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談

秦真見狀眉頭微跳, 轉頭就想從另一邊走。

“秦如故!”齊桦眼尖瞧見了她,當即上前,大聲道:“我們都在這等你半天了, 你要往哪去?”

秦真只得停了下來,裝作剛剛看見他們一般,詫異道:“你們怎麽在這?天都黑了……”

她正想胡扯幾句,轉移一下衆人的注意力,哪知道這話才說到一半, 就看見謝榮華看着她露出了十分微妙且難以言喻的表情, 蕭景明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連瘸腿的元慶都急着單腳蹦上前來, 急聲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管什麽天黑不天黑!你和楚沉不是一塊進宮去了嗎?你怎麽一個人回來的, 他人呢?”

秦真看他蹭的辛苦, 又搖搖晃晃的十分不平則穩,生怕這人在秦王府再摔出個好歹來會訛上自己, 連忙伸手就去扶他。

誰曾想,她的手都還沒碰觸到元慶, 他就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連自個兒腿瘸都忘了, 這一退, 受傷的那只腳就踩到了地上, 疼的他龇牙咧嘴,整個人都往後倒去。

秦真眼疾手快, 擡手點在他腰間,令其沒有立馬倒在地上。

一旁的謝榮華見狀, 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元慶, “非要來秦王府見如故的是你, 現下見了她躲得最快的也是你,郡王啊,你自個兒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她現如今是個女的,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啊!”元慶低聲道:“她扶我一把,待會兒要是真的說起什麽事來,非得扒掉本王一層皮不可!這事不合算!一點也不合算!”

秦真聞言,忍不住笑道:“你瞎嘀咕什麽呢?什麽合算不合算的?”

“他氣糊塗了,說胡話呢,甭搭理他。”謝榮華說着直接把元慶推到一旁随從的手裏,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來,好生扶着,可別讓郡王磕着碰着了。”

兩個随從一左一右扶住了元慶,恭聲應“是。”

元慶不滿道:“不是……本王怎麽就說胡說了?謝榮華,你不是號稱天下第一會做生意的人嗎?這事合算不合算的話,你聽不明白???”

謝榮華懶得多話,一手按在元慶後腦勺上,把他的頭轉了過去,又用眼神示意随從将其拉到一旁去。

他這才得空繼續同秦真道:“如故,皇上把你和楚沉召進宮去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

秦真見他們一個個都這麽緊張,忍不住伸手扶額,無奈笑道:“進宮還能做什麽,說了幾句話,賜了些東西,糟蹋了好些美酒……”

她想到那些下了毒的毒酒還頗覺可惜,滿臉的舍不得。

誰知原本坐在不遠處的秦良夜起身走了過來,不早不晚恰恰聽到了這一句,登時加快腳步走到了秦真邊上,“怎麽還喝酒了?你這身子要戒酒!再說了,這宮裏的酒是說喝就能喝的嗎?”

秦真還沒把幾個舊友安撫好,這成日操碎了心的父王又來了。

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連忙解釋道:“沒喝!我在宮裏滴酒未沾,就是因為沒喝才說糟蹋了美酒嘛,父王莫急。”

“沒喝就好,沒喝就好……”秦良夜聽到這話,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可過了片刻,他忽然又想起什麽一般,開口問道:“那姓楚的呢?他和你一道進的宮,沒和你一起出來?”

這話一出,在場衆人紛紛看向了秦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身上,周遭燈光如晝,一時也比不得這些人目光灼灼。

秦真特想問:你們這一臉恨不得楚沉的性命交代在宮裏,最好再也不要出來了的表情是幾個意思?

“阿姐累了吧?”秦無恙是跟在自家父王後頭出來的,見狀,當即開口打圓場,“大夫說你不能太過操勞,今日已經勞累甚久,還是早些回臨風閣歇息為好。”

秦真連忙點頭道:“我還真有點犯困,該回去睡了……”

她說着,轉身看向幾個老友,準備說體面話打發人。

齊桦搶先道:“我在鳳凰樓前人擠人擠了幾個時辰,難道不累不困嗎?還不是站在這等了你大半夜!”

蕭景明也開口道:“縱然再不想同我們來往,可今夜人都在這了,說幾句話總也不為過。”

秦真頓時:“……”

這話讓人怎麽接?!

