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秋蟬緩了幾秒鐘, 才從那種手腳冰涼的感覺中回過神來,他訝異的看向一旁的秋葉,把李晚霞帶過來的這件事是秋葉一手籌劃的,他想知道為什麽中間會出現這種亂子。

而秋葉的反應卻比秋蟬還要慌亂, 他甚至有點臉色發白, 兩只手緊緊地攥着輪椅手柄, 唇瓣幾乎都要咬破了。

秋蟬心裏咯噔一下。

而這個時候,宴會上的争吵也到了白熱化。

秋定坡被秋夫人下了面子, 一張臉漲得通紅,咬着牙跟低聲說:“夠了, 別再胡鬧了,等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這個時候, 秋夫人還在罵李婉婷。

“要不是秋枝告訴我, 我還不知道你帶着這麽個賤貨在這裏開宴呢,秋定坡,你可真是出息了啊!現在就讓她陪你來參加宴會, 以後是不是要讓她當夫人啊!”

秋定坡被罵的擡不起頭來,分外丢人。

很顯然,秋葉和秋定坡偷偷帶李晚霞來參加宴會,被秋枝告了狀,秋枝帶着秋夫人一起跑來捉奸了,所以剛才秋枝進門來, 是先來确認李晚霞在不在的。

秋蟬意識到了事情超出了秋葉的掌控,所以快步走上前去,想要阻止這場混亂, 但是一直躲在秋定坡身後的李晚霞卻回過頭來, 近乎兇狠的瞪了秋蟬一眼。

秋蟬自然從李晚霞的目光中讀出了她的意思。

不要過來, 不要認我,我不需要你。

秋蟬的腳步懸在半空中,後脊梁緊緊的繃着,秋夫人的罵聲不斷從耳朵裏傳到他的腦子裏,可是他卻不能過去。

因為他不能在人前喊李晚霞為母親。

因為他現在是秋夫人的孩子。

你看,秋夫人也很懂「規矩」,她會不知道秋蟬是誰的兒子嗎?她會看不到秋蟬此時就穿着一身漂亮西裝站在宴會裏嗎?她都看到了,但是她不管秋蟬,她只揪着李晚霞一個人來罵,因為她知道,秋蟬現在是秋家與燕家的利益維護者,她不能罵,所以她只能把憤怒都宣洩在李晚霞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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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李晚霞也不敢還口不能還手。

秋蟬一時間對這裏的所有東西都分外厭惡,別人看他、看這個宴會,都覺得這裏金碧輝煌美好如畫,只有身處在最裏面的他,才能透過層層華麗的衣袍,看到那一只只藏在最下面、隐隐作祟的虱子。

在這裏,就連發火都要挑準人、時間、程度,從表面上看,這是正牌夫人發現自己丈夫帶着情人來參加生日宴後的一場怒火,但實際上,在這一層熱鬧下面,是更不堪的真相。

秋蟬緊咬着唇瓣,一言不發的站着,他覺得自己身處一處讓他厭惡的漩渦裏,可他離不開。

直到旁邊的燕臨淵走過來,握住了他發涼的手,擰着眉問他:“怎麽了?”

秋蟬定定的望着這個畫面,過了幾秒鐘,他堅定的松開了燕臨淵的手,擡腳走上了前,攔在了秋夫人和李晚霞之前。

秋定坡覺得丢人,早早地沉着臉躲到一邊去了,直接把李晚霞交出來給秋夫人出氣。

見到秋蟬站出來,秋夫人的臉皮抽了一下,硬生生緩和了三分語氣,她說:“秋蟬,你站在這裏幹什麽?讓開。”

李晚霞也站在後面,聲音比秋夫人更嚴厲,她說:“秋蟬,你讓開。”

秋蟬不讓開。

他受夠了這種所有人都要利用他,卻又都要欺負他的日子。

既然要用他,那就要承受用他的代價。

他用很輕很輕,但附近的秋家人都能聽到的語氣說:“不要再欺負我的媽媽了,否則咱們都別玩了。”

秋夫人臉上的肉顫的更厲害了,她的聲音驟然拔高:“你在說什麽?你以為你算是什麽東西?你不過是——”

