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番外——原來,(3)
個音符,串聯成了楊浩凱熟悉到夢裏都會哼的曲調。
蕭邦的《即興曲》!
末尾的教室門敞開着,空曠的教室裏僅有一架棕色立式鋼琴,一個人坐在鋼琴前,閉着眼,随心所欲地彈奏着,那雙跳動的手在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下顯得那麽透明,那麽美麗。
楊浩凱不敢亂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定定地看着彈琴的人,一直注視着,看他閉眼的神情,看他靈動的雙手,看他和鋼琴的姿态,看他的一切一切,就這麽忘我地看着,把全部都忘記了。
可是,琴聲驟然間斷了!
彈琴的人把手縮了回來,有些苦澀地笑了,說:“看來,要用這手彈完一整首曲子還是有些難度。”
說的人輕描淡寫,看的人卻無法自制地眼眶發熱。
那雙手的顫抖怎麽也沒辦法讓人忽視,一向白皙漂亮的手指如今已經泛紅了,襯得本已應該看不清的傷痕有些猙獰。
“要是……沒有那場車禍就好了。”
随着話從口裏說出來,藏着的淚水終于掉落出來,劃過楊浩凱的臉,墜在地上,彈起看不見的漣漪。
要是沒有那場車禍,你就可以像以前一樣,神采飛揚地彈奏你想彈奏的曲子了。
象是全身的力氣都在剛剛用光了一樣,楊浩凱一下子癱坐在地,頭低低的,手遮住了臉,讓人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
只是,看不到,不代表不知道。
葉弦看着那個在明亮的光線下明顯陰暗許多的身影,雖然沒辦法看清他的臉,可葉弦知道,那人還在哭,就像以前看到的那樣肆無忌憚地流着淚,悄無聲息,卻讓人越發難受。
葉弦站起身,走到楊浩凱跟前,蹲下,摸了摸他的發。
“我彈琴是想讓你高興來着,怎麽哭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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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在發抖,不知道是因為葉弦摸着他的發,還是因為正哭着。
再湊前些,葉弦抱住他的頭。
“我不喜歡那場車禍,不過,我喜歡遇到你。”
車禍讓他們失去了榮譽,也讓他們相遇,一失一得,誰輕誰重,兩人心裏都有數。
楊浩凱伸出手,緊緊摟住那人。
“葉弦,葉弦,葉弦……”
重複呢喃着這名字,楊浩凱仿佛忘記了其他的語言,唯一記得只有這兩個字。
“葉弦,葉弦,葉弦,葉弦……”
“呵呵。”在楊浩凱的耳邊輕笑出聲,葉弦的聲音倒是沒那麽沮喪,“浩凱,今天可是你生日,你不想讓我做些其他的幺?”
輕輕搖了搖頭,楊浩凱把自己更加埋進葉弦的懷裏,摟着他的手收得更緊。
不過,葉弦卻不讓楊浩凱這麽“浪費”着。
放開抱住楊浩凱的手,葉弦站起身,順便拉着那人也站起來。
“要再聽我彈琴嗎?”
“你的手……”
“沒事的,我有分寸。”
拉着楊浩凱,兩人一同回到了鋼琴前,坐下。
随手按下幾個琴鍵,葉弦看着楊浩凱,再問了一邊:“你還想聽什麽曲子?”
“手。”楊浩凱顧不得臉上還有淚痕,直接拉過葉弦的手,動作輕柔地幫他按摩。
雖然沒阻止楊浩凱的舉動,但葉弦并不想讓他太過于擔心,解釋說:“真的沒事,只是太久沒彈琴了,所以有些不習慣而已。”
手一緊,握住楊浩凱的手。
“我還想彈給你聽,如果你不點曲子的話,那我就随便彈咯?”
