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楚玄舟冰冷的唇下, 是陸雲挽的脈搏。

他緩緩閉眼吻在這裏,耐心用嘴唇感受着血液與生命的存在。

人類的皮膚柔軟而溫暖。

對于剛才徹底覺醒了頂級人魚血統的楚玄舟來說,更是脆弱的不可思議。

他甚至不敢用力。

攝政王大人常年戴着手套, 這片幾乎從來都沒有見過光的皮膚, 白的如同新造出來的紙張, 青紫色的血管也清晰可見。

手腕上細長的傷疤, 看上去刺眼極了。

少年小心翼翼地捧着陸雲挽的手腕,他的唇緩緩從那道細長疤痕上滑過。

楚玄舟記得,自己曾經在陸雲挽的肩膀上咬出一個血洞,那一次攝政王并沒有處理傷口, 而是将疤痕形容成了他送自己的禮物。

……那麽陸雲挽手腕上的這一道傷疤呢?

楚玄舟不禁懷疑起來:陸雲挽手腕上的傷疤是誰留下的,對他又有什麽意義?

在不知不覺中,生存不再是楚玄舟人生中的唯一命題。

他開始想要探究陸雲挽的一切。

滄芮星只有一顆人造衛星,此時正孤獨的窗外閃着銀光。

在星光的淺照下,人魚終于忍不住露出利齒, 小心翼翼地從傷疤上啃咬了過去。

不多時,新生的紅色印記便遮住了那道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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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發人魚輕輕地笑了起來,如看藝術品般欣賞着自己的傑作。

他心滿意足地擁着人類,陷入了沉睡。

……

自從穿書之後, 每天都有一大堆工作等待着身為攝政王的陸雲挽處理。

除此之外他還要在閑暇時間學習、模仿原主, 簡直廢寝忘食,沒睡過幾個整覺。

昏迷的這一次,是陸雲挽這幾個月來休息的最好的三天。

但他也并不是什麽夢都沒做。

比如說, 陸雲挽在「夢裏」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攝政王的過去:

原主十五歲的時候, 本星系的中級軍校開始招生。

彼時的他完全不清楚「機甲」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原主報名只是想要獲得免費去其它星球游覽的機會而已。

沒有想到就在入校前體檢的時候, 人們發現他的精神力竟然達到了滿值!

從此原主便被這所軍校重點培養, 直到四年後成為全星系第一個通過考核、進入帝國軍校的畢業生。

那時的他風光無兩、滿身傲氣……

被灰色花崗岩覆蓋的荒涼星球訓練場上,剛才爆發過一場鏖戰。

三四架機甲冒着青煙倒在了地上,駕駛者們也被逃生裝置彈射了出來,正狼狽地半跪在地上。

這幾架機甲的中間,矗立着一架黑色的訓練機。

幾秒鐘後艙門打開,身着訓練服的少年直接從兩米高處跳了下來,徑直奔着最前方的人而去。

剛才從圍攻中突出重圍的他,精神核裏一陣陣的泛着刺痛,但是少年并不在意。

他的黑發稍顯淩亂,甚至于衣服上也沾了一點灰,但是眼神卻亮的吓人。

“陸雲挽你要做什麽?!”有人大聲叫到,“你瘋了嗎?這只是一場訓練!”

“我知道。”少年背對着他擺了擺手,笑着緩緩停了下來。

“抱歉了。”他低頭對眼前的人說,語氣格外真誠。

但陸雲挽看到——原主雖然嘴裏面說着「抱歉」,實際上表情卻傲的要死,他完完全全沒有一點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事的感覺,更不會不好意思。

半跪在原主對面的人側身想要躲避,但卻被他拽住了衣領。

對方搖着牙移開了視線。

原主慢慢地伸出手去,将挂在對方身上那枚象征身份的藍色勳章摘了下來。

“真好看。”

他仔細端詳了幾下,就毫不客氣地将勳章佩在了自己的胸前。

——從此之後所有看到它的人都會知道,這枚勳章的主人是陸雲挽的手下敗将。

人魚貴族被人類奪走勳章:這種事情之前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多謝了,公爵大人。”原主笑着退了回去。

……公爵?

陸雲挽終于看清楚了,原來這個剛才成為原主手下敗将的人,就是帝國的公爵裴含霁!

