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
許冬時匆匆忙忙地洗了個澡将自己摔到床上,卻并未覺得舒坦。
他很少有這麽頹然的時刻,以前遇到再棘手的公事他都能沉下心解決,但工作和感情是不一樣的,前者他可以理智地看待,後者他身處漩渦之中無法自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直到手機的聲響将他從極致的無力感裏強行剝離出來。
是顧崇海發來的視頻通話邀請。
對方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點聯系過他,這讓許冬時有點驚訝,但他不想讓顧家父子發現自己的異常,坐起身揉了揉臉才按下接通。
顧天清秀的臉出現在畫面裏,脆生生地喊他,“哥哥。”
這清脆的一聲稍稍驅趕了許冬時心裏厚重的陰霾,他朝顧天抿出個笑容,“小天這麽晚還沒有睡覺嗎?”
顧天搖搖頭,似乎才想起來找他的原因,拿出一個約莫二十厘米的正方形畫框,擺在鏡頭前,“這個,想給哥哥看。”
屏幕裏,顧天捧着一幅裱好的油畫,色彩鮮豔的畫面裏住了三個人,盡管沒有五官,但許冬時還是一眼就猜出來是他和顧家父子。
這兩天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許冬時都竭力不讓自己無用功地哭,可只是在看見這幅有點幼稚的畫時,鼻子裏卻像驟然灌進了一斤檸檬水,酸得他差點掉眼淚。
顧天語速很慢,指着畫裏面小人兒,“這是我,這是爸爸,還有哥哥。”
許冬時偏過臉深吸一口氣,将酸澀壓下,但聲音還是微顫,“是小天畫的嗎,真厲害。”
顧天腼腆地笑了笑,“哥哥喜歡嗎?”
許冬時用力點頭,哽咽道,“我喜歡,很喜歡。”
“那下次見面,我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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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一大一小正說着,在旁邊的顧崇海湊了過來,對顧天說,“我們說好的給哥哥看了畫就得睡覺,小天答應過爸爸什麽?”
顧天眨巴眨巴眼睛,“要,信守承諾。”
“所以小天現在得去睡覺了對嗎?”
顧天乖乖地點點頭,不多時就有保姆來帶顧天回自己的房間,一陣窸窣聲後,顧崇海回到鏡頭裏。
幾日不見,他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最近老師教小天畫畫,這幅畫他畫了三天多,今晚一畫好就馬不停蹄想給你看,這麽晚了沒打擾到你休息吧?”
許冬時想到自己原來是這麽被人挂念着,心裏湧進一股熱流,感動道,“沒有,小天畫得很好,我沒想到他會畫我。”
“是啊,我這個當爸爸的都要吃醋了。”
對方煞有其事的語氣把許冬時被逗笑了。
顧崇海又說,“冬時,你的表情告訴我這幾天應該是發生了什麽讓你煩心的事情,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原來還是被看出來了,許冬時垂眸,“只是一些私事。”
顧崇海很有分寸感地沒有追問,只道,“冬時,你繃得太緊了,有時候你得多為你自己想想,人活一世,不能只在乎別人的看法。”
許冬時唇瓣抿緊了,幾瞬,颔首。
跟顧家父子的聊天讓許冬時緊繃的神經放松不少,他重新躺下來,盯着天花板發呆。
他想到今晚的相親,想到養父要他跟陳家聯姻,又想到許玙怪異的态度,想到傅馳冷漠的神情和傷人的言語......
許冬時想了很多,最終只繞回了一個問題,如果他沒有被遺棄,也像顧天一樣有一個愛護他的家人,他會不會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家人,他默不作聲地在喉嚨裏咀嚼這兩個字,多麽熟悉卻又陌生的字眼。
如果他跟顧崇海結婚,他能擁有一個溫馨的家,多兩個親密的家人嗎?
許冬時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頭。
他不能在如此消極的時候貿然做出決定,太不理智了。
他強迫自己不再想,可是閉眼時,又忍不住自問:為什麽不給自己的人生多一條選擇的道路呢?