說是說得輕巧,但話裏的意義一點也不輕巧,楊浩凱知道,葉弦也知道。
“那就生日歌。”抱住他的腰,楊浩凱留着可以讓他雙手擺動的空間,整個人黏在了他身上,“今天我生日,彈生日歌給我聽。”
“呵,願望真小。”
任由楊浩凱黏在自己身上,葉弦稍微活動了下手指之後,又再次用琴鍵彈奏了。
所有人都聽過的調子響起來了,緩緩的,柔柔的,含着彈琴人的心思。
“我一直想着,你生日要給你什麽呢?要送你禮物嗎?送你什麽禮物?雖然知道無論送你什麽你都會開開心心地收下,但我想送你真正想要的,我想要你高興。”
一曲完了,葉弦換了個調,又再重新彈奏。
“後來想到,你會喜歡上我,是因為我彈琴吧?從我手受傷之後,我就沒再碰過琴了。如果真的用彈琴做生日禮物送你,要彈哪一首呢?現在我的手能夠彈到哪裏?要不要練習之後再彈給你聽?”
曲終,葉弦把手收了回來,放在那人抱着自己的手臂上面。
“最後,我想,與其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練習,然後再讓你聽到我的練習效果,還是像這樣,讓你聽我重新開始彈琴後的第一首曲子會讓你更開心,對吧?”
安安靜靜聽到最後的楊浩凱已經分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該叫做什麽了,只是覺得酸酸的,想哭,又想笑,心疼到無法呼吸了,還是迷戀這種感覺。
“葉弦,我們去聽音樂會吧。”楊浩凱從口袋了掏出一張彩色傳單,将它放在葉弦面前,認真地說,“明天我們一起去吧?”
如果你早已經有了覺悟的話,那我陪你。
第九曲
“葉弦,我們去聽音樂會吧。”楊浩凱從口袋了掏出一張彩色傳單,将它放在葉弦面前,認真地說,“明天我們一起去吧?”
看了看楊浩凱,葉弦伸手拿過彩色傳單,細細地讀着。
瞧見葉弦那麽認真的神色,楊浩凱忽地有些發慌了,怕自己的行為惹怒好不容易開始面對的葉弦。
“浩凱。”
“啊,是!”
一緊張,楊浩凱連回話都有些亂了。
不過,這倒逗樂了葉弦。
“是什麽是啊,連話都不會說了?”
看到葉弦微笑的模樣,楊浩凱緊張的情緒有些放松了,知道葉弦并沒有生氣。
“哪,葉弦,去吧?一起去吧?”
不曉得要怎麽才能有技巧地拉着葉弦去音樂會,楊浩凱只好耍賴了,反正今天是自己生日,葉弦也不好意思對自己發火。
“可是想去聽這個鋼琴獨奏會的話,要有門票才能進去。浩凱,你有門票嗎?”
“門票?”
那是什麽?只是一場校內音樂會而已,需要用到那麽“高級”的東西?
楊浩凱那呆愣的模樣告訴了葉弦,他并沒有什麽門票,或者該說,他不知道這需要用到門票。
無奈地嘆了口氣,葉弦說:“雖然這只是在校內舉辦的小型音樂會而已,但演奏者好歹是這幾年國內聲名鵲起的新星,他已經囊括了連續三屆國內青少年鋼琴比賽第一名的榮譽了。像這樣子的人開一場獨奏會,怎麽可能不需要門票?”
“可……可是,這張傳單我剛剛才拿到的,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子的話,怎麽還需要宣傳?”
“可能是造勢吧,畢竟對于鋼琴的事,還是有好多人不了解。”把傳單放在了一旁,葉弦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所以,如果我們沒門票的話,想去也去不了。”
怎麽這樣啊!
懊惱的楊浩凱把氣撒在了傳單身上,揉了又揉,還不解氣地将它撕裂開。
就在楊浩凱還在發毫無根據的脾氣的時候,葉弦忽然說:“浩凱,謝謝。”
楊浩凱停止動作了。
“你是想幫我吧?因為我已經四年多沒碰過鋼琴了,你怕我心裏的疙瘩一直在,想要幫我把那根刺拔了,所以才想和我去聽音樂會的,是吧?”
