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小試身手
待谯鼓三聲,江夏城中華燈初上。人們漸漸開始向長春坊聚集。
長春坊的老板是個胖子,此時高興的搓着手對屠大娘說:“抒雪齋那邊沒有動靜,想是怕了,想避我們的鋒芒。”
屠大娘只是笑。
等到長春坊中從雅間到腰棚全都坐滿了人,連白地裏也站得滿當當,長春坊的好戲才開了場。小棗在後面由阿撫不緊不慢的梳妝,前面墊場的表演還有好一會兒呢。事實上,一整晚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這些墊場的表演。
“小棗你今天真的要穿紅?”阿撫不放心的問。
“穿紅!”自逢家難,小棗一直穿的是素色,是以阿撫沒見過小棗穿紅。但自那天應無意說什麽白雪紅梅後,小棗突然想通了,一個人的鮮血可能是另一個人的眼中美景。自己的痛苦說不定也就是別人眼中的笑話。
彜女多妖,自己大約沒阿朵姑娘那股子妖媚,那麽便要在別的地方獨樹一幟。她覺得自己可以把紅色穿出別樣的風情來,而為了為了目标可以不計代價、不守成規。
阿撫在這一方面很內行,把小棗打扮得既有胡姬的風範又有些時樣的新鮮。金冠子金步搖不多幾樣頭上插戴,配上一身紅裙,立刻把小棗奔放又嗜血的氣質烘托得淋漓盡致。
“你看起來很危險!”阿撫認真的說,“你一點也不笑,是要殺人的模樣。”
“是嗎?太好了!”小棗淡淡地說,“要殺人的模樣,常常殺不了人,天天笑着的才是殺人的人。這個別人不懂,應無恙肯定懂!這樣我在他眼裏才是安全的。”
阿撫立刻被這一套說辭弄暈乎了,她巴嗒了好長時間眼睛終于放棄了,“小棗你說的話我不懂,可我知道你想紅,你一定會紅的!”
場上的演出已經進行了很久。門外已經是人聲鼎沸。許多人是看了那個公然挑戰的水牌來的,此時他們已經被吊起了胃口,饑渴難耐。
“老板要揭場子了,那些道具一露出來,人們定會瘋狂,小棗你要準備上場了!”門外傳來屠大娘的聲音。
“我好了!”
“還有,那位石大官人也來了。”屠大娘提醒,“這種有錢的主,就算站在白地裏也得罪不得。”
小棗在一片呼喊聲中上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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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聲蓋過了音樂,但小棗還是按自己心中熟悉的節拍舞袖踏歌,先來一個小亮相。
長袖回旋,衣袂翻飛間,她還有時間在憧憧人影中一下子找到了那位石宏,此時他正在人群中,引了長頸向這邊看。此人個子本來就高大,所以小棗一眼看去,很容易發現了他。
他的身邊沒有那個女子。
看樣子,
他又晚了,沒能搶到雅座。不過也可能是人家久歷風月,知道小棗出場會有多晚。
小棗的身後,是鋪放好的七只金盤,擺成了北鬥七星的形狀。為了讓臺下的人看起來效果更佳,這七個金盤放得高低錯落,不在一個平面上。小棗将在這七個盤子上回旋跳躍,完成她的全套琵琶舞。
這樣巧妙的設計,前所未有,難怪剛才老板一掀了蓋布,人群中會暴發出那樣的驚呼。
石宏顯然也認出了小棗,因為他一下子咧大嘴,露出一口白牙,沖小棗笑了。
小棗的眼光從這張笑臉上掠過,去找另一張笑臉。她的眼睛飛快的掃了一遍全場,沒有人,沒有她熟悉的人。可她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好像應無意在什麽地方也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她閉了一下眼,也許是與那個個男人相處太久了,太習慣了被他注視的感覺。
應無意應該去了蜀中。以找琴為名去幹他的大事業了。可就算這麽安慰自己,小棗那被注視感覺卻仍然不曾消散。真是奇怪!她覺得一定是她自己的感覺錯了。那個男人不會為了她到這江夏小鎮上來,是她有些自作多情了。和一個那樣的人呆久了是真是件可怕的事!
那個男人明明就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她跳舞。今天更不會來看看跳舞。
小棗緩緩的收了勢,站在場中央,裣衽團團一揖。
“哇!”場下又是濤湧般的一片驚呼。這是在驚呼小棗之美。
冷漠疏離的眼神和似火熱情的紅裙,冰火兩重天的巨大落差感,讓現場中的人受到巨大的震撼。
“大雅至俗,好豔麗的女娘!”有人大聲喝彩,聲音蓋過了所有的嘈雜。小棗這一回不得不注意的看了發聲的人一眼,又是那個石宏,好渾厚的中氣!
