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時冕再次回到公寓是半個月之後。

房子裏依舊靜悄悄的,與他獨居時沒有太大的變化。那個omega并非沒有存在感,只是刻意将自己隐藏起來,似乎也知道自己礙眼,即使這房子裏沒有別人,也輕易不會到處走動,東西更是很少碰,餐具用完了都會放回原位。

“少夫人不在家?”跟着進來的助理Alex環視室內。

時冕沒有說話,往樓上走去。

推開客房的門,書桌上的臺燈亮着,人卻不在。時冕蹙了下眉,随後聽到隔壁的健身室裏似乎有聲音。

轉身走向健身室,一推門一股淡淡的鳶尾花香撲面而來。

洛遲鳶穿着緊身無袖背心,下身是寬松的運動長褲。汗水順着皮膚的肌理如小溪般蜿蜒流下。他重重揮出幾拳,随後一個漂亮的高位回旋踢,沙袋還沒有落回原位就被踢飛,與地面平行。那一腳的力道和速度,能把一個兩百公斤強壯alpha的脖子直接踢斷。

Alex誇張地“哇哦”了一聲。

洛遲鳶聞聲回頭,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擡手扶住搖晃的沙袋,俯下身拿起毛巾擦了擦頭頸的汗,解開纏繞在手上的黑色手帶。

時冕視線下調,看了一眼他的右腳:“腳傷沒事了?”

“好的差不多了,”洛遲鳶視線轉向Alex,“這位是?”

“少夫人您好,我是時總的助理,您可以叫我Alex。”

洛遲鳶點點頭,伸手想要與他握手時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抱歉,手上有汗。”

汗水中多少帶着點信息素的味道,對方是一位年輕的alpha,洛遲鳶并沒有心大到這麽不拘小節。

Alex理解地笑了笑。

洛遲鳶看向時冕:“是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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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洗個澡。”

alpha的視線一直未曾在他身上停留,微蹙着眉,心情似乎不太好。洛遲鳶略顯局促地答應了一聲,低頭快步走了出去。

空氣裏全是鳶尾花的香氣,omega纖細卻有力的臂膀赤,裸裸地在眼前晃過,手臂上還留着半個月前發熱期時咬出的傷疤。

時冕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幾乎無法呼吸。

他又站了一會兒,直到腳步聲遠去,才沉着臉走下樓。

洛遲鳶大概怕他等太久只是沖了一下,很快就從一樓浴室裏走出來,頭發還滴着水。

時冕的眼神一黯:“把頭發吹幹。”

“……哦。”踏出去的腳還沒落地,洛遲鳶又折回了浴室裏。

等待的時間裏,Alex悄悄打量着身邊的上司。

這個年輕的alpha雖然只有22歲,工作時卻成熟穩重殺伐決斷,即使是私人時間也完全是個無懈可擊的成熟成年人的樣子。

只是……今天的時總令他有些意外。

平時工作時嚴肅或者生氣的時候也會皺眉,但總覺得此時皺眉的樣子莫名給人一種置氣一樣的感覺,散發出來的信息素并沒有壓迫感,而是透着焦躁矛盾的訊息。

就像是突然被打開了某個開關,而打開這個隐秘的開關的遙控器,似乎就握在少夫人的手裏。

對于下屬的打量和揣度,時冕并不自知。

因為他此時的心思太集中,以至于把周遭的一切全都無視了。

三分鐘後洛遲鳶再次走出來,已經清爽幹淨,銀灰色的頭發因為剛吹過的關系看起來很柔軟,白色的帽衫兜帽松垮垮地蓋住半邊頭頂,遮住了豹耳。

他似乎并不習慣在人前暴露自己的種族特征,也并不因自己的等級覺得自豪。Alex一眼就看穿。莫名就對這位初次見面的少夫人生出幾分好感來。

洛遲鳶走過來,并沒有走近,而是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裏。

他以眼神詢問時冕。

這種疏遠分明是自己也想達成的相處模式,可莫名其妙的又因此而有些心煩氣躁。時冕扯松了領帶,将扣子解開兩顆。

“下周陪我去參加一場慈善拍賣會,衣服和鞋按照你的尺碼定的,你試試,不合适再拿去改。”

時冕微擡下巴,Alex連忙起身将手邊的一摞盒子遞過去。

洛遲鳶沒有任何猶豫,抱着盒子回了房間。

白色的高定西裝套裝、米色襯衫和香槟色牛津鞋,外加一支款式低調偏中性風格的腕表。

洛遲鳶試過之後空着手走下樓。

“不用改了,很合适。”

時冕聞言站起身來。

洛遲鳶站在樓梯口,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還是克制住了,牙齒咬住下唇,轉開頭。

“那我就先回去了,時總。”

“嗯。”

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響起。

洛遲鳶怔了怔,有些意外地轉回頭去。

時冕也正看着他。

兩人的視線交彙,像以往每一次一樣,又迅速地分開。

洛遲鳶輕輕吸了口氣,片刻後鼓足勇氣問:“你,你吃了嗎?”

