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情人節
第75章 情人節
許天奇與時俱進,換了智能手機,下了微信。起初興致勃勃,設置頭像,喊葉之蔭說,“嘿,老葉,加我!”
葉之瀾恰好有事回家,聽到“老葉”,臉就是一黑,“你喊誰呢!”
許天奇說,“哦,葉瀾啊,哈哈。我這不玩兒微信呢。”腳底抹油,就要逃到二樓,美其名曰“信號強”,葉之瀾嗤之以鼻,冷漠道,“你才老。”
葉之蔭不置可否,他也有微信。現在工作都用到微信,各種群,成天響個不停。葉之蔭不喜歡社交軟件,常年隐身裝死,只有逢年過節才出來,象征性地來一句“節日快樂”。
許天奇添加了葉之蔭,發現他的頭像是個綠色的西紅柿,“呃,怎麽綠的啊?”
葉之蔭指指窗外,“你種的。”
許天奇想起來了,“對,我種的,還沒熟。等熟了你換個紅的。”又絮絮叨叨學了新方法剝西紅柿的皮,葉之瀾耳朵尖,聽得一清二楚,愈發鄙夷,“農村人……”
“對啊,我就農村人,我莊裏的。”許天奇故意擡起眉毛,“哎呦,我說,葉瀾啊,你不是出去住了嘛,你那屋空着也是空着,留着給我種蘑菇吧!”葉之瀾怒氣值爆滿,跳起來就要和許天奇吵架,葉之蔭只當沒聽見,取了報紙,端着杯茶,自顧自讀新聞,身旁的吵鬧全當空氣。
“我告訴你,我不光種蘑菇,我還種西瓜呢!種綠豆!”許天奇嚷嚷。
葉之瀾吹胡子瞪眼,“這是我家!”
“也是我家啊!”
有哥哥在,葉之瀾不敢說“不是你家”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誰讓哥哥找了這麽個窮鬼,脾氣又差,剃個平頭,一天到晚穿着迷彩背心在小花園裏耕耘。隔壁誰誰和誰誰開着豪車路過,還問呢,“啊呀,這不老許嘛,真勤快!”許天奇就說,“有機蔬菜!”整的跟菜農似的,簡直不嫌丢人。
葉紹華說,“行了!”林慕也說,“有完沒完!”那倆人熄了火,許天奇繼續擺弄微信,一邊弄一邊蹭到葉之蔭身邊,笑嘻嘻打擾他,“哎,你不發朋友圈啊?”
葉之蔭拿着報紙,“我發。”
許天奇說,“你沒發,你這都是轉發。”
葉之蔭說,“都是發。”
許天奇說,“這不是發,你看,這才是發!”說着沖葉之蔭咧嘴,“笑!”也不等葉之蔭笑沒笑,就硬拍了一張,迅速發到朋友圈,附文曰,“勤奮的老葉”。
葉之蔭皺眉,“删了。”
“不删,你看,好幾個贊呢!”許天奇手速飛快地回複,謝謝,對,我們老葉愛學習,哦英文報紙啊,我看不懂的家裏就他看哈哈哈——誇葉之蔭比誇他讓他開心,他又再接再厲地抓住小八,布偶貓委屈死了,喵喵喵,葉紹華怒道,“你折騰貓幹嘛!”
許天奇曬了對象,曬了貓,曬了娃,曬了一園子西紅柿、土豆和黃瓜,心滿意足。然後半夜靈光一閃,搖晃葉之蔭,“咱得弄個群。”
葉之蔭迷迷糊糊,“群?”
“就是親戚的群!”許天奇兩眼發亮,“等等啊。”
第二天,許天奇搞了個群,把葉之蔭拉進群,又把丈母娘和老丈人也拉進群。葉瀾拒絕入群,被葉紹華罵了一頓,悻悻加入。其實群裏也沒正事,除了葉之瀾,其他人都住一起,成天擡頭不見低頭見。不過進了群就有話聊了,葉紹華發各種新聞點評,林慕發親戚朋友的孩子,說都沒自家豌豆活潑可愛聰明,老夥伴的貓也比不得小八靈巧,葉之蔭負責點贊,許天奇精力旺盛,什麽事都能插一嘴,葉瀾無話可說,只能負責發紅包。偏偏許天奇手氣極佳,次次搶第一,氣得葉之瀾恨不能退群。這次許天奇又搶到了五十幾塊,喊道,“哈哈!”
