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印有罂粟圖騰的黑色機甲騰空而起, 瞬間加速産生的強烈推背感幾乎讓陸雲挽無法呼吸。

熟悉的眩暈感也一陣陣的向他襲了過來。

——陸雲挽在模拟機上進行過機甲駕駛訓練,但對于複雜武器系統的了解還只停留在入門階段。

于是他決定另辟蹊徑。

陸雲挽咬緊了牙關,直接駕駛着機甲向L-6409星與那三架巨型機甲所在的方向而去。

……

借着星艦解體那一刻産生的強大反作用力, 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瞬間飛向了與L-6409星相反的那個方向。

在火光消失的那一瞬間, 楚玄舟看到:

黑色的小型機甲以自身為武器, 飛快地在宇宙中穿梭着, 将那三架機甲向L-6409星所在的方向一點點逼去。

陸雲挽的操作靈活、大膽而瘋狂。

他只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與其它機甲相撞,或者直接墜向L-6409星的火山,摔得粉身碎骨。

在星際時代, 精神力越是強大的駕駛者,對機甲的控制力就越強。

此時的陸雲挽就像是游走在星際叢林裏的響尾蛇,靈敏、毒辣的不可思議。

而那三架龐大的機甲,則是它笨拙又愚蠢的獵物。

他們在陸雲挽的步步緊逼下不斷後退,完全沒有辦法抽出身去捕獲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

眼前這一幕, 讓楚玄舟這個對機甲和戰争都沒有什麽興趣的人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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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星際唯一一個精神科力滿值的人類」這句話究竟代表着什麽。

——攝政王不只優雅、狠辣,最重要的是他還強大的無可比拟。

只有這樣的陸雲挽,才配被稱之為「傳奇」。

“咳咳……”機甲裏的陸雲挽的狀況并不好,他咳的越來越重, 繼承自原主的嚴重心理障礙, 更是使他頭痛欲裂。

殷紅色的血液順着陸雲挽蒼白的下巴滴了下來,将黑色的軍服打濕一片,但是他卻沒有一點理會的意思。

此時的陸雲挽完全是在憑借本能與直覺駕駛着機甲。

強烈的興奮感壓倒了對死亡的恐懼, 将他整個人完全支配。

陸雲挽的精神高度專注, 甚至于戰勝了肉體上的障礙。

“殿下。”

就在這個時候, 楚玄舟的耳邊傳來了陸雲挽的聲音。

宇宙深處的航道上, 有許多幹擾信號。

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 更是離收不到任何信息的宇宙黑障區越來越近。

陸雲挽的聲音因此變得不怎麽真切,少年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攝政王大人,您現在怎麽樣?”楚玄舟稍顯急切地問。

“咳咳咳……”楚玄舟的耳邊傳來一陣輕咳,接着他聽到了陸雲挽的熟悉的笑聲,“不要擔心。”攝政王大人柔聲說。

逃生艙還在繼續向深空墜去,單單憑肉眼已經幾乎看不到L-6409星的存在。

陸雲挽再一次咳了起來,這一回好像是要将肺都一起咳出來似的。

楚玄舟聽到,正在駕駛機甲在宇宙穿梭的陸雲挽竟然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用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語氣安慰自己:“殿下,不要害怕。”

“安心藏在我的羽翼下,我會将帝國與生命一起獻給您……”

就在信號将要消失的那一秒,楚玄舟的耳邊傳了來自于陸雲挽的承諾。

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承諾。

楚玄舟第一次忘記了懷疑。

他的心底只剩下了将要失去什麽的恐懼。

幾秒鐘後,楚玄舟的耳邊重歸寂靜。

只剩下陸雲挽最後的承諾,一遍遍在他耳邊回蕩,如海浪般一下接一下的拍打着心髒。

——

“你們這些廢物!”首都星上,正在遠程指揮這場戰争的楚峥旭忍不住破口大罵,“再向後退就直接撞在L-6409星上自殺吧!”

他咬牙切齒的說:“快去抓住楚玄舟,不要讓他跑了!”

暴怒之下,楚峥旭一把将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摔了下去,停頓幾秒後忽然大聲笑了起來——在出發之前,他違規改裝了機甲。

楚峥旭冷笑着打開了光腦,迅速在遠程控制系統上輸入了一串複雜的指令。

眨眼間,房間最中央的全息投影便被火光吞沒。

楚峥旭遠程控制其中兩架機甲,前後夾擊着陸雲挽自爆在了L-6409星的大氣層中!

