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來見我。”

“現在?”

“随時。”

“見你幹嘛?”

“你覺得呢?”

以上寥寥數句對話後, 宋覓直接怔住,腦中空白好幾秒,硬是沒想明白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秋夜寒涼, 冷風蕭瑟。

宋覓正對着風口而坐,臉上的淚被吹得往兩邊流落, 拿手機的手也被吹得通紅通紅的,

她沉默了很久。

談西澤沒有催促她,靜靜等待,靜靜聽她那邊的風聲。

良久後。

他聽到聽筒裏傳來宋覓細若蚊蠅般的聲音,語速也慢:“……我不知道。”

談西澤沉吟兩秒, 說:“那見面再說。”

宋覓不知道怎麽接這個話。

一會後,宋覓把耳旁的手機移到眼前,看一眼時間, 已經十點多了,會打擾到他休息的吧, 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個感冒病人。

她猶豫地說:“明天吧?”

談西澤淡淡嗯一聲,“我都行。”

按常理來講,對話進行到這裏時,這通電話就該結束, 宋覓也忍着哽咽開始說結束語:“那談總, 就先……”

“等等。”他說。

宋覓收住話頭,抿抿唇,安靜等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談西澤平靜地先喊一聲她的名字:“宋覓。”

嗓音又低又輕。

“嗯。”

她有在聽。

而後,她聽到談西澤用一種聽似漫不經心實則卻隐含認真的語氣說了一句話。

“試着改變讓你不滿的現狀。”

“……”

宋覓大多時候理解能力都有些慢頓,沒立馬明白過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只能呆讷地喔一聲。

談西澤:“嗯?”

他不懂她的一聲喔什麽意思, “聽懂了?”

宋覓吸吸鼻子, 盡量藏着哭音,說:“懂了,但沒完全懂。”

談西澤失笑,一副了然的口吻。

“那就是沒懂。”

宋覓:“……”

确實沒懂。

——沉默。

談西澤聽完兩陣風吹過的聲音後,才開口:“先這樣。”

宋覓握着手機,點點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看不到,才忙又說:“好的,談總。”

“好。”

就在談西澤準備挂電話的時候,聽到聽筒裏面傳來弱弱的一聲。

“……談總。”

他的動作一頓,長睫下意識的垂了垂:“怎麽?”

小姑娘細弱的聲音在聽筒裏響起,語速慢,分貝小。

“明天見。”

她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怕他聽到,又怕他聽不到。

談西澤長睫微微一斂,隐住眸底輕閃的微光,令他看上去是那般的平靜沉寂。

他的腔調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似水。

回以她一句——

“好,明天見。”

電話挂斷。

兩邊的人反應出奇一致,各自拿着手機沒有任何動作,神情是如出一轍的若有所思。

他們腦子裏想到的是同一句話。

也不知道在哪本書上或者某個地方看到的。

“在所有的告別裏,還是最喜歡明天見。”

和談西澤打完電話後,宋覓又在天臺上坐了一會,風實在太大,吹得她很冷,便揣着手機離開了天臺。

回到家中時,爸媽正在客廳的小沙發上坐着,兩人各坐一邊,背對背,臉朝着相反的方向。

媽媽在用手抹着眼淚。

爸爸在一個勁兒大口抽煙。

宋覓想要回房間,經過二人時,宋天明突然開口叫住她:“覓覓,和爸爸談一談吧。”

此時的宋覓身心俱疲,搖搖頭道:“明天吧。”

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宋天明嘆一口氣,點頭說好。

宋覓推開房間門,就看到奶奶坐在床沿上,單邊褲腿卷到膝蓋上面,手裏正拿着一張麝香膏藥,顫巍巍地抖得厲害,幾次都撕不開那層膜。

“奶奶,我幫你貼。”

