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居家流開啓
我沒想到還能再次醒來。
天光大白,林間的空氣清醒,鳥鳴陣陣,溪流潺潺,有微風吹過,送來極淡的清香。
背很痛,頭也很痛。
我聽見松鼠跑過,兔子跑過,山雞跑過,狍子跑過,許許多多不知是什麽的東西跑過。
卻沒有聽見我想聽的聲音。
那麽就不聽。
勉強坐起,環顧四周。
碧綠的葉,高大的枝,虬結的根。
透明的溪水,鮮豔的紅花,亮麗的碧草,還有水裏悠然自在的魚。
好一片生機勃勃的密林。
卻沒有看見我想見的景色。
那麽也不看吧。
盤腿,閉眼,打坐。
有蚱蜢從我身上躍過。
有鳥類從我身邊飛過。
有好奇的小鹿湊過來嗅我。
有粘膩的小蛇從我腿上經過,爬過我腿時頓了頓,似乎吐了吐毒牙,可惜終究也沒有咬下來。
漸漸小動物們的聲音都熄了。
蟲子們快樂地跑出來。
似乎是夜晚了。
我又聽見失去意識前,耳畔響起的那聲嘆息。
睜眼,邀月戴着銀色的鳳凰面具,目光灼灼地看我,這是當初我設計的唯一一個半臉的面具,月光下面具閃爍着銀色的光芒,上面雕的鳳凰展翅欲飛,那鐵奴當初加入的一抹紅色似紅霞閃動,若隐若現,我原本是賭着氣的,看見她的模樣就什麽也忘了,不由自主道:“姐姐,你這樣真漂亮。”
哼!邀月從鼻孔裏透出一聲,冷冷道:“沒死就自己起來走!”
我站起來,頭還有些暈,起得慢了。
她在一邊站着,一言不發。
我問她:“姐姐,你傷怎樣?”
邀月一語不發,只是快步在前走。
我細細打量,見她撕碎了外衣綁住肩膀,布條很幹淨,并沒有血跡,想必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略放了一點心。
月下樹林靜谧安寧,這林子也不知幾千幾萬年的歷史沒人來了,小動物們都不怕人,地上厚厚的樹葉柔軟而舒适,比移花宮裏上好的羊絨地毯的觸感還好,晚上林中起霧,柔軟地貼在身周,罩得整個林子都變得柔和了。
邀月的背影在這疏影橫斜的月下林中,顯得如此夢幻而不真實。
我漸漸回複了力氣,原本麻木的肢體也恢複知覺,內力流轉無礙,自成循環,便加快腳步,伸手想去拉她,被她閃開了。
沒有摸到人,我疑心自己還是在做夢,伸手打了一下旁邊的樹幹,沒有運用內力,右手碰到堅硬的樹皮,痛,我捂着手悶哼一聲。
“蠢貨!”邀月這麽說,然而她停住了,等我過去,伸手翻起我的右手,看到破皮流血了,跺一跺腳,又罵一聲:“蠢貨!”把我雙手手腕攏在她左手,像牽人犯那樣牽着我走。
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手指僵硬地箍住我的手腕。
我磕磕絆絆地跟着她,心像一口沸騰的鍋,一波一波向外冒熱氣。
走了很久,終于到一處陡坡,邀月仰頭望了望上面,又看看我,一手扶在我腰上,一面準備彎腰夠我的腿,我推開她,反手把她抱在懷裏,運起內力,幾步跳上去。
這是一個寬闊的山洞,山洞裏用幹草鋪成一個簡單的床榻,角落裏有一堆碎布條,布條上沾滿了暗色的血跡。
我把邀月放在幹草堆上,按住她不讓她動,先探內息,感覺內力運轉凝滞,內息不到邀月平常的一成,解開她的衣裳,只見她胸口一個青色的手印,看手印的顏色,該是正在恢複。再看右肩上一條短短的疤痕,從前貫穿至後,傷口呈黑紫色,也不知是否有裂開,我伸手輕輕撫上去,邀月道:“別看了,都一個月了,傷口早結痂了。”一個月?我皺起眉頭,打量四周。除了幹草堆,還有幾具兔子的幹屍,一個竹筒裏盛着半筒水,便是這個洞的全部。
邀月抱着膝蓋坐在幹草堆上對着月亮發呆。她只穿着一件中衣,一條裙子,山洞裏風挺大,一會她就冷了,哆嗦一下,馬上倔強地挺直了背。
我看看自己,衣衫袍服都很整齊,外面還罩了件簡易的熊皮,這熊皮剝得不怎麽完整,有許多破損,然而到底也做成了一整件,中間挖個洞,頭從洞裏穿出去,穿着好像一面人形屏風。
我把熊皮脫下來,給邀月罩上,她別扭道:“臭烘烘的,誰要這個?”
