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通話被挂斷的那一瞬間,嚴琛見到傅馳原本就煞白的臉又籠上一層淡淡的霧氣,連唇都成了雪色,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眼前這個頹廢又狼狽的青年是他的發小傅馳。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小聲嘟囔,“這叫什麽事啊.....”
他要是再看不出傅馳是為情所傷就太遲鈍了,可是之前也沒聽說過傅馳跟許冬時有點什麽,怎麽就鬧到酒精中毒的程度?
傅馳沉默地将手機還給嚴琛,靠在病床上,神色頹然。
婚宴之後,他的腦袋裏像裝了一臺二十四小時不斷運作的絞肉機,回蕩的全是許冬時跟顧崇海的結婚場面,時不時穿插着許玙挑釁的話語,絞得他頭痛欲裂。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麽懦弱的一個人,懦弱到需要借助大量的酒精來逃避痛苦的現實。
整整三天他把自己關在了家裏,一口接一口的烈酒入肚,燒得他五髒六腑都在疼,可是越疼他就越是清醒,每一根神經線都在叫嚣着渴望許冬時。
酒能讓人迷亂,也能讓人在低迷的情緒裏想清楚很多事情。
在死一般的寂靜裏,他一遍遍地回憶跟許冬時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本來觸手可及的東西,全被他推到了海角天邊。
他想許冬時想到快發瘋了。
想許冬時溫柔的笑臉、微蹙的眉頭、緊抿的唇角、憂傷的眼睛,曾經被他忽略的細節像是飓風過境一般席卷他的世界,他才恍然發覺,他曾經對許冬時說過多少難聽的話,做過多少羞辱人的事情。
傅馳自诩家教優良,對外界每一個人都彬彬有禮,可是他卻把性格裏所有的惡劣面都對準了許冬時,似乎不把那個人溫和的表皮劃開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就不罷休。
自認為揪住了許冬時犯的錯,他便專橫跋扈地将對方踩在腳下,因為得到了許冬時的偏愛,他就肆無忌憚地揮霍對方的愛意。
可許冬時也是柔軟的血肉堆積而成的個體,他看起來似是擁有刀槍不入的銅筋鐵骨,實則是一次次被傷害過後本能地啓動自我保護機制,許冬時不說痛,不代表真的不會受傷。
傅馳悔不當初,他喝得越多,腦子就越清醒,近乎是把自己做的混蛋事都過了一邊,直到昏迷過去。
醒來後見到嚴琛的臉,嚴琛古怪地看着他,說,“你一直叫許冬時的名字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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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馳做夢都在想許冬時。
人只有失去過後才會懂得珍惜,這個老掉牙的道理,傅馳直到今日才深刻體會。
他對嚴琛說,“你替我給許冬時打個電話吧。”
他只是想聽聽許冬時的聲音。
嚴琛這人雖然粗神經,但看傅馳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再結合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言,也能猜出個兩三分,作為傅馳的發小,很上道地替傅馳賣了個慘。
很可惜許冬時對傅馳酒精中毒的事情無動于衷,甚至還拒絕了與傅馳對話。
傅馳只是喊一喊許冬時的名字,對方就唯恐避之不及地将通話給掐斷了,而且似乎跟什麽人在吃飯,還為此拒絕了跟傅馳見面。
嚴琛聽不出電話那頭陌生的青年是誰,但傅馳不會不知道。
那是顧天,許冬時名義上的兒子,也是許冬時正兒八經的家人,而許冬時不可能抛下家人來見一個沒有任何關系的外人——是他親自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如果當時許冬時答應做他婚後的情人,那麽今日痛苦不堪看着喜歡的對象與他人新婚燕爾、步入婚姻殿堂便是許冬時。
只有嘗到許冬時可能受到的苦,傅馳才知曉自己當初有多麽的寡廉鮮恥。
他的太陽穴又劇烈地疼痛,忍不住悶哼出聲。
嚴琛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問東問西,但又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搬了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小心翼翼地問,“你跟許冬時到底怎麽回事,他不是你大舅子嗎.....”
後面幾個字在傅馳如利刃一般的眼神裏越說越小聲。
嚴琛讪讪道,“當我沒說。”
護士來給傅馳換點滴,傅馳胃裏又一陣翻江倒海,拿起垃圾桶趴在床邊幹嘔,吐出了不少酸水。
“這幾天禁辛辣油膩,等明天醫生檢查過就可以出院了。”
傅馳難受地皺眉應了聲。
嚴琛見他一臉菜色,不贊同道,“真不告訴叔叔阿姨?”
