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當天晚上, 秋蟬是坐秋家的車回去的。

他在路上找了李晚霞很久,但是媽媽似乎刻意躲着他,根本就沒出現,打電話也不接, 秋蟬只能讓司機把自己送回燕家去。

但是他回到燕家別墅的時候, 別墅裏一個人都沒有, 只有一個急匆匆往門外跑的老管家。

秋蟬下意識的跟着老管家跑了兩步,問道:“是出什麽事了?”

老管家因為太過匆忙, 脖子上的領帶都沒有系好,臉上還帶着幾絲慌亂, 聽見秋蟬問他,老管家明顯猶豫了一下。

但管家轉念一想, 秋蟬以後也是要留在燕家的, 還是大少爺的夫人,對于燕家這些事情,秋蟬以後肯定也要接觸的, 不如早些讓秋蟬明白燕家的複雜性。

“燕夫人鬧跳樓呢,剛傳來的消息,就在燕家的公司樓層上,三少爺已經過去了,燕總臨時和人有了工作上的接觸,不能及時過去, 所以讓我過去看看。”

管家說到這裏的時候,長長的嘆了口氣:“哎呀,這個三夫人也是, 她就算是跳樓, 姥爺也不會管的呀, 傷的還是她自己和三少爺。”

秋蟬聽到燕夫人的時候,腦袋裏突兀的想起了上一次燕臨淵在燕家老宅裏被抽的那一個巴掌,以及燕臨淵站在月色下,回頭看他,驟然落淚的畫面。

秋蟬鼻腔一酸,壓根都沒猶豫,直接就跟着管家一起上了車。

司機也是臨時出門,上半身套了個西裝外套,下半身還是大褲衩,此時正在手忙腳亂的戴白手套,一邊擰上鑰匙,一邊匆匆忙忙打火開車。

此時,已經是傍晚十點半,要去的地點是市中心。

十點半的市中心熱鬧的像是一鍋被煮開餃子,四處都是沸騰的人群與穿行的車流,頭頂的燈光如同白晝,将地面照的分外清楚,高樓上的廣告牌晃動着一張張廣告,滴滴的車輛喇叭聲和街道商鋪的音樂聲混淆在一起,車子被堵在半路上,搖下車窗的時候,秋蟬聽見有人在喊:“跳樓了!燕家夫人要跳樓了!”

他們現在堵在半路上,距離燕氏的辦公樓還有幾百米的距離,但是前方都是擁堵的車輛與吵鬧的人群,一些剛加班結束的社畜白領們聚在路邊攤上,一邊囑咐攤主給煎餅果子加一個蛋,一邊八卦燕氏的最新新聞。

“聽說是燕老爺子的第三個夫人呢!”

“為什麽跳樓啊?難道是燕家股票要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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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是股市崩,燕家的股票穩得一批,內幕消息,是感情方面的問題。”

混着雞蛋灌餅的清香,秋蟬聽見攤販那邊的職員們倒吸了一口氣,然後統一的發出了一道聲音:“老當益壯啊!”

秋蟬敢保證,他們說的一定是年過七十但依舊在愛河裏沉浮時不時還搞一次愛情海嘯的燕老爺子。

“我們跑過去吧。”眼看着就幾百米的距離、卻要堵半個小時的時間,秋蟬坐不住了,轉頭和管家商量。

管家自然點頭,他們倆一起下了車,在吵雜的人群與湧動的車流中穿行。

在這喧鬧的夜晚街頭裏,秋蟬與老管家的穿戴都與四周格格不入,他們倆一個穿着白西裝,像是跌落凡塵的丘比特,一個穿着刻板的西裝,像是從西方電影裏走出來的老紳士,從人群中穿過的時候,不少人都在看他們。

幾百米的距離,他們倆趕到的時候,大廈裏面早都找來了消防員,還有專門的心理疏導師,大廈內的職員全都已經被驅逐了,所有人都在大廈的天臺上站着。

管家與秋蟬坐樓梯上到天臺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秋夜的晚風呼呼的吹到秋蟬的臉上,秋蟬的頭發被吹得呼呼的刮起來,他眯着眼睛看向四周,就看見一片混亂。

一個女人穿着一身白色婚紗,赤着腳踩在欄杆外面,只有一只手抓着欄杆,頭發被風吹得呼上了天,十幾個消防員正在試圖營救,但也不敢靠得太近,燕臨淵背對着他們,距離欄杆大概三米,而燕臨淵身邊,心理疏導師正在努力的和這個女人溝通。

秋蟬遠遠地看見了這個女人的半張側臉,就是那天甩了燕臨淵一個耳光的那個女人,此時,她正在向燕臨淵嘶吼着喊:“讓你爸爸過來,讓你爸爸過來!否則我就跳下去!”

