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洛瑞澤不動聲色地看向時滄。對方靜靜地望着洛遲鳶,看不出喜惡,氣氛卻不太對勁。

片刻後,時滄颔首:“坐吧。”

洛瑞澤松了口氣,即使是在自己家裏,然而時滄的氣勢帶來的壓迫感卻讓他局促拘束。

“9級omega,古往今來歷史上只有一例,令公子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洛先生,你确定?”

許特助連忙送上Z國omega種族與等級鑒定中心出具的證明文件。

“兩年多前就已經做過鑒定,前不久我又帶他去做過一次,兩次的結果都顯示,遲鳶是lv9的雪豹omega。如果您懷疑文件的真實性,您可以親自帶他去檢測。”

時滄将翻閱完畢的鑒定報告遞給洛瑞澤:“如果洛先生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就帶他回早川市鑒定,如果結果屬實,我家時冕已經年滿22歲,而洛公子也已經20歲,都已經達到alpha與omega的法定婚配年紀,盡早把婚結了,免得夜長夢多。”

時滄的想法正中洛瑞澤下懷。

兩人的意見很快達成一致,洛瑞澤當即便讓保姆去給洛遲鳶收拾東西,卻被時滄阻止。

“需要什麽那邊會準備,時間不早了,下一班航班還有三個小時,我們直接出發吧。洛先生,後續的合作,等明天結果出來,你把詳細的方案發給我的助理。”

洛瑞澤連連應聲。

洛遲鳶就像一個物品一樣,沒有任何人再詢問他的意見,就被敲定脫手。

飛行三個小時後,一行抵達早川市,直奔早川市omega種族與等級鑒定中心。

一個小時後,時滄拿到了鑒定報告。

“很好。”這是數小時以來,時滄第一次開口與洛遲鳶說話。

時滄坐在真皮座椅裏,那雙和初見時同樣銳利的眼眸望着站在面前的omega,他審視片刻後,站起身來:“走吧。”

Advertisement

時滄顯然早已經認出了他。

但他什麽都沒有問,什麽也沒說。

然而發生過的事,是無法逆轉的。洛遲鳶知道,從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絕望的降臨。

但他沒有辦法。

他只能迎着暴風雪前行。

時家住在早川市市郊的別墅,車子進了大門開了足足五分鐘。

純歐式風格的設計,主樓是一座占地面積五六百平米的五層樓。

車子直接開到主樓前的空地上,洛遲鳶跟随時滄下了車。屋內的人迎了出來,洛遲鳶心裏又是一跳。

“不是說回來很晚讓你先睡嗎?”即使離進門只有幾步路,時滄卻已經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葉霜身上。

葉霜身後跟來的保姆笑着說:“先生不回來夫人哪裏睡得着,剛剛親手給您熬了銀耳湯,您快進來趁熱嘗嘗。”

葉霜笑了笑,視線落在洛遲鳶身上:“這就是……”話還沒說完,他頓了頓,眼神一凝,“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時滄攬着他的肩膀,往屋內走去:“好了,夜裏風涼,我們進去再說。”

進了屋內,時滄便吩咐保姆帶洛遲鳶上樓。

此時已經晚上九點多,洛遲鳶洗漱了一番,就躺在了床上。

這一天過得異常混亂,被關了一年,腦子遲鈍得幾乎更不上時滄的快節奏,現在靜下心來,頭嗡嗡地隐隐作痛,根本無法入睡。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朦胧胧之時,突然被一聲尖銳的怒斥驚醒。

似乎就在他卧室不遠處,他聽到葉霜歇斯底裏的聲音:“檬檬要在醫院裏躺一輩子,你卻把殺人兇手帶回家,你是瘋了嗎時滄!”

“小霜,你冷靜一下。”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生不如死的是我的兒子啊!”

“一個頂級omega,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我不管代表了什麽,我只知道我的兒子成了植物人,他只能躺在床上,他不會再叫我爸爸!時滄,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小霜……”

“他還是我,你選一個,你如果讓他進時家的門,我就走,我們離婚!有他沒我有我沒他,你自己選!”

“有話我們回房好好說,離婚是能挂在嘴邊說的嗎?”

……

…………

兩人的争吵漸漸遠去。

洛遲鳶在黑暗中睜着眼看着天花板,許久後,他側過身去,抓緊身上的被單,将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

天剛亮,一輛邁巴赫迎着朝霞駛入時家別墅。

車上,alpha眉頭緊鎖,左耳上的藍牙耳機裏,有人正說着什麽。

那邊說了很久,當踩下剎車之後,alpha打斷了對面的話:“洛遲鳶?”