時冕看了他一眼:“沒有。”

“那我去做飯,你洗個澡吧,洗完就差不多了。”

時冕不置可否,但已經走了過來。洛遲鳶往廚房裏走,兩人擦肩而過,洛遲鳶默默回頭,很快又收回視線。時冕走到樓梯口腳步一頓,回頭時洛遲鳶已經走進了廚房裏。

兩人使用的浴室是分開的,洛遲鳶用的是一樓的浴室,而時冕用的是二樓主卧裏的浴室。

躺進浴缸裏的時候,沒來由地就生出一種遺憾來。如果不久之前洛遲鳶在這裏洗過澡的話,或許會留下很濃的鳶尾花的香味。

他渴望被那樣的味道包裹。

僅僅是想象,身體就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許久後,他忍無可忍地從水中站起身來,赤着腳走過地板,留下一道道濕淋淋的腳印。

健身室就在主卧正對面,他紅着眼推開門,花香濃郁得讓他打了個激靈。視線落在整齊地疊放在桌上的拳擊手帶上,時冕的手指捏緊又松開,反複數次後,終于忍無可忍地将手帶抓起來,返回浴室。

帶着汗味的花香濃郁得令人心悸。

黑色的手帶與堅硬摩擦。

他眯着眼睛,微仰着頭,喉結滾動,汗水順着額角滑落。

洗完澡出來,晚餐果然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洛遲鳶正在往餐廳裏端湯。

三碟菜,有葷有素,兩碗米飯,兩份蛋花湯。

很簡單,是普通的兩口之家的餐桌該有的樣子。

起初誰都沒有說話,直到晚餐接近尾聲,時冕突然開口。

“在家裏都做些什麽?”

洛遲鳶停止進食,咽下嘴裏的米飯:“看書,運動。”

時冕從眼角看他:“就這樣?”

“就這樣。”

“……無聊的話,可以去公司轉轉,有什麽想做的,我給你安排。”

洛遲鳶看着他:“你需要我幫忙嗎?”

時冕蹙眉:“什麽?”

“如果你有什麽需要我幫你的,我可以嘗試。如果只是随口一說的話就算了,我其實……”其實也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無所事事。

“随便你吧。”時冕打斷了他,放下碗筷走開了。

洛遲鳶數着碗裏剩下的米粒,很久後才對着空氣“嗯”了一聲。

收拾了碗筷,回到房裏看書,好半天仍舊看不進去。洛遲鳶趴在桌子上,撥弄着放在本子上的筆。

許久後,他直起身來,拿起手機。邵虞又發了好友申請過來,洛遲鳶盯着微信看了一會兒,退出來,删了軟件。

随後他點開相冊。

相冊裏空蕩蕩的,就只有一個視頻。

視頻裏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寶寶,脖子上套着新生兒游泳圈,肉嘟嘟的兩條腿在水裏滑動着。

視頻很短,就只有五六秒的樣子,因為拍攝的角度不好,連臉都沒有入鏡。

就這樣一個短短的視頻,還是他放下自尊跪在洛瑞澤面前才換來的。

洛遲鳶捧着手機,将嘴唇印在屏幕上。

“小早,要等我哦,等着爸爸……”

心髒鈍得厲害,深呼吸了很久才壓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他靜靜坐了一會兒,打開通話記錄,給一個沒有存名字的號碼撥了電話過去。

很久後,洛瑞澤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語氣是被吵醒的不耐煩。

看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不再是之前那個僞裝出來的“慈父”了。如果不是他現在還有用處,大概他連這個電話都懶得接吧。

洛遲鳶冷冷地扯了下嘴角:“洛瑞澤,快兩個月了吧,你是不是該表示一點誠意了。”

洛瑞澤沉默了一會兒,一陣簌簌的聲響,似乎是從床上坐起身來,随後聽到一聲打火機的聲音。

他吸了口煙,才下定決心似的說:“明天吧,明天我讓保姆發個視頻過來。”

“好,”盡量克制住內心的激動,即使洛瑞澤知道孩子是他的把柄,他卻不想讓他得意,“我們說好了,最多兩年,能從時家得到什麽、得到多少,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知道!”

“好好照顧小早,兩年後如果不還給我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我會對你做什麽,你絕對想象不到。”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怎麽說那也是我的外孫,我還能吃了他?!”

“別管我說不說人話,你做好人事就好了。”

“你……”

洛遲鳶懶得聽他廢話,直接挂了電話。他握住手機,太用力,以至于手背上青筋暴起。

四個月的小早,會翻身了嗎?會擡頭了嗎?

他何時會爬,何時會走,何時會喊“爸爸”?

他還會記得他嗎?等到兩年後,他會親近他嗎?還會願意叫他“爸爸”嗎……

把臉埋進雙手裏,他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不時顫抖的肩膀,洩露了他此時的悲傷。

沒有孩子,他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也會對一個人,如此牽腸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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