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秋蟬與白曉從二樓回來後坐了沒多久,第二場比賽就開始了。
第二場比賽照例是之前的流程,依舊是讓秋蟬緊張不安的二十多分鐘。
第二場比賽也很順利,是燕臨淵贏了第二局。
三局兩勝,比賽提前結束,秦延輸了比賽,摔了頭盔走了,燕臨淵倒是等到了主持人說完話後才離場。
第二局比賽之後,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多、臨近五點的時候了,俱樂部的餐廳免費開放,所有有票的觀衆都可以去俱樂部裏的餐廳中吃飯。
俱樂部之中各種餐廳都有,中餐西餐法餐日餐,秋蟬自然是與白曉一起去吃的,結果中途白曉碰見了秦延,直接把秋蟬扔下,跟秦延吃飯去了,秋蟬對這裏的餐廳也沒什麽興趣,就自己一個人順着人流往回走。
眼下還早,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別墅裏,去給燕臨淵甩鈎子。
他打車回別墅的時候,還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秋蟬,讓你辦的事到底辦完了沒有?今天還不辦完,下個月你和你媽就別想收到錢了。”
秋蟬原本躍躍欲試的好心情都随着這條短信的到來而逐漸沉重,他斟酌着回複了一句:【燕聽山還在國外出差沒回來,燕臨淵什麽都不知道,家裏沒有任何資料,我找不到,我要等燕聽山回來之後才能問。】
短信那邊的人不再說話了,秋蟬松了一口氣,默默地删掉了短信。
他的好大弟計劃得再加快點。
——
秋蟬打車回別墅的時候,燕臨淵被他的一群朋友簇擁着往外走、說要去酒吧慶祝。
燕臨淵以前贏了比賽,都會和他們照理慶祝的,只是今日他格外的心浮氣躁,看什麽都覺得無趣,心裏像是有一只小天鵝一直用羽毛在撓癢癢,他坐在酒吧包廂沙發上的時候,也只覺得骨頭發癢,很想站起來離開,旁邊的人喝酒、跳舞、吵鬧,他身處其中,兩耳卻什麽都聽不到。
“三哥,你看看,體舞的小天鵝又來找你了。”旁邊突然有人醉醺醺的靠過來,大着舌頭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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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臨淵一驚,驟然側眸,就看見門口出現了個人影。
他背對着走廊外明亮的光芒,身影被模糊成一片,從門外走進來時,整個包廂裏的所有喧鬧都成了背景音,燕臨淵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直到門口的人完全走進來,湊過來含羞帶臊的喊「燕三哥」的時候,燕臨淵眼底裏的悸動才消失。
是之前在走廊上見過的錢易,據說因為在登臺的時候跳了小天鵝舞,小出了一把風頭,俱樂部有人邀請了他,他也就跟着來了。
也是小天鵝,但不是他想的那一只。
“燕三哥,我們能加個微信嗎。”錢易拿着手機,坐在燕臨淵旁邊,一邊擠過去,一邊低聲說:“過段時間我們在迎新晚會上有表演,到時候你來看,我給你留座位。”
錢易本來是信心滿滿的,畢竟今天燕臨淵和他說話的時候頗為認真,剛才他進來時、看向他的眼神也和看別人的有所不同,但是他說完之後,燕臨淵卻突然站起身來,扔下一句「沒時間」,又和旁邊的人說了一聲「走了」後,直接起身離開了。