葉弦把楊浩凱心思全說出來了,清楚得讓楊浩凱找不到地方反駁。
“可是,我還是幫不了你什麽啊。”
低低的嘟囔聲裏含着說不完的委屈,可憐到令葉弦忍不住發笑,直到楊浩凱賭氣地背對着自己了,葉弦才收住了聲,說:“誰說你沒幫我什麽,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決定不了要不要去德國。”
“德國?”倏地轉回身來,楊浩凱抓住葉弦的胳膊,焦急地問,“你要去德國?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冷靜點,你冷靜點。”葉弦一邊安撫楊浩凱,一邊說,“我沒說我要去德國,我的意思是,我決定不去了。”
“不去了?”
“嗯,不去。”看到楊浩凱稍微冷靜下來了,葉弦松了口氣,繼續說,“我決定了,不去德國,就呆在這裏,哪裏也不去。”
“那爲什麽突然說去德國的事?”
“其實,也不算是突然,之前我媽媽也有提議過,只是我當時也拒絕了而已。”葉弦把被楊浩凱撕成了幾片的傳單拿了過去,看着傳單上的人,說,“幾個星期前我就知道有這場音樂會了,我還和他見了次面。”
他?
順着葉弦的視線,楊浩凱看到傳單上印着的一個身穿燕尾服的青年男子,人正彈着琴。
葉弦繼續說:“見面的時候,他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德國,聽說德國有一個很有權威的醫生,也許他能治好我的手。”
什麽!
楊浩凱“唰”的一下站起身,激動地喊着:“有人可以治好你的手?”
相對于楊浩凱的激動,葉弦顯得淡定多了。
“是有人這麽說,具體的還不清楚。”
“那你一定要去!”楊浩凱抓住葉弦的肩,急促地說,“去德國找那個醫生,讓他把你的手治好!你一定要去!”
“浩凱!”
看到楊浩凱越來越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葉弦不由得喊了一聲。
“你冷靜點。”
“這時候冷靜個屁啊!”楊浩凱重新坐回葉弦身邊,雙眼放光,神采奕奕的模樣讓人以為是他找到了治療他的腳的方法,“葉弦,你一定要去德國,怎麽可以不去呢!你要是去了,你就可以治好你的手了,一旦手治好了,你又可以盡情彈琴了!所以,你一定要去!你是不是還沒答覆那個人?快,現在打電話跟他說你要去,不……”
話音消了,因為一個吻。
怔愣地瞪大眼,楊浩凱有些無法理解現在發生了什麽事,貼在自己嘴唇上的那柔軟兩片到底是什麽東西?
離開那人的唇,葉弦噙着笑,看着明顯當機的某人。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平時有事沒事就對我又摟又抱的,一開心了還抓着我的手吻個不停,但偏偏交往這麽久了,你一次也沒吻過我。你可以告訴我,變态到你這般程度的人,爲什麽也會害怕得不敢吻我?”
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支支吾吾了好久,硬是擠不出一個詞來,最後,楊浩凱放棄,把自己整張臉埋在了葉弦的脖頸處,掩飾着那早已暴露的可疑紅暈。
“葉弦,你根本就是一個惡魔。”
虛弱的評價從下方傳來,惹得葉弦又笑了。
“其實,我早就想說了,從小到大,除了你之外,根本沒人說我是天使。”
“不準你轉移話題。”抱緊葉弦,楊浩凱決定暫時丢開這一點也不重要的問題,說,“你爲什麽不去德國?”
早已絕望了,卻在瞬間見到了陽光,沒有人比楊浩凱更清楚這個希望對葉弦的意義了,所以,他無法原諒葉弦的決定。
大概察覺到楊浩凱的心情,葉弦沒有再說笑了,一邊撫摸他的發,一邊反問回去:“那你說,我爲什麽要去德國?”
“治好你的手。”
“然後呢,治好之後我又要做什麽?”
“……彈琴。”
“那我現在不就正在彈了幺?”
