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示好

衆侍女聞言,頓時掩面而泣,“郡主您怎麽……”

藍煙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才穩住沒有當場暈過去,顫聲問道:“您再往後想想。”

秦真繼續回想從前,陷入了沉思。

“後來我扒過他衣衫,搶過他心頭好……”她想着自己從前幹的那些事,心都涼了半截,只能盡可能地平靜道:“總之只有更糟沒有最糟,你們還要聽嗎?”

藍煙聽得小臉煞白,默默的把自個兒的披帛繞到了脖子上,“那我們還是自行了斷了吧。”

“等等!”秦真見狀眼角微跳,連忙伸手把小侍女拽住了,“別着急,再等會兒。”

小侍女們聞言,紛紛滿臉期待地看着她,“郡主可是有了什麽良策?”

秦真起身下榻,“良策暫時沒有,但是我肚子有點餓了。”

衆侍女們:“……”

她徑直走到了案前席地而坐,随手拿起拿了個紅棗吃,還不忘招呼小侍女們,“都來吃點,做飽死鬼就總比餓死鬼強吧。”

就是這喜案上只有紅棗花生桂圓這些玩意,秦真還有些嫌棄。

但是有總比沒有強。

侍女們都沒有她心大,不敢吃也不敢坐,頻頻朝窗外看。

秦真正吃着花生,忽聽得殺伐打鬥之中傳來一聲:“我家君上是為秦郡主而來,戴賊已死,降者不殺!”

她一口卡在喉嚨裏,頓時上不去也不下來。

偏生外頭那些個飛羽騎同鹦鹉學舌一般,齊聲道:“我家君上是為秦郡主而來,戴賊已死,降者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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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聲若奔雷,盤旋在整個林王宮裏,一時間回音久久不絕。

“咳咳咳……”秦真咳了許久勉強緩過來。

幾個小侍女跑過來又是拍背又是遞茶,藍煙試探着問道:“郡主說自己同楚王沒有舊情,那楚王今日怎會為郡主而來?”

“北州離林州可遠得很呢。”暖玉嘴快道:“這可一點也不順路!”

秦真接過茶盞,慢悠悠的飲了一口茶水,輕嘆道:“我從前真是小看了他。”

衆侍女面露不解,“郡主此話何來?”

秦真順手把茶盞擱在桌案上,“他今日占了林州将戴老賊苦心經營了半輩子的身家收入麾下不算,還想要我秦氏的南州啊。”

她左手拿了一顆紅棗,右手拿了一顆花生,幽幽道:“我說他怎麽手都伸出來了又不殺我……原來是要拿我做堵天下悠悠衆口的由頭,難怪了。”

他們這話喊出來,天下人都知道了楚王是為了美人沖冠一怒滅戴賊,哪怕是皇帝知道了,也不好問罪他擅自出兵。

楚沉得了林州,又扣着她讓南州俯首,還能讓皇帝和各方諸侯都無話可說。

一舉數得,高明啊!

秦真自嘆弗如,一口把紅棗吃了。

小侍女們聽不太懂,只小聲問道:“那郡主……咱們是不是暫時性命無憂了?”

“嗯。”秦真點了點頭,淡淡笑道:“這下你們把心放回肚子裏,先湊合着吃點吧,今夜怕是沒人顧得上我們。”

侍女們輕輕松了一口氣,連忙跪坐在桌案旁,暖玉還從懷裏取出了一個油紙包遞給她,“紅棗花生不管飽,郡主吃這個芙蓉糕。”

“還是暖玉聰明,知道藏些吃的在身上。”秦真笑着接過來和侍女們分而食之。

窗外夜色悄然降臨,火光四起,照的殿門軒窗上刀光劍影重重。

外頭兵荒馬亂地打了半天,喊打喊殺聲變成了衆人山呼“楚王千歲!”

到了夜半時分,外頭的動靜才漸漸小了下去。

秦真為了安撫小侍女們,說了許多話,漸漸地有些犯困。

她這幾年藥吃多了本來就嗜睡,這些天又連着趕路疲倦得很,便閉眼伏案歇着。

過了許久,喜帳後忽然傳出一聲細微的聲響。

轉眼間,有人飛身而出,一劍劈向了伏案而睡的秦真。

“郡主小心!”小侍女剛好擡頭看見了這一幕,當即驚聲大喊。

而那伏案人卻好似睡熟了一般,毫無反應。

藍煙連忙沖上去擋,眼看着那劍鋒直逼她面門,身後的秦真卻忽然擡起左手把人拽着護到身後,右手輕擡玄色袖箭破風而出,射穿了來人的手腕,長劍咣當落地。

那人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就連退數步,轉身往喜帳後竄去。

“來都來了。”秦真揚袖,又放了一只袖間射穿了那黑衣人的右腿,溫聲道“就別走了吧。”

聲落,那人“噗通”一聲跌跪在了殿中央。

秦真不緊不慢走到那黑衣人跟前,這才看清了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

她居高臨下,笑問道:“姓戴?”

黑衣人咬牙切齒道:“要殺便殺,廢什麽話?”

“啧,本事不大,脾氣倒不小。”秦真擡手拂了拂袖間的褶皺,微微笑道:“急什麽,遲早會殺你的。”

黑衣人頓了頓,他人還沒殺成,還被廢了一只手一條腿,跪地難起身心俱痛還要聽這樣氣人的話,忍不住破口大罵道:“秦氏陰險!假意答應我父親把女兒嫁過來,實則和楚王裏應外合占我林州……秦氏小人!”