錢易怔怔的望着燕臨淵的背影,追着走了兩步,卻見燕臨淵已經騎摩托離開了。
從酒吧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傍晚的風呼呼的刮在臉上,燕臨淵卻渾然不知,他的摩托在長街中劃出一道軌跡,穿過車流與人海,如暗夜流星般一路直奔燕家別墅而去。
燕家別墅的燈還是亮的,像是一盞荒海中的燈,在看到別墅的時候,燕臨淵突然覺得心口空着的那一塊被填滿了,還有些發脹。
這種感覺突如其來,讓他有些不安,卻又覺得極度滿足,像是在一步步走向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樣,讓他無法停住腳步。
他用鑰匙打開門時,沒見到管家和保姆,大概是因為時間太晚,已經去別墅後面的保姆房裏休息了,倒是家裏的廚房卻還開着火,似乎是在炖湯。
蒸氣彙聚成水霧,飄飄袅袅的溢滿了整個廚房,燕臨淵站在門口時,就看見竈臺前的人影正在忙活着盛湯。
人間煙火,夜幕深深,分明還是那個燕家別墅,卻好像多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東西。
燕臨淵空蕩漂浮了一晚上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他站在門口,神色晦暗的撐着門框,一言不發的望着廚房裏的人。
——
秋蟬顯然常做飯,搖動湯勺,三兩下就盛出來一大碗蓮藕排骨湯,然後用毛巾圍着大瓷碗,轉身端到廚房的桌子上。
他這一扭頭,就看見了燕臨淵。
秋蟬立馬端着湯就往燕臨淵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喊:“燕臨淵,我給你熬了骨頭湯,補身體的,你過來喝。”
剛出鍋的湯燙的要命,滾熱的水蒸氣向上飄,燙到了秋蟬的手指頭,秋蟬手忙腳亂的把大瓷碗放下,轉而去櫥櫃裏拿小碗,準備盛湯給燕臨淵。
他轉身時,露出被圍裙緊緊束着的細腰,不堪一握,他彎下腰拿碗時,燕臨淵瞳孔一縮,竟然轉頭就走。
“燕臨淵!”秋蟬在後面急的直喊:“湯剛熬好!”
我的好大弟你要去哪兒!嫂嫂好不容易熬好的湯啊!
燕臨淵先是走出了幾步,又頓住腳步,遠遠地回了一聲「不喝」,然後在原地站了幾秒,才快步上二樓,回了房。
他如同在休息室中一般,用背頂住了他卧室裏的門,他的後腦頹然的靠在門板上,鋒銳緊繃的下颌向上昂起,眼眸閉上,極煎熬一般。
與此同時,門板「篤篤」被敲響,秋蟬在外面喊他喝湯。
燕臨淵渾身一顫,卻沒開門。
他心裏亂糟糟的。
秋蟬竟然這樣愛慕他,他如果拒絕,一定會讓秋蟬難過,他幾乎都能夠想到秋蟬被他擋在門外時委屈的模樣了。
可是秋蟬畢竟是——
他頂着門的肩背更頹軟了些。
這個時候,燕臨淵突然聽見了一陣細碎的聲音從陽臺傳出來,燕臨淵側耳聽了幾秒,随即快步沖向陽臺。
果然,他走到陽臺時,正看見秋蟬把盛滿湯的碗放在陽臺的臺檐上,人正在擡腿,橫跨兩個陽臺,燕臨淵來的時候,他正維持着一腳踏一邊陽臺的動作準備越過去,看見燕臨淵來了,動作就僵在了原地。
“秋蟬!”燕臨淵握住他的手臂低喝一聲:“你不知道危險嗎?”
秋蟬牢記白曉講的「示弱」二字,燕臨淵一拉他,他立刻擺出來一張垂淚欲滴的臉,委委屈屈的說:“我熬了很久的湯,想給你補身體的,你又不開門,我就只能翻陽臺了。”
既然你不咬鈎,我就把鈎子塞你嘴裏!
嫂嫂的湯,不能浪費!
說話間,秋蟬趕忙把自己的手背遞給燕臨淵看:“你看,燙紅了!你快看啊。”
再不看就好啦!
