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好看的皮囊、有趣的性格、相同的三觀都有可能成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而許冬時究竟是什麽時候對傅馳動心的,等他回過頭再去看的時候,才發現早在多年前就有跡可循。
傅家和許家是世交,許冬時被領養到許家之後,有幾回是見過傅家人的,傅馳出生後,許冬時還跟着養母何慧去探望過。
他剛到許家半年,才三歲,還不到記事的年紀,只隐隐約約記得傅馳出生後傅許兩家就給雙方的孩子定了娃娃親。
那會許玙還沒有出世,傅家口頭上給傅馳定的是未婚妻,說這話時各家夫人都在場,紛紛打趣傅馳才落地沒多久連未來的妻子都有了着落。
而許家也一心期盼能生個女兒跟傅家聯姻,結果三年後許玙出生,雖不是女孩兒,但大家也都默認了許玙和傅馳的婚事,知道兩人長大後十有八九是要定親的——世家聯姻大多數無關情愛,更多的是與利益挂鈎,因此許玙也便頂着“傅馳的未婚妻”這個頭銜過了二十來年。
在錯綜複雜的利益關系下,是什麽樣的稱呼倒顯得無關緊要了。
許冬時跟傅馳僅有過幾面之緣,大多數是在世家聚會上,有時候遙遙地望一眼,傅馳大概是搗蛋後被家裏人教訓過,氣鼓鼓地坐在母親身邊,小小一團壞脾氣就初見雛形。
許玙出生時傅馳還被抱來看他的未來妻子,小大人似的去捏許玙的臉蛋,許冬時就站在一旁看着,他還不太能充分理解定親的意思,但跟所有人一樣,心裏認定這兩個小人長大了是要結婚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許冬時對傅馳的印象只有好看和容易生氣兩個。
他的心思都撲在了養父母和許玙身上,已經分不出心去在意其餘的人事物了。
真正讓他注意到傅馳是在他十三歲那年。
許冬時周末都會陪許玙玩耍,一個風輕雲淡的夏日,幫傭提醒他會有雷陣雨,不要帶着許玙去花園裏玩耍,但他太過于縱容玩心重的許玙,最終拗不過對方,瞞着幫傭帶着許玙出了門。
七歲的許玙很熱衷跟許冬時玩捉迷藏的游戲。
許家有個極大的後花園,每次許冬時都要費些時間才能找得到許玙,等許玙藏好後,他照例往許玙最愛躲藏的幾個地點找,可那次他找遍了整個花園都沒能找到許玙,而原先晴朗的天也漸漸被烏雲蓋住。
許冬時這才慌了,滿園喊許玙的名字,但直到大雨磅礴都不見許玙的身影。
他只得向幫傭求助,幫傭得知許玙丢了大驚失色,連忙上樓去通知在午休的養母何慧,許冬時心急如焚,卻聽見幫傭對何慧道,“我已經告訴過大少爺今日有雷暴雨,不能帶着小少爺出去玩,是他不聽勸。”
Advertisement
許冬時想要解釋,但衆人都擔心不見了的許玙,無人肯聽他多說一聲。
他也想跟着大家冒雨出去找,被幫傭攔下了,“我的小祖宗,已經丢了一個小少爺你就別再添亂了,現在乖乖待在這裏,可別把自己也給弄丢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是許冬時第一次見到何慧眼裏出現諸如懷疑、猜忌的神色。
在等待尋找許玙的那半小時,許冬時的心被高高抛起,找不到着落點,他年紀雖不大,但也知道許玙對養父母而言有多重要。
這對夫妻幾年前就遭受過喪子之痛,再經受不住一次打擊了。
許冬時挪到何慧身邊,何慧是個很溫柔的女人,沒有對他發火,甚至還握住他的手反過來安慰他,“別擔心,弟弟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鼓足了勇氣想跟養母說他不是有意弄丢許玙的,可下一秒,屋外驟然響起驚喜聲,“小少爺回來了!”
