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深宮寶藏
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在發問,在他推心置腹的說過自己的家事之後向小問了同樣的問題。近觀理說,小棗是該回答的。可小棗的心裏卻有着警覺,這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局,一個引她上當的局。教訓已經夠多了,她不敢錯。
小棗反複思量着,內心猶在掙紮。她能對這個男人說到什麽地步?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的太長,“說!”壞人的語調終于還是歸于陰冷,“不要再拿失憶來搪塞我,你說你要找無恙報仇,如今你已如願以償,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我沒有親人了,”小棗說,好感覺到又一次脫險的輕松,“還回憶那些做什麽?既然有公子你賜我名為小棗,那麽我就是小棗,無親無故的小棗。是公子你的人。”
這一回,壞人的沉默比任何一次都長,長到小棗覺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發酸。她很想在壞人的懷裏動一動,可又不敢。
“你記得我給你起名的事?”應無意問。
“不,我不記得了,是應無恙無意間說起的。”
“那你還記不記得無畏打你?”
“不記得了。”小棗也起了好奇心,應無畏打小棗,這是為什麽?
“我想也是,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為什麽要叫小棗?原來我叫什麽?”小棗索性問應無意,反正這個壞人本就未必相信自己的滿口胡言。他縱容着自己撒謊,肯定也是有他的原因的。
“沒什麽!”應無意說,把小棗的頭按在胸口,“天都快亮了,讓我眯一會兒。”
應無意在天亮之前離開了,和他的時候一樣,走得悄無聲息。
雨一直在下,淅瀝瀝下了好多天,這是江南的梅雨季到了,梅山上梅花開了,秦淮河的水也漲了。小棗不能再到院子裏去練功,便每日在房中彈琵琶。好在現在她彈出的琵琶不再那麽嘔啞啁哳,屠大娘和阿撫不用再逃出去了。這是因為小棗的功力又長,能夠控制自己的氣勁。她現在對音韻拿捏極準,能用鐵琵琶彈綿哝的南音。
屠大娘那日捉了小棗的手翻看,“你可以不用甲套了。”她說,“你試試看,不用甲套彈鐵琵琶,能彈好的話,你這雙手就能價值千金了。”
“你不用甲套,”小棗指出,“你的手價值千金嗎?”
屠大娘冷眼看小棗,“我的手不值錢,因為它沒機會
做想做的事,你不一樣,你有一張迷倒衆生的臉,有一付誘人發狂的好身材。我有的你都有,我沒有的你也有。只要你別和我師父一樣犯傻,肯定能做到你想做的事。”
“什麽叫犯傻?”小棗問。她總覺得屠大娘是有故事的人,只是她們之間從不問對方的私事,所以她也沒好意思向屠大娘打聽什麽。
“犯傻就是一個女人被男人的花言巧語所迷,原本該做的事沒做,反倒委身于那個男人。丢掉了本心,也喪失了自我。就如那唱詞裏唱的,‘枯魚就濁水,哪得命久長。’”屠大娘說這話時,咬着牙根,好像她牙痛似的。
小棗摘掉了甲套,開始全憑手上的氣勁彈撥鐵弦。她現在知道屠大娘的功力算什麽水準了。
應無意有時還是會來,他來的時候全在半夜,來了也沒什麽事,就是摟着小棗睡覺,睡到天不亮,又得起來離去。他再也沒問過小棗什麽。小棗不知道他這麽來回折騰有什麽意思。
但,打仗的事看樣子是真的,因為她們不多的幾家鄰居也都在陸陸續續收拾行李,那是準備逃跑了。
小棗不想逃跑,屠大娘和阿撫也都安然的過着日子。只是随着本就不多的幾家鄰居搬走,小棗她們住的地方越發冷清了。原本沿着秦淮河叫賣的那些小舟也漸漸稀少,阿撫買東西就要走得越來越遠,常常花去一個上午。
那天一早,小棗叫住阿撫,“阿撫,你今天到哪裏去買菜?”