另有一架機甲飛快繞過這裏,向着楚玄舟所在的方位沖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剎那之間。

楚峥旭雙手撐在桌上,死死地盯着房間正中央的全息投影,他的目光裏是無法抑制的興奮。

就在這時候,灰色的艙門忽然打了開來。

楚峥旭的耳邊傳來了一陣頗顯稀落的掌聲,他回頭就看到,裴照安正站在門口笑着看向自己。

“裴,裴先生?”楚峥旭下意識繞過書桌向前走去,想要将全息投影擋在自己的背後。

“不要擋了,四殿下,”裴照安走了進來,他站在了楚峥旭身邊,似笑非笑的看着全息投影向對方說,“ 你殺不了陸雲挽的。”

裴照安的語氣冷漠極了。

他的話令楚峥旭心髒一緊——裴照安是怎麽知道自己現在正在做什麽的?

楚峥旭嘴硬反駁道:“我為什麽殺不了他?”

裴照安眯起了墨綠色的眼眸,他并沒有賣關子,而是非常不屑地看了楚峥旭一眼,用無比肯定的語氣對他說:“他的機甲并沒有墜毀。”

“你——”你怎麽知道?

楚峥旭剛想反駁,轉念立刻反應了過來:

裴照安在陸雲挽身邊派了卧底,并在他的星艦上安裝了監聽設備!

……但究竟是誰的權限那麽高,能在陸雲挽的星艦上自由行動,并安裝監聽設備?

來不及多想,全息投影上的火光終于一點點暗了下去。

就像楚峥旭剛才想的那樣,那一架印有罂粟圖騰的機甲竟然真的沖了出來!

它快速向前飛去,如光束般靠近楚玄舟與最後一架巨型機甲。

“看,我就知道。”裴照安一臉「果然如此」的對他說。

楚峥旭咬着牙笑了起來:“所以你是故意來看我笑話的嗎?裴先生。”

裴照安攤了攤手,裝作無辜。

他的沉默激怒了楚峥旭。

“呵……你當我看不出來?你一直對陸雲挽那個人類有那種心思,”楚峥旭的語氣非常暧昧,他鄙夷地看向裴照安,“裴先生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變得越來越像攝政王大人了。”

裴照安低下頭輕輕旋了旋戒指。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反駁楚峥旭的話,而是笑着點了頭。

“是啊,”裴照安竟然無比坦然的承認了下來,“對他這樣漂亮的人類産生欲望,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你——”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全息投影上的畫面顯示楚峥旭的最後一架機甲已經捕獲了逃生艙,而陸雲挽也已接近這裏,開始強行登陸。

“您最好不要忘記有多少自己人死在了他手上,”楚峥旭咬着牙說,“還是說,裴先生其實樂見其成?”

裴照安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全息投影,然後緩步向門口走去。

“我承認自己對他存有欲望,但是這和我可以随時殺了他沒有任何沖突。”他很是無恥的說。

“我永遠效忠于皇室。”

楚峥旭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在将要出門的這一刻,裴照安突然站定在原地:

“哦,差一點忘記了。我來這裏只是想提醒提醒四殿下,不出意外的話,陸雲挽應該早就看出這次是你動的手了。所以四殿下,既然您這麽自信,那麽等他死裏逃生後報複你的時候,我就不插手了。”

聞言,楚峥旭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房間正中央的全息投影都随之搖晃了起來。

裴照安沒再多分他一個眼神,徑直離開這裏登上了自己的星艦。

有一個穿着黑色襯衫的年輕人類,正站在星艦的走廊上怯怯地看着他。

見裴照安進來,人類忍不住向後退了一大步。

“裴先生,您,您怎麽了?”那張與陸雲挽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孔上寫滿了恐懼。

裴照安瞥了他一眼,突然打開了全息投影。

幾分鐘前機甲內的畫面,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陸雲挽渾身是血、臉色蒼白,目光卻是少見的興奮。

