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家具破損, 蛛網處處,地上厚厚一層灰塵。窗戶上的碧色軟煙羅已經髒得看不清原本的顏色,破破爛爛地挂在窗牖上。
從窗戶看出去, 院中裝飾的花草樹木全都枯死, 原本整潔的庭院中荒煙蔓草, 一層薄霧幽幽漂浮在月光下。
耳中不聞人語聲,只有夜枭的悲啼, 和僵硬拖沓的腳步聲。
謝留夷打開門走了出去,院中漂浮着一股令她很不舒服的氣息,她直覺地運靈力至雙目,眼中所見的世界頓時天翻地覆。
整座宅子都被一層黑中透着紅的氣息籠罩着, 那氣息像是從地面、牆壁上滲出來的, 無孔不入地鑽入每一寸空間。
黑氣甚至想往謝留夷身體裏鑽, 卻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在外。謝留夷試着靈力外放,發現這種黑氣被自己的靈力排開。
陰煞之氣。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種東西相關的信息。陰煞之氣常見于亂葬崗、古墓、風水極陰之地,以及厲鬼出沒之處。
閻氏是大家族,建宅之初會專門請人來看風水, 因此閻府的風水不可能蘊養出這麽多的陰煞之氣。
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閻府有厲鬼。
這宅子裏得有多少鬼,才能凝結出如此濃郁的鬼氣?
謝留夷腳下輕點, 躍上房頂, 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個宅子。
鐘聲響起之前, 她所見的閻府莊嚴肅穆, 巍峨大氣。如今, 高地錯落的建築籠罩在黑中透紅的陰煞之氣下面,像匍匐于黑暗中的巨獸。
花木扶疏的庭院無人打理,嬌氣的名貴品種早就枯死, 生機旺盛的雜草瘋長,覆蓋整個花園。
荷塘中蓮葉也沒了,只剩一根一根光禿禿的莖稈,毫無生氣地探出水面。
旁邊院子傳來開門的聲音,七個玩家從各自的房間中走出,聚集在院中。寸頭男擡頭,恰好看見夜色中伫立于房頂的謝留夷,他點點頭,随即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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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留夷聽到那個叫做若竹的玩家說:“現在宅子裏四處彌漫着鬼氣。鬼氣會往人身體裏鑽,鑽得多了,手腳會漸漸僵硬,身體也會變得虛弱。防禦符可以一定程度上抵禦鬼氣。”
她把陰煞之氣叫做鬼氣,又是常識體系不同。謝留夷暗想。
玩家們紛紛從系統背包拿出防禦符貼在身上。
寸頭男低聲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幾人便出了院門,分頭行動。
謝留夷收回視線,繼續觀察如今鬼宅一般的閻府。
宅中有幾處地方,陰煞之氣比其他地方更加厚重,在謝留夷眼中,那黑紅的煙氣就像烽火臺上的狼煙一樣醒目。
前院有一處,後院有兩處。
風荷院距離前院更近,謝留夷決定先去那裏看看。
正要動身,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從另一側傳來,她轉頭看去,那個叫做若竹的女玩家拐過拐角,狂奔着跑回小院,緊緊關上大門,又跑進屋子,嘭一聲關上門。
不久,一隊手持木棍的藍衣護院轉過拐角,追到小院門口,突然像失去方向的蒼蠅,在原地漫無目的地游蕩起來。
月色下,那群護院動作僵硬,臉色灰白,青黑色的血管如同紋身,密密麻麻地爬滿裸露在外的皮膚。他們眼眶中的眼珠是純黑色的,嘴唇掀開,兩顆尖利的獠牙露出嘴邊,手上的指甲有三寸長,身上散發出腐臭的氣息。
僵屍!
其實剛才若竹說得不夠全,她只說長期暴露在鬼氣之下,人會四肢僵硬。
實際上,活人被陰煞之氣侵蝕,體內的生氣會被消磨,最後一絲生氣消失之後,人就會失去意識,變成由陰煞之氣支配的活屍。若是死人,則直接會變成活屍。
也就是民間傳說的僵屍。
門外的僵屍護院開始向着風荷院移動。僵屍隔着厚厚的泥土層也可以嗅到活人的生氣,一扇木門不可能隔絕僵屍的嗅覺,它們聞到了風荷院中謝留夷身上的氣味,開始撞擊風荷院的大門。
謝留夷眯起眼睛看向隔壁小院。若竹跑進小院之後,僵屍立刻便失去了目标,難道這個小院有什麽特殊之處?
她從風荷院的房頂跳到小院的房頂,風荷院這邊的撞門聲立刻停止了。
果然,這個小院可以隔絕氣息。是若竹的血脈能力,還是別的原因?