“不知道,”阿撫也在發愁,“也許得走到六橋那邊吧。”她一手拿着傘,一手挽着籃,腳上套着木屐,一副雨天要遠行的打扮。
“我和你一起去,”小棗說。放下手中的琵琶。
“真的?”阿撫有些高興了,“即有你和我同行,我們不如去秦淮河上游,那邊熱鬧,能買到東西,我還想再添只木屐,屠大娘還想要一副新牙板,你的水粉也不多了,還有咱們的頭油也該添點……”
“不,我們索性去雞籠山,你上次說,你在那裏為萬年公主立了一座墳。”小棗想了一下,“回來時,我們再走青河,入秦淮,一路上把你說的這些東西都買齊。”
“啊!太好了!你真的願意和我一起去看公主啊!小棗你真好!”阿撫大聲的表示着她的感謝。想了一下,又小心的,“可這樣要花去一天的時間!”阿撫提醒。
“一天就一天,我們在太廟那邊吃了東西再回
來。”小棗也去換上木屐,說走就走。
其實,她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感覺與那壞人有關,與那個壞人對自己的耐心有關。她不希望這是自己的小人之心。但不試試又怎能知道。
“真好呀!”阿撫高興得直跳,“太廟那對面就是骠騎府,應二公子雖然不在,但看看他的住宅也是好的,以前素素公主最愛扮成民女在那邊吃東西,順便偷看應二公子的府邸。”
小棗無語的看着阿撫,她為什麽對當年的事都記得這麽清楚!自己當年有那麽不堪嗎?
小棗今天可不是想去看什麽應二公子的骠騎府,她要看的是秦淮河對岸的相府和鹽河邊的大司馬府。她不能聽應無意的,一味枯坐等不到機會。她得想辦法主動出擊。屠大娘說得對,小棗生得美,又有好技藝。她就不信,都是男人,他們能不動心?且不說何弼,就說應璩,三妻四妾都怕是還說少了。應家三兄弟的母親都各不相同,應無意的娘也是舞姬出身。
以應家三兄弟色迷迷的樣子,也不難推斷出應璩也好不到哪裏去。
因為計劃變了,阿撫索性丢下菜籃背了只背篼,在裏面放了油紙包好香燭。“回來時多裝些!吃的用的全要!”她對小棗說,“萬一真的打起仗來,就更買不到東西了!”她倒想得周到。
兩人各打了雨傘,走到門邊時,屠大娘冷眼看着她倆,“你們都去玩兒了,我留在家裏吃什麽?”
“家裏還有一只冷面餅。”小棗說。
阿撫吐了舌,扮了個鬼臉,“我買到面粉的話,回來給大娘你做湯餅。”
她們搭了航船,先是沿了城河向北,這是去雞鳴寺的方向。航船上人很少,不多的幾個香客也都無精打采。小棗一個人冷清清的持了傘站在船頭,呆看沿河的景物。江南的細雨中,一切都顯得清晰分明,倒如水墨畫一般,只幾筆就勾勒出了所有物體的輪廓。
“阿撫,這是怎麽回事?”小棗有些吃驚,指點着河岸邊的景物。原本還算熱鬧的六橋邊,居然也是一片頹敗,“我記得這裏原本該有幾間書塾,還有幾家樂伎會館。以前經過,老遠就能聽到孩子朗朗的讀書聲和樂伎們彈唱的曲子聲。而且。每座橋下也該有畫舫停泊才對。”
阿撫抱着她的背篼,縮在艙中,連頭也不肯探出來。“這都是去年大火後剩下的,我的小棗小姐,你還以為這是以前的京都嗎?你也不看看,清明才
過,燒香的人都這麽少了。”
小棗回頭看看艙中那幾個打着瞌睡的香客。
“再向前,你還要吃驚呢,等一下你看到舊宮燒毀的宮牆就什麽都明白了。”
小棗愣了愣,心裏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難道是自己活得太長了?居然還是懷念往昔的繁華!小棗突然覺得無趣,縮回艙中,與阿撫并排坐了。
“你當初怎麽會想到在雞籠山那裏為公主起墳?”小棗悄悄問阿撫。
阿撫老氣橫秋的嘆了一口氣,“我本想回舊宮看看能不能為皇上一家收拾骨殖。我也知道當時查得很緊,說是火場一帶不許靠近。我便選了天黑的時候過去,結果還沒到地方,就看到舊宮這邊的荒地上有不少人,全都打了小燈籠,暗戳戳的在那裏挖着什麽,再細看,還都是些士兵。我不敢惹事,只得回到旅社。後來總覺得不安心,于是就近去了雞鳴寺,想問問菩薩我該怎麽辦。結果上山的時候發現,在雞籠山的山坡上,能遠遠看到舊宮的廢墟。我覺得這就是菩薩的指點,而且我想公主會喜歡的,在那裏,她時時可以看到自己的家。”
小棗看看四周在打瞌睡的幾個香客,把嗓音壓得更低,“你是說,有人在廢墟上挖東西 ?”