“你老搶紅包,你怎麽不發紅包。”葉之瀾譏諷。
“我錢都在你哥那,我一毛錢都沒有。”許天奇頗有幾分恬不知恥的風采,“對吧,阿蔭!”
葉之蔭在群裏,從“老葉”再度變成了“阿蔭”,“嗯。”
“那就是說,你吃我哥的喝我哥的。”葉之瀾譏諷X2。
葉紹華品出了滋味,“怎麽說話呢!”
許天奇說,“對啊,我就是吃阿蔭的喝阿蔭的,我們兩口子,他的就是我的,我都是他的,呵呵!”
不要臉……葉之瀾默默咬牙。
許天奇又說,“快過節了,阿蔭給我買禮物嘛~”
葉之瀾被許天奇的口氣惡心出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居然用波浪線!葉紹華說,“元宵節還送禮物?”許天奇說,“不是,情人節。”
葉紹華說,“結婚了還過什麽情人節!”
許天奇說,“那也得過啊~”還是惡心巴拉的波浪線。葉之瀾忍無可忍,“靠,也該是你送給我哥吧!”
“我送。”許天奇說,“我肯定送。”
二月十四日,葉之瀾刷了一天朋友圈。許天奇奇跡般地安靜了一整天,一條沒發。葉之蔭也沒發,他本來就轉幾條業內新聞,幾乎不發生活狀态。到了夜裏,許天奇終于發了,一大捧玫瑰花,各種角度,附文曰,“感動!”
“惡俗。”葉之瀾評價。
“你敢說你哥惡心,呸,你個單身狗,懂個毛線。”許天奇嘲諷,“再見!”
葉之瀾回複,“那你送我哥什麽了?”
許天奇不理他。周末葉之瀾找了個空回家,許天奇在沙發上抱着貓,緩慢梳毛,葉之瀾說,“你送我哥什麽了?”
“我送什麽,不能告訴你。”許天奇狡黠眨眨眼睛。
葉之瀾有點明白了,無語,“你無不無聊。”
許天奇得意道,“你不懂——懂什麽呀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活着挺沒勁的,所以,人發明了節日。
除夕、正月初一,初五,初七,元宵節,密集得像一串熱熱鬧鬧的葡萄。不過肖陽對過節不感興趣,他就除夕帶着倆孩子去了趟父母家,然後說,“我還有事兒。”
三月那臭小子黑着臉,“我要回家!”
肖陽視而不見,“那我先走了啊。”
肖忘川懶得理他,笑笑特別會撒嬌,依偎在爺爺懷裏,白嫩的小手剝開一只橘子,嗲嗲地捧起,“爺爺吃。”
“爺爺不吃,笑笑吃。”肖忘川撫摸孫女光亮的頭發,從鼻孔裏哼出一聲,“還沒笑笑孝順!”
肖陽又當沒聽見。另一邊肖忘川的勤務兵吸引了肖陽,男孩暫時忘記了讨厭的爺爺一家,好奇地盯着勤務兵的制服,問他,“你有槍嗎?”
除夕的下午,街上人流稀少。
肖陽不費吹灰之力打到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一路在講微信,“嗯,行,我這就回去。”
“回家啊?”肖陽問。
“回,也是您順路,我才接活。今年最後一單,幹完不幹了。”司機聽口音不是本地人,肖陽點點頭,“就是,過年了嘛。”
“那是,我把老婆孩子都接來了,回去吃團圓飯去……”
在司機喜氣洋洋的絮叨中,肖陽給馮朝發信息,“我快到家了。”
馮朝秒回,“好。”
“我餓了,我要吃面條。”
“好。”
過年哪有吃面條的呢?北方吃餃子,南方吃湯圓,沒聽說誰吃面條的。但肖陽就想吃面條。午飯吃得心不在焉,他總是很擔心,萬一回了家推開門,馮朝又消失了,那可怎麽辦?
馮朝沒有消失,到家的時候,他正在剝橙子。
“冷不冷?”馮朝把肖陽的羽絨服挂起來,“喝茶吧。”
“湊合,有點凍耳朵。”肖陽其實一點也不覺得冷,可能這就叫沒事找事的撒嬌。馮朝果然摸了摸他的耳朵,抿着嘴說,“是很冷。”
“那你給我捂捂。”
“洗手,你不是要吃面條嗎?”
肖陽才不管,他把馮朝按到沙發裏,頭埋進他溫暖的懷中。馮朝的羊絨衫帶着樟腦球味兒,“我又不餓了……”
柔軟的掌心捂在耳朵上,“那就不吃了。”
“你在家幹嘛呢?”