燕臨淵一直在撥打一個電話,但是很顯然,對方根本就不肯接通。

管家從電梯上下來,見到這畫面的時候不由得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秋蟬當然知道管家為什麽嘆氣。

就像是燕聽山絕不可能心疼趙挽樂一樣,燕縱橫也絕對不可能心疼這個女人。

但是那踩着唯一一點位置、用手臂挂住自己性命的女人根本不在乎這些,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向燕臨淵喊。

秋蟬幾乎都看見燕臨淵脖子上凸起的青筋了,他立刻想走過去,但他的腳步才剛擡起來,卻突然看見燕臨淵摔了手裏的手機。

“他不管你!你是死是活,他都不管你,他不在乎!他不在乎你懂不懂啊!你糟踐自己有瘾嗎?四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把自己當個人看!”

手機摔在地上、屏幕迸裂,燕臨淵的吼聲像是一記耳光,重重的摔在了燕夫人臉上,秋蟬聽見燕夫人突然開始尖叫,撕心裂肺一般開始咒罵燕臨淵。

秋蟬看到燕臨淵的樣子的時候,心裏都跟着一陣抽痛。

場面要失控了!

秋蟬的手心都跟着出汗,理智告訴他應該做點什麽阻止事态更嚴重,但是他的草包腦袋總是在關鍵時刻着火,除了把自己燒的大腦宕機以外,派不上任何用場。

而老管家摁住了秋蟬的手臂,壓根不讓秋蟬過去,很顯然,老管家今天就是來看事情發展經過的——他一邊看還一邊給燕聽山發消息,但沒有上手阻止的意思。

而就在這關鍵的時刻,秋蟬聽見了一聲低笑聲。

“你想逼死她嗎?”那笑聲從不遠處的昏暗處裏傳來,帶着濃郁的、不加掩蓋的惡意:“用你這愚蠢的方式,再一次把所有事情都搞亂嗎?”

燕臨淵的所有怒火都卡在了喉嚨裏,而燕夫人則突然開始崩潰哭嚎:“都怪你,都怪你!我為什麽要有你這樣的兒子!為什麽啊!”

秋蟬僵着脖子看向不遠處的昏暗處——那是一塊巨型廣告牌的後面,剛才因為距離太遙遠,又太昏暗,所以秋蟬沒看見這裏有人,等這裏的人開了口,他才看見人影。

居然是燕清竹。

秋蟬第一次從燕清竹的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譏諷,鄙夷,以及濃濃的快意,溫潤的眉眼已經完全扭曲成另一副樣子,像是個摔斷了腿、受盡磨難的人看見別人也摔斷了腿一樣,那種「你也有今天」的感覺幾乎從他的眼裏溢出來。

秋蟬一時間失語,他無措的看向旁邊的老管家,大概不明白這其中還有燕清竹什麽事兒。

“噢,是段老黃歷啦。”反正秋蟬已經見到這麽多了,往後也沒什麽好隐瞞的,老管家幹脆全都撂了,他的語氣裏帶着點滄桑,慢吞吞的說道:“三少爺小的時候脾氣不好,和家裏人吵架,曾經把老爺子氣出心梗,差點人就直接去了,老爺子因為這件事,一直不喜歡三少爺,燕家的資産早就劃分過了,全都是大少爺和二少爺的,沒有三少爺的,所以燕夫人心裏難受。”

跟了燕縱橫這麽多年,兒子都生了,卻什麽資産都沒留下,現在還要被甩,也難怪燕夫人情緒激動。

但是他轉念一想,這裏面好像跟燕清竹也沒什麽關系,燕清竹跑出來刺激燕夫人做什麽?

