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管城守尉大人如何想, 比試的兩人都無從得知。

陸一鳴和郝永世雖是同一組,但不在同一個場地,只不過是同一時段進行考試。

他對陸一鳴的不屑在田氏兄弟馬射僥幸九中三後達到了頂峰, 無言中帶着一絲譏諷, 像是在說“不過如此”。

郝永世揚了揚手裏的契書,仿佛已經勝利在望:“到時候輸了可別耍賴。”

陸一鳴挑眉,對他得意的笑不置可否,據他所知, 這幫世家公子的錢怕是也沒這麽多吧, 可別到時候是橫着來還錢。

“幸好最後一輪中了一箭,我都怕我第一項就無法及格。”

田愛武第一圈中兩箭, 原本以為穩了, 但是到第二圈時卻一箭未中,旁觀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至于田愛文倒是穩定發揮, 一圈一箭,比平時九中五略差,但相比那些私學的,已經好了很多,今日絕大數人都無法發揮最佳水平, 而未達标的人當中,私學的占大多數。

早晨的霧氣并未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散去,反倒是愈來愈重, 可見度比之前更低一些, 排在後面的考生都在唉聲嘆氣, 但卻毫無辦法。

“啧,這個天氣是真的礙事。”

栗元震是目前他們這成績最好的,九中六, 不過與他平時的成績相比可差遠了。

他從馬場下來手還沒拍到陸一鳴的肩膀,士兵開始報下一組的人選。

“貳佰壹拾壹,貳佰壹拾貳……”

陸一鳴朝他對拳,後者沒有多說:“按照平時的來就行。”

面對突發情況,對手的實力普遍降低,此時心态則格外重要。

進場後,士兵将準備好的标準弓、箭袋和馬交給他,再次檢查和核驗考生信息,考核才正式開始。

Advertisement

剛翻上馬背,陸一鳴察覺後背有人注視着他,他回頭看過去,是同樣在馬背上的郝永世。

對方朝他咧嘴一笑,還比了一個手勢,雖然他沒見過,但估摸着不是加油的意思。

出于禮尚往來的傳統美德,陸一鳴沉思過後,覺得他也不能落了禮數,伸手回敬了對方一個,生怕對方看不見,他兩只手都做了。

這下,只要沒瞎,對方應該能收到他的禮貌問候吧?

“嗚呼——”

一聲號響,馬射考核開始。

陸一鳴進入狀态,單手勒馬,右手朝身後抽箭,在距離箭靶不遠處,他穩住身形,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和瞄準。

拉弓,射箭,一氣呵成。

圍觀的人一陣倒吸,不是沒見過第一圈百發百中的人,但這麽幹淨利落的,确實少見。

這要是放平時,他們也不至于這麽驚訝,這鬼天氣,他們眯着眼仔細看才能看清最遠處的靶,然而陸一鳴在途徑第一個靶時,已經射完兩箭,并且将最後一箭搭在弓上。

“太厲害了!”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原本屏息凝視的人忍不住發出驚呼。

另一頭射完三箭的郝永世聽到這邊的喝彩聲,偏了些視線看過來,正好看到正中靶心的一幕,瞳孔一縮。

就算是他,三箭全中,最後一箭還是偏離中心了一些!

這人怎麽回事?!

他收回心神,現在萬不能被對方的一時領先影響心态,還有兩圈,勝負未定,他得收起原先的輕視,調整心态全力應對。

想想那一千五百兩,如果被他爹知道……畫面太美,他不敢想。

“又是全中!”

不管郝永世如何專心致志,隔壁圍觀的聲音還是會滲透進他的耳朵,他一分神,第二圈的最後一箭,竟然從箭靶邊上擦過。

完了,他丢了一箭!

容不得他停頓,三圈馬射是有時間的,并不是慢慢悠悠定點射擊,而他剛才第一圈結束後休息片刻,現在所剩時間不多。

他心中慌亂不已,不複先前神采飛揚的模樣,要是輸了,要是他輸了……

不知道想起什麽,他抖了抖身子,眼神堅定下來,他一定會贏!

郝永世一咬牙,踢着馬肚子開始最後一圈射擊。

不愧是官學的尖子生,陸一鳴轉頭見對方堅毅地臉龐,倒是對官學的那些人有所改觀。

他這一次沒有用小苗的恢複力,全靠自己的本事,倒不是說他覺得勝之不武,只是很久沒有這種被緊追的壓迫感,有些期待。

“陸哥!陸哥!陸哥!”

“郝哥!郝哥!郝哥!”