我強行給她套上,迫她坐得裏面一些,又拿幹草堆在她身上,她豁然站起,惱道:“憐星,你莫……”說到一半,肚子突然發出擂鼓一般的聲音,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臉皮脹得幾乎發紫,那摸樣別說多好笑。
可惜我笑不出來。
沉默着出去,很快撿了一捆樹枝,順手撈了一把樹葉,用內力将被霧氣潮潤的樹枝樹葉都烘幹,以最大的速度在樹葉上轉動樹枝,同時以內力烘烤加溫,不久總算是升起了一堆火,架起一個火堆,邀月不由自主地向火堆靠近一點。
我撿起一只兔子,內力灌輸于指,破開兔子,将內髒都掏出扔掉,皮毛扯掉,用竹筒裏剩的一點水洗幹淨,放在火上燒烤。
我發現凡事只要你用百分之一百二的心思去做,就會做得很好。比起很久前那次迷路時的笨拙表現,這次我不但升起了火,還将一只兔子烤得透熟而不焦。
邀月盯着兔子,肚子叫的越發歡快。
她大約也豁出去了,坦然地坐在一側,等我烤熟了兔子,吹涼,遞給她,她看我一眼,我道:“我不餓,你先吃。”
她伸手接過,什麽也不說,只大口吃肉。我捧着竹筒又跳下去,邀月斜眼看我,并不出聲相問。
打了一竹筒的水,捉了一條倒黴的水蛇,遠遠見到樹上有一個形似鳥窩的東西,去看了看,果然是。
連鳥帶蛋一起抓了,回到山洞,邀月已經吃完兔子,正惬意地伸手烤火。
我把水遞給她,仔細看那水蛇,花紋很樸實,掰開嘴巴,沒有毒牙,又拿給邀月辨認,邀月也說沒毒,我便把蛇和鳥都依樣烤了,鳥蛋扔進火堆裏,發出哔礴之聲。
一會把鳥蛋拿出來,只有兩個沒炸開的,都給邀月吃,邀月也不客氣,一口一個,吃得嘴巴鼓鼓的,又把蛇搶走吃了,沒鹽沒作料,她卻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還舔舔手指,似乎意猶未盡。正好小鳥也熟了,我問邀月要不要,邀月搖頭,我再讓她,她已經就地倒下,頃刻間便熟睡了。
從我醒來到現在便沒見過陡峭的山壁,想必離那懸崖處已經很遠了。也不知她是怎樣墜落而不死,又把我這大活人拖到這來,還活過一個月之久的。想到她身負重傷,卻反過來照顧我這全須全尾之人,我便感到一陣內疚,又想她形銷骨立,眼窩深陷,眼圈青黑,見到熱食,狼吞虎咽,席地而坐,全無素日之挑剔傲慢,可想而知是吃了不少苦頭,可幸我現在多少有了點用處,只能盡力讓她過得好些。
打定主意,我把剩下的幾只兔子都拿過來,有一只已經發臭了,趕快扔掉,剩下的兩只肉都發白,仔細看看,兔子身上都有好幾處咬痕,血都放幹,我約莫知道這一個月來邀月的吃食是什麽,頓時又感到一陣心酸。
我尋了幾塊大石頭,搬到山洞裏擋風;将竹筒裝滿水;有山雞夜奔,被我一對兒抓住,直接掐死,拔毛去內髒,洞口一棵樹上有個蜂窩,我掏了蜂窩,把蜂蜜拿出來,抹在山雞上,尋了一片大樹葉洗幹淨包住,又找了幾塊石頭,墊起一個小小的竈臺,山雞便在竈臺裏煨着,此刻天色熹微,我已經熬了一夜,卻一點也不困。
山雞熟了,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邀月動了動,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夢呓,卻沒醒來。
我就着晨光看她,見她面色潮紅,連忙探她額頭,入手滾燙,忙拿幾根布條沾濕給她去燒。一筒水用完,她的症狀全不見好。
我急的上火,用布條把她手綁在我胸前,提起她的雙腿,背着她到小溪邊,不停用溪水給她降溫,到太陽升到中天她才退了燒,還昏迷着,夢呓着要水。
灌水灌不進,我只好含着水喂她,她從昨夜到現在什麽也沒吃,想想還是不放心,又背她回去,找到昨天沒用完的蜂蜜,沖了蜂蜜水喂她。
她大約也感覺到蜂蜜水的香甜,整整一筒水喝完還不肯放,咂着嘴吮吸我的舌頭,大約以為這蜂蜜的來源是我的舌頭吧。
我硬生生被她挑起欲火,又壓下,把她放在洞裏,用熊皮和幹草裹好,洞口用大石頭堵住,準備出去弄點吃的。
才出門,想想終究還是不放心,她現在完全沒有反抗能力,萬一有什麽蛇蟲鼠蟻咬了,豈不要命?最後還是背着她,把竹筒挂在腰間,沿着溪水走了一陣,找到一個小湖,抓了幾條魚,就在湖邊升起一個火堆,找到一個薄石板,用幾個石頭架住,竹筒權當鍋子,把魚肉剔下來放進去,煮了一筒魚湯,照舊喂她,喂完我也實在餓了,把剩下的魚都烤了吃。
我腳程快,眼力強,認準一個方向走,太陽下山前已經翻過一個山頭,這途中找到了一種紅色多刺的野果,幾種莓類,都是前世在菜場見過的東西,怕這個世界果實性質會變,還自己先嘗了嘗,确定沒毒,就嚼爛了喂給邀月——據說維生素C能增強免疫力,多給她吃點蔬果總沒錯的。
這一晚我帶着邀月在樹上睡着,外出一圈,完全沒見任何人煙,我既擔心邀月沒法承受連日趕路,又怕她沒有醫生耽誤出大病來,思慮之下,睡得很淺,且幾次醒來摸摸邀月,生怕把她掉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本森林模拟長白山,古龍世界地圖不同,細節勿細究。
姐姐很溫油滴~自己吃可能有毒的蛇給星星吃鳥(诶好像又說到奇怪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