他死死地盯着視窗,駕駛着機甲沖破火光向着宇宙的最深處飛去。

就像楚峥旭猜的那樣:裴照安的确在陸雲挽的身邊安插了卧底,甚至于将監視裝置放在了駕駛艙。

看到眼前的全息投影,裴照安的目光逐漸變得癡迷,呼吸也淩亂了起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陸雲挽駕駛機甲時的的模樣了……

明明是一個脆弱的不能再脆弱的人類,可陸雲挽的身上卻偏偏有着淩駕于萬物、能摧毀一切的強大氣場。

他就像是傳說裏住在冥界裏,象征着殺伐的神祇。

不多時,裴照安的耳邊便傳來了陸雲挽熟悉的聲音。

“殿下,別害怕。安心藏在我的羽翼下,我會将帝國與生命一起獻給您……”

見狀,剛才還沉默着的裴照安突然轉過身去,一臉煩躁的看向了眼前脆弱的人類。

對方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下一秒後腦便重重地裝在了冰冷又堅硬的星艦內壁上。

裴照安順着他的唇吻了上去,男人的耳邊傳來了零碎又模糊的聲音:“你怎麽沒有死。”

裴照安如釋重負的說。

下一秒,他忽然死死地盯着全息投影裏的陸雲挽,并一把卡住了眼前人類的咽喉。

“呃——”

“你怎麽沒死!”裴照安又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和剛剛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語氣裏滿是憤怒與憎惡。

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挫骨揚灰。

——

就在火光熄滅的那一剎那,楚玄舟所在的逃生艙被那架巨型機甲所捕獲。

強烈的恨意和不甘瞬間向楚玄舟襲了過來。

少年的精神核裏忽然傳來一陣刺痛,他本能地蹙緊了眉、一點點閉上眼睛。

這種感覺對楚玄舟來說無比陌生。

他模模糊糊的感覺到,似乎有人打開了逃生艙的艙門。

楚玄舟雙目雖然一直緊閉着,但是這一刻他的潛意識卻無比準确的告訴大腦——自己的周圍一共有十四個人。

這是精神力感知。

現在暫時還沒人發現,楚玄舟的精神力正在以堪稱瘋狂的速度覺醒着。

——陸雲挽有關于「心軟」的言論,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對方消失在火光中的身影,則是一支催化劑。

楚玄舟從來沒有這樣不安過。

後來發生的一切,更是将少年心底的仇恨、不甘以及對力量的渴望全部激發了出來。

楚玄舟的精神核上,出現了一陣針紮般的刺痛。

從精神核上的傳來的痛感,已經遠遠超過了生物所能夠承受的極限。

但陸雲挽曾經說過的話,卻支撐着楚玄舟在劇痛中維持着理智:

“殿下,疼痛也是生命的恩典。”

少年咬緊了牙關,他嘗試着按照之前實驗時陸雲挽教的方法,在疼痛中感知着精神核的存在。

就在這個時候,楚峥旭的手下将楚玄舟從逃生艙裏帶了出來,毫無準備的少年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鮮血從他的額間滲了出來,楚玄舟驀地一下睜開了暗紫色的眼睛。

紫色的眼瞳瞬間緊縮成了一道細針,他的眼底滿是殺意與濃到無法化開的仇恨。

“你——”

明明知道楚玄舟沒有一點精神力,但楚峥旭的手下還是向後退了一大步。

緊接着,意識到失态的他立刻站定,并向着身後的人招手,示意對方立刻将楚玄舟解決。

可是還沒等後面的人拿起槍,倒在地上的楚玄舟便用手撐着地,緩緩地站了起來。

長至腰間的白發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了鮮血,并打濕了墨藍色的襯衫。

腰部的布料站在了他的身上,勾勒出了人魚勁瘦且肌肉飽滿的腰身。

楚玄舟緩緩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如野獸般天真殘忍。

“動手!還杵在這裏做什麽?!”楚玄舟的樣子莫名讓他們想起了陸雲挽……

離他最近的那個人立刻後退一步,并大聲提醒着同伴。

然而還沒等對方動手,意外就就先一步發生了。

——原著中楚玄舟被折磨至瀕死時,爆發出強烈恨意,并在其支配下精神力覺醒。

他用精神力将周圍的人全部絞殺,最後逃離了滄芮星開始逃亡生涯。

現在,這段延遲許久的劇情終于到來了。

和書中略有不同的是,今天除了濃重的恨意以外,強烈的不安感也在楚玄舟的心底瘋狂地蔓延着。

楚玄舟嘗試着催動精神力,瞬間切斷了機甲與外界的聯系。

緊接着他的耳邊便傳來一陣接一陣的痛苦尖叫。

“啊——”

“救,救命!”