他好似找到了宣洩口越罵越大聲,唾沫橫飛。

秦真卻輕輕擊掌,笑道:“這個好。”

黑衣人怔了怔,“你說什麽?”

“和楚王裏應外合占林州,我方才怎麽沒想到還能換成這種說法。”秦真點了點頭,桃花眼裏都染了笑意,“嗯,這個說法很好,我喜歡。”

她微微俯首,嗓音溫柔道:“多謝了,戴幾。”

黑衣人溫聲差點氣得吐血,“謝你大爺!還有我不叫戴幾!我家中排行第四,人稱戴四……”

“哦,原來是戴鴻第四子。”秦真站直了身子,微微挑眉,徐徐道:“南州秦如故,幸會。”

秦真,字如故。

她當年頂着弟弟秦深的名字進京為質,總覺得別人喊秦深不是在喊她,後來得太傅取表字“如故”,秦如故三字便長年占着京城風雲榜上第一。

秦真報名姓的時候眸色清亮,眉眼分明還是舊眉眼,卻無端地多了三分年少時桀骜輕狂的風流意氣。

戴四氣得一頭栽倒在地,恨聲道:“你是不是有病?誰不知道你是南州秦如故?”

秦真笑意微收,“我怕你太蠢,日後黃泉路上尋仇找錯了人。”

這戴四但凡是聰明的,走了暗道就應該往外跑。

這厮倒好,腦子被驢踢了居然跑回來殺她,簡直是嫌自己命太長。

“噗!”戴四終于還是吐了血。

秦真眼角微挑,怕他被氣得當場一命嗚呼,轉身吩咐侍女們,“開門,告訴外頭戴四在我這。”

戴老賊兒子不少,但是只有戴四是嫡出,最受寵。有了他,必然能幫楚沉把戴老賊的老底搜刮幹淨。

果然是她命不該絕,剛想着怎麽和死對頭緩和一下關系保住性命,這個戴四就送上門來了。

“是。”藍煙應聲走過去,喊了一聲外頭的守衛。

很快就有飛羽騎進來,他們目不斜視,一句廢話都沒有,押着人就走。

“秦……”戴四原本還想破口大罵,結果一張嘴就吐了血,像條廢狗一樣被人拖了出去。

侍女們連忙把殿門關上了。

秦真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慢悠悠地走到了喜帳後,發現了底下有個暗道。

方才戴四就是從那冒出來的。

藍煙跟在她後頭,伸長脖子瞧了一眼,小聲道:“郡主要不走暗道跑吧?”

秦真搖了搖頭,“這暗道也不知道通向哪裏,若是出口在林王宮另一頭,那就死得更快了。”

侍女們張了張嘴,愣是接不上話。

秦真這麽折騰了一通,是真的困得有些睜不開眼了,她打了個哈欠,繞到喜帳前準備倒榻就睡,有天大的事都明兒個再說。

可就在這時,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幾個侍女們如同驚弓之鳥瑟縮到一旁。

秦真擡眸看去,便見殿外燈火通明,夜風忽來,吹得殿前樹影浮動,落花如雨有些許落入了殿中。

下一刻,楚沉乘風入殿而來,他已經卸了甲,換了一身白衣緩帶,發束青玉冠,行走間身姿如玉,袖袍被風吹得翩然欲飛,纖塵不染地像是遺世而獨立的谪仙。

有那麽一瞬間。

秦真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年少在京城那會兒,她還是那個風流快意,終日醉卧十丈軟紅的此間少年。

好似這三年,她只是喝醉了,做了很長的一個夢,驚醒之後,一睜眼就能看到死對頭還如同當年一般,他總是一副超然脫俗的神仙模樣,卻總是一出現就把衆人風頭搶盡,讓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讓她忍不住想把他一把拽進這萬丈紅塵裏。

楚沉行至殿中央,擡手示意侍女們退下。

藍煙低低地喊了聲“郡主!”

剎那間,神情恍惚的秦真忽地被拉回了現實。

她眨了眨眼,揮手讓侍女們都下去。

藍煙等人只好低頭退到了殿外。

轉眼間,偌大個宮殿裏只剩下秦真和楚沉兩個人。

一時相對兩無言。

滿殿紅羅紗被悄然潛入的夜風吹得翩翩飛舞,龍鳳燭高燃,火光微微搖曳。

秦真身後就是喜帳,桌案上那些寓意着“早生貴子”的花生桂圓都被她和小侍女吃的差不多了,殼和碎屑落了一地。

她臉皮厚,生平少有這樣尴尬的時候,沉默着不知道說什麽好。

四周靜悄悄的,忽地傳來了“咯吱”一聲,秦真眼角餘光一瞥,看到外頭有人順手把殿門關上了。

她頓時:“……”

關什麽門?

誰關的!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殿門關上後,在幾步開外站了許多的楚沉忽然邁步朝她走了過來。

秦真心裏一慌,往後退了兩步,跌坐在喜帳裏。

終于還是到了拿看家本事保命的時候。

她閉上雙眼問道:“楚沉……要是我說我當初女扮男裝在京城當質子時搶你的美人,試圖把你變成斷袖,事事都要同你針鋒相對,是因為我愛慕你,你信麽?”

楚沉眸中閃過一絲異色,而後微微笑道:“我說信,你就肯把牙間巨毒、袖中暗器、腰上軟劍、還有腳底的匕首都扔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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