別看陸一鳴暫時領先,圍觀的人多,但是認識他的人其實并不多,押郝永世贏的人反而更多,光聽這這鼓舞聲就知道,喊“陸哥”隊的聲音一直被對面壓一頭,只有細細聽才能辨別出來。

第二圈結束他緩了一口氣,身心高度集中的感覺并不好受,一鼓作氣再而衰的道理他也懂,所以他沒有讓自己休息太久,定了定神,直接進入最後一圈。

“嘶——”

馮廷玑倒吸一口氣,陸一鳴的第一箭射偏了,而對面的郝永世卻再次命中,他稍有些着急。

偏偏這時候還有人在邊上說風涼話:“不行就是不行,再怎麽蹦跶,這該輸的比試還是得輸。”

“鄉下來的果然沒見過世面,這心态不行啊,郝哥一追上來,就無法平衡,失誤了。”

另一人見縫插針:“之前不過是這小子運氣好,郝哥這會兒已經調整過來,這五百兩必是囊中之物。”

周遭的聲音從他耳邊掠過,卻沒有進入陸一鳴的耳朵,他專注于自己的事情,就不會輕易被外界影響。

身體中的血液在沸騰,陸一鳴感受吹在臉頰上的自由之風,很是享受馬背上的飛馳電掣。

剛才那一箭偏了,倒不是因為他心态問題,只是那一支離弦的箭好似有些問題,他從箭袋裏抽出時就覺得它箭身有些彎,射出後果然在無風的情況下,往下偏了偏。

他射剩下兩支箭矢時更為小心,如若有損壞他就得往上偏一些。

然而與他想象的不同,原本他懷疑是否有人暗自動了手腳,但剩下的兩支并沒有問題。

陸一鳴皺着眉沉思,難道是他的錯覺?

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震耳欲聾的聲音穿透馬場傳入他的耳朵:“陸哥贏了!!”

陸一鳴還沒看郝永世的最後結果,馮廷玑的大嗓門已經傳來,見對方興奮的模樣,他算是徹底放松下來。

“同樣是九中八,陸一鳴更勝一籌。”

“郝永世最後一圈力挽狂瀾,三次全中,但是對比陸一鳴的八發正中靶心,他其中兩發有些偏離,所以最後的評分陸一鳴高一些。”

“當真是英雄出少年,郝永世最後關頭能夠克服自己心境,光憑這一點,可不見得比陸一鳴差,老夫倒是有些期待下午的步射情況如何。”

總督大人順着把花花的胡須在一旁點評道,這番話也敲定了這盤賭局的贏家。

應離在邊上見他收錢的手速可不慢,暗自腹诽:呵,當真是老狐貍,如果下午不押他門生,他就信人三分。光說這控股能力,這人不當莊主可惜了。

周圍一圈原本押了郝永世但輸錢的人,聽了總督大人一席話,茅塞頓開。

是啊,這大概只是陸一鳴運氣好,郝永世第二圈狀态差而已,這不是馬上就調整回來了?誰沒個失誤了,他們就不相信那小子能把把贏!

就這麽定了,下午繼續押郝永世,信他!相信總督!

……

人都有僥幸心理,古人也逃不出。

上午馬射他們對郝永世有多信任,初六那一日的技勇就有多痛恨。

步射和舉重連續兩場持平後,下注的人越來越多,一邊倒的現象卻少了,但押郝永世的人都殺紅了眼,這一場技勇,可是郝永世的拿手絕活,他們可是把全部的身家都押上去了!

城守尉之子,自小習武,從軍十載,素有将星之稱,是江州府最看好的武生之一,再輸那就非常不應該了!

往年的技勇在武舉考試中算是附加分,如若獲勝則在同分段考生中排名更高一些,它允許武生自由挑選挑戰對象,當然被選擇者也有權不應。

這項考試的意義不大,但在挑選侍衛官時,會優先考慮技勇出色者,總的來說,是專門為皇家侍衛設置的。

不過歷史上也有不少皇帝開設武科時,取消這一比試,直接取殿前前幾位任命為侍衛官,近幾年倒是又重視起來。

“一鳴倒是有幾分斤兩,不知巡撫大人從哪裏挖來的人?”

總督抿了一口茶,與應老一起關注不遠處的擂臺,裝作不經意說起。

“半路撿來的,是他哭着央求我收他為徒,我掐指一算,覺得我們有師徒緣分,勉為其難接受了他的懇求,也沒教幾天,只能說天賦不錯。”

吹牛這種事情,應離向來不需要打草稿,至于對方信不信,就是對方的事情。

總督笑着搖頭,應離的話三分真七分假,天賦不錯大概是真的,哭着央求大概率只能存在對方的幻想之中,陸一鳴他雖然接觸的不多,但人的性格體現在細微之處,他還是有這個辨別能力。

原本總督還有些觊觎陸一鳴的才能,想把人收到自己的麾下,一聽應離這老狐貍這麽護犢子,打消了念頭。

“郝平今日晚上大概要暴跳如雷了,這一千五百兩可不少,要是一下子能拿出這麽多來,巡撫大人是否會去郝府走一圈?”