離楚玄舟最近的人眼角流下了一行血淚,他大叫着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忽然停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

他能感覺到,自己額間的精神核上生出了一道長長的裂隙。

這只是個開始。

緊跟在他身後的另外十幾個人的臉上,也都露出了痛苦猙獰的表情。

他們覺得……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探入了腦海,一點點握緊、捏碎了自己的精神核。

“求您……求求您了殿下,”其中一個人撲通一聲跪在了楚玄舟的腳下,他掙紮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少年的衣擺,“我們,我們都是四殿下派來的,是他讓人殺了你……求您饒了我,饒了——”

這人話還沒有說完,楚玄舟便突然俯下了身。

“啊啊啊!!”

人魚尖利的手指在瞬間穿透了他的皮肉、骨骼,直接捏碎了他的精神核。

血從順着楚玄舟的手指流了出來,滴滴答答的濺在了地上。

這完全是一場虐殺!

楚玄舟向來是個好學生,他想起了陸雲挽的話,并按照對方說的那樣做了:

“獵手從不會仁慈。”

“切斷他的所有退路,斷絕一切反擊的可能。”

短短幾分鐘,艙室內便堆滿了屍體。

楚玄舟沒有回頭,甚至看都沒有再多看這裏一眼,他仔細用絲帕擦掉手上的血跡,轉身向着艙外走去。

少年的神情冷漠,就像是不知道這裏剛才發生了什麽一樣。

——

這架巨型機甲內部分為三層,最多可以同時承載上百人。

印有罂粟圖騰的小型機甲擊穿巨型機甲的登入口,陸雲挽握着量子槍走進了機甲內艙。

精神力的大量消耗,以及長久未愈的傷擊垮了他的身體。

陸雲挽渾身是血,握着量子槍的那只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着,他完全是靠意志力撐着走出來的。

剛一踏入機甲,陸雲挽就被圍了起來。

可他卻沒有一點慌張的意思。

全星際都知道陸雲挽的精神力極強,他可以瞬間擊潰對手的精神。

所以除了量子槍外,陸雲挽還在他們的手上看到了熟悉的精神力幹擾器。

不對……這是由它改裝出的武器。

攝政王慢慢地笑了一下,他像是沒看到這些人似的緩緩閉上眼睛靠在了機甲冰冷的牆壁上。

……

楚玄舟來到登入口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窄窄的走廊上堆滿了屍體,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顯然是死于精神核的內部碎裂。

屍體的手邊,還堆着無數精神力幹擾器。

他的心猛地一墜。

在看到陸雲挽的那一刻,楚玄舟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攝政王救了自己。

楚玄舟不相信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會不知道這群人其實是奔着自己來的。

可他還是不顧安危将自己推向逃生艙,接着擋在了那三架機甲前。

……陸雲挽明明不用這樣做的。

這種被珍視的感覺令楚玄舟感到陌生,他不安又惶恐……且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會失去這種注視。

屍山另一邊,陸雲挽的右手緊緊按在胸口,他渾身是傷,脫力一般的單膝跪在血泊之中。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下意識念了一句,快步走到了陸雲挽的身邊。

“殿下……咳咳,您怎麽樣?”陸雲挽一開口,血便從他唇間湧了出來,他的眼角泛起淺紅,整個人都像是将要碎掉一般的脆弱。

楚玄舟将早已經準備好的話說了出來:“我沒有事,他們将我關在艙內,我靠逃生艙裏的武器破壞了艙門。”

少年的語氣無比真摯。

“嗯……”陸雲挽虛弱的閉上了眼睛,以為楚玄舟是靠主角光環活下來的他,并沒有意識到少年剛才騙了自己。

陸雲挽艱難地喘息着,過了小半分鐘,才無比困難地将手貼在了楚玄舟的臉頰上。

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盡了他全部力氣。

他笑了一下,用眷戀又不舍的目光看向楚玄舟。

陸雲挽輕輕說:“殿下,我要死了。”