傅和明在顧崇海婚宴上教訓兒子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嚴琛以為傅馳還在生父親的氣,見傅馳堅持原來的決定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他給傅馳叫了碗魚片粥,眼見時間不早,說,“那我就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傅馳胃口不佳,喝了兩口粥就放到一邊,對着嚴琛的背影,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回答方才嚴琛的問題,“我喜歡許冬時。”
嚴琛半邊身子都出了病房門,聞言震驚地回頭,見到傅馳不似玩笑的神情,到底将那你跟許玙的婚事怎麽辦這句可能惹得傅馳不快的話咽回肚子裏。
孽緣,嚴琛小聲嘟囔。
—
婚禮過後不到半個月,許冬時之前特地為傅馳租的房子也即将到合約期。
此前他搬到顧家去住的時候東西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但還是有遺漏,房東讓他抓緊時間把屋子空出來,好帶下一個租戶來看房子。
連着下了兩日小雪,許冬時特地挑了個晴天回去收拾東西。
他現在出門大部分時間都有保镖跟着,一來他在萬崇的根基未穩恐有些不開眼的人對他不利,二來也是為了躲無處不在的記者。
通常許冬時是不會讓保镖跟到家門口的,但他想着待會一個人搬不了那麽多物件,也就把保镖帶着上去,讓他們搭把手一起收拾。
他住的是一梯一戶型,電梯打開還得繞個彎才能到門口,結果剛走出電梯,拐彎處猝不及防突然有道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許冬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兩個保镖憑借着過硬的專業素養,動作迅速地先擋在了許冬時面前,隔絕了來人的接近。
許冬時這才看清光影處的來者——傅馳瘦了,臉部線條更加分明地貼在極佳的骨相上,原就冷峻得有些淩厲的五官愈發鮮明,像一把出鞘的劍,顯得很有些高不可攀的銳利意味。
與他拒人千裏之外的皮囊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炙熱的眼神,此時他正定定地看着被保镖護在身後的許冬時,熱意仿佛要穿透眼球,直達許冬時的每一寸皮膚。
自婚宴後,許冬時已經有将近七日沒跟傅馳碰過面,此時乍一出現在他眼前,頓時打破了他平靜無波的日子。
但許冬時現在已經能很好地應對生活中時不時出現的波瀾。
保镖都是顧崇海的心腹,許冬時不擔心他們會多說什麽,但很顯然他們也不适合再待在這裏,于是許冬時道,“你們先到樓下等我,待會還要麻煩你們上來幫忙搬些東西。”
兩個保镖這才解除了警報,重新等電梯下樓。
許冬時等兩人走後,才沉靜地看了眼傅馳,邁開步子走向家門。
傅馳亦步亦趨地跟上去,音色低沉,“你換鎖了。”
他在許冬時家門口喂了兩個多小時的蚊子。
許冬時轉動鑰匙,回過身問,“你怎麽知道我過來?”
傅馳避開許冬時質問的眼神,抿着唇不說話。
他不說,許冬時也能猜到,許冬時只跟房東說過今天會過來,傅馳大抵動用了什麽關系在房東那裏得到的消息。
兩人站在門口,許冬時沒有讓傅馳進去的意思,這道門裏有很多他們的共同回憶,許冬時沒有心情敘舊或者回味,他只想傅馳趕緊離開這裏,好讓自己快些收拾完東西,再趕回家和顧天吃一頓晚飯。
他不明白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傅馳無意義的糾纏還有什麽意思。
他曾經很期待傅馳能踏足他的領域,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兩人不适合再共處一室,特別是這間屋子裏有太多他忘不掉的痕跡。
許冬時像是在指責一個給自己添麻煩的幼稚小孩,“你不應該再來這裏。”
傅馳還沒能完全從之前那種相處模式裏抽離,下意識道,“我不能來誰能......”
話說一半,在見到許冬時微微蹙起的眉頭時他才意識到今非昔比,硬生生将最後一個字咽下去,不自然地說,“我只是想跟你聊一聊。”
“沒什麽好聊的,該說的我都說清楚了,”許冬時握住門把,半邊身子擋在門上,警惕地看着傅馳,“你在我婚禮上做的事情給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擾,我希望你作為一個成年人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要再給彼此徒增煩惱。”
傅馳眼神閃爍,“你知道他們說了什麽,我......”
“說了什麽?”
傅馳卻噤聲了,他不禁回憶起男人的對話,連帶着許玙那些話也一并竄進他腦子裏,導致他看着許冬時的眼神染上痛苦。
許冬時卻只覺得傅馳在無理取鬧,擰開門把打算将人拒之門外。
可他一轉身,傅馳就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似的,雙臂從背後用力地将他整個人圈住,如同小時候抱着最心愛的布偶那樣,将許冬時嚴絲合縫地困在了自己的臂膀和胸膛之間。
傅馳的氣息團團将許冬時包圍,許冬時呼吸急促,下意識掙紮,可傅馳抱得那麽緊,近乎叫他喘不過氣,他正猶豫是否用手肘擊打傅馳腹部好讓對方松開自己時,傅馳将臉埋入了他的頸窩裏。
他的身軀頓時僵硬。
緊接着,傅馳飽滿痛楚的聲音清晰地灌進他的耳膜裏,“別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許冬時,能不能繼續喜歡我.....”
許冬時呼吸一凝,他掏出一顆真心祈求傅馳給予回應之時傅馳嗤之以鼻,如今他終于決絕地要跟傅馳一刀兩斷,對方反而要和他藕斷絲連。
他只覺得不得安生,幾瞬,狠狠心用力地拿手肘痛擊傅馳的腹部,傅馳果然吃痛,卻只是悶哼一聲沒有松開。
他有點惱,“放開。”
傅馳感應到許冬時的氣惱,再是貪戀也不得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他還想跟許冬時說話,許冬時卻快速地閃進了屋內,砰的一聲重重摔上門,将紅着眼的傅馳關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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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傅(蹲在地上掉眼淚):被.....被老婆關在門外了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