秋蟬本來就是被燕臨淵拎過來的,半個身子都在燕臨淵懷裏,現在秋蟬一湊過來、一擡手,整個人就撲到了燕臨淵的身上。
燕臨淵垂着頭,眸色晦暗不明的盯着秋蟬看。
秋蟬本來是一臉可憐巴巴的,被燕臨淵這樣一看,頓時有點不自在,他第一次甩鈎子,看樣子好像甩的不太好。
“秋蟬。”終于,燕臨淵開口了,薄薄的月色之下,他的臉色冷峻的如同千年冰雪:“你要記住你的身份。”
秋蟬聽到這話時有點發怔,他什麽身份,大嫂的身份嗎?
燕臨淵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猜到他是秋家的內奸了?
完蛋,這鈎子不僅沒釣到人,還抽我自己臉上了!
“我會記住的。”秋蟬謹慎地說:“我就是你的大嫂,我會對你們燕家人好的。”
燕臨淵心裏一擰。
秋蟬竟然喜歡他喜歡到了這個地步,分明是只想對他一個人好,卻偏偏要将燕家所有人都拉上,以此來掩蓋對他的喜歡。
真是個草包蠢貨!
燕臨淵後退一步,松開了秋蟬的手,剛想開口說「我不喝,你端走」的時候,別墅外面突然響起一陣汽車引擎的動靜。
秋蟬和燕臨淵兩人本來就正站在陽臺上,看向大門口的時候,倆人都看見了一輛黑色的保姆車從門外行駛過來,門口的保安姿态尊敬的開門,從車上下來兩個司機,親手打開了保姆車的後門,并且放下了車用輪椅梯道。
管家匆匆從後面的房間中跑出來迎門,家裏的四個保姆也匆匆起身出來了。
這個陣仗,不用問都知道是誰回來了。
站在陽臺上的秋蟬有點緊張的望着大門口,手指不自然的揪住了燕臨淵的袖子。
他從訂婚、被送到燕家開始,雖然一直聽說燕聽山的名號,但是一直沒見過燕聽山——他聽說,燕聽山不喜別人近身,性情反複無常,據說以前有人在宴會上和他獻殷勤,反而被他讓保镖給丢出去了。
而且,燕聽山心有所屬,估計也不想看見他。
秋蟬來到燕家之前,被秋家人反複叮囑,一定不要招惹燕聽山,如果燕聽山不喜歡他、拒絕和他聯姻,那他就完蛋了,而且燕聽山一旦回來,他就不能再以「燕聽山不在」為理由拒絕為秋家人提供情報了。
“他不是還在國外麽。”秋蟬拉着燕臨淵的袖子,低聲喃喃:“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燕臨淵當時在看到燕聽山回來的時候,心頭頓時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憋悶酸澀來,所以他只是掃了一眼門外就收回了視線,一回過頭,正看見秋蟬戀戀不舍的縮在他身邊,一副不想面對燕聽山的樣子。
燕臨淵心口驟縮。
他之前一直在說,秋蟬不能喜歡他,秋蟬和燕聽山訂了婚,可是現在,燕聽山真的回來了,他又覺得越發難受。
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向旁邊一撈,輕輕地摁在了秋蟬的腰上,卻又在即将搭上的瞬間僵住,驟然收回。
秋蟬卻完全沒看到燕臨淵眼底裏的掙紮與壓抑,他轉身直接往外跑,一邊跑還一邊說:“我去接你大哥了,你早點休息。”
燕臨淵雙目發紅的目送着秋蟬離開,直到他房間的門被關上、夏日的晚風吹到燕臨淵的臉上,才将燕臨淵的神志喚醒。
秋蟬走了,只剩下一碗湯。
他薄唇緊抿,盯着陽臺上放着的那碗湯,看了良久,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一口沒動。
不止秋蟬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他也要記住,他決不能跟秋蟬有一點牽扯。
——
秋蟬一路跑到一樓門口,他跑出來的時候,燕聽山也坐着輪椅回來了。
燕聽山是個眉目沉穩、周身氣場壓人的男人,他身穿一身黑色西裝,手中盤着一串佛珠,眉目與燕臨淵有三分相似,但是卻又完全不同。
燕臨淵像是鋒芒畢露的小狼崽子,燕聽山卻像是一座沉穩高聳的山。
按理來說,秋蟬這個時候應該主動走上去跟燕聽山打個招呼之類的,但是,燕聽山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在燕聽山的身後,趙挽樂推着燕聽山的輪椅,正走進別墅的門來。
三人一對上面,彼此都是微微一頓。
秋蟬臉都有點發白,只想掏出他的匿名論壇上去發個求助帖。
求問:跟塑料豪門老公第一次見面時小三也來了,我該做出什麽反應才對?在線等挺急的!真挺急的!