“是的,您提供的信息有誤。從金沙市X醫院的就診記錄來看,您所調查的人并不叫洛弋,而是叫洛遲鳶,今年20歲,是一個o……”

“稍後再說。”視線瞥到坐在院中噴水池旁的葉霜,時冕打斷了私家偵探的報告,關掉通話摘了藍牙耳機,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爸爸,怎麽自己坐在這裏?”

突如其來的聲音将正發呆的葉霜吓了一跳,他擡頭看到時冕,迅速地站起身來,抓住兒子的胳膊。

“時冕,別聽你爸的,答應爸爸,你不能娶他!”

他這話說得不清不楚,時冕沒聽明白他想表達什麽。

他拍了拍葉霜的後背:“爸爸,進去吧,外面冷,你怎麽穿這一點?”

“時冕。”時滄站在主樓門口的臺階上喊他。

時冕回頭,被葉霜緊緊抓住:“別去!你爸他瘋了!”

“你們兩個又吵架了?”

葉霜咬着下唇,臉色蒼白如紙。

時冕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拍了拍他的手:“我去跟爸談談,你冷靜一下早點進去,身體又不好,別折騰。”

葉霜別開臉,重重坐了下來。

時冕跟在時滄身後去了書房。一路上除了腳步聲,整棟樓一點聲響也沒有,冷清得讓人心悸。

因為同樣都是alpha,時冕和時滄都不是熱鬧的人。葉霜雖然是omega,但身體太虛。

以前時檬在的時候,他俨然就是時家的開心果,有他在雞飛狗跳卻是溫馨熱鬧。

沒了時檬,時家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樣,即使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年,時家卻仍舊烏雲蔽日,一絲絲的光也透不進來。

關上書房的門,時冕走到時滄對面坐了下來。

時滄今年四十多歲,正值壯年,身體一直很好,以前頭發一點銀絲都不見,可不過一年,如今他兩鬓已經斑白,即使他從來不會把內心的痛苦訴之于口,但喪子之痛還是讓他肉眼可見地衰老了下來。

時冕有一瞬間心虛地不敢與他對視,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指。

“你今年二十二了。”

時冕擡頭。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開場白,很明顯,時滄接下來要說的,是件大事。

時滄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口袋,卻摸了個空。他放下手,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撚了撚。

時冕拿出煙盒,被時滄擡手制止:“不用,我戒了。”

時冕收好煙盒,看着父親。

“上個月我去做了今年的全身檢查。”

這種氣氛下乍然聽他提及身體檢查,時冕心口一跳。

時滄淡淡笑了笑:“生老病死,自然規律,沒什麽可怕的。我這半年經常咳嗽,查出來的時候,并不意外。肺裏有陰影,還好發現的早,下個月安排了手術,不過這個病你也知道,不是百分百能保證不複發。這件事,別告訴你爸爸。”

時冕垂下眼,沉重地“嗯”了一聲。

“好了,我叫你過來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家以後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你年紀也不小了,都說成家立業,成家才能立業。爸給你物色了一個omega,等下——”

“爸,”時冕倏地擡起頭,“我暫時還不想結婚。”

時滄看着他,沒說話。

“公司的事我才上手,這幾年會很忙。”

“要不了多少時間,去登個記就好,婚禮你想辦的話過幾年再辦。”

“爸,”時冕皺起眉,“我說了,我不想結婚。”

“好,你得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頓了頓,時滄扯了扯嘴角,“剛才的理由很明顯說服不了我。”

時冕抿着嘴角別開臉,明顯不想交談卻也不願答應。

時滄嘆了口氣:“9級omega,爸找不到比他更适合嫁入時家的人了。”

時冕不耐煩地看了看手表:“您一大早把我喊過來,我飯還沒吃,去公司前還要去一趟學校,我時間很趕,這件事下次再說吧。”

“下次?只怕下次就找不到你人了,”時滄拿起房內的座機,“把少夫人帶來書房。”

“爸!”

時滄輕輕放下電話,驀地擡起眼:“坐下!這件事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只是通知你。學校和公司有什麽事晚點再說,你們兩個直接去民政局把證領了,今晚把他給我标記了,之後你想幹嘛幹嘛,爸不會再管你。”他說着從抽屜裏拿出一支可以讓omega提前進入發熱期的針劑放在桌上。

“不可能,我不會跟随便一個omega結婚,更不會标記任何人。”

“理由。”

“理由就是我不願意。”

“不願意?”時滄怒極反笑,正要說什麽,書房門被敲響了。

時冕大步朝門口沖過去。

“時冕!”