和生來就有爵位的裴含霁不一樣,那個時候原主還只是帝國軍校中名不見經傳的下等星人類。

可是他不但不給公爵面子,甚至于還羞辱了對方。

此時原主的語氣、動作都克制而優雅,但是行為卻狂妄的吓人。

陸雲挽意識到……或許并不是從成為攝政王,或者是執掌權力的那一天開始。

但自始至終,原主都從來沒有像這個世界的其它人類一樣,将自己當做蝼蟻。

——

看完這一幕之後,陸雲挽的心間忽然傳來一陣悸痛,不遠處監測生命體征的儀器也閃起了橙光。

他下意識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停頓好久陌生的痛感才漸漸消失。

幾分鐘後,陸雲挽慢慢睜開了眼睛。

一束光穿過厚重的天鵝絨窗簾的縫隙灑在了床邊,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等适應之後才随手開啓光腦,習慣性地接收消息。

“今天是二十四日?”

看到光腦上的時間和堆積常山的消息,陸雲挽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昏睡了整整四天時間?!

卧槽!

要完蛋。

原主成為攝政王後,一直完完全全将權力握在自己的手裏,說他是獨裁專制也完全不過分。

雖然身為「脆弱」的人類,他似乎經常受傷或是生病。

但哪是剛才死裏逃生一回,還不能下病床,他都要堅持不懈地向全帝國發號施令,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

攝政王用自己的行動,時時刻刻的提醒着所有人:這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可是這一次,陸雲挽竟然曠工了整整四天!

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一想到這裏,他的心當下就涼了半截。

陸雲挽以原主的人格擔保,這一次自己絕對惹上了大麻煩。

……

滄芮星攝政王府邸的會客廳四壁皆黑,地毯則是罂粟花的顏色,看上去有一點壓抑。

這和崇尚深藍的帝國格格不入。

此刻會客廳裏的大小十幾張沙發上坐滿了人,和以往有些不一樣的是,今天坐在這裏的并不是攝政王的心腹,而是帝國貴族一派的代表。

他們是來這裏找事的。

“艾忒溫少将,我們真的只是想要見攝政王大人一面,沒有別的什麽意思,”其中一位女性貴族放下咖啡杯說,“已經等待三個小時了,攝政王大人怎麽還是沒有答複?”

“是啊,”窗邊的人故作懷疑的說,“艾忒溫少将該不會忘記通知了吧?”

“或者您告訴我們他現在在哪裏。”

會客廳裏不少人都應和了起來,而陸雲挽的手下也有了反應。

“當然沒有,攝政王大人他只是……稍稍有些忙,暫時抽不開空而已。”名叫艾忒溫的金發少年說。

他是原主的心腹,之前一直在調查太後死亡案。

任務結束後回歸本職,駐守邊緣星系,直到這回陸雲挽出事,才重新回到滄芮星。

“可是……”

人魚們對視一眼打算追問,卻在這個時候被陸斯容打斷了。

“我們都說了多少遍了,攝政王大人有事!”陸斯容非常不耐煩的說,“怎麽?難道說你們覺得自己比他的正經事還重要?”

房間裏忽然安靜了下來。

雖然陸雲挽的情況尚不可知,但顯然依舊沒有人敢質疑他的家人。

就在這個時候,會客廳的角落傳來一聲陶瓷撞擊桌面的輕響。

一個人魚眯了眯墨綠色的眼眸,将茶盞放在了桌上:“陸先生不要生氣,大家只是擔心攝政王大人而已。”

“攝政王大人已經四天沒有露面了,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忙,還是……身體不适呢?”他故意拖長了聲音,有些暧昧地問。

有了這句話,會客廳裏當下熱鬧了起來,所有人都熱情地「關心」起了陸雲挽的身體。

三十多個官員擠滿了起居室,一時半會間艾忒溫也有點難以招架,陸斯容則被氣了個半死。

陸雲挽剛走到會客廳外,就聽到了嘈雜的談話,與一陣熟悉的聲音。

是裴照安。

……就連傳說中不離開首都星的他都來滄芮星了?

陸雲挽的手下在他面前向來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句話。

在他的印象中,會客廳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麽熱鬧過。

但陸雲挽并不着急進去,而是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會客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嘈雜的聲音漸漸落下他終于開口:“怎麽之前不知道,裴先生這麽關心我?”