他這評價極恰當,小棗就是那樣的氣質,她的修養教育曾讓她雅過,如今堕入風塵,她又比別的風塵女子更懂得俗。這石宏是個極會品鑒識人的人。
場中安靜下來,期待着小棗的表演。
胖老板開心的搓着手,親自上來插科說渾話,說了幾句不好笑的笑話後,他适時的停了下來,一本正經的宣布:“小棗姑娘新到江夏,旅途勞頓,今天只跳一支曲子,曲名是塞上輕寒”
場下安靜着,看客們好似都沒聽懂。人人都知道胡旋琵琶舞是阿朵姑娘拿手的舞蹈,而為她伴奏的曲名就是塞上輕寒。難不成小棗要跳和阿朵姑娘一模一樣的舞?那麽後面那些七星金盤又是幹什麽用的?
有人向小小棗遞上了她的琵琶,在所有人的怔忡中,曲聲響起。
小棗根本就為攪局而來,哪裏會像阿朵姑娘那樣跳整支的舞曲。那樣
即費體力又不讨好,情感的烘托與渲染即費時又勞神。反正借阿朵姑娘的勢,這已是大家熟悉的舞曲,小棗很圓滑的截取了舞曲中的□部分,一上來就舞得人眼花缭亂,再在最最的□部分,把那個反彈琵琶的動作做了個十足。
小棗這是占了自己通音律的光,就算沒見過阿朵跳舞,也知道應該怎麽拿捏住重點。可世人哪裏會懂這些,他們只知道看到了小棗作出繁複的舞蹈動作,作得比阿朵姑娘還要花巧;小棗姑娘那個反彈琵琶的動作 ,比阿朵姑娘彈得樂曲要長好幾個音符;小棗姑娘琵琶的音色也獨特,一聽就能從樂隊的聲音中分辨出來。小棗姑娘是真在彈琵琶,不是夾在樂隊中濫竽充數。而阿朵姑娘那琵琶……本就有人疑心她根本就沒撥動琴弦。
“哇!”下面的喝彩聲山呼海嘯。
因為曲子截短,一曲終了,觀衆都覺意猶未盡。只有意猶未盡,才有被震撼的感覺。
小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卻恰到好處的收了尾,再向觀衆盈盈一拜。轉身便要離去。
人們馬上反應過來,只跳一曲?剛才胖老板說是只跳一曲!小棗姑娘這是要走了,可……
人就是這麽回事,半饑半飽時胃口最好。
小棗一曲終了,已經把這些看客的胃口吊得很高。
人群開始惶惑,大聲的以喝彩阻止小棗退場。雅座的客人也騷_動起來。再來一曲的呼聲越來越高。
現在是該祭出“傲”字訣的時候了。小棗對外界的歡呼充耳不聞,拎着自己的鐵琵琶徑直下場。站在臺口的屠大娘已是老遠就向她豎起了大拇指。
小棗知道,屠大娘這不是誇她舞跳得好,屠大娘這是在為她的會“傲”豎大拇指。
阿撫只會傻樂,她覺得這樣已經是很成功了。
“小棗,這就禦妝嗎?”阿撫問。
“不用,再等等,戲還沒演完。”屠大娘搶先說了。
戲不僅沒演完,事實上,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場。
外面雅座的客人已經坐不住了,他們意識到,今天的演出這就算是已經結束了。等了一晚上,看到的東西确實是好,至少不會比應無恙在抒雪齋看到的差。可,這也實在太短了。整整一個晚上啊,最美的演出如璀璨的煙花,啪的一聲在夜空中綻放,又極快的消失天蒼茫星空之中。事後,待向人描述都會覺得困難。
“我出二十兩銀子,請小棗姑娘出來再舞一曲。”
“我出五十兩!”
有人開始叫價,請小棗返場。
屠大娘向小棗撇嘴。示意這些人出價也太低了。
小棗随意從頭上摘下幾枝金花。
阿撫又沖上來要為小棗禦妝,小棗阻止了。
外面有人高聲喊:“我出五百兩!”
場子裏一下子鴉雀無聲。
小棗和屠大娘對視。
“叫快了!是誰一下子叫到這個價的?這是捧場呢?還是砸場?”屠大娘抱怨。
這是屠大娘和小棗事前估計到的價,這也是江夏一個小場子可能叫到的最高價。但她們希望這些人能慢慢叫,把這個場子哄熱了才好!
“是那姓石的!”小棗深思着說,她聽得出來,“我覺得他是盯上我了。”那種不詳的感覺又一次襲來。姓石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屠大娘問,現在場子不夠熱。若是把戲按原計劃演下去,效果怕是沒那麽轟動。
小棗咬牙,這個姓石的,以後怕是回避不過去了。
“陸白兩。”一個細微的聲音拖着長腔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