“從今往後……咳咳,您自由了。”

楚玄舟忽然覺得,一塊大石頭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心口,壓得他沒有辦法呼吸。

自己似乎完全不期待陸雲挽口中的「自由」。

“您不會的。”他立刻搖頭,緊緊地抱住了陸雲挽。

見狀,陸雲挽笑了起來,過了幾秒無比疲憊的阖上了眼睛。

楚玄舟雖然這麽說,實際上心裏卻無比緊張——由精神力幹擾器改裝出的武器殺傷力巨大,早已被星際禁用。

理智告訴他,哪怕是陸雲挽,有沒有辦法敵過。

“不,殿下……”陸雲挽斜斜倒在楚玄舟的懷中,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路走到了盡頭,總是會下坡的。就像遠處的恒星,此時升起,彼時就要落下……咳咳咳。”

他的眉毛因痛苦而緊緊地蹙在了一起。

鮮血伴着那一陣陣的咳嗽,不要命似的從陸雲挽的身體裏向外湧。

陸雲挽下意識伸手捂在唇邊,但這并沒有什麽用。

他緩緩擡眸,朝着楚玄舟笑了一下說:“殿下……您知道精神力幹擾儀有多厲害,咳咳咳……把我放在這裏,想辦法離開吧……”

攝政王的聲音沙啞到了極致。

他原本沒有幾分血色的唇,也被鮮血染得比罂粟還要紅。

陸雲挽看到,一滴眼淚忽然從楚玄舟的眼角墜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不……”少年搖頭,“我不能将您抛下。”

聞言,陸雲挽又一次笑了起來,他用沾滿了血的手拍了拍楚玄舟的臉頰,壓低了聲音故意對少年說:“殿下,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咳咳,你沒有想錯,你對我而言,只是無聊生活的調劑品罷了……”

……攝政王在故意趕自己離開這裏。

楚玄舟頓了頓,忽然用力,死死地将陸雲挽困在了自己的懷中。

他的身體正在顫抖。

整個人都陷入了即将失去什麽的恐懼之中。

計劃通!!

陸雲挽默默地閉上眼睛,無比驕傲的在心底給自己點了一個贊!

在自己之前,的确沒有人能夠從由精神力幹擾器改裝出的武器之下活下來。

但是從末世穿來的他不一樣。

除了精神力攻擊外,陸雲挽還會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懂得的精神力治愈術。

現在他虛弱歸虛弱,實際并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陸雲挽在楚玄舟的面前,演了一場最刺激的戲。

此時帝國還混亂不堪,在沒有把握的時候,陸雲挽并不想立刻跑路,脫離攝政王這個暫時安全的身份。

——他救出了楚玄舟,故意這樣說,目的是為了徹底獲得對方的信任。

這樣自己就能開始下一步計劃了。

果不其然,陸雲挽的耳邊傳來了楚玄舟悶悶的聲音:“攝政王大人……您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陸雲挽适時嘆了一口氣,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臺詞:

冰冷的指尖緩緩滑過少年的眼角,他說:“殿下,我從您的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陸雲挽笑了一下,他看着楚玄舟的目光略帶懷念的說:“您的眼神很幹淨,和那時的我很像。”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實際上原主從前究竟是什麽樣,陸雲挽完全不知道。

這完全是他睜眼編出來的瞎話。

攝政王從自己的身上,看到了過去的他……答案竟然是這樣麽?

楚玄舟下意識将這句話記在了心底。

——

看到楚玄舟沒有要走的意思,攝政王還是妥協了。

他拿出光腦,強撐着向外發出信號,終于一點點陷入了沉睡狀态。

楚玄舟本打算一直陪着陸雲挽,但又幾分鐘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趁着這個時候快步走向了其它艙室。

——這裏堆滿了屍體。

陸雲挽的人來後,一定會搜查整架機甲,發現這些死狀慘烈的士兵。

想起陸雲挽剛才說的話,楚玄舟沒有任何猶豫便撿起一把量子槍,眼睛都不多眨一下的瞄準了一旁的炸彈。

随着轟的一聲巨響,艙室在剎那間被夷為平地,屍體也被毀了個幹淨。

開槍的瞬間,楚玄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下一秒他的左臂便被巨大的沖擊波割破,變得血肉模糊。

