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騙
“從今以後,你是我的!”
秦真嘴裏念叨着這麽一句忽的從夢中驚醒,一睜眼就看見喜帳裏空蕩蕩的,楚沉早已不知去了何處,她被封住的穴道也已經解開了。
外頭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陽光透過小軒窗,落在層層紅紗上,璀璨得有些刺眼。
秦真擡袖遮住了眼睛,大半的思緒還在沉浸在那個夢裏,一時心神動蕩難以平複。
以前楚沉那厮一貫對誰都溫和有禮,唯獨對她敬而遠之,能一句話說完絕不會多說第二句。
果然是做夢啊,夢裏什麽都有。
當年她醉闖九重塔,酒醒之後,人就已經在天牢裏待着了,也不太記得自己喝醉了之後都做了些什麽。
秦真當時蹲在牢房裏聽偷摸混進來的好友謝榮華說:“你這次闖大禍了!滿朝文武氣昏過去好幾個,老皇帝正在頭疼是先殺楚沉一個,還是把你們秦王府和楚王兩家人全砍了!”
那時候,她才想起來,月華山上那座九重塔裏關的是那個剛一出生就被國師斷言帝星降世,将來必定會奪走老皇帝至尊之位的楚王嫡子楚沉。
老皇帝自打聽信國師的預言之後,日夜難安,想殺了楚沉以絕後患,又怕他死後,帝星就托世到別人身上,所以才費盡心思把楚沉關在陰氣聚集月色最濃的月華山,命他自幼帶着鎖龍佩,派重兵把守禁锢他的自由,讓當世的大儒得道高僧輪流給他講佛法大道、講君臣人倫,試圖化解這場天命危機。
年少時的秦真一直覺得慶文帝是老糊塗了,丹藥吃多了腦子不靈光才會信這個,但是最倒黴的不是她,也只能笑笑不說話。
但是這一切,在她醉酒闖上月華山,摔碎鎖龍佩,将楚沉帶出九重塔的那一刻起,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哪怕秦真當時為了自保使勁渾身解數,連帶着也護住了楚沉的性命,讓他成為了衆多質子之中的一員,獲得了些許自由。
可說到底,楚沉後來入世之後所受的苦難折辱,都是因為她而起。
秦真擡手揉了揉眉心,算起來,還真是她有些對不住楚沉。
要麽還是主動些,把舊債還了?
Advertisement
不然整天這麽提心吊膽的,必然又要短命好幾年。
秦真這樣想着,伸手扶着床柱起身下榻,昨夜扔在地上的那些袖箭暗器什麽的早已不翼而飛,連鞋都換成了新的。
她走了幾步,守在外頭的侍女們聽到動靜,連忙推門而入,來伺候她沐浴更衣。
秦真沐浴的時候閉着眼睛想事兒,也沒注意到藍煙和暖玉幾次欲言又止。
半響後,她起身出浴換了一身朱紅色的衣衫,随手拿了只玉簪挽起長發,溫聲問道:“王大人他們被帶到哪裏去了?”
藍煙低着頭,輕聲道:“應該在後頭的偏殿裏。”
“走,過去瞧瞧。”
秦真眼下得确認那些随行官員還活着才能放心,也好讓人回南州去搬金子來償還楚沉一二。
侍女們匆匆跟上她的腳步,低聲道:“您現在不便走動吧?若是被楚王知道……”
“知道就知道了,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秦真不以為意地往外走,都做好了外頭若有人阻攔,她就同人打嘴仗的準備,奇怪的是外頭的守衛見了她紛紛行禮,并不限制她的出入自由。
秦真有些詫異,也沒說什麽,只微微點頭示意一笑而過,往後頭的偏殿走去。
而此刻,試圖同楚沉打嘴仗的人剛剛帶着三五個随從飛馬揚鞭趕至林王宮正門前,居高臨下地朝守門的副将道:“去禀告你們君上,就說東安侯謝榮華有要事求見。”
來人身着一襲绛紫錦袍,貴氣逼人,翻身下馬時随手就把馬鞭扔給了身後的随從。
“侯爺請随末将來。”守門的将領認得東安侯,這邊帶他入內,又派人速速去君上跟前通報。
“有勞。”謝榮華氣度翩翩的道了聲謝,便跟着一道往裏走。
他要見的人此時端坐正殿主位,翻看着底下衆人呈上來的名冊和賬冊。
底下一衆謀臣副将共二十餘人,分列兩旁,論其此次發兵攻打林州的得失來。
一衆謀士們有些憂心忡忡,“君上此次貿然出兵,得了林州,又有秦郡主在手,南州亦是掌中之物,可這勢頭太盛難免會成為衆矢之的,龍椅那位只怕也要坐立難安了。”
副将們則是意氣風發,紛紛開口道:“叛賊不剿,一年比一年勢大,皇帝的龍椅就能坐的安穩嗎?”