洛遲鳶站在門前,書房內的腳步聲漸近,一下一下極重,顯然走過來的人心情并不好。

他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門豁然在他面前打開。

需要上調視線才能看到的面孔,眉宇間帶着薄薄的怒意。剎那的錯身而過,卻像是慢鏡頭播放,冰山上清泉的冷香拂過鼻尖,沁入肺腑,alpha輕蔑一瞥,從他面前越過。

被粗暴推開的房門“啪”地一聲撞上了門吸,他怔怔地望着書房,耳中遠去的腳步聲緩慢下來,随後戛然而止。

他慢慢轉動僵硬的脖頸,側過頭去。

alpha的身體緊繃着,突然像是被按下了開關,他猛地轉過身來。

時冕有一雙上三白的眸子,他個子似乎又長高了一些,從上往下看人時總是帶着一絲倨傲。此時,那雙淺褐色的眼慢慢睜大,錯愕地望着他。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時滄剛才追到門口,一人瞄了一眼,重新走了進去。

“進來談。”

洛遲鳶收回視線,垂下眼走進書房。

時冕收緊了雙手,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了一下,随後他放松了手上的力氣,也跟了進去。

“我對你們沒有別的要求,孩子可以順其自然,但為免節外生枝,領證、标記,這兩樣你們今天必須做好。遲鳶,全世界就只有你這麽一例9級omega,除了時家,沒有人可以保護你。保證你的安全,包括我對你父親允諾的好處,這些我都可以做到。而且,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你算是欠我們時家一條人命。”

默默抓緊膝蓋,洛遲鳶點了下頭。

“那件事剛過去一年,我不想刺激他爸爸,所以婚禮暫時擱置,你有意見嗎?”

“沒有。”

“好。至于你,時冕,你是時家的長子,你爸爸身體不好,不可能再有孩子,檬檬又是那個樣子,你是時家唯一的繼承人。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你必須舍棄某些東西,必須試着妥協,這是你要承擔的責任。爸坐在這個位置,同樣有很多身不由己,”他說着看向洛遲鳶,眼神隐隐帶着恨意,轉瞬即逝,“生而為人,不可能事事順心。”

…………

“有沒有什麽要帶的?”叢書房裏出來,走到樓梯拐角,時冕停住腳步,沒有回頭,只問了這麽一句。

洛遲鳶搖了搖頭,忽然反應過來他看不到:“沒有。”

葉霜已經不在院子裏了,時冕暗地裏松了口氣,打開駕駛座的車門上了車。

洛遲鳶慢吞吞地坐上後座,額頭抵着車窗。他們坐的是前後的位置,時冕從車內的後視鏡裏只能看到他的半張臉。

視線落在那只半圓形的獸耳上,與很久前那個遙遠春。夢中的獸耳重疊,時冕皺了下眉,收回了視線。

兩人一路沉默着前往民政局,民政局那邊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兩人很快辦好手續,全程沒有任何交流。

返程沒有回市郊別墅,而是開向市中心。

洛遲鳶并不在意要去哪裏,他只是低着頭看着手裏的紅本。

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撫摸着“結婚證”三個燙金大字,他的左手,在口袋裏緊緊握住那個塑料瓶。

假的也好,起碼他們的婚姻,并不是什麽都沒有,早在一年前,他就收到了戒指。

他這麽安慰着自己,想笑一下,嘴角卻僵硬得動不了。

車子停了下來,洛遲鳶擡起頭,alpha已經下車自顧自走向停車場內的電梯。他嘆了口氣,将結婚證放進口袋裏,下車追了上去。

直通高層,迅速加速的電梯讓人有些頭暈,洛遲鳶扶住轎廂牆壁,還沒有緩過來,電梯已經抵達。

他連忙跟出去,走出電梯門時左腳的鞋帶不知道什麽時候松了,他踩了一腳,身體失去平衡,重重跪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膝蓋骨一陣劇痛,冷汗瞬間從毛孔中竄了出來。

走在前面的alpha轉回身來,站在原地看着他。

洛遲鳶輕輕吸了口氣,扶着牆站起來時,時冕已經繼續往前走去。

他垂下眼睑看着光可鑒人的地板,慢慢咬住下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