陸雲挽話音一落,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門口望了過去。

下一秒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這是攝政王大人?!

站在門邊的陸雲挽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穿着厚重的披風,将自己遮的嚴嚴實實。

他剛才從昏迷中醒來,就穿過走廊來到了會客廳,還沒有來得及換衣服。

長至拖地的黑色睡袍松垮地挂在陸雲挽的身上,只有腰部忽然收緊,勒出了一道不可思議的弧度。

陸雲挽的腰極細,好像稍稍用力就能掰斷似的。

他斜倚在門外,表情慵懶地看向衆人。

角落裏的裴照安目光一晦澀。

此時攝政王大人看似輕松随意,實際上……陸雲挽簡直尬翻了!

他的大腦裏傳來一陣嗡響。

——着急出來看一眼的陸雲挽,真的沒有想到滄芮星今天竟然來了這麽多人!

啊啊啊誰能放我回去換一身衣服啊?

還好,陸雲挽向來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本事。

秉承着自己不尴尬,那麽尴尬的就是別人的觀點,他硬是咬着牙忍了下來。

帝國流行飲酒,攝政王府邸也和別處一樣常備着冰酒。

不多時,坐在角落的裴照安忽然端着冰酒杯站了起來。

他緩步走到了陸雲挽的身邊,微微擡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您是帝國的攝政王,每一位臣民都應當關心您的身體。”

呸。

是關心我什麽時候死才對吧。

陸雲挽默默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接着突然化羞恥為演技——

他身體突然向前傾,将唇貼在了冰冷的玻璃杯上。

人類溫熱的氣息在剎那間将裴照安的手指纏繞,他的胳膊也随之顫了一下,差點就将手裏的玻璃杯丢了下去。

暗紅色的酒液滑過玻璃杯,緩慢淌進了陸雲挽的口腔。

他垂着眼眸,看上去分外認真。

“你……”裴照安一張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

“裴先生,您的手怎麽了?”喝完小半杯,陸雲挽終于擡起了頭直接将裴照安戳穿。

俗話說的好,酒壯慫人膽。

更何況陸雲挽這個人,從小到大都膽大包天。

空腹喝完這小半杯酒後,微醺的陸雲挽更是直白了起來。

裴照安立刻将視線轉移,他并沒有回答陸雲挽的問題而是說:“方才陸斯容先生說您在做正事……不知道攝政王大人的正事究竟是什麽?”

正事?

沒有和陸斯容串供過的陸雲挽緩緩垂下眼眸,一點一點的笑了起來,似乎在嘲笑對方的問題過分愚蠢。

實際上陸雲挽也想問……自己穿成這樣,能做什麽正事啊?!

口腔中酒液的苦香在不斷地蔓延着,像是小針一下下戳刺着陸雲挽的神經。

會客廳裏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陸雲挽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麽,這個答案都能迅速通過這些政敵傳遍整個星際。

怦怦,怦怦。

陸雲挽仿佛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餘光看到——走廊的另一邊,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楚玄舟!

發現陸雲挽不在病床上後,他便穿過走廊找了過來。

在看到楚玄舟的那一剎那,陸雲挽的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

他沒有回答裴照安的問題,而是轉身向楚玄舟看去:“殿下,過來。”

楚玄舟頓了一下,走到了陸雲挽的身邊。

猩紅色的地毯将一切聲音吞沒,陸雲挽在這個時候擡頭冁然而笑。

在床上睡了整整四天,他的聲音變得比往常更加沙啞,但傳到衆人耳邊,卻是難以言喻的性感。

陸雲挽伸出手指,将裴照安的手與玻璃杯一點點撥了開來。

随着砰的一聲脆響,玻璃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陸雲挽看着眼前人墨綠色的眼眸說:“和殿下一起做正經事,您說呢?”

會客廳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裴照安停頓了一下,他下意識俯身去撿那只杯子。

就在這個時候,陸雲挽忽然靠近楚玄舟,并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夠聽到的音量在楚玄舟的耳邊說:“殿下,幫我。”

他的聲音像一把匕首,朝着楚玄舟的心髒剜了下去。

“告訴他,我們都做了什麽「正經事」。”

作者有話說:

陸雲挽:不會的題就給別人做XD;

楚玄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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