“更何況君上此次發兵打的是反賊,是為了搶回意中人,古來多少豪傑沖冠一怒為紅顏,就是皇帝來了也不能說什麽!”
最年長的那位謀士頗是擔憂道:“可就是君上心儀秦郡主這事……說出去幾人能信?”
衆人紛紛閉了嘴。
他們這次出兵占盡天時地利,連為搶妻而奪城的由頭都好的不能再好,偏偏搶的這個人不太對,全天下都知道楚沉和秦真當年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這忽然就變成了心上人,誰敢信?
楚沉擡眸看向衆人,“孤信。”
他只說了兩個字,底下衆人再次啞口無聲。
殿中靜默了片刻,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決定先找點別的事情來講。
左下方副将率先開口道:“末将已經清點過戴賊底下兵力不足七萬,先前圍南州事吹噓自己十萬大軍圍城,可笑是秦王居然真的信了,一仗都沒打,就把女兒嫁給了這老賊!”
楚沉合上名冊放到一旁,語調微涼道:“她是想不費一兵一卒取林州。”
底下衆人又接不上話了。
右邊的謀士感慨道:“秦郡主病弱之際尚有如此野心,全盛之時又當如何?”
方才說人可笑的那個副将小聲接話道:“有點可怕。”
楚沉笑了笑,翻了幾頁賬冊一目十行的看着。
底下衆人還沒想好說些什麽好,外頭的侍衛匆匆進殿而來,“啓禀君上!東安侯求見!”
“他來得倒快。”楚沉随手把賬冊合上了,“讓他進來。”
底下衆人低聲道:“東安侯來幹什麽?”
“聽聞他同秦郡主交情匪淺,不會來是橫插一腳的吧?”
謝榮華迎着議論聲快步入內,上來就客套寒暄,徑直走到了身居主位的楚沉面前,“一別三年,楚兄別來無恙?”
他不過雙十年紀,姿容俊美,一雙狐貍眼顯得人很是精明,面上帶笑時卻能讓人不由自主生出親近之意。
可聽過謝侯名號的人,都知道這一位是經商的奇才,短短數年便以一己之力将封地變成了整個大慶最富饒的地方,說他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楚沉端坐主位之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來人,語氣淡淡地問道:“東安侯此來林州,只是為了同孤敘舊?”
“敘舊是肯定要敘的。”謝榮華笑道:“不過我此次來,有一樁極其要緊的事,還望楚兄能成人之美。”
謝榮華生怕楚沉不答應一般,連忙又補了一句,“我同秦兄……不,如故,那是多年情誼,早就兩情相悅了,若不是這次戴老賊突然發兵圍了南州強娶她,我們兩家都在挑吉日馬上成婚了!楚兄啊……”
他琢磨着當年楚沉和秦真那些破事兒,在心裏為好友捏了一把汗,斟酌再三才繼續道:“我知道你出兵一趟耗資甚多,這樣、你開個價,只要你肯讓我帶如故走,多少銀子都成!我絕不還口!”
楚沉屈指,輕輕敲了桌案兩下,語調微涼道:“她和你兩情相悅?”
“對!”謝榮華為了救好友脫離苦海扯起謊來面不改色,極其認真道:“她說過非我不嫁。”
楚沉的眸色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你被她騙了。”
謝榮華聞言,不由得有些懵,連忙問道:“什麽?”
楚沉面色如常道:“她昨夜哭着喊着說喜歡孤,愛慕孤多年情根深種才幾番行事出格。”
饒是謝榮華來之前想過無數種可能,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秦兄為了保命也太拼了!
他越發下定決心要救秦真于水火,當即收了笑,露出些許悵然示意來,“楚兄這話我是決計不會信的,再怎麽樣你也得讓我見到如故當面問清楚才行!”
楚沉若有所思道:“眼下不行。”
謝榮華不解道:“為何?”
楚沉緩緩道:“她還在睡。”
“什麽?”謝榮華一瞬間如遭雷劈,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咬牙怒道:“禽獸!”
殿中一衆副将和謀士怒了,“東安侯不請自來,我家君上以禮相待,你怎麽還胡亂罵人?”
謝榮華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撐在桌案上俯視着楚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都傷成什麽樣子了?三年都下不來榻啊!你怎麽、怎麽能下得去手?”
楚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面色如常道:“是她非要朝孤下手。”
若不是他當機立斷點了秦真的穴道,那人能鬧騰到天亮都不睡覺。
謝榮華倒吸了一口涼氣,滿臉震驚道:“楚兄!你如今怎麽能睜着眼睛說瞎話說的比我還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