邊上的秦良夜見狀,湊到秦真耳邊低聲道:“這幾位從你和姓楚的進宮之後,就來咱們府上了,為父在亭中設宴招待,他們也坐不住,非要來這站着等。”

秦良夜一開始還來着陪着等,但他比不得這些個年輕人,站久了就腰疼,只得去邊上的八角亭裏坐着。

秦無恙勸了衆人許久,也跟着一道去坐着等了。

所以秦真回來的時候,一進門就看着這幾個同四大天王一般在自己家裏坐鎮着,扭頭就想走。

“咳咳……”秦真緩過神來,輕咳了兩聲,“怎麽就扯到不願意來往上頭去了?我就是又累又困想睡覺,但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再怎麽也要忍一忍這睡意!”

她說着朝衆人笑了笑,“都站這坐什麽?裏邊坐,雖說我不能飲太多酒,但是招待你們的肯定少不了,來人啊,上酒、開宴!”

邊上的侍女小厮們聞言齊聲應是,連忙去辦了。

秦真轉身往八角亭裏走,謝榮華齊桦幾人也沒客氣,跟着她一道入席。

反倒是秦良夜見衆人如此,忍不住楞了楞:這幾個剛才對着我可不是這樣的啊!

讓他們入席難的跟什麽一樣!

秦良夜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連忙追上前走到秦真邊上,低道:“你不能喝酒啊真真,大夫說了……”

“父王。”

秦真眼看自家父王又要苦口婆心地勸上十句八句,頓覺頭疼,連忙開口打斷道:“我知道,大夫的醫囑我都記着,您今日也忙活累了,先回去歇息吧,無恙!你送父王回去,也早些睡吧。”

秦無恙擡眸看了她一眼,當即上前溫聲道:“父王,走吧。”

秦良夜面色糾結地看了看邊上衆人,又看了看秦真,低聲道:“其實為父也不是很累……”

“不,父王你累了。”秦真眸色認真道:“快回去歇息吧……”她說着,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您不在,我好早點把他們打發走。”

人人都知道秦王脾氣好,所以每年來府上打秋風的人也格外的多。

秦真同今夜來的這幾個打交道打了許多年,知道說什麽樣的話,做什麽樣的事最管用,若是秦良夜和秦無恙在,反而會讓她說話做事都縮手縮腳。

畢竟她當年的行事作風,父王和阿弟都只從信中和傳言裏聽過一二,這要是當場見識一番,只怕承受不來。

秦良夜思忖了片刻才點頭道:“本王确實有些累了,那就請諸位恕不奉陪。無恙,走。”

秦無恙當即應了聲“好”,又朝衆人行禮別過。

謝榮華和蕭景明連忙還禮,“秦王叔慢走,世子改日再會!”

聲落,秦良夜和秦無恙緩步離去。

秦真入座亭中,謝榮華緊随其後坐在了她左邊,元慶瘸了一只腳也不肯落于人後,推開了随從,單腳蹦着就進了亭中,搶在齊桦前面,在秦真右邊落座。

齊桦原本都已經走到秦真邊上了,眼看着座位被元慶搶走,難以置信道:“你腿都瘸了還跑這麽快?”

“齊桦,你該反省反省,為什麽你連本王腿瘸的時候的比不上?”元慶看着他,煞有其事道:“還不是因為你不行?”

齊桦怒而拍桌:“元慶!”

後者往椅背上一靠,“本王在,你有話就說,拍什麽桌子?難怪秦如故剛才要讓秦王叔和世子先回去歇息,感情是怕你脾氣大,吓着他們啊。”

齊桦咬牙道:“活該你腿瘸!”

元慶一張頓時黑了下來:“……”

當年一起在京城待過的人都知道齊桦不善言辭,只好武,用話堵他的人下場往往都被他揍的不輕。

但是從沒見過他拿話堵人的。

元慶今個兒可謂是時運不濟。

秦真見狀,忍不住含笑問道:“話說郡王這腿到底是怎麽瘸的?前幾天在春風樓喝酒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話雖這樣問,她心裏卻已經在琢磨,除了她和楚沉被刺殺之外,這幾個好像也沒什麽安生日子過。

謝榮華卻笑道:“你不知道啊?就是你們家……”

“咳咳!”坐在另一邊的蕭景明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打斷了他的話。

齊桦慢慢地坐下了,面色有些微妙,說話聲音也輕了許多,“不就是元慶瘸了條腿嗎?這事有什麽好說的?反正過幾天就好了!”

