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磕你大爺。”

這句話說得那叫一個擲地有聲, 氣吞山河,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去很遠。效果顯然不錯, 不光閻嬷嬷愣住了, 牌坊下面吹拉彈唱的臨時工也愣住了。

閻嬷嬷愣了好半天, 才反應過來,提起一口氣, 響亮地呸了一聲,罵道:“果然是沒教養的野丫頭,今天我就教教你,什麽是大戶人家的規矩!”

她轉頭沖着牌坊下愣神的家丁喊道:“你們都是死人嗎, 還不快過來, 把人給我拿下!”

一衆家丁忙不疊地放下手中的樂器, 一擁而上。

這些家丁原先想來做的不是看家護院的活兒,一個個腳步虛浮,謝留夷都不用動手,擡起腿來, 一腳踹翻一個小家丁。

轉眼,家丁們就全躺在地上打滾了。

謝留夷面無表情地看着地上賣力表演的家丁。

她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不至于這一下就能把人廢了。這些家丁臉上的痛苦表情用力過猛, 一看就是裝的。想來, 剛才短暫的交手中, 他們發現根本打不過自己, 所以直接躺在地上裝死了。

這大宅子裏生活的都是聰明人啊, 謝留夷感嘆。

她轉頭看了閻嬷嬷一眼,“還磕頭嗎?”

閻嬷嬷氣得手都在發抖,指着謝留夷, 呼吸粗重,一邊後退一邊尖叫,“來人,快來人!”

十幾個壯漢從大門蜂擁而出,這些壯漢手中都握着三指粗的棍子,領頭的那個還提着一把雙手砍.刀。

新來的這些壯漢穿着藍色的短打,與躺在地上的家丁衣服顏色不同,謝留夷能看出這些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應該是閻府養的護院。

閻嬷嬷被護院簇擁在中間,重新壯起膽子,指着謝留夷,“把她給我拿下。”

護院有些猶豫,領頭那個拿刀的問:“這是今天沖喜的新嫁娘吧,若是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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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就被閻嬷嬷打斷了,“傷到又怎麽樣?打死了再換一個,快給我上。”

領頭的護院咬咬牙,提刀沖了過來,其他護院急忙舉着棍子跟上。

謝留夷站在原地,等着人跑到身前、雙手舉起大刀攜着風聲向她頭上砍來,她才懶懶側身躲開,擡手,奪刀。

眨眼間,砍.刀就易了主。

雙手砍.刀之所以叫雙手砍.刀,就是因為刀身厚重,需要雙手握住才能使用。然而這半人高的刀被她單手提在手裏,輕飄飄好似沒有重量一般。

謝留夷身影迅捷如風,在護院的亂棍間毫發無傷地穿梭,每人後頸來上一刀背,不多時,全場就只剩謝留夷和閻嬷嬷還站着了。

謝留夷收了刀,扛在肩上,整理了一下頭上馬上就要掉落的蓋頭,走到閻嬷嬷面前,語重心長,“別鬧了,正事要緊。”

只是閻嬷嬷似乎被吓傻了,一點都沒有領會到她的苦心,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指着謝留夷,嘴唇嗫喏,看嘴型,她說的是“來人,來人……”

真麻煩。謝留夷嘆了口氣,捏住閻嬷嬷的衣領,準備把人提進去,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住手”。

她直起身子,看到一個中年男人帶着幾個護院急匆匆地大步走過來。

那中年男人身穿黑色錦緞長袍,外頭罩了件黑底紅色團花紋馬褂。頭發像是被人一刀切斷了似的,發尾整整齊齊地搭在脖子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面目方正,留着一字胡,顯得氣質端肅。

中年男人走近了,看到謝留夷薄紗下的臉,眼神中透出一絲驚豔,竟看直了眼睛。

謝留夷皺了皺眉。這男人的視線讓她覺得不舒服,右手不自覺抓握刀柄幾下。

有點手癢,想砍人。

閻嬷嬷突然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抓着中年男人的胳膊,躲在他身後,指着謝留夷,神色驚恐,“老爺,她是妖孽,快讓人把她拿下!”

她的動作讓中年男人如夢初醒,他移開視線,一臉無奈地看向閻嬷嬷,渾然不知自己剛才差點被砍。

“奶娘,你這又是在鬧什麽?再耽擱下去要誤了吉時了,趕緊讓新婦進門吧。”

“不行,不能叫她拜堂,她是個妖孽,會害了大哥兒的!”閻嬷嬷聲音尖利地反對,“柴房裏不是還有三個嗎?再挑一個不就行了。”

謝留夷不耐煩,大刀提在手裏挽了個刀花,狠狠往地上一戳。鐵器撞擊青石板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廢話真多,拜堂!”

活像個搶親的女土匪。

“拜堂,拜堂!”閻老爺客氣地笑着,轉頭嚴厲地瞪了閻嬷嬷一眼,然後側身讓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快請進,喜堂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新娘子了。”

謝留夷收刀扛在肩上,頂着紅蓋頭大步流星地進了閻府大門。

從大門口開始便有紅毯一路鋪到喜堂,倒是不需要人帶路。

謝留夷扛着大刀,走得虎虎生風,素紗紅衣在身後鼓蕩,比起拜堂,更像是去尋仇的。

喜堂門口有個丫鬟抱着一只毛色鮮豔的公雞,見謝留夷過來,上前就要将公雞往她懷裏塞。

這就是閻太太說讓她抱着拜堂的公雞?

