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河村依山傍水,稱得上山清水秀,不過入了秋之後,原本翠綠的樹已經轉黃,放眼望去滿地金黃。
陸一鳴沉默地跟在裴星的後面,裴星也沒有開口說話。
倒是穿過田埂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幾個勞作的人趁着休息,好奇跟在裴星後面的是誰,不過田裏基本都是村裏的漢子,發現是陸一鳴後,也沒有說什麽,打了個招呼後又繼續勞作。
倒是有幾個少年人和小孩好奇地盯着陸一鳴看,拉着邊上的長輩詢問這陌生的人是誰。
裴星到達水田後拿了工具直接去幹活,而陸一鳴則坐在田梗上,看着裴星動作,沒有一絲要幫忙的意思。
“是一鳴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和陸一鳴說話的是隔壁田的李大海,算得上是原身一起玩到大的發小。
五年變化巨大,兩人臉上的稚氣消散,露出剛毅的臉龐。
李大海沒有計較陸一鳴的冷淡,畢竟能從戰場上活着回來,心境肯定是與他們不一樣,變化也是應該的。
李大海和陸一鳴說了一些村裏的變化,說是饑荒死了很多人,也有不少人因為一口飯把自己的孩子賣了,說他已經娶了個夫郎還生了兩個娃。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說起了宋妍,把陸一鳴走後,宋妍勾搭了鎮上廖秀才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李大海說的時候瞅了一眼陸一鳴,倒是沒發現有什麽異樣,自己倒是越說越憤恨,又拿裴星相比較,一個褒一個貶,明眼人都懂誰更能過日子。
也虧得陸一鳴對宋大娘的話不重視,要不然,以李大海這直率的性子,這些話聽在原身陸一鳴的耳裏,還不知道怎麽編排他哥李大山和裴星。
“你是不知道那宋妍還去找過你家夫郎,第二天你家老娘就病倒了,躺了三天,也不知道她具體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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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宋大娘去你家門口囔囔,說是他們幫你娶來的夫郎克死了你,說你回不來了呢。”
“不過幸好你回來了,不然誰知道這些人還會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出來。”
李大海像是有道不盡話對陸一鳴說,陸一鳴翻了一下以前的記憶,也沒發現這個人有話痨屬性,成親後這方面倒是變化挺大。
聽了這麽久,除了前面是真的在說事,後面全是在吐槽宋家的糟心事,陸一鳴出聲打斷了他:“所以我爹和我娘去鎮上做什麽?”
“你夫郎沒和你說?這不是前幾天村裏那幾個和你一起去西邊打仗的人回來了嗎,宋大娘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你受了重傷,就又去你家冷嘲熱諷,給你爹氣着了,到鎮上看病去了。”
李大海正說着,轉頭就發現這人正盯着村北面的小陰山,還以為他要去挖藥材,連忙提醒他。
“诶,陸一鳴,小陰山那地可去不得,饑荒那年有人想去那深處挖點吃的,全都喪生狼群了!”
陸一鳴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倒不是他想引起注意,只是掌心的小苗突然興奮起來,一直在腦海裏鬧騰,催促他去小陰山,瞧這就差流口水的模樣,應該是感應到了什麽寶物。
現在人多眼雜,也不方便動身,等夜裏的時候倒是可以避開人群去試一試,就是不知道……
陸一鳴把視線投向遠處的裴星,兩人的視線正好對上,估計是剛才李大海的聲音驚動了對方,他正好奇地往這看。
不過這對視并不久,不過一秒,對方率先收回視線,彎下腰繼續割稻。
離陸家農田不遠處有一遮陽棚,是村裏統一蓋的,用的竹子和茅草,方便大夥遮陽休息。
陸一鳴在遮陽棚下坐了半天,沒有幫忙農作,反倒是打了個盹兒。
對陸一鳴的到來,裴星沒有一點兒準備,陸阿爹和阿娘不在家,本着省吃儉用的原則,他出門時也只帶了個面餅充饑,現在倒是有點拿不出手給對方吃。
正當裴星還在猶豫不決時,陸一鳴一點都不見外地從李大海手裏分了個饅頭,配着鹹菜大口咀嚼,還示意在一旁尴尬不已的裴星也吃。
“我午後去一趟鎮上,你晚上回去做點吃的。”
陸一鳴咽下最後一口平淡無味的饅頭,拍了拍手,轉頭吩咐裴星,好似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近距離打量這位新夫郎,倒是發現這人左耳後有一枚鮮紅的痣,迎着陽光愈發紅豔。
或許是陸一鳴的目光太過于專注,裴星側了側頭,試圖遮住那枚紅痣。
又反應過來陸一鳴要去鎮上,清澈的眼睛透着光:“我…我我存了一些銀兩,這次你去鎮上,能不能,能不能把錢帶上?我不是說阿爹的病治不好,我只是擔心…”
一雙黑寶石似的眼眸認真地盯着自己,陸一鳴倒是很久沒見到過這麽單純無雜質的眼睛了,這哪是想把錢帶上,是把人帶上才對吧。
“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陸一鳴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直言道。
裴星雀躍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麽又淡了下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他舉了舉手裏的鐮刀:“我得盡快把稻割了。”
對方不去,陸一鳴也沒有再說什麽,畢竟他去與不去也和自己無關,自己也沒有義務去關心別人的心情,能夠這麽問一句也是看在對方是自己夫郎的基礎上。
在去鎮上之前,陸一鳴先回了一趟家,按照裴星的指示在他藏銀子的地方搜出了用布裹着的一兩三十文。
陸一鳴掂了掂,自己穿越一回反倒吃起軟飯來,真是新奇的體驗,這人也不怕我偷了錢去嫖賭。
不過這陸家真是比原主腦海中浮現的畫面更加簡陋,真正的土坯砌牆,茅草蓋房,擡頭還能看見幾棵枯黃的野草,迎風招搖。
至于那些家具更不用說,基本都是陶制或者木制、竹制,陸一鳴懷疑他一用力就會散架。
從五河村出發到鎮上也不過一個時辰,早上的時候搭了順風車,倒是省了些時間。
秋收忙,下午沒人去鎮上,陸一鳴只能徒步走去,所幸還認識來回的路。
居水鎮下轄九個村,其中大多位于平原地帶。
五河村地處居水鎮西北角,是為數不多的背靠丘陵的山區,它三面環山,唯有與居水鎮接壤處地勢較緩,便于耕種,是距離居水鎮較近但又不太富裕的一個村。
陸一鳴邊走邊感嘆,近幾日疏忽鍛煉,過于懶散,這點運動量就氣喘籲籲,哪像末世那會兒,徒步半日都不帶喘的。
果然還是得把丢掉的東西撿起來。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咯!香甜可口的脆棗,五文錢一斤,一斤五文錢!”