元慶聞言不由得怒道:“敢情受傷的不是你!”

齊桦還想再開口反駁,秦真連忙搶先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別說話,榮華兄,你講!你們到底背着我幹什麽大事去了,折騰成這樣?”

“大事真算不上。”謝榮華從袖中取出一把百折扇,刷的打開了輕輕搖着。

他湊近了秦真些許,笑道:“前幾日,你不是喝醉了被楚沉帶走了麽?他們幾個在楚王府門前叫罵了半夜,非要闖進去把你搶出來……”

“沒想到啊!”秦真聞言掃了衆人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元慶身上,忍不住擡手在這人肩膀上拍了一下,“郡王對我的事兒居然這麽上心。”

“咳咳咳咳咳咳……”元慶猛地咳嗽起來,不曉得是被她拍得傷上加傷了,還是猛地被這句話噎了個半死。

謝榮華合了百折扇,在秦真胳膊上輕輕敲了一下,低聲提醒道:“輕點,他身上帶着傷呢。”

“我也沒用力拍啊。”秦真心道我如今內力全無,想把人拍傷都難,随即脫口而出道:“還因為他那什麽過度,太虛了!”

“秦如故!”元慶聞言怒而起身,站起來之後才想起來自己腿上有傷,疼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這才扶着桌沿慢慢地坐了回去。

堂堂郡王爺在秦真邊上委屈得像個小媳婦似得,低聲道:“你現在都是個姑娘了,能不能不要張口閉口都說本王那事?”本王不要面子的嗎?

“啧,你還不好意思了!”秦真看着他像是看見了什麽新鮮玩意一般,随手拿過謝榮華手裏把玩着的百折扇,用以挑起了元慶的下颚。

她如同纨绔子弟調戲良家婦女一般,沖他吹了聲口哨,勾唇笑道:“你做那事的時候可風流快活的很,這會兒不好意思什麽?”

這話一出,齊桦和蕭景明齊齊沉聲開口道:“秦如故!”

秦真收了百折扇,輕輕敲着自己的肩膀,含笑道:“我就坐在這裏,又不聾,你們喊這麽大聲作甚?”

謝榮華見狀,徐徐笑道:“如故又不是第一天這樣,你們緊張什麽?若是她成了女子,就變了一個人,你我來此又同她有什麽話可說?只能是徒增尴尬而已。”

方才齊聲喊秦如故那兩個不說話了。

莫名被調戲了一把的元慶,面色複雜道:“本王現在也挺尴尬的。”

秦真只當做完全沒聽到元慶說話,轉頭朝謝榮華笑道:“榮華兄所言極是。”

兩人相視一笑,好似回到了年少時一起快意風流,閑來無事便找樂子取笑人的日子。

這邊正說着話,侍女們端着美酒佳肴翩然而來,很快就擺了滿滿一桌。

秦真起身,親自拿了酒壺給衆人斟酒,等到給自己倒的時候。

謝榮華、元慶、齊桦還有蕭景明忽然不約而同地開口道:“你別喝了!”

“你給本王放下!”

“你不能喝!”

“你喝什麽喝?放下!”

邊上的侍女們都還沒來得及退開,聞聲頓時吓得不輕。

連秦真都驚了驚,拿着酒壺的手都抖了一下,美酒傾灑出來些許,酒香日溢,她卻只有聞一聞的份。

邊上的謝榮華見她對酒壺戀戀不舍,就是不放開,當即伸手拿走了,放到了離秦真最遠的蕭景明邊上,“性命攸關之事,一定要遵從醫囑!”

“說到這個,我就想打死元慶。”齊桦狠狠瞪着元慶,“如故不能喝酒,你還邀她去春風樓!你還逼她罰酒!”

元慶頓時:“……我也不知道她不能喝酒啊。”

秦真揮揮手示意侍女們退到邊上去。

在座的都是當朝最受女子青睐的人中翹楚,年紀輕輕就是一方諸侯,相貌也是個個上佳,可私底下說起來話來,總是莫名地有點丢份。

這要是被外頭的姑娘聽見了,只怕要大失所望。

秦真擡手把元慶那杯端起來就往一倒,杯中酒盡數傾灑在地,她徐徐笑道:“那就罰你也沒酒喝!”

元慶頓時:“……”

今夜真是見鬼了!

誰能一句話把本王堵死!