總不會比現在更差勁了。
—
傅馳用了兩天都沒能把幕後黑手挖出來。
那個人很聰明,聯系私家偵探用的是臨時的外地號碼,現在再撥打過去已經成了空號,而撥款的賬戶歸屬地在海外,傅家手就算再長,也伸不了那麽遠。
雖然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但勢必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而傅馳已經等不及了。
這兩天他滿腦子都是許冬時從他家離開的背影,甚至夢見許冬時将那句發誓的話說完整了,一身冷汗地驚醒。
盡管許冬時把話說得那麽決絕,但傅馳私心還是認為對方并不會真的跟他掰了,畢竟他能從許冬時痛苦的反應裏察覺到對方依舊深深喜歡着他。
他會跟許冬時和好的,不過在和好之前,他必須先把攪混水的人抓出來,讓許冬時明白是有人故意挑撥離間。
傅馳懷疑許玙——這只是他單方面的揣測,沒有一點兒證據,可這件事發生後他第一反應就是許玙搞的鬼。
傅和明和許尤山的號碼不是什麽人都能有,這個人最起碼跟兩家的長輩都有點交情,再不濟也得是商圈裏的人。
更重要的是,幕後的人只是單純地發了照片,沒有勒索也沒有威脅,這說明對方并沒有功利性的目的,而且他做得越多暴露的馬腳也會越多,對方很警惕,并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
此外,許玙喜歡許冬時,傅馳跟許冬時鬧掰最大的受益者是許玙,這也是傅馳毫無根據懷疑許玙的最大原因。
何況許玙之前還曾做出在群裏發合照這種模棱兩可的事情。
傅馳越琢磨越覺得許玙可疑,但苦于沒有證據,如果直接把他的猜測說出來,指不定會被倒打一耙。
可傅馳不想再坐以待斃了,所以他約了許玙出來見面。
許玙在面對許冬時和面對其他人時是有本質區別的,但他擔心有詐,因此赴約後他很克制地沒有表露出真實的情緒。
傅馳倒也顯得很沉着,直接開門見山道,“不管你承不承認,我都知道照片的事情是你做的,也知道你對許冬時究竟是什麽想法,但我今天約你出來,不是想追究什麽,我們開誠布公,講一講我們的婚事。”
“沒什麽好講的,這樁婚事我不打算承認。”許玙冷笑道,“你跟我哥搞在一起,還想來追究我的責任,跟我談婚事,傅馳,你的臉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傅馳面不改色,“我不會退婚。”
許玙沒想到傅馳會這樣說,皺眉。
“天維和譽司聯手能達到利益最大化,我不覺得有任何理由能阻止這樁婚事,況且我們在國外時說得很清楚,婚後各過各的,這并不妨礙我們的各自的生活,”傅馳語氣一變,“還是你覺得跟我退婚後,你和許冬時就有可能?”
許玙臉色微變,他很想當場和傅馳撕破臉皮,但最終還是忍下來了,他沒有接傅馳的話,而是輕蔑一笑,“我哥前晚去相親了。”
這下輪到傅馳攥緊了拳。
“哦我忘記了,我哥說會跟你斷絕來往,你們現在已經沒什麽關系,所以他沒有義務告訴你,他跟誰在一起你也管不着。傅馳,你今天找我,如果只是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我想我沒有時間跟你耗,我對我哥怎麽樣也不需要你來揣測,但我警告你,離我哥遠一點。”
說到最後,許玙近乎有點咬牙切齒。
他其實并不害怕被許冬時知道自己的心思,甚至想以勝利者的姿态狠狠踩在傅馳頭上,讓傅馳有多遠滾多遠,別像只讨人厭的蒼蠅一樣粘着他哥。
許玙拉開椅子站起來,打算離開。
傅馳開口,語氣輕松得近乎漫不經心,仿佛所說的就是事實,“許冬時不會和別人結婚的,他答應過我,等我和你結婚後,繼續做我的情人。”
許玙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甚至無法控制自己沖上去拎住了傅馳的領子,“你再說一遍。”
傅馳神情挑釁,“我說,許冬時寧願給我做情婦,也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如果說之前的談話對許玙而言不痛不癢,那麽這句就是狠狠地踩在了許玙的痛腳上,他五官猙獰,拳頭先于意識揮了出去,将傅馳打得踉跄了兩下。
傅馳眼神陰暗,頂了頂腮肉,輕輕笑起來,很得意的樣子,“這就生氣了,我實話告訴你,是許冬時自己爬我的床,這三年任我怎麽玩都趕不走,你在國外的時候,我跟他都不知道滾過多少次床單了。”
“你以為拍幾張破照片就能讓他對我死心,怎麽可能?”傅馳看着對方越來越扭曲的五官,繼續添油加醋,“許冬時喜歡我,他只喜歡我,你肖想他,做你的春秋大夢。”
許玙揮拳而上。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傅馳仍不留餘力刺激許玙,“你是許冬時的弟弟,你以為挑撥我們兩個你就能如願跟他在一起了,你錯了,他如果知道你這個弟弟在想什麽只會覺得惡心。”
“那你又算什麽東西?”許玙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摔爛了桌面上的酒杯,胸膛起伏,厲聲道,“就算被你說中了又怎麽樣,你去告訴我哥啊,說我喜歡他,說我早就知道你們兩個有一腿,是,照片是我拍的,我一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就惡心得想吐。”
傅馳一拳砸在許玙臉上,“果然是你。”
許玙吐出一口血沫,精致的臉蛋布滿陰翳。
事到如今,許玙已經不在乎這場見面究竟是不是傅馳故意詐他的,從他聽到許冬時願意給傅馳做情人那句話開始,他關在內心的野獸就沖出了牢籠,想要不顧一切地摧毀所有。
許冬時知道就知道吧,他裝了二十幾年,夠給面子了。
原先整潔的包廂早在兩人的厮打中滿地狼藉,傅馳和許玙臉上皆挂了彩,像是争奪領地的獸類一般兇狠地看着對方。
“我既然敢說出來就不怕你去告狀,但你敢再接近我哥,我不會放過你。”
許玙陰恻恻地抛下這句話,整了整扭打中淩亂的衣衫,大步前去開門。
傅馳擦了下唇角的血跡,露出勝利的微笑。
大門被打開了,許玙狠厲的神情陡然一頓,眼瞳驟縮看着門口颀長的身影。
門外,站着臉色煞白的許冬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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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傅:喝喝,我贏了我贏了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