她打量小院,一樣的破敗荒蕪,跟別的院子沒有絲毫區別。
其他六個玩家沒有回來,不知道去哪裏了。
想不通,謝留夷就不想了,她轉身向着此前看到的陰煞之氣濃重的院子飛掠而去。
越接近前院,腳下的僵屍就越密集。有護院,有家丁,有丫鬟,沒有一個活人。
陰煞之氣濃重的這處院子位于整座宅院的中軸線上,按照大家族的居住習慣,這裏是家主、也就是閻老爺的院落。
閻老爺的院子比其它院子都大,足有兩進深七間寬。院中的僵屍數量也比別的地方更密集。
鬼氣最濃重的是一進的正房右側,謝留夷落在屋頂上,掀開瓦片往裏看。
下面看着像是書房,書架林立,一個渾身冒着黑煙的人影在書架之間漫無目的地游走。
黑色錦緞長袍,黑底印紅色團花紋的馬褂,鼻梁上架着無框眼鏡,正是閻老爺。
它似乎察覺到什麽,突然擡起頭來。
那張臉焦黃發黑,泛着粼粼油光,布滿了高溫燙傷的水泡,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
原本一刀切式的齊耳短發焦黑蜷曲着板結在頭頂,像癞蛤.蟆背上的疙瘩。眼眶中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翻湧着邪惡粘膩的漩渦,瞳孔中兩點血紅色的火光。
這不是僵屍,這是厲鬼!
閻老爺發出一聲尖嘯,拔地而起。謝留夷旋身閃開。
下一秒,黑色的鬼影穿透屋頂,出現在謝留夷剛才站立的地方。
月光下,鬼影渾身散發着陰煞之氣,漂浮在空中,長袍下擺離地一尺,沒有腳。
它伸出雙手向着謝留夷撲過來,那雙手跟臉一樣,布滿了水泡,焦黃萎縮如同雞爪。
謝留夷身體向後倒去,避開閻老爺的利爪,似不倒翁一般,以腳為圓心,身體畫圓繞到閻老爺身後。
她的右手條件反射地掐了個劍訣,靈力附着在右手劍指上,起身,以指為劍,點在閻老爺後心處,指尖靈力吞吐。
靈力沒入閻老爺體內,他吃痛地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沒有回身,頭直接在脖子上擰了半圈,轉到身後,低頭向謝留夷的手指咬去,同時,雙手像沒有骨頭一樣,直接背到身後來抓謝留夷。
變成鬼以後正反面可以随意切換的嗎?真方便!
謝留夷羨慕地想着,腳尖輕點,向後平移,躲開閻老爺的攻擊。
院子裏的僵屍被謝留夷身上的氣息吸引,嗷嗷叫着彙集在書房四周,開始瘋狂地撞擊牆體。幾十只僵屍同時撞擊的力道不容小觑,書房被它們撞得震顫不已。
不行,書房撐不了多久,得盡快結束戰鬥。謝留夷暗忖。
閻老爺不用在房頂上借力,就着四肢反弓的扭曲姿勢,再次向謝留夷撲過來。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的腦袋張大了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層次不齊的尖牙。
字面意義上的咧到耳根,像是腦袋被切開大半,藕斷絲連,又像是倒着放的箱子打開了蓋子,等着盛裝東西。
那嘴張得比謝留夷的頭還大,謝留夷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口中焦黃萎縮的舌頭,和布滿水泡的口腔。
這一刻,謝留夷沒有動,她仿佛進入一種玄妙的境界,手指像有自己的意識一般飛快變換,結出一個個複雜的手印。
她清叱一聲,手印前推,漫天的星光仿若受到感應一般,彙集于她指尖,化成淩厲的劍氣,由指尖破體而出,刺入閻老爺近在咫尺的口中。
閻老爺像是被針紮破的泡泡,從劍氣刺穿的位置開始,一點一點地消散,連叫聲都未發出,便化成一攤焦黑的齑粉,被夜風吹散。
謝留夷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腦海中閃過幾幅不連續的畫面。
一會是學堂中,一群人跟着講臺上的教習,學習快要拗斷指頭的手印;一會是雲海彌漫的廣場上,一群人手中提着劍,枯燥地重複着劈、砍、點、刺……一會又是一群才到她腰的小蘿蔔頭們,舉着木劍圍着她叽叽喳喳……
她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但是每個人都穿着和她一樣的衣服。
若是星河在手,何須結印這麽麻煩。
她喃喃出聲,心裏跟破了個洞似的,風呼呼地刮過,生疼,像是丢了摯愛的那種疼。
哦豁,星河是誰?
謝留夷猛然回神,難道她以前嫁過人?星河是她相公?
腦袋裏突然翻江倒海似的開始疼,疼得謝留夷倒抽一口氣,蹲下來捂住腦袋。識海翻騰起滔天巨浪,卻似被一張網壓制,越翻騰,腦袋便疼得越厲害。
下面的僵屍越聚越多,牆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瓦片滑落,謝留夷腳下的房頂大幅度傾斜,眼看她便要落入僵屍群中。
突然,寡言封印釋放出淩厲無匹的劍光,劍光過處,風平浪靜。
如果說謝留夷方才的劍氣是流螢,那寡言封印中湧出的劍氣就是烈日,不可同日而語。
頭疼驟然停止,謝留夷靈力鼓蕩,在房頂倒塌的前一秒禦風而起,浮在半空中。
夾雜着森冷陰氣的風拂過,帶走她額頭的汗珠。
剛才……是寡言封印救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失憶的小謝:星河是誰?是我相公嗎?
恢複記憶的小謝:哦,星河是我老婆!
上個副本有小可愛提意見,說打鬥部分太短。我自己反思了一下,确實在打鬥上寫得太敷衍,所以這一章就努力拓展了一下打鬥過程。
但因為這只是個精英怪,要是小謝半天打不死的話,顯得她太弱了,所以打鬥過程還是有點短小。
我保證,最後的BOSS戰一定會寫得更精彩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