秦真也不管他怎麽想,把酒杯往邊上一放,同衆人道:“別光顧着說話了,都吃點,你們沒搶到繡球怕是氣得晚飯都沒吃吧?”

“你還說呢,我搶不到繡球氣得連口水都沒喝!”謝榮華含笑說着,舉杯便仰頭飲盡了。

齊桦和蕭景明同時舉杯和對方碰了一下,頗有同是天涯失意人惺惺相惜之感。

反倒是坐在秦真邊上的元慶,拿了個空酒杯,也沒人同他碰一下,忽然很是寂寞。

秦真給他遞了雙筷子,“你就撤端着這個空酒杯了,吃點菜,對了多吃肉,你這腿才好的快。”

元慶接過筷子,埋頭吃肉去了。

秦真轉頭繼續和謝榮華說話,“對了,你剛才說到哪了來着?他這腿到底是怎麽瘸的?”

“你家狗咬的啊!”

謝榮華忙着給自己斟酒,語速極快得接了這麽一句。

對面的元慶拼命地給他使眼色,謝榮華愣是沒看見。

“我家狗咬的?”秦真聞言又震驚又好笑地看向元慶,“這事我可得好好問問郡王了,我家狗都是圈在府裏養的,不曾帶出門去,郡王這些天也沒來過我們秦王府,這……怎麽咬的啊?”

元慶氣得扭過頭去,不吭聲。

齊桦見狀,放下了酒杯開口道:“還不是因為謝榮華說你沒出楚王府,直接翻牆回家去了,他說進秦王府看看你,那我們來都來了,那想着就一起進來看看你啊!”

秦真一下子都琢磨明白,這兩件事到底有什麽聯系,不由得開口問道:“可你們那天也沒來啊?”

以這幾位的身份,若是來過秦王府,哪怕是秦真那時候睡着了沒見到,第二天府中下人必然會來禀報。

可并沒有人來同她說過。

“來過的。”蕭景明只說了這麽三個字。

秦真心下越發疑惑了,這幾個到底在搞什麽?

謝榮華見狀,呵呵笑道:“都過去了,不必再提!不必再提!”

“你都說那麽多了,還講什麽不必再提!”元慶聞言瞬間怒了,轉過頭來同秦真道:“都是謝榮華!都是他要去秦王府看你,當時我都喝醉了,他說要去,那我肯定不能不去啊!”

元慶明明沒喝酒,但是因為太氣憤,說話間一張俊臉瞬間漲紅了,“明明大家都是翻牆進去的,為什麽你們秦王府的狗只咬本王,不咬他們?”

秦真都被問懵了,無奈笑道:“這麽大的門你不走,非要翻牆,被狗咬了還要怪我?”

這要是她武功還在,這會兒定然已經把元慶拎起來揍了。

被人捧多了,腦子有病。

忒少揍!

偏偏元慶還委屈上了,好似全然沒聽見她說的話,自顧自道:“不咬他們,光追着本王咬也就算了,還連着咬了三口,硬生生把本王給咬瘸了!”

秦真強忍着笑,心道:不咬你咬誰啊?

難怪這厮腿瘸了,愣是誰也不追究,害得她先前還以為誰在暗地裏動手,愁了好一會兒想着如何防範。

結果元慶這厮是自找的,沒臉往再說才瞞得嚴嚴實實的。

她還沒開口說什麽。

元慶反倒不肯就此揭過了,他望着秦真,忽然開口說了一句:“你家狗把本王咬成這樣,你不打算負責嗎?比如以身相許,照顧本王終老什麽的?”

秦真剛要開口說話,邊上的謝榮華搶先道:“你想得美!”

齊桦也立馬開了口:“元慶,你今夜也沒喝酒,怎麽就不惜命了?”

元慶頓時:“……”

“喝酒喝酒。”秦真招呼着謝榮華和齊桦繼續飲酒,讓美貌小侍女上來伺候,而後才笑着對元慶道:“吃你的肉!”

元慶憤憤得咬了一塊牛肉不說話了。

秦真緩緩道:“你要是想挨揍呢,找齊桦就行,不用到處得罪人,多麻煩啊?”

“什、什麽?”

元慶一下子都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

秦真擡手接過小侍女遞過來的香茶,緩緩道:“今夜搶到我繡球的人是楚沉,你被我家的狗咬瘸了,就想讓我以身相許,莫不是想同楚沉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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