阿撫點點頭,也警覺的四下看看,“你聽說沒有,人人都在傳說,以前宮中的寶物,全都去了應家。我上次在六橋那邊買東西,那些人還說呢,現在還有有人去廢墟上找寶,還有人找到指甲蓋大小的翡翠。而應大司馬前不久給北秦太後上壽送的那翡翠桌面就是出自宮中。”
“呃!”小棗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你從宮中出來,你見過桌面大的翡翠?”小棗反問阿撫。
別說宮中沒有桌面大的翡翠,就是有,那東西也經不住火燒,許多傳言怕都是些無稽之談。阿爹其實沒什麽錢,宮中每年有三十萬兩的花銷,那是國庫撥的。阿爹阿母都不是節儉的人,用起來總是很散漫,所以也沒有積蓄。最後給何華拿去送給北帝媾和的那十萬兩還是動用了那一年的年金。本來阿爹還想用那個來給素素作嫁妝。用掉之後,阿母當時還警告金虎,剩下的半年要少做幾件衫子,少打幾件首飾了。
阿撫想了好半天,“我沒見過大翡翠,只見過我家公主首飾上的小翡翠。公主為了弄點錢,還要去當掉自己的首飾。我家公主肯定是沒錢的。她最後給我的包裹倒是值點錢,但最後也全被我家人搜去了。家裏也還嫌少,又把我賣
掉。所以可見得我家公主很窮。”
“就是嘛!”小棗說,“我也沒見過宮中有什麽寶藏,那些人在胡說。”現在小棗的心中越來越疑雲重重。總覺得有什麽事不太對勁兒。
阿撫老成的說:“皇帝嘛!在別人想來就是天下最有錢的人了,其實我也知道,當年素素公主要嫁應車騎,情急間皇上連嫁妝都有些拿不出來。”
對了,小棗也想起來了,當初議親時,阿爹窘迫,還曾遭到何弼的埋怨。好像是要百人的送親隊伍,每人三百兩謝儀,阿爹嫌多。阿爹對素素親事的預算總共才十萬兩之內,後來這十萬兩給了何華。想到這些,小棗又是一陣心酸。
此時,航船經過了舊宮的宮牆外。
“看!”阿撫指着外面叫小棗,“原來的宮牆燒得只剩下這麽點了。我家公主本就住在這西牆邊,靠北一點的位子,有一株大杏樹,樹枝一直探到牆外來。再向後就是你小棗教坊司的位置,你們那院裏以前有一個好大的秋千架,你還記得嗎?”
宮牆傾頹得沒了樣子,殘牆黑乎乎的,也沒了以前白牆青瓦時的秀氣。小棗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頭。只是岸邊青草倒生得很好,綠絨絨的,被細雨滋養得十分肥碩,眼看要爬将上去,把整個舊宮都覆蓋起來。
“當初公主若是嫁了應車騎就好了,”阿撫說,“那樣就可以早早去荊州 ,不用遭此大難。說不定此時已經懷了寶寶,安心在荊州等着生孩子呢。”
小棗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