輕輕淡淡的語氣,說着這句話的葉弦臉上的神情平靜得令人迷醉。
“從小就一直在彈琴,一直在彈琴,彈到我後來都不知道我到底是爲什麽在彈琴了。到底是因為想彈琴才彈琴,還是因為可以彈琴才彈琴?”
把另一只手舒展在自己眼前,看着手上的細小傷痕,葉弦用象是琴聲般的聲音說:“直到手受了傷,沒辦法彈琴了,我才陡然間明白,我竟然是喜歡鋼琴喜歡到只要一想起自己失去它了,胸口就會一陣陣的發疼。”
“那就去德國啊,去了就可以治好你的手了,你又可以彈琴了。”
楊浩凱習慣性地将葉弦伸展在眼前的手收入掌中,細細地包裹住,湊到唇邊,印下一個吻。
“你忘了嗎?我剛來這所學校的時候,手一直藏着繃帶。”默許楊浩凱的動作,葉弦反握住楊浩凱的手,和他十指交纏,“現在想想,我那時候是在害怕,因為太喜歡了,已經失去過一次了,要是治好了手指,然後又再一次失去它怎麽辦?我完全不敢想象那對我的打擊會是多麽大。”
“不會的,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允許再有人從你身邊奪走你的鋼琴了,我絕不允許。”
楊浩凱終于擡起臉了,他用另一只溫柔地撫摸葉弦的臉,給予他信心,也在給予他自己的諾言。
被情人這麽溫柔地呵護着,葉弦怎會不沉迷?他享受着楊浩凱對自己的柔情撫摸。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着,我還可以再彈琴幺?手已經受傷了,這雙手可以在琴鍵上彈到什麽地步?用這雙手去觸摸鋼琴真的可以嗎?我,到底想用什麽樣的心情去彈琴?”
随手在琴面上按下一個鍵,琴立刻發出了一個音。
“想了那麽多,最後發現,我根本就是一個白癡。你看看,我今天不就又可以彈琴了?之前的我到底是在計較什麽呢?我只是想彈琴而已嘛,爲什麽要理會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看向那人的眼,葉弦笑着說:“我終于可以碰琴了,所以,你願意陪我等幺?等到我願意去治好手為止。”
話說了不少,但問題的答案還一直在盤繞。可是不可思議的,楊浩凱懂了葉弦話裏的含義,正因為懂了,他發現,自己說不出“去德國”這種話。
“你真的是一個惡魔啊。”
一個總能夠看穿人心、蠱惑人心的美麗惡魔,大概,我一輩子都無法贏過你了。
第十曲
楊浩凱現在冷汗直冒,原因很簡單,葉弦正坐在自己家裏的沙發上。
“來,同學,喝杯茶吧,這茶葉是我托朋友從雲南帶回來的,絕對是好茶……”
楊爸爸很友善,臉上帶着笑,沏茶,還将盛着淡黃色茶水的茶杯放在了葉弦的面前,所以對于楊爸爸,楊浩凱一點也不覺得緊張,但問題是站在楊爸爸身後的那兩個虎視眈眈的女人……
“孩子他爸,這時候還跟人家炫耀你那什麽爛鬼茶葉啊!給我走開!”
“哎,怎麽這麽說話,我……”
“好了啦,爸,你就少說兩句,到那邊看報紙去,我跟媽有話要說!”
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楊爸爸,楊媽媽和楊妹妹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胸,冷着一張臉。
“凱,前幾天莎莎打電話回來的時候說了一些事。”
“哦。”
不知道怎麽回話的楊浩凱簡單地給了單字音,雖然不好意思也不大敢在家人面前和葉弦太親密,可他還是端起楊爸爸遞送到葉弦面前的茶杯,直接送到了他面前。
“來,葉弦,這真的是好茶,你試試看。”
“好個啥啊!哥,現在我和老媽有事要問你,你專心點!”
楊妹妹很無情地無視在一旁傷心的楊爸爸,借着踩低那杯其實真的是不錯的茶,說着自己想說的話。
“莎莎說你現在正和別人在交往,這是真的嗎?”