“精雕細琢的首飾,客人您随便看,給家裏的夫人帶一個喲~”
“賣布啦,上好的布!”
陸一鳴走在鬧市中,行人熙熙攘攘,兩邊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身處鬧市,他沒有一種融入其中的感覺,反而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寂寥感。
他沒有直接去醫館,先去了一趟衙門,把相關的手續處理完畢,領取三兩參軍補助,總算體會到打工人心酸的滿足感。
回春堂是鎮上唯一的一家醫館,并不難找,陸一鳴到的時候,醫館門口人不多,三三兩兩而已。
“這位小哥,你找誰?”
回春堂的門童将陸一鳴上下打量一番。
陸一鳴開口問道:“請問陸順夫婦在嗎?”
門童皺着眉頭不耐煩地說:“你是陸順家的兒子?”
“對,小子陸一鳴,來看望家父家母。”
“那你跟我來吧。”
踏過門堂,穿過一扇屏風,便是病人修養的地方,面黃肌瘦的病人一張簡單的席子,一床棉被便是一處“病房”。
陸一鳴一眼掃去,很快就從人堆中找到兩張熟悉的臉龐。陸阿爹閉着眼,躺在床上不時咳嗽,陸阿娘坐在邊上伺候,時不時給他順一順氣。
“阿爹,阿娘,我回來了。”
陸阿爹聞聲睜開眼,掙紮着擡起上半身,一眨不眨盯地盯着陸一鳴,蒼白的臉上帶着幾分欣喜。
陸阿娘好半響才反應過來,人沒動倒是眼睛泛紅,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遲遲不肯落下。
“是阿寶回來了,孩他爹,阿寶回來了!”
陸阿娘陡然升高的音量引人注目,但她此刻顫抖着雙手拉着陸一鳴,害怕這是一場夢,無暇顧及其他。
盼了五年,每天心驚膽顫,就怕娃在那邊吃不好睡不好,最擔心的是戰争無情,白發人送黑發人。
每次送的信也都是說一些家常,他們不想讓遠在邊疆的娃擔心家裏,就這樣,一去就是五年,一送就是五年。
等終于熬到戰争結束,前幾日能回的都回來了,不能回的也都帶了遺物回來,只有自家的娃什麽消息也沒有,只說是受了重傷,倆人都以為要随兒子去了,沒想到…
吉人自有天象!
陸阿娘抱着陸一鳴哭了半響,把這五年的擔驚受怕發洩出來,後者僵着身體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說實話有人關心的感覺并不差,但對于一個孤兒來說,第一次感到這種溫暖,有點手足無措。
“瓜娃兒說你身上有傷呢,到底怎麽回事?”
等兩老情緒安定下來,開始盤問細節,前幾天可把他們吓得不輕,他們可不相信瓜娃兒會無中生有。
“一點兒小傷,不礙事。”
“什麽叫不礙事!瓜娃兒可說了,好大一傷口呢?還疼不疼?走走走,咱趕緊找大夫再看看。”
眼看着陸阿娘的剛消下去的眼眶又紅了,陸一鳴趕緊轉了個話題。
“您別擔心,要是傷這麽重我哪能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你們面前,反倒是阿爹,大夫怎麽說?”
“還不是被那宋家婆娘氣的,幸好早早退了婚,不然我和你阿爹可擔不起這麽個親家。”
陸阿爹倒是想提裴星的事情,被陸阿娘阻止了,這事還是回家說的好。
“既然阿寶回來了,我們一會兒一起回去。”陸阿爹接過陸阿娘的話說道。
不過陸一鳴沒有答應,他請了坐診的大夫給陸阿爹再次把脈,确認陸阿爹有所好轉後,強制讓人再待兩天,況且這天也黑了,不方便走夜路。
陸阿娘送陸一鳴出醫館,忍不住說道:“裴星是個好哥兒,你…”
“兒子心裏有數。”
看着陸一鳴隐在暗幕中的臉,陸阿娘到底沒再說什麽,只是嘆了一口氣。
一路上陸一鳴都在思考該如何處理裴星的事情,如果休夫,那肯定還得娶妻,來一個家裏人都不知根知底的人風險可比裴星大多了,而且瞧這人的性格,倒是有點逆來順受,比較好控制。
這裏是古代,一個搞不好,休夫是小,鬧出人命來可就大了,末世待久了,确實身心疲憊,他就想在這養養老,沒什麽偉大志向。
陸一鳴站在山頭遠眺,村莊被黑幕籠罩,橋北有一戶人家的燈光破開黑霧,指引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