“住口!”秋定坡突然發了火。

他這一次的聲音比之前說的任何話的聲音都要大,将秋蟬的耳朵都震得發聾。

但是秋蟬知道,秋夫人不會再開口了,因為秋定坡不會允許秋蟬再往下說的。

再往下,秋蟬就要說出他的身份,說出秋家貍貓換太子的事情了,這會激怒燕聽山的。

秋夫人果然不開口了,甚至還忌憚的瞥了一眼不遠處,燕聽山的所在。

燕聽山拿着一杯酒,遠遠的看着他們,并沒有過來,想來也沒聽見這裏的聲音。

秋夫人松了一口氣,又憤憤的看向秋蟬,然後一轉頭直接就走,秋枝趕忙跟上秋夫人,秋定坡倒是沒走,只是回過頭,用一種沉沉的目光看着秋蟬。

秋蟬不想看秋家的任何人,包括他的媽媽,他覺得疲憊又厭煩,他轉身,往角落裏走。

反倒是秋定坡和秋葉繼續在宴會上緩和氣氛。

秋蟬走回來到燕聽山身邊、任由燕臨淵把他拉到了宴會的洗手間隔間裏。

洗手間一共三個隔間,他們倆進了第一個。

洗手間裏的燈光是冷色調的,木板門一關上,四周就形成了一個封閉空間,可以短暫的用來躲避外面那些人,讓秋蟬一直疲憊的、緊繃着的心有了一個短暫的休息的地方。

這個時候,秋蟬也顧不上什麽沈獨行燕聽山陳相見白曉秦延了,他把自己的額頭頂在燕臨淵的胸口前,悶聲悶氣的說:“我想離開這。”

離開這裏所有混亂的人。

燕臨淵自然能從秋蟬的語氣中分辨出來沮喪的情緒,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所以他只是拍了拍秋蟬的背,說:“那我們出去走一走?”

秋蟬沉默了片刻,突然昂起頭看向燕臨淵。

燕臨淵也在看他,黑暗之中的燕臨淵的眼像是某種琉璃一樣的光澤,通透的,明晃晃的映着他的臉。

燕臨淵還在等着他回複。

秋蟬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如果我,我是說如果,我不是秋家的孩子呢,你會喜歡我嗎?”

燕臨淵伸手揉了揉他的頭,說:“那太好了。”

那樣,他和秋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任何地方,而不是窩在一個小小的隔間裏,他可以給秋蟬任何東西,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眼光。

秋蟬微微紅了眼眶,又說:“萬一,我是很差勁很差勁的家庭出來的孩子呢?”

“不管你是多差勁的家庭裏走出來的孩子,你都是我心裏——”燕臨淵似乎把最後那幾個字想過了很多遍,說出口的時候分外順滑:“唯一的小天鵝。”

秋蟬眼眶更紅了。

他現在覺得三皇子饞他身子都沒那麽可惡了,最起碼,三皇子是真的喜歡他。

完蛋,他要變成秋金蓮了。

“哭什麽?”燕臨淵擰着眉,搞不懂秋蟬今天到底為什麽情緒這麽激動——之前秋蟬和秋家人說話的時候聲音太小了,燕臨淵離得也不近,根本就沒聽見。

“沒事。”秋蟬紅着鼻子說:“就是覺得他們太煩了,不想見他們。”

燕臨淵揉着他的頭,把秋蟬的臉摁到了自己的胸口處,說:“放心,沈獨行馬上就會去找燕聽山的,到時候——”

恰好這個時候,洗手間的門被人踹開,秋蟬聽見了南梨高喊了一聲「沈獨行,你別在這發瘋」,然後就是人跟人相互拉扯,倆人一起到隔壁洗手間隔間,并且有人重重摔在隔間上的聲音。

秋蟬和燕臨淵都愣了一下,他們倆同時意識到,沈獨行和南梨就在他們的隔壁。

秋蟬用眼神詢問燕臨淵:“要不要阻止一下?聽起來很激烈。”

他們似乎是在用自己的嘴唇子瘋狂甩對方的臉,期間似乎還夾雜着什麽摩擦的動靜,秋蟬已經不想聽得再仔細了。

燕臨淵伸手點了點門外,意思是他們倆得趕快走。

秋蟬點頭,心想,确實得走,還得悄悄走,免得旁邊那兩個人聽見了尴尬——他們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史上最貼心的朋友了。

但是就在他們倆剛要開門離開的時候,洗手間外面又跑過來兩個人,這一次,這倆人直接在洗手間的洗手臺附近吵起來了。

“剛才那個小明星來和你喝酒了吧?你為什麽跟他喝酒?你從來不讓我跟別人喝酒,但是你自己跟別人喝酒!”是白曉。

“他是我叔叔家的孩子,我們小時候見過。”秦延在解釋。

白曉當場捂住耳朵高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秦延懶得解釋,直接把白曉摁在洗手臺上打屁股。

這個時候,第二個隔間裏的人也詭異的沉默了。

秋蟬站在第一個隔間裏,面無表情地想,真巧。

秋金蓮和他的西門皇子,霸道總裁和他的在逃小嬌夫,海王和他的鯊魚,要素過于齊全。

夠了啊!住手住口住腦吧!