斜睨了一眼家裏的那兩個女人,楊浩凱雖然知道自己的事情并不是能夠那麽輕易得到別人的諒解,可妹妹和媽媽的态度還是惹怒他了。
“是又怎樣?”
楊浩凱那種豁出去的強硬态度也惹惱楊妹妹了,她伸出手,很沒禮貌地指着正端着茶杯喝茶的葉弦,說:“和這個人?”
“沒錯!”
楊浩凱真的是豁出去了,或者該說,他從沒想過要掩飾。
“還有,老妹,把手放下!”
“什麽?你還敢命令我?我……”
“好了,妹妹,你給我坐下來冷靜點。”
就在兩兄妹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的時候,楊媽媽終于又說話了。
“凱,你也給我緩和些,對自己的妹妹怎麽說話那麽沖。”
“還不是她先起的頭!”毫不掩飾地嘀咕埋怨着,楊浩凱決定與其受制于人,還不如先發制人,所以他伸手攬住葉弦的肩,對家裏人說,“總之,莎莎說的是真的,我現在正和葉弦交往。”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說出這些話,反正楊浩凱已經打定主意了,無論家人怎麽反對,他死都不會放開葉弦的。
瞄了楊浩凱一眼,好歹眼前的人也是自己養大的兒子,楊媽媽也不會看不出說出這番話的楊浩凱到底下了多大的決心。
“同學,你是叫葉弦對吧?”
擒賊先擒王,對于楊浩凱來說,他的王就是葉弦,這點楊媽媽還是看得很準的。
也不知道葉弦正在想什麽,總之,處在這種尴尬的境地裏,他還是一副冷靜的模樣。
“嗯,伯母,我是葉弦,葉子的葉,琴弦的弦。”
楊媽媽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臉。
“哎呀,還真是一個好名字呢。”
“謝謝。”
“那葉弦同學,你現在是在和我家那個混帳兒子交往嗎?”
臉上帶着笑,說的話卻有些不留情,楊媽媽大概是屬于笑面虎的那種人。
不過,葉弦還是沒變,平靜到好像是在自己家裏。
“嗯,我和浩凱在交往。”
“交啥往啊?你……”
伸手制止了楊妹妹的發言,楊媽媽動作得體大方地為葉弦再沏上一杯茶。
“葉弦同學,不是我這做長輩的喜歡唠叨,可你要知道,你們兩個都是男生,這怎麽能算是交往呢?”
楊浩凱不高興了,他覺得自己的媽媽和妹妹說的話真的太咄咄逼人了,完全沒考慮他們兩人的心情,尤其是他帶葉弦回來的,他真怕葉弦會受傷害。
可是,葉弦忽的握住了他的手,讓他安靜了下來。
“伯母,我喜歡浩凱。”毫不掩飾自己舉動的葉弦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看着楊浩凱家人的眼神也是平靜得很,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可能你會覺得很奇怪,但我們兩個是認真的在交往。”
葉弦是個不大将心情說出口的人,所以從交往以來,楊浩凱聽過葉弦說情話的次數不用十根手指頭就可以算完了,而現在,那個主張感情不用說出口的戀人居然在自己家人面前說出了對自己的心情,這怎麽不讓楊浩凱覺得感動?他已經顧不得照顧家人的情緒了,直接抱住了葉弦,臉埋在他的肩膀處,嘴靠在他耳邊呢喃:“葉弦,我也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葉弦臉紅了,他怎麽也想不到,楊浩凱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撒嬌,平時也就算了,但現在兩人可是在他家人面前诶,他怎麽可以這麽做事不顧後果。
不過,還沒等葉弦推開楊浩凱,旁邊的女人先尖叫了。
“啊!哥!你在做什麽!趕快放開葉弦!”
激動的叫喊聲猶在耳邊回蕩,葉弦發覺自己已經被人從楊浩凱身邊拉開了。
“太過分了!哥,我告訴你,你不要以為葉弦人好,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不會讓你亂來的!”