何慧當即甩開他的手往外走,許冬時望着空蕩蕩的掌心,眼睛滾燙,也連忙跟了出去。
出乎意外的,他見到了沾了一身水氣的傅馳。
而傅馳身邊站着被冰冷夏雨淋得渾身濕透,慘白着一張小臉的許玙,何慧一見許玙,也不顧許玙身上還在淌水就紅着眼将人抱住。
許玙的眼睛轉了轉落在許冬時身上,小聲而委屈地喊,“哥哥。”
他想上前,但何慧已經喊人拿幹布包住許玙上樓去。
“何姨,我只是順道将許玙送回來,這是我應該做的,您不用道謝,”十歲的傅馳比同齡人要成熟不少,說話也一板一眼的,“許玙說他跟哥哥在花園玩捉迷藏,趁着大家不注意從小門跑出去,沒想到迷路了,他挺害怕的,您還是去看看他吧。”
何慧再三道謝後,幫傭下樓來說許玙嚷着要找許冬時,按照往常何慧定會第一時間讓他上去陪許玙,但這一回何慧卻只是看了看他,什麽話都沒有說。
猜忌的種子一旦在心裏落了根是很難拔除的,何慧經歷過喪子之痛,對許玙的重視程度已然超越了一切,所有可能威脅到許玙的她都會留個心眼——哪怕許玙跑丢這件事許冬時只占一小部分責任。
僅是一眼,心思敏感的許冬時就知道養母再不可能像以前那麽對他了。
他沒忍住在傅馳面前哭了。
傅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揚聲道,“你哭什麽,是許玙自己跑出去的,又不關你的事。”
不關你的事這五個字對當時的許冬時而言何其珍貴,他找不到可以傾訴的人,哽咽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許玙本來就很貪玩。”傅馳哼了聲,“我已經跟何姨講清楚了,你不用擔心會被打,我得走了。”
許冬時看着比他矮一個腦袋的傅馳,瞬間覺得對方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沒多久何慧就派人來喊他上樓。
許玙已經洗過澡了,他見不到許冬時,任何慧怎麽哄都不肯上床,許冬時一到他才安分下來,硬要拉着許冬時跟他一起睡覺。
許冬時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何慧,沒敢往被窩裏鑽。
何慧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說,“小心看好弟弟。”
他用力點頭,這才被許玙拉近被窩裏,許玙香香軟軟的身軀立刻貼了上來,像只樹袋熊一樣纏着他,親密無間。
何慧走出房間,卻留了個幫傭守在門口,門也沒有完全關嚴實,方便幫傭看清室內的情況。
許玙摟着他的脖子,撒嬌說,“哥哥,對不起,我以後不會亂跑了。”
許冬時聞見許玙身上的奶香氣,是沐浴露的味道,往常只覺得好聞,現下聞着卻異常煩悶。
他沒說話,許玙就甕聲甕氣道,“哥哥生我氣了嗎,我只是不想你那麽快找到我.....”
許冬時勉力笑了下,“我沒有生氣。”
他也沒有資格對許玙生氣。
許玙甜甜一笑,心滿意足地摟着他睡覺。
被偏愛的人是天真且殘忍的,他們只需要自己高興就可以了,許冬時不生許玙的氣,那麽許玙就不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哪怕許冬時因此而背負上弄丢幼弟的罪名。
風言風語大概是從哪個愛嚼舌根的幫傭嘴裏傳出去的,沒多久大家就都知道許冬時弄丢許玙的事情。
許冬時就讀的學校裏大多數都是世家子弟,與許家或多或少有點關系,一傳十十傳百,同學也許是從父母那裏聽聞了許冬時的事情,皆為許玙打抱不平,便自發孤立了他。
那幾年許冬時身邊的朋友寥寥無幾,之後就更是只能将心思花在許玙身上。
但好歹大家只是不愛搭理他,并未做出太過分的事情。
真正将許冬時推向風口浪尖的,其實是三年後他不小心燙傷許玙的事件。
那時他才真真正正地坐實了嫉妒許玙的罪名。
而這兩樁事情,唯一信任許冬時的只有傅馳,也導致生活在陰暗歲月裏的許冬時牢牢扒着一點微弱的善意不肯撒手,從而對傅馳産生不可告人的愛意。
--------------------
小傅:喝喝,沒想到吧,只有我一個人相信老婆,老婆不愛我愛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