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露節角
次日,天色還未大亮,小溪一如既往,已經醒了,不同的是,昨兒感覺特別暖和,也沒做什麽噩夢。他穿好衣服梳好頭發走出小扇門,一推開門就看到地上被褥上躺着的一個人。
他怔了一會兒,望着那人發了會兒呆。
被褥有些淩亂,那人只穿了件兒白色亵衣,黑發散開,面容沉靜,英氣的眉眼仍然帶着些稚氣,胸膛半露,可見麥色肌膚。
小溪的心跳快了一瞬,眼神随即從他臉上挪開,視線卻不小心瞥到祁越光着的腳,修長且骨肉均勻,在這泛着冷意的冬日早晨,就這樣直愣愣地伸在外面。
不嫌冷麽?小溪嘀咕了句,身子已經蹲了下去,雙手極力放輕動作,抓着那人的大腳,咦,竟然是溫熱的?他吃驚地望着祁越睡熟的臉,這人身體這麽好?心思雖千轉百回,手下已經把腳緩慢放進了被窩裏,又把被子給緊了緊。
不及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小溪的臉倏地紅了,他這是在做什麽!他慌亂地看了看祁越,見他呼吸平穩,好似一時半會兒還不會醒來,這才松了口氣。
呼,要是被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定得怎麽得意呢。
他嘆了口氣,起身輕輕開門,又輕輕阖上,看見綠珠立在廚房門口,正端着熱水準備進屋呢,他見狀,忙道,“綠珠姐,放這兒就行。”他指了指長廊邊兒上寬寬的木欄杆,“我在這簡單洗漱一下就好。”
綠珠雖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多問,依言把水盆洗臉巾等物放在了木欄上,眼神卻時不時地往屋裏瞟,嘴角帶着一抹笑,意味深長。
小溪面色微紅,好似有些尴尬,像是在解釋說,“唔,那個,我只是覺得老在屋裏洗漱有點兒煩了,所以才想着在外面洗,也省的綠珠姐你麻煩嘛。”和屋裏那人才沒有關系。
綠珠笑了笑,“小溪今兒早上還是吃白米粥配小青椒炒蛋麽?”
小溪點了點頭,擦臉的動作慢了下來,語氣有些遲疑地道:“綠、綠珠姐,你多做一份。”
綠珠故作不解,“诶?為什麽啊?”
小溪的臉更紅了,不知是熱水燙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因、因為我今天特別餓啊。”說完,像是在逃命一般,扔下帕子就往外面走去,“我去小溪邊逛逛啊,吃飯時會回來的。”
綠珠噗嗤笑,邊重新備了熱水帕子,邊推門進屋,不出所料的是,屋裏那人早就醒了,頭枕在雙臂上,眉眼間滿是笑意,躺在被褥上,翹着二郎腿抖啊抖。
“小侯爺都聽見了?”綠珠興許是因為這幾年經常聽府裏來的人八卦,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小侯爺的脾性卻很是了解,再加上昨晚的相處,她對這位小侯爺就更稱不上敬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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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個來讨自己心上人歡心的英挺少年嘛,她有什麽好怕的說。
祁越瞟了她一眼,笑斥:“你管的倒寬哪。”卻并沒有否認。
綠珠笑,把水盆放在一邊凳子上,“趕緊洗洗吧,少爺去溪邊了,現在外面天還沒大亮,不知有什麽人出沒呢。”
祁越臉上的笑意斂了去,一個翻起,綠珠眼前一花,只見人已經站在了水盆邊,洗漱穿衣的動作可謂是雷厲風行,她眨了眨眼,門頁晃了晃,人已經不見了。
祁越昨兒基本沒睡覺。
先是等裏面屋裏的人睡着等了半宿,好容易溜進去爬上床,他抱着小溪泛着些淡淡香氣的身子,使勁兒嗅了又嗅,仿佛永遠不知滿足,欣喜激動和其他情緒弄的他難以入睡,天色泛白時,他才隐隐有了些睡意,卻察覺到懷中人有醒來的意思,心中一緊,忙把人放開,把被褥扯好,極為輕巧地回到外面,關好門。
剛躺下沒一會兒,他就聽見小扇門“吱呀”一聲開了,他輕輕舒了一口氣,幸好小爺的動作快。
本以為小溪會直接出門,卻好大一會兒沒聽見他開門的聲音,祁越正納悶兒呢,卻忽覺雙腳被人扶住——是一雙極為細膩的手。
祁小侯雖讀過不少書,但這會兒還真不不知該怎麽形容那感覺,像是被羽毛輕輕掃過,有些癢,又有些麻。
祁越的心顫了顫,咬着唇,極力控制自己,不可以發抖!媳婦兒你還要不要!
好在,那雙手沒繼續“折磨”他的腳,只是把它們放進了被窩裏,祁越一直強忍着不睜開眼,現階段還不太清楚小溪各方面的戰鬥力,萬萬不可大意。
終于,又聽到一聲開門聲,他悄悄睜開一只眼,瞄了瞄,确定安全後,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呼,自己這算是做賊麽?
祁越正枕着雙臂尋思着,就聽到外面小溪和綠珠的對話,越聽嘴角的笑意越大,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抱一抱、親一親那人才好。
說這樣的話,明明就是在誘惑他啊!