郝平可不像陸一鳴一樣有發家致富的酒肆和分紅,他自诩是一個拿着朝廷俸祿的清關,除了他正妻帶來的嫁妝外,沒有其他發財的來源。

一千五百兩可是整個家三五年的開銷,他一個正三品的官員,加上養廉銀,一年确實有這麽多俸祿,但府上的開銷也多,自然存下來的錢少了。

為了兒子一次打賭,花一年的俸祿,怎麽看都得先把兒子暴打一頓。

應離淡定放下茶杯:“那也是巡按禦史的事情,與我無關。”

總督笑了笑,沒再說話,這滴水不漏的老狐貍,誰不知道這次代巡按禦史的人是你二徒弟顧煥?雖說官級只能讓他成為代巡按禦史,但這權利可是實打實的督查官。

與觀臺上你來我往的氛圍不同,擂臺上可以稱得上一邊倒。

連四分之一注香的時間就都沒有,郝永世從被陸一鳴壓着打,到後來丢盔卸甲,周圍的人看了也唏噓不已。

更有憤怒者,将口中的利劍直接對向大勢已去的郝永世。

“什麽狗屁城守尉的兒子,還我賭輸的一百兩銀子!”

“平日裏看着有橫掃千軍的霸王之氣,結果全他娘的是花拳繡腿,我看哪裏是什麽霸王之氣,就一王八之氣。”

“哈哈哈,你這麽一說可不就是嘛,瞧瞧這模樣,當真是喪家之犬,我呸!”

郝永世一拳砸在地面上,擡起猩紅的眼看着這一群人模狗樣的官學子弟,平日裏這群人在他身後盡獻殷勤,如今不過是一場賭局,便暴露的真面目。

衆人被他兇惡的眼神一吓,差點被喉間的話噎住,回過神又低聲暗罵:“神氣什麽,我看你這将星之名徒有其表,叫什麽‘好勇士’,改名叫‘好窩囊’得了。”

官學之中與城守尉同級的官員之子不少,平時都是郝永世和宋胖子帶頭,他們起哄,反正要燒也是燒那些高個子,和他們有什麽關系?

現在倒戈也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做起來毫不心虛。

官學領袖?走了兩個,再推選兩個不就得了。

陸一鳴對此無動于衷,原本還對這人的堅韌有些動容,但一想到那箭上動手腳的人是誰,他回望郝永世的眼神便不再有多餘的情緒。

可憐人必有可恨處罷了。

……

“夫君今日很累。”

裴星第一眼看見陸一鳴就知道對方今日的心情不佳。

陸一鳴将人抱在懷中,一時沒說話,裴星便将手貼在他的後背,耐心等着他開口。

過了許久,他學小星星親昵地在對方脖頸處蹭了蹭,才開口将今日的事情說與他聽。

“原本以為我自己能夠看開,沒想到還是憶起了上一世的事情。”

今日這麽多人背叛郝永世的場景多麽熟悉,當年他不也是如此?

內憂外患下唯一的一次戰敗,讓受到他庇護的整個基地的人瞬間動搖,甚至連身邊一直跟随的親信朋友也是,選擇的不是共渡難關而是取而代之。

千好萬好也抵不過一次失敗。

他是人,是血肉之軀,不是神,他也有心也會痛。

這些事情夫君沒有同他細說,但他能感受到夫君現在的心情。

他看着這人第一次露出痛苦的表情,有些無措,只能将人圈緊,輕柔地吻在對方的眼角,一遍遍說道:“夫君,我在。”

看着懷中人溫柔的眉目,陸一鳴輕輕撫上對方透亮的雙眸。

上一世的事情他該釋懷了,珍惜眼前才是他該做的事情。

陸一鳴抱着裴星往卧房走去,化言語為行動:“家中有些冷清,是該熱鬧一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應老:沒錯,是他求我的,不是我倒貼

聽到這話的陸哥:祭出我那把傳承劍

(淩晨還有一更,但不定時間,碼完就發,友友們早點睡~別像我一樣,大油頭,嗚嗚嗚嗚)

注:養廉銀是清朝的加薪制度,有很多很多很多錢!!!是年俸的10-100倍,看當地的經濟情況和稅收所得給。

感謝在2021-10-11 22:00:24~2021-10-12 21:29: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然雪洛、呆萌的大叔、青蔥記憶染指悲涼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年底我必上岸 20瓶;伊然雪洛 10瓶;54935603 9瓶;茯茶葉 3瓶;永遠滴神、DCM520、淺洛時安、落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