寬敞的別墅客廳裏,管家一人站在燕聽山的側後方,垂着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只是稍微擡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直到這時,燕聽山開了口。
他淡漠的掃了一眼秋蟬,聲線平靜的開了口:“挽樂。”
站在燕聽山身後的趙挽樂咬着唇,一臉委屈不甘的走上前來,小聲說道:“對不起。”
分明是道歉,但趙挽樂那雙眼直勾勾的盯着秋蟬的臉,牙關緊咬,一副要沖上來跟秋蟬同歸于盡的架勢。
秋蟬腦袋更暈了。
求問:塑料豪門老公讓小三跟我道歉了,我現在該怎麽回答?
見秋蟬不說話,趙挽樂的臉色越發難堪,紅中帶青,他大概以為秋蟬在給他下馬威,胸口都氣的不斷起伏,硬生生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昨天晚上,我不該上門來找你的麻煩,對不起。”
秋蟬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燕聽山是帶人來給他道歉的。
他好歹也是秋家送上來的聯姻者,燕聽山就算是再不喜歡他,也得給他留兩分面子。
但是他絕不能把這兩分面子當成什麽資本,因為這只不過是燕聽山的一個平衡術罷了,燕聽山就像是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喜歡看他們鬥,但又不能讓他們鬥出格,玩的就是一個平權戰術、權力游戲,牢牢地把他們都壓在手底下制衡。
燕聽山越是這樣冷靜算計,秋蟬越是不敢招惹他,這樣的人太過利益至上,一旦知道秋蟬在秋家不受寵的地位、秋蟬被送來的真正目的,就一定會把秋蟬棄之不理的,半分情面也不會留。
“沒關系。”秋蟬壓下心底裏的不安,一臉溫和的笑着對趙挽樂說道:“都是小事,我不在意這些的。”
頓了頓,秋蟬又說:“天色挺晚了,要不...你今晚住這?”
反正燕家的房子夠多,秋蟬也可以出去睡客房,秋蟬完全不介意有這麽一個人出現,畢竟他也不喜歡燕聽山,老老實實當個聯姻工具人、沒事讨好人家一下就行,他也并不想跟趙挽樂争個高低。
秋蟬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趙挽樂得意的擡起了下颌。
他就說,就算是秋家的小少爺又怎麽樣?只要燕聽山不愛秋蟬,秋蟬就永遠要被他壓一頭。
趙挽樂剛想應一聲「好」,卻聽見後面的燕聽山說:“送趙少爺走。”
趙挽樂一愣,後面的管家已經走上前來,低眉順眼的過來請他走,趙挽樂心下不甘,卻也不敢反駁,只是咬着唇瓣離開了。
趙挽樂走之後,秋蟬越發坐立不安了,小心翼翼的擡起眼眸來看向燕聽山,卻正好對上燕聽山的眼神。
燕聽山分明是坐在輪椅上的,但看向秋蟬的時候卻自帶三分居高臨下的審視與俯瞰,他察覺到了秋蟬的緊張和惶恐,滿意的勾了勾唇。
看起來是個挺識時務的小玩意兒,雖說不算太聰慧,但顯然足夠乖巧。
“聽話。”客廳裏只剩下燕聽山說話時與撥弄佛珠的聲音,他說:“燕家不會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