看着眼前楊妹妹正義凜然的背影,葉弦一瞬間有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為所欲為?亂來?你在說什麽鬼話啊!走開啦,我和葉弦交往關你什麽事!”楊浩凱終于忍不住爆發了,他實在不懂,爲什麽一向開明的家人會這麽反對他和葉弦的事。
可惜,楊妹妹比他還兇,回吼道:“什麽叫不關我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幹嘛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自從四年多前開始,你就跟個跟蹤狂一樣的,收集了一大堆葉弦的資料,還在計算機裏弄了個什麽檔案庫,裏面全是關于葉弦的!本來看你去年開始症狀稍微變得沒那麽嚴重了,想放心的時候,莎莎就說你在和葉弦交往了。我的天啊,你終于從類似跟蹤狂進化到真正的跟蹤狂了?我要是不阻止你,誰知道哪天葉弦真的會被你這變态給怎麽了?”
楊妹妹的這番話一出口,全場頓時靜悄悄。
楊爸爸是插不進話,楊媽媽是一臉的羞愧和無奈,楊浩凱則是完全想不到自己的“秘密行動”竟然秘密到全家人都知道,而葉弦是整個人愣住了,他沒想過楊妹妹和楊媽媽全身散發出來的“敵意”居然是針對楊浩凱。
“哎。”楊媽媽嘆了口氣,打破了這尴尬的氣氛,說,“葉弦同學,你也聽到了,我家這個混帳兒子是一個沒什麽定性的人,從小到大,沒見他對什麽有超過一年的熱情,所以,看到他頭一次對一件事那麽熱衷的時候,我雖然覺得有些欣慰,但又覺得很對不起你,總覺得我家兒子把你領到了一個不該讓你走進的世界。怎麽說呢,我真的不放心讓你和我兒子交往。”
“廢話!怎麽可能放心啊!”楊妹妹又開口了,“老哥就是一個除了臉之外幾乎沒其他優點的白癡,葉弦那麽好,怎麽可以讓他和老哥來往,這不是糟蹋人家葉弦幺!”
聽到這,楊浩凱怒了。
“喂!老媽,小妹,你們兩個怎麽這麽說我!我就是喜歡葉弦,我就是喜歡收集跟他有關的東西,你們怎麽把這說得人神共憤一樣!”
“這哪裏不是人神共憤的事了?”楊媽媽也吼出聲了,“家裏人誰不知道你從四年多前開始就迷上葉弦了!本來你迷也就算了,我們全當你追星,誰知道你還在大學裏把人拐回來了!要是你對人家葉弦做了什麽的話,我該怎麽對人家好好的葉弦交代啊!啊?”
“就是!哥,我可跟你說了,人家葉弦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像你這種野孩子一樣的人,要是哪天粗神經傷了他,你說你要怎麽彌補?啊?你以為人家葉弦跟你一樣白目啊?”
“我XX的!你們越說越起勁啊?我……”
楊家的兩個女人和一個還不成熟的男人吵得熱火朝天起來了,架勢足得好像要拆天。
楊爸爸偷偷摸摸地坐回到沙發上,沏茶,對葉弦笑着說:“來,同學,再喝杯茶吧,他們一吵起來,沒一個半個小時是不會消停的。”
葉弦總算是明白楊浩凱那種莫名其妙的個性是怎麽來的了。
雖然嘴巴說着絕算不上友善的話,可話裏蘊含的感情就象是琴聲一樣滌蕩着人的心,大概沒有人在這種吵吵鬧鬧的溫暖環境下成長後還不會變作像楊浩凱和他妹妹那樣爽直的人了。
葉弦笑了,他站起身,走到正臉紅脖子粗地争論的楊浩凱身邊,握住他的手,正式地對他的家人說:“伯父,伯母,還有浩凱的妹妹,我是真的喜歡葉弦,希望你們能夠允許我們交往。”說完後,葉弦還鎮重其事地對着楊浩凱的家人鞠了一躬,認真到讓人沒辦法懷疑他。
如果只是兩人之間的事的話,葉弦本不打算解釋太多,但從楊媽媽和楊妹妹的舉動裏,葉弦深刻地體會到了兩人之所以看起來那麽反對他們在一起,是因為她們在擔心楊浩凱,她們是在用自己的方法關心楊浩凱,所以,葉弦也慎重了。