謝留夷抓着翅膀提起那只大公雞,往身後一丢,頭也不回地進了喜堂,将身後兵荒馬亂的聲音遠遠丢下。

大公雞在空中撲棱着,精準地落在閻嬷嬷的頭頂。

閻嬷嬷尖叫着拍打,那大公雞受了驚,一邊叫一邊在她頭頂不停地抓踩,閻老爺不耐煩地喊護院幫忙驅趕。

大公雞鬧騰老半天,最後在閻嬷嬷頭頂噗嗤一聲排洩出來,才跳下去,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謝留夷進到喜堂內,兩邊椅子上分坐着七個人。一看這些人的裝束,謝留夷心裏就有譜了。

閻府裏的人,男人穿長袍或短打,女人盤發穿襖裙。而這七位,五男兩女,都穿着沖鋒衣。

這些人果然是玩家,那麽這個閻府,應該是另外一個副本了。

謝留夷剛一進來,就被坐在首位、穿着迷彩沖鋒衣的男人吸引了視線。

這男人眉目淩厲,小麥色的皮膚平添幾分男人味,寸許長的頭發鋼針似的支棱在頭上,眼窩深邃,眼神犀利,一眼看過來似乎要把人生平都看穿了。

看見他的第一眼,謝留夷就知道這人是見過血的。渾身殺伐之氣,淩冽得如同冬日的寒風。

謝留夷禮貌性地沖他點點頭,男人沒有回應,只是移開了鷹隼似的目光。

閻老爺帶着一群人急匆匆地進了喜堂,抱拳對廳中衆人告了罪,往高堂上大馬金刀地一坐,招了招手,後頭上來個帶着黑色瓜皮帽的瘦削老人。

那老人弓着身子,嘴角帶笑,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是帶笑的,對着衆人抱拳問好後,站到了閻老爺身後。

“管家,”閻老爺偏頭喊了那瘦老頭一聲,“吉時到了,開始吧。”又轉向謝留夷,“婚禮倉促,就讓管家兼任司儀,這位……小姐別介意。”

謝留夷将肩膀上的大刀杵在地上,雙手搭在刀柄上,聞言不置可否地擡擡下巴,催促,“快點。”

管家這才直起身子,氣沉丹田地喊:“吉時到,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堂中衆人視線都集中在謝留夷身上,謝留夷站在原地,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刀柄,脊背挺得筆直,像風中寧折不彎的白楊,一點都沒有要拜的意思。

新娘子不配合,婚禮卡在了拜天地的環節上。一片尴尬的靜默中,閻老爺咳了一聲,對管家低聲說:“繼續吧。”

管家便又吊着嗓子喊:“二拜高堂——”

話音剛落,不等閻老爺發話,謝留夷自己對着管家冷冷地說:“繼續。”

“這……”管家無措地看向閻老爺,閻老爺偏過頭,無奈地揮手,“繼續。”

管家猶豫着喊:“夫妻……對拜?”

謝留夷還是不動。管家也不請示閻老爺了,自己接着喊:“送入洞房。”

獨自演完這一場男婚女嫁的大戲,管家終于松了口氣。

有丫鬟上來領着謝留夷就要下去,閻老爺用打商量的口吻說:“刀乃兇器,就不要帶進洞房了吧?”

謝留夷面無表情看他一眼,隔着紅紗,他的眼神依然令她感到厭惡。她提起刀,挽了個刀花,反手一擲,刀鋒擦着閻老爺的腳深深沒入地板,剩下半截刀身留在外面,兀自震動着,發出嗡嗡的聲音。

閻老爺整個人僵在原地。

“可以了?”她冷着臉,沒什麽表情地問。

“可以,可以。”閻老爺從震驚中回神,不動聲色地挪開腳,擦掉額上驚出的冷汗,“小紅,帶大少奶奶去婚房。”

謝留夷跟着叫小紅的丫鬟走出喜堂,一路往後院走去。

“小紅。”謝留夷喊了一聲。

前面帶路的小丫鬟聽到她的聲音,一個激靈,僵立片刻,沒有回頭,反而走得更快了,就像身後有鬼追着似的。

謝留夷:……

我有那麽可怕?

她無奈,只得加快速度跟上去,沒有再開口打聽什麽。

此刻已是夜幕低垂,一路上紅燈籠映照着這深宅大院,顯得格外陰森。

越走越偏,繞過了一片蓮塘,終于到了大少爺的院子。夜風習習,田田的蓮葉發出沙沙聲,讓人覺得那些葉子下面有什麽人在低聲私語。

院門緊閉,門頭牌匾上刻着“風荷院”三個字。

小紅推開院門,帶着謝留夷往裏走。比起前院的張燈結彩,風荷院顯得格外冷清。裏頭漆黑一片,沒有一盞燈籠,也沒有一個下人。

小紅推開西廂的門,回過身低下頭,抖着聲音說:“大少奶奶……您……您住這間屋子。”像是怕謝留夷跟她發火似的。

謝留夷倒是不介意住哪間屋子,只是有些好奇,“怎麽沒人?”

聞言,小紅頭壓得更低,“大……大少爺在太太院子裏,養……養病。”

謝留夷覺得奇怪,為什麽成年的男丁會住在母親的院子裏?而且就算大少爺不在,院子裏為什麽一個下人也沒有?

這麽想着,她直接問了出來。沒想到小紅聽到這個問題頓時抖若篩糠,倉促蹲身一禮,急切道:“大少奶奶您休息吧,奴婢告退。”

不等謝留夷回話,她便急匆匆往外走去,比來時更像被鬼追。

謝留夷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風荷院下人的去向難道是什麽禁忌話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謝: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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