楚玄舟瞥了一眼,又朝着自己的肩膀開了一槍,他獨自坐在艙室裏,耐心等待鮮血染紅衣袖,這才跌跌撞撞地向陸雲挽所在的地方走去。

過往的楚玄舟被生存的本能所支配。

但是在不知不覺中,他終于又多了一個欲望:留在陸雲挽的身邊。

絕對不能讓攝政王發現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麽。

……楚玄舟決定,将自己精神力已經覺醒的事情藏起來。

——

楚玄舟到主艙的時候,滄芮星的人已經來了,在醫療艙短暫治療過後,陸雲挽的狀态暫時穩定了下來。

少年看到……陸雲挽換了一身衣服,黑色的高領針織衫将他漫畫般的身形勾勒的清清楚楚。

他微阖眼眸坐在沙發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

陸雲挽像是一只墜落天際的黑天鵝。

他的唇邊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意,眉宇間早就恢複了往日高傲、矜貴的模樣,就像剛才那個虛弱并罕見露出了脆弱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但是楚玄舟能看得出來,此時陸雲挽是強撐着的。

他不能在外人面前過分示弱。

艙室裏除了醫生外,陸斯容竟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他正紅着眼睛坐在陸雲挽的身邊。

眼前這一幕,忽然令楚玄舟感到刺眼。

“殿下……您怎麽了?”陸雲挽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有些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接着就看到了滿身是血的楚玄舟。

少年沒有說話,他踉跄着走到陸雲挽身邊,坐在了一邊的沙發上。

陸雲挽叫來了醫生,自己則握住了少年正在輕輕顫抖的手。

楚玄舟的聲音非常虛弱。他低頭說:“攝政王大人,我想去找醫療艙,沒有想到遇到了埋伏在上艙的士兵。”

他被人偷襲,差一點就死在了這裏。

機甲正好從滄芮星旁的恒星旁邊飛過,強光照在楚玄舟的臉上,深紫色的眼眸似乎也變得淺淡起來。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語氣真的不能再真。

少年一邊說剛才的事,一邊無意識地皺起了眉,他看起來似乎是有些抵觸回憶那些血腥的畫面。

陸雲挽在少年的眼底看到了淡淡恐懼,與難掩的脆弱。

攝政王心裏立刻拉響了警報。

——不可以!

楚玄舟是帝國未來的統治者,他注定要征戰星際,怎麽能怕這一點小場面呢?

擔心把主角養成小綿羊,影響到後面的劇情,陸雲挽先是笑着聽楚玄舟說完話,繼而突然俯下身将手虛懸在了少年的肩上。

“殿下,您在害怕什麽?”陸雲挽微微用力,以指尖觸向他的肩膀。

酥麻感像是細弱的電流,順着楚玄舟的傷口流遍全身。

不多時,陸雲挽的指尖便被鮮血染紅。

少年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慢慢地搖了搖頭。

見楚玄舟不說話,陸雲挽無情地拆穿了他。

他一點一點向前湊去,緊緊地抱住了楚玄舟。

陸雲挽在少年耳邊吹了一口氣,他笑着問:“您畏懼鮮血與死亡,對嗎?”

人類的傷口愈合速度極慢,剛才雖然有過簡單處理,但在擁住楚玄舟的那一刻,陸雲挽身上的傷還是再一次裂了開來。

血腥味撲面而來。

在末世時代,無論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都必須要學會直面恐懼、直面血肉。

……不過之前好像沒有發現主角有這個問題啊?

陸雲挽沒有多想,他決定先從血腥味開始,逐漸讓楚玄舟适應戰場上可能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

陸雲挽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家人便抓來一只喪屍,用鐵鏈把它拴在身邊,逼迫自己早早适應這種血肉模糊的場景。

他覺得這個方法非常管用。

“殿下,這沒有什麽值得畏懼的,”陸雲挽輕輕将少年的長發纏在自己的指尖,他在楚玄舟的後背上随意點了起來,同時如呓語似的輕聲對楚玄舟說,“它們是勝利的象征。”

“就像我們可以用疼痛來驗證自己是否還活着一樣……您也可以用鮮血來驗證勝利。”

楚玄舟頓了一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陸雲挽仗着自己剛才使用過麻醉藥物,暫時感受不到疼痛而勇敢的伸出了手,他像安撫孩童似的一下接一下的在楚玄舟的背上輕撫着。

