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快到下午六點的時候,許天奇終于在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他洗了個澡,從頭到腳狠狠搓洗,洗的幹幹淨淨。從衣櫥裏翻出一塵不染的襯衫和褲子——每件衣服疊的有棱有角,葉之蔭喜愛刻板重複的動作,例如疊衣服和整理書櫃。許天奇眼神一暗,緩緩地将雪白的襯衫套在身上。
手機響了。
許天奇顧不得穿鞋子,撲上去拿起手機,喂了一聲,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幹什麽?一天不見,這麽想我?”
是肖陽。許天奇罵了一句“操”,肖陽道,“別罵人——哥們,咱們攤上事兒了。”
“我他媽事大了。”
“你已經知道了?”肖陽苦笑,“我剛睡醒,被老頭子劈頭蓋臉痛罵一頓,說我耽誤了你的前程。”
“什麽前程!”許天奇氣咻咻道,“我睡了一覺,醒過來,那個,葉之蔭,他要跟我掰——”
肖陽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他給我快遞了一份《離婚協議書》,還說什麽沒感情……”
“你問過他為什麽了?”
許天奇一面套襪子,一面呲牙咧嘴,“他不接我電話,打家裏說讓我找律師。律師!你媽的一個月不見,律師他都找好了——”
“我知道原因。”
“他就成心不跟我過了,我這就上門把他揪出來……”許天奇突然哽了一下,“肖陽,”他喃喃道,“你知道什麽?”
“他大概以為……你出軌了。”
淩晨一點,葉之蔭在朦胧中打開了手機。
Advertisement
短信一條條跳出來,他在黑暗中縮成一團,心裏沉甸甸的,胃裏堵得好像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确立關系後的第三個月,在病房外,許天奇給受傷未愈的他發來一條短信。
“我們結婚吧。”
結婚……兩個字重重砸在他的心尖,還未及做出反應,alpha的短信又跳了出來——“我會照顧你。”
他茫然地看許天奇。有玻璃的折射,軍人英挺的臉龐看起來有幾分滑稽。他拉下短信列表重新看了一遍,是的,就在剛剛,許天奇向他求婚,還說他會照顧自己。
照顧。
你要照顧誰?我嗎?他動動嘴唇,我不需要你的照顧。作為一個omega,他一直活得很好,除了該死的發情期。他有自己的事業,他愛他的實驗室……
他不需要被同樣是男人的alpha的照顧。我可以過得很好,他想回複,我覺得,我們也許不合适。
許天奇向他溫和地笑着,露出一個尖銳的虎牙。葉之蔭被踩到尾巴似的渾身一個激靈,他決定用一個委婉的方式拒絕這個沒有惡意的alpha,“謝謝,”他緩慢地比劃着,“我……”
就在寫下“分手”的前一刻,他的父母到了。許天奇立刻迎了上去。門外傳來陣陣寒暄的對話,葉之蔭心亂如麻,他在實驗室裏的判斷力失去了方向——答應吧?心中一個聲音隐隐道,總歸要結婚的話,這個alpha比其他遇到的都要好,可是答應了之後呢?
門開了,母親看着兒子額上的繃帶,留下了淚水。
晶瑩的眼淚打在葉之蔭的手上。他讓母親傷心了,因為他的硬咬着牙死扛,卻不肯找一個alpha度過發情期,結果受傷,害的全家擔驚受怕。他已經快到而立之年,竟然還讓年邁的父母為了這種事憂愁——
我真是不孝。葉之蔭擦去林慕的淚水,輕聲道,“媽媽,別擔心。”
林慕點點頭,眼淚仍然一滴滴淌下。“這是最後一次……”葉之蔭夢呓一般低語,“我要結婚……”
然而這段婚姻僅僅維持了兩年多。葉之蔭輾轉反側,拿起手機看了又看。母親會多傷心啊,他在暗夜裏長長地嘆息,對不起對不起,心中反反複複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讓你們失望了。
第二天清晨,葉之蔭早早地起床。葉之瀾居然比他起的還早,一臉擔憂地坐在客廳,窺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大哥。”
葉之蔭點頭。他其實一夜未眠,頭昏腦漲,腳步虛浮無力。胃裏空空蕩蕩,可能有十幾個小時沒吃過任何食物。他坐在餐桌後面,機械地拿起一樣東西,放進嘴裏,默然地嚼着。
“今天,怎麽樣?”葉之瀾坐到他的身邊,臉上充滿擔憂,“你看着很不好。”
“我沒事。真的。”葉之蔭喝一口水,猛然推開弟弟沖回樓上。胃裏天翻地覆一般翻騰,他嘔了好一陣,感覺膽汁都吐了出來。葉之瀾守在外面,手足無措,只能反複詢問着你怎麽樣,要不要叫醫生?
“不用,不用。”葉之蔭心跳如擂鼓,許久方逐漸平複。他漱了口,重新洗了臉,對無比憂慮的弟弟勉強笑道,“最近,胃裏不舒服。”
“那去看大夫吧,我讓柳叔打電話去醫院。”葉之瀾跟在哥哥身後,提出建議,“就算不去看大夫,你也在家好好休息,畢竟……”
“項目要緊。”葉之蔭臉色蒼白,“關鍵時刻,我不能不去。”
他昨天一天都沒收到許天奇寄回的快遞。那個人下午發了幾條斥責追問的短信,然後便沒了動靜。葉之蔭走到研究院門口——他拒絕了弟弟的陪伴,他想獨自好好靜一靜。
時間還早,研究院門外稀稀落落有幾個行人。門口的衛兵見到他,行了一個禮。葉之蔭點點頭,正要走進大門,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葉之蔭。”
整個身體的寒毛瞬間集體立正。葉之蔭戰戰兢兢回頭,街角站着一個男人,初升的日光照耀下,高大挺拔。那是許天奇,他沒穿制服,一身便裝,面孔冷硬地好似冰封一般。
“葉之蔭。”
“你好。”葉之蔭退後一步,轉開目光。他開始計算要不要逃進所裏——從體力來說,omega絕對比不上alpha,更何況對方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職業軍人,他完全不是敵手。“你……”
“我來問你,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大街上人來人往,身後兩名持槍警衛。許天奇總不會在這種公共場合動粗。葉之瀾退後幾步,擡起臉,“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