楊浩凱也不是笨蛋,到中途的時候他就發覺家人其實并不是真的反對他和葉弦的事情,只是一向習慣吵吵鬧鬧的他不知道用什麽嚴肅态度會比較好,幹脆就按照往常的習慣,先吵上一架再說。只是,現在看到葉弦這樣,楊浩凱驀地明白了自己該做些什麽了。
回握住葉弦,和他緊緊相扣,楊浩凱也低下頭,認真地說:“老爸,老媽,小妹,我現在在和葉弦交往,所以……希望你們能夠像對我一樣地對待葉弦。”
對于葉弦和楊浩凱來說,哪怕是上場比賽,也比不上現在心髒跳動的激烈,這種等待別人判定的焦慮是一種深刻到骨子裏的緊張。
但是,幸好……
“好了,你們兩個都別低着頭了,坐下來吧,難得回來一趟,開心一點。”
楊爸爸扶住兩人的肩膀,讓他們站直了身體。
擡頭一看,楊爸爸臉上還是帶着溫和的笑,楊媽媽也以一種寵溺的神情看着他們,至于楊妹妹,則是在一旁不甘心地嘀咕着:“真是的,誰不知道你們兩個是認真的啊,搞得那麽正式,害的我後面的話都說不下去了。也不想想,像老哥這種迷戀到近乎白癡的人,要不是葉弦你真的允許了,他哪可能做出勉強你的事啊。我只是想整一下你們而已嘛,誰讓老哥什麽都沒說。”
要是到現在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的話,那就真的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了,而葉弦、楊浩凱當然不是蠢貨,所以,兩人相對一望,情不自禁地笑了。
哎,真是的,這都是些什麽肥皂劇情節啊。
話全說開了,楊媽媽也就不再藏着掖着,還很關心地提醒了下自己的兒子:“凱,我記得葉弦的家也在我們這個市吧?既然今天人家葉弦來我們家問候了,明天你就帶些禮物,去葉弦家裏拜訪下。”
“哦,這個不用了。”還沉浸在愉悅心情裏的楊浩凱沒心機地說,“我昨天就去過葉弦家了,還住了一晚,我的行李袋裏還有他家人讓我帶回來給你們的禮物。”
“……”
楊妹妹哀嚎了:“媽,你給我攢的那份嫁妝先給哥用吧。”
楊爸爸忍不住也感嘆了一句:“別人說女大不中留,我看,男孩子也一樣啊。”
尚且還搞不清狀況的楊浩凱适時地發揮楊妹妹口中的“粗神經”。
“喂,你們在說什麽啊?我怎麽了我!”
看着這家人的來往,葉弦不禁又笑了,他覺得在這個家裏生活的人都是如琴鍵般美好的人呢。
驀地,葉弦想起了,在他寒假回家時,和家人報告自己在大學的情況的場景。
“媽,我正和人在交往。”
“是嗎?什麽樣的女孩子?”
“他是男生,叫楊浩凱。”
“楊浩凱?好熟的名字啊?啊,之前不是有個拿過國際青少年短跑比賽冠軍的人也叫楊浩凱?我記得有一段時間你也很關注這個人呢,怎麽,難道是同一個人?”
“嗯,是他。”
“喲,我看那孩子還不錯,沒想到你這麽有眼光,不愧是我兒子。”
“媽,你……不反對?”
“兒子,對我來說,現在還能夠和你說話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只要你開心,媽我不想奪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嗯。”
“下次帶他回來看看我們,我也想見見他。”
“好。”
世界上的噩夢有很多,厄運也一直存在着。但事情壞了一件之後,誰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
因為殘留下來的夢,心悸過,痛苦過,還悔恨過。只是,夢醒後,看到的就不一樣了。
所以,遇見你,是我最大的美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