“看電視,嗑瓜子。”
“瓜子好吃不?”
“不好吃,買錯了,買的原味兒的……”
瓜子是肖陽買的,大個子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對不起啊。”
“沒事,”馮朝輕巧地捏捏他的耳垂,“那種黑瓜子好吃。”
肖忘川喜歡孫女笑笑,讓肖月轉告肖陽,笑笑先留在爺爺奶奶身邊,到開學了再送回去。三月很癡迷軍營嘹亮的號聲,肖忘川許諾,如果他按時寫完寒假作業,就帶他去裏面“轉一圈”。肖陽得了輕松,就是擔心馮朝想念孩子。馮朝沒什麽所謂的樣子,肖陽想了又想,“我給你買輛車吧。”
馮朝驚訝,“買車?”
“你去學車呗,在家幹嘛啊。”肖陽算了算兜裏的錢,差不多夠買輛他看得上眼的車,“有空了你帶我出去。西邊兒那個濕地公園的還沒去過呢……聽說能劃船。”
馮朝說,“濕地公園不遠,你想去,公交車也可以。”
肖陽撇撇嘴,“你不學車啊?”
馮朝露出點微妙的神色,“我本來就會開車。”
買車的計劃在馮朝的拒絕下,暫時停滞了。肖陽在單位兢兢業業地上班,他沒什麽大志向,肖忘川罵他“滿腦子老婆孩子熱炕頭”,事業遠不如妹妹肖月。肖陽想,老婆孩子熱炕頭有什麽錯?然而奇怪的是,因為他什麽事情也不亂摻和,反而晉升得比別人快些。肖陽跟馮朝抱怨,一時半會轉不了業了,馮朝在研究新的電熨鬥,頭也不擡地說,“好。”
“那你在家不覺得沒意思啊?”肖陽橫在沙發裏,“我帶你出去玩。”
“不想出去。”馮朝開始熨肖陽的制服,“你帶三月他們出去吧。”
外面總有些風言風語,肖陽明白。他很是後悔,當初幹嘛不再堅持一下。“我給你買新衣服吧。”
“我有新衣服啊。”
“去年買的。”
“去年十二月買的。”
“那也買新的。”
“攢着吧,”馮朝歪着腦袋,打量熨鬥,“茶幾壞了,開春買個新的。”
就這樣無所事事地宅在家裏,一天到晚的,馮朝不嫌煩,肖陽也不嫌煩。
不出去,就在家裏,倆人吃吃飯,聊聊天,坐在陽臺曬太陽。按馮朝的意思,肖陽買了個小圓桌,剛好擺茶壺。氣溫猛然上升到十七度,肖陽刷手機,“啊,出大事了。”
馮朝翻看一本舊雜志,“怎麽了?”
肖陽講一海之隔的國家核洩漏很危險,馮朝說,“那就不能去旅游了。”
“你想去日本玩嗎?”肖陽問。
馮朝搖搖頭,“不想。”
“為什麽?”
“你又不能去。”
肖陽想了想,也對。他不能去,他就不希望馮朝去。他現在像個大號的小熊軟糖,黏糊糊地粘在馮朝身邊。“還是去濕地劃船吧。”
馮朝說,“行啊。”
“你真不想買個車嗎?”肖陽又開始了一番唠叨,“開個車好呀,開得慢一點……買了車就要買車位了吧,還要買什麽?我看人家都在車裏擺很多玩具,我也想擺。還有人在車屁股貼亂七八糟的圖片,我跟你講過沒有,昨天我下班,看到一輛車……”
情人節那天,肖陽走在路上,看到一對戀人抱着玫瑰花,才猛然驚覺忘記買禮物。
他沒給馮朝買過什麽禮物,戒指也沒有。附近只有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買花,水桶裏的玫瑰蔫頭蔫腦。肖陽買了一束,想了半天,玫瑰須得巧克力配,于是便去超市買了盒心形的巧克力。
馮朝已經做好了飯,電視開着,本地新聞絮絮叨叨。
“給你。”肖陽緊張兮兮地把花遞給馮朝,“哦,還有巧克力!”
馮朝彎起眼睛,嗅了嗅染色的花朵,“真好。我也有禮物送你。”
肖陽得到了一個豪車模型,紫色的瑪莎拉蒂。“還行。”睡前倆人頭靠頭聊天,肖陽把頭埋在馮朝懷裏,“黃色的是不是更酷?”
“那下次就買個黃色的給你吧。”馮朝捏着他的耳朵,含着笑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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