這裏只是一個小小的洗手間而已啊!

為什麽要讓一個洗手間承擔這麽多啊!

出了這個洗手間,還有大型宮鬥權謀現場。

秋蟬一想到李晚霞就覺得頭疼。

這個時候,秦延和白曉抽着抽着又親上了,倆人在外面膩歪了好一會兒,終于走了。

第二個隔間裏的沈獨行和南梨不知道商量了什麽,沈獨行強行拽着南梨也走了,秋蟬和燕臨淵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從洗手間裏出來。

秋蟬出來的時候,宴會幾乎都要結束了——本來這宴會才剛開始,但是因為被秋夫人攪和了一通,所以宴會上的客人都識趣的告辭了。

秋蟬出來的時候,才發現燕聽山和李晚霞都走了,燕聽山是知道秋蟬接下來會和秋家人單獨說話,所以給他留下了空間,李晚霞則是單純的沒有理由再留下了。

秋定坡與秋葉正在送客,燕臨淵在秋家人面前不好跟秋蟬表現得太親熱,所以也走了,順便還把秋蟬的所有朋友都送走了,等客人都離開了,秋定坡才看向秋蟬。

秋蟬見了秋定坡,臉上的表情漸漸麻木,也那樣冷冷的盯着秋定坡看。

之前談聯姻的時候,就是秋定坡和他談的,那些條件也都是秋定坡給他開出來的,不過,那時候的秋蟬只是一個很好掌控,別人說什麽都信的小傻蛋,現在小傻蛋長大了,還能自己當間諜了,今天的骨頭也硬起來了,不知道秋定坡會不會後悔。

“秋蟬。”但秋定坡顯然不會那麽容易失态,或者說,就算他後悔了,他也不會那麽清楚的表現出來,他只是擰着眉,叮囑了一句:“爸爸會保護好你媽媽的,你做好你應該做的。”

秋蟬在心裏冷笑了一聲,然後說了一句「知道了」,随即轉頭就走。

他才不會信秋家人的任何一句話,他現在就等着他的西門皇子把婚約解除,然後帶媽媽離開,讓秋定坡後悔一輩子。

——

當秋蟬從秋家五星級酒店離開的時候,燕聽山已經坐上了他的副駕駛。

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從他的車旁走過。

那是一個穿着黑裙子的女人,裙擺搖曳,高跟鞋有十幾厘米,這個女人走得很慢,顯然是因為高跟鞋不方便,四周的人都上車離開,唯獨她沒有車可坐,四周有人看她、指指點點,她都擺出來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硬咬着牙往酒店外面走,看樣子是打算打車。

正是今天出現在秋定坡旁邊的那個女伴,燕聽山一眼就認出來了,他還記得這個女人叫做李晚霞。

他坐在車上,手裏拿着手機,轉頭和正在上車的司機說:“查一查今天那個叫李晚霞的女人是什麽來頭,和秋蟬是什麽關系。”

燕聽山何其敏銳的一個人。今天在宴會上,秋蟬站出來為了那個情婦和秋夫人對峙、秋夫人一臉憤怒卻不敢發火,并且偷偷看了他一眼的時候,燕聽山就知道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燕聽山的念頭才一轉到這裏,他的手機突然一陣顫動。

三個文件被送到了他的郵件上,還有一段話。

燕聽山擰眉打開。

第一個文件上面寫的就是秋蟬全部的,詳細的資料,從秋蟬小時候一直到秋蟬上大學,包含了他為了錢嫁進秋家的事情。

第二個文件上寫的是秋葉和幾個供貨商的錄音,錄音裏,他要求那幾個供貨商那一批【鮮亮貨】來。

鮮亮貨是他們的行話,就是那種表面上看起來非常高大上,但是內裏就是普通貨的那種貨,專門用來坑人的,但是一般人還檢查不出來。

第三個文件是秋父與其他人開會的片段,音頻上說的是如何通過燕市打開市場,然後又如何壓榨燕市。

最末尾的一句話寫的十分嚣張。

“秋家不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對象,他們拙劣的手段匹配不上他們的野心,你有更好的合作夥伴,比如我。”

最後一個落款,是一個【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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