進了更衣室了,更衣室只有球賽人員可以進,錢易還等在門口,秋蟬眼看沒機會,幹脆出了體育場,出了燕警,自己打車回了燕家別墅。
反正燕臨淵也會回家的,他有話可以等回家了跟燕臨淵說。
但是他忘記了,家裏現在不止只有一燕臨淵,還有一個燕聽山呢。
秋蟬回到燕家的時候,燕聽山正在一樓的書房裏看文件,他坐在棕紅色的實木辦公桌後面,沉穩平靜的目光透過金絲眼鏡看向門外,正好和背個書包放學回來的秋蟬對上了視線。
倆人目光對視時,秋蟬腳步一頓,腦袋裏頓時閃過了各種【豪門塑料夫妻相處日常一百禁】【如果與我的豪門老公和平相處】等逼乎熱門答案。
他身為入贅的小嬌夫,在碰見他正在工作的大叔Omega的時候應該表現出親密、疼愛、熱烈的态度來,就算是燕聽山不願意搭理他,他也不能冷落了燕聽山。
年下奶狗就是要又乖又聽話才招人喜歡,嘴還得甜點。
“回來了。”
就在秋蟬腦海之中閃過各種奶狗讨好的畫面的時候,燕聽山突然開口了,秋蟬頓時一個激靈,想都沒想就從嘴裏冒出來一句:“老公好,老公工作辛苦了,我來給老公揉揉肩吧。”
清脆的少年音帶着幾絲緊張,清晰地在一樓的客廳內部、書房門口炸響,傳遍了整個別墅。
正在一樓與二樓臺階之間拖地的保姆默默地擡起腳往上走,打算把二樓再拖一遍,正在洗衣間洗衣服的保姆安靜地關上了門,假裝自己在沉浸式洗衣服,就連去給燕聽山取文件回來的老管家都在這一刻停住了腳步,思考着自己手裏的文件是不是缺了一頁,要不要重新再去取一遍。
畢竟他們的大少夫人現在好像是在——讨好他們的大少爺。
老管家表面平靜,但是內心深處裏已經掀起了一陣狂風巨浪。
來了,終于來了!在知道秋家的小少爺要來聯姻的時候,老管家就知道,遲早有這麽一天!
早些年他跟着老爺的時候就曾經經歷過這樣的宅鬥劇本:明知道老爺心有所屬也要湊上來糾纏老爺的正牌夫人、愛老爺愛到瘋魔非要上位的小三,以及明擺着我就是花心今天愛這個明天愛那個但最終還是愛上了正牌夫人然後開始追妻火葬場的老爺,一群人糾纏到老,至死不休。
回想起當初那些事情,老管家的腦海裏似乎回響起了這麽一首曲子:為所有愛執着的痛,那為所有恨執着的傷,我已分不清愛與恨——
現在,他又要經歷一遍了嗎?
老管家默默地握緊了手上的文件。
他準備好了,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管家了,他有經驗了!來吧,這狗血的豪門生活!
——
在所有人靜下來的時候,秋蟬也是一陣腳趾摳地。
電視裏明明都是這麽演的,那些年上Omega都會被小奶狗的乖巧懂事所打動,覺得這小奶狗真是不一樣的煙火,臉上浮現出感動的神情——但是,現在,就在他的對面,燕聽山目光冷淡的坐在書桌後面看着他,看的秋蟬頭皮發麻。
他實在是沒感受到燕聽山的感動,反而現在自己一點都不敢動。
燕聽山總給秋蟬一種【我已經将你看透,順便陪你玩玩】的感覺。
“摁肩不必了。”燕聽山的目光在秋蟬緊張不安的臉上掃了一圈,最終緩緩收回,聲線平淡的說:“明天晚上你秋家的人會到,我打算在曼麗莊園辦宴歡迎,到時候你需要出席,明天下午,我會去你的學校裏接你。”
秋蟬明白了,原來燕聽山突然叫住他是為了叮囑這件事。
還有,秋家人明天就要來了。
秋蟬想到秋家人,心裏多少有點緊張,他緩緩地「唔」了一聲,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轉頭往自己現在住的客房走。
等秋蟬都走上了二樓的臺階了,管家才走進書房裏,敲響了木門,在燕聽山點頭之後走進來,将文件放到了燕聽山的面前。
“大少爺,這是【恒源廣場】的建造計劃。”管家将文件擺在燕聽山的面前,然後狀似不經意的提了一句:“秋蟬少爺還怪心疼您的。”
比起來性子嚣張跋扈、四處惹禍的趙挽樂,管家當然更喜歡秋蟬,出身好,脾氣好,長得也好,而且馬上就要進燕家的門了,管家私心裏還是認為燕聽山跟秋蟬在一起最好,所以偷偷的替秋蟬說了兩句好話。
燕聽山動作毫不停滞的拿起文件看,只是金絲眼鏡後的瑞鳳眼掃過一行行黑色的文字的時候,燕聽山的眼眸裏突然浮現出剛才秋蟬的樣子。
緊張的站在門口、生澀的讨好他,笨拙的口舌,與趙挽樂的活潑機敏完全不同的模樣。
顯然是個不會伺候人的人,也根本摸不出他的喜好,只能硬生生杵在那裏。
燕聽山本身并不是很喜歡秋蟬這種類型的人,不讨巧,頂多算是聽話,能勉強留在身邊就是了。
“只是礙于秋家的聯姻,硬着頭皮讨好我罷了。”燕聽山語氣冷淡,随手在文件上簽上自己的名字,說:“過段時間在學校外面給他買一個新房子,不要讓他再住在這裏了。”
他并不在意秋蟬是怎麽樣的人,也不在意秋蟬想讨好他的事情,他只是單純不喜歡自己的生活範圍內出現另一個和自己關系不多的人。
既然是聯姻,那就拿出聯姻的架勢來,沒必要的時候,不需要見太多面。
老管家低聲應了一聲「是」,表面波瀾不驚,背地裏已經開始給趙挽樂和秋蟬瘋狂加戲——這兩位到底誰能拿下燕大少爺的心呢?
——
燕聽山處理完所有文件,已經到了晚上八點半,這個時候,他準備從書房出去,去隔壁的訓練房做康複訓練。
他的腿雖然不能動了,但每天還是在努力鍛煉,維持身體健康,他的身體甚至可以說比尋常人更壯碩些。
但是在燕聽山準備動、還沒動的時候,他的書房門突然被人推開,秋蟬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骨頭湯、臉蛋紅撲撲、汗津津的走進來,将湯碗「啪嗒」一下放在他的桌角,然後昂起頭來,笑的一臉開心:“老公,嘗嘗,這是我做的骨頭湯。”
那時候是盛夏夜晚,晚風微涼,秋蟬站在辦公桌旁,裹着一身人間煙火而來,撞進了燕聽山的眼裏。
燕聽山的目光在秋蟬豔麗的臉上挪開,落到了桌角上的湯上。
他并不喜喝湯,管家也從不會主動拿東西給他吃——燕聽山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保姆與管家也都習慣了聽從他的安排,除非他開口要,否則不會有人給他備下任何東西,怕多做閑事,反而惹來他不喜。
但秋蟬顯然不怕,他正昂着臉,準備接受燕聽山的誇獎呢。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燕聽山的手指摩擦着桌面,想,他像是養了一只小狗,在外面叼回來一根奇形怪狀的木頭給他,他并不需要,可他的小狗正在甩着尾巴,眼睛亮晶晶的,一臉期待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