祁越笑了笑,眼睛幽亮,看來小溪對他不是沒有感覺的嘛。
這樣一來,攻心這件事兒,就好辦多了呀。
祁越感覺他現在就是一只鼓足了風的風筝,而小溪,就是他日思夜想所要追逐的明月。
蘇家村因在落霞山脈的兩座山峰之間,有高大山體阻隔冬日的寒風,因此冬天雖也嚴寒,卻沒有那麽幹冷,相反,因了出溪河和這條小溪流的緣故,這兒的冬天很是濕潤。白日裏還好,空氣微濕,陽光正好,不會讓人覺得陰冷;而早晚和夜間則就不同了,那将會是一種入骨的陰涼。
因此,冬天的蘇家村也好似進入冬眠一般,田裏沒什麽需要勞作的,太陽沒落山呢村裏人大都吹了燈睡覺去了,而這樣一大早會在外面溜達的,除了個別幾個流裏流氣的地痞流氓和一些走街串巷的小商人,就是小溪了。
小溪沿着溪流的石塊随意走着,那石塊因為早霜未化的緣故,有些滑。
目力所及處,他瞧見了那麽兩三個地痞,形容猥瑣,衣衫有些破,棉絮都鑽出來了,站在遠處的一塊田裏,沖他笑,還做着些下流猥亵的動作。
這些人想必是昨夜鳴狗盜之事剛回來吧。
小溪皺眉,旋即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卻不想一轉身,就撞入一個人眼裏,祁越!他驚了一瞬,腳下一滑,身子竟不受控制地朝那人懷裏栽去。
祁越一聲悶哼,小溪面紅耳赤,想撐着那人胸膛推開,卻被那人一把握住手,他心突突跳了幾下,偷眼瞄了一眼那人,想把手抽出來。
祁越這次卻沒怎麽糾纏,握了一下他的手,就大方地松開,扶着他肩膀笑道:“這是怎麽,一大早就這麽不小心。”
小溪耳尖都紅了,不自在地攥着衣襟,“嗯,沒太注意腳下。”
卻見祁越久久沒有說話,他不禁疑惑地擡頭看他,卻見他望着遠處的田野,眼神有些陰鸷。小溪愣了一瞬,“你看什麽呢?那裏……”話音一頓,他面色白了白,止住了話。
祁越收回目光,恢複眉目清朗的模樣,對他笑,“以後早上再想出來,也喊上我啊,這裏的空氣真是舒服哪。”說着,就擡腳往回走去。
小溪望着他衣衫有些亂、額發微濕的樣子,心裏有些迷惑,這人是什麽時候醒的?自己這才出來多大會兒,他就跟過來了。
“快走啊,綠珠喊着吃飯呢。”祁越催促道,停下腳步立在他前面等他。
小溪忙應了聲“哎。”有些手忙腳亂地小跑着跟了上來。
兩人并肩走着,身後的朝陽漸漸升了起來,暈紅的光圈點點散開,映的身邊人的臉散發着淺淡的光芒,祁越偷偷側眼瞟小溪,見他眉目溫和,臉頰因為剛才的事而些許發紅,襯得神色愈加明媚,不禁心裏一熱,手也有些不老實,想去抓着他的手,緊緊握在手裏。
“你喜歡吃青椒炒蛋麽?”小溪突然開口問。
祁越愣了下,反問道:“你喜歡麽?”
“很喜歡。”
“那我也很喜歡。”祁越笑嘻嘻說,狹長的眼快眯成一條線,彎彎的,像月牙兒。
小溪瞪大眼望了他一眼,沒說話,腳下卻加大步子,走到他前面去了。
祁越怔了下,卻又随即笑開,他握了握自己空落落的大掌,快步跟了上去。
總有一天,我會緊緊牽着你。
回到家裏,綠珠已經備好了碗筷,放在燃着火盆的會客廳裏,暖烘烘的。她見這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門,小侯爺臉上還洋溢着笑,不禁捂嘴輕笑,青磊木着一張臉瞟了她一眼,沒說話。
吃飯的時候,祁越蹭在小溪旁邊,兩人幾乎都快坐在一張椅子上了,可祁越好像還是嫌不夠近似的,繼續蹭蹭。小溪端着米粥,也不說話,只是那樣面無表情地望着祁越。
祁越起先還能假裝沒看到,嗷,這樣靠着小溪吃飯的感覺好懷念啊!上次這樣都已經是十年前了的說。可到後來,小溪的目光總是“含情脈脈”的望着他,他就有些受不住了,面色微紅,自覺地朝一邊兒挪了挪,眼神哀憐地望着小溪。
小溪剛才還有些納悶兒,這人怎麽一晚上就轉變這麽大、沒昨兒那麽黏自己呢,心裏還悶了一會兒,卻在吃飯這會兒,見他這樣蹭來蹭去,和他那英挺的長相身板兒絲毫不相襯,但小溪卻覺得這樣的祁越才是他所熟悉的,也是他所懷念的。
祁越見小溪的神色柔和下來,不禁又有些翹尾巴,“小溪,我很久沒見到林叔叔他們了,吃完飯咱一起去他們家瞧瞧吧?”是有些讨好的語氣在和他商量着。
小溪望着他眉眼熠熠的臉,至于這麽可憐相兒麽,他眉頭微皺,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兒,輕輕點了點頭。
祁越內心狂呼萬歲,手中筷子翻飛,邊給小溪夾菜邊嘀咕,“也不知現在是我比較高還是宋哥哥比較高。”他沒期想小溪會理會他,卻聽小溪若無其事地道:
“他好像高了那麽點兒。”祁越的臉立馬聳拉了下來。
“但是你比他好看一小點兒。”
救命一刀!
“砰砰砰砰砰”心跳的失了節奏,祁越內心大喊,真的只是一小點兒麽!
祁越和小溪待在一起,會時不時地心猛跳,會心驚膽戰,會胡思亂想,他嘆息,時間久了心髒會被練得非常結實吧,他眼含笑意地望了小溪一眼,但是,還是想跟他生活在一起一輩子啊。
只是跟他。
小溪感覺自己這頓飯真是如坐針氈,那人老是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意味深長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正在走進什麽陷阱。而那陷阱,一旦入了,将會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