他的動作并不大,但血液還是一股接一股的從傷口湧了出來。

擁抱着楚玄舟的陸雲挽沒有看到,此時此刻楚玄舟的眼裏沒有一絲抗拒。

他将鼻尖抵在陸雲挽的肩膀上,隔着一層薄薄的黑色毛衣,貪婪地淺嗅着陸雲挽身上的血腥味。

陸雲挽笑着消失在光亮中的那一幕,像一根刺紮進了他的心裏。

楚玄舟害怕陸雲挽的消失。

直到現在,溫熱的血液終于明明白白的告訴楚玄舟:陸雲挽就在自己的身邊,他的心髒依舊跳動。

楚玄舟忽然貪戀起了這種感覺。

在無人注意到的瞬間,他忽然隔着一層薄薄的、浸滿了血的衣料,偷偷在陸雲挽的鎖骨上舔舐了一下。

腥甜的氣息瞬間在舌尖上蔓延開來,楚玄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人魚慢半拍的想到——現在停留在自己舌尖的血液,也曾彙入陸雲挽的心房,在他心髒的收縮與舒張間被用力泵出。

繼而流入動脈、毛細血管……身體的角角落落。

心間強烈的不安感終于一點一點的散去。

血液的味道,安撫了楚玄舟始終緊繃着的神經。

他疲憊又緊張的心,也随之安寧了下來。

楚玄舟騙了陸雲挽,但是他并沒有任何的負罪感。

少年始終記得陸雲挽曾經告訴自己「欺瞞從不可恥」,以及陸雲挽同樣期待着自己騙過他的那一天。

——

陸雲挽這一次險些丢掉了小命,強撐着回到滄芮星,便徹徹底底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可是他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和原著裏突然覺醒的人魚血統與精神力不同,現實中楚玄舟早先就進入了逐步覺醒的狀态。

就在這天深夜,意外出現了。

攝政王的卧室裏空空蕩蕩,一點生活過的跡象也沒有,只有一邊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如星子般明明滅滅。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不像話。

沉睡中的攝政王罕見地斂起了笑意,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将他的輪廓勾勒的愈發精致。

可他卻安靜的好像喪失了一切生機。

陸雲挽看上去有些孤單。

楚玄舟擁有滄芮星最高權限,他可以自由進出陸雲挽的房間。

夜色漸濃時,身穿白色T恤的他走了進來。

少年站定在窗邊,整個身體都被柔和的星光所包裹。

他的手腕、鎖骨甚至于就連眼角都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長出了細細的黑色鱗片。

楚玄舟看着陸雲挽,就像是野獸盯着自己的獵物似的。

但下一秒,這種感覺便蕩然無存。

紫色的眼眸中盈滿了星光,少年的表情沒來由的有些委屈。

“攝政王大人……”楚玄舟緩步走了過來,他坐在床邊,輕輕地将陸雲挽擁入懷中“陪着我。”

楚玄舟的聲音裏滿是依戀。

血脈覺醒中的人魚,本能地依賴着眼前的人。

冷血動物的體溫穿透衣料傳到了陸雲挽的皮膚上,他的指尖忍不住微晃了一下。

沉睡中的攝政王,并沒有意識到危險所在。

楚玄舟将下巴搭在陸雲挽的肩上 ,柔軟的銀發從陸雲挽的脖頸間蹭了過去。

他抱緊了陸雲挽。

從背後看去,兩人就像是一對愛侶般緊緊相擁。

然而就在下一秒,人魚冰冷的嘴唇忽然啄吻在了陸雲挽的脖頸上——

尖利的牙齒也随之蹭了上去。

隔着一層薄薄的皮肉,楚玄舟能夠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陸雲挽脈搏的震顫。

他忍不住慢慢地貼近,依靠本能地隔着皮膚,在血液中尋找着令自己安寧的力量。

他撒嬌似的在陸雲挽的懷中蹭了一下。

不過剎那,楚玄舟的腳踝,甚至于額間都生出了細細的鱗片。

就在這一刻,眼前的少年徹徹底底地覺醒了血脈。

他忽然托起陸雲挽的手腕,向着那只生有細長傷疤、曾緊握權杖的手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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