秋蟬的念頭才剛轉到這裏,又聽見老管家補了一句:“燕夫人跟二夫人、也就是燕清竹的親媽媽是表姐妹,差了五六歲,燕夫人跟了燕老爺子以後,二夫人就一直恨燕夫人,最後還被燕夫人給逼的跳江了。”

秋蟬長長的「噢」了一聲,腦袋裏面各種人物線圖畫了一圈,終于總結出了三條線。

燕聽山的媽媽是燕老爺子的正統聯姻對象,燕清竹的媽媽是燕老爺子第二個出軌對象,燕臨淵的媽媽是第三個出軌對象,同時還是燕清竹媽媽的表妹。

秋蟬的腦子裏各種線條都卷在一起,然後努力的拼出了四個大字:貴圈真亂。

怪不得燕聽山根本不在乎燕夫人的死活,只是讓管家來看一眼。

而這個時候,站在天臺上的女人被消防員撲下來了!

生死一線的時候,燕臨淵反倒站在原地沒有動,燕清竹臉上明晃晃的寫着「沒死成真遺憾」這幾個大字,然後轉頭就走,管家則是走上前去準備處理接下來的事情,唯獨燕臨淵,站在那兒動都沒動一下。

秋蟬緩緩走上前去,在一片喧鬧的天臺裏、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握住了燕臨淵的手心,然後将燕臨淵拉到了巨大的廣告牌所在的位置,在一片昏暗之中,秋蟬用力的抱住了燕臨淵。

不過是一個多小時的功夫,秋蟬與燕臨淵的心情與身份卻完全對調,現在輪到秋蟬來安撫燕臨淵了。

燕臨淵不說話,他只是靜默的站着,等到秋蟬完全抱上他的時候,才聽到他說:“我總是搞砸一切,她想要的,我根本給不了。”

“她要的東西,本來也不是你能給的。”秋蟬抱緊燕臨淵的胳膊,低聲和他說:“燕臨淵,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再被她傷害了,不要因為她是你的媽媽,你就無條件的去包容她。”

秋蟬又想起了自己的媽媽,一時間覺得自己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他自己的媽媽對他懇求的時候,他也無法拒絕,現在安慰燕臨淵反倒說的頭頭是道。

燕臨淵也不說話了,他只是低下頭,把自己的頭埋在秋蟬的肩頸上。

秋蟬的肩頸并不高壯,但是卻是唯一一個,能讓他感覺到溫暖的地方。

當時天臺的左側一片喧嚣,所有人都圍着被救上來的秋夫人,天臺的右邊,燕臨淵與秋蟬安靜地互相擁抱,舔舐彼此的傷口。

只是秋蟬與燕臨淵都不知道,在這個巨大的廣告牌的背面,燕清竹背靠着廣告牌,垂着眼睑,聽着他們倆的每一句話。

——

當天晚上,燕臨淵沒有回燕家別墅,而是帶着燕夫人去了老宅找燕老爺子,秋蟬又跟管家回了別墅裏。

燕清竹的車就跟他們擦肩而過,追着燕臨淵去了燕家老宅,但秋蟬與老管家都沒發現。

他們回到別墅裏的時候,燕聽山正坐在書房裏等着他們,見到秋蟬回來了,燕聽山擡起眼眸,黑漆漆的目光定定的落在秋蟬的身上,像是在掂量秋蟬這一身骨肉值多少錢一樣。

“怎、怎麽了?”秋蟬有些不自在的問。

“你的婚紗到了。”燕聽山望着秋蟬,随手扔過來一套衣服:“穿上,給我看看。”

那是一套紅色的——裙子,無袖裸背的,裙子短的只能罩住大腿,身後倒是有一道長長的拖尾,看樣子...也不是個很正經的婚紗。

“我、我——”秋蟬顯然不想穿,他從燕聽山的眼眸裏看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

“換上。”燕聽山命令他。

秋蟬被燕聽山的氣勢壓倒了,慫慫的抱着衣服往二樓跑,他回到卧室裏換衣服的時候還在想,燕聽山今天似乎很不一樣。

以前燕聽山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但從不命令他,燕聽山一直把他擺在一個同等的位置上對待的。

這還是第一次,直接用命令的姿态和語氣和他說話。

秋蟬搞不懂,但還是很乖的試了婚紗。

婚紗很漂亮,只是穿在他身上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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