宋覓走過去,在奶奶旁邊坐下,取過那一貼膏藥。

奶奶瞅着她低落的神色,試探性地問:“覓覓,我剛剛回家注意到你爸媽神色都不太對,你也是,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宋覓不想讓奶奶知道,奶奶會很傷心難過,當即便微笑着否認:“沒有啊,還不是就錢的事情,奶奶你不用操心啦,交給我們處理。”

聞言,奶奶也沒有多想,只應聲說好。

宋覓仔細地替奶奶把膏藥貼在膝蓋上,餘光裏是奶奶因帕金森抖個不停的手,她說:“奶奶,我會攢錢給你做手術的。”

帕金森是不死的癌症,無法完全治愈,只能延緩,早期會出現手抖的情況,晚期嚴重的話會出現失語、顫抖嚴重導致摔倒,無法獨立行走等情況。

可以通過手術安裝腦起搏器進行改善,但費用高昂,進口腦起搏器最低得要三十萬以上。

宋覓不僅要操心家裏的債務,還要操心奶奶的這個病,她得在藥物無法再控制奶奶病情以前,攢到三十萬。

和奶奶簡單聊會天後,宋覓拿上睡衣到廁所裏洗澡,在洗澡時被水一淋,她才反應過來,談西澤為什麽會打電話提出見面。

上次他答應過她,會抽出時間和她見面聊擋箭牌的事情。

想到這裏,宋覓搓洗頭發的手緩慢下來,一顆心漸漸在往下墜,墜得她難受。

經過爸爸被騙光錢欲跳樓這件事後,做擋箭牌的事情就顯得那麽重要,要是失敗的話,她真的會很絕望。

弄清楚這一點後,宋覓的心情一直很沉重,回到房間也沒有睡意。

暗色裏,她幹瞪着眼。

過一會,她猛地想到年終總結的事情,談西澤說過下次見面讓她交重寫的年終總結,萬一她沒寫的話,會被認為态度有問題吧?

這下,宋覓更睡不着了。

原先的筆記本電腦已經變賣換錢了,她也不想去宋尋房間用他的電腦,便坐在地鋪上,捧着手機,把亮度調到最低,重寫年終總結。

她寫得很仔細認真,每個字都是斟酌過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另一邊。

談西澤躺在床上,例行公事般進行着睡前冥想,放松呼吸,放松身體所有部位,感覺自己已經抵達到一個完全舒适的環境裏。

睡意漸漸湧來的時候,不知怎麽搞的,宋覓用哭音委屈說的明天見三個字,猝不及防地撞進他平靜的腦中。

談西澤霍地睜眼,耳邊還在回蕩着那三個字。

明天見。

淩晨三點,宋覓終于沖寫完年終報告,她精疲力竭地保存好文檔,躺到在地鋪上。

打地鋪有濕涼氣,睡着不暖和,半夜有時候都會冷醒。

宋覓把腳那端的被子裹起來,把自己包成一個粽子,這樣才會覺得好一些。

她還是不太能睡着,不停在腦子裏演練明天和談西澤見面時,她該怎麽說話,該怎麽推銷自己的優勢等等。

又在想他萬一拒絕的話,她又要怎樣進行再次争取。

左思右想良久後,宋覓終于熬不住,在快要淩晨四點的時候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是周末,宋覓沒得閑,照舊六點半起來出門做兼職,是在一家早餐店當服務員,三個小時,從七點半到十點。

雖然只有兩個半小時,卻異常忙碌,因為這家店位于黃金地段,周圍好幾棟寫字樓,大批的上班族,還有兩所中學。

由于昨晚睡眠時間不足,沒休息好,宋覓的動作和反應比以往要慢了不少,腦袋隐隐作痛,還糊塗先給插隊的顧客裝了早餐,引發其他人的強烈不滿。

為此,老板狠狠批評了她,還扣了二十塊錢的工資。

這份兼職一共才賺六十塊錢,一下被扣掉三分之一,宋覓心疼得要命,但又不敢反駁老板,只能忍氣吞聲地拿着四十塊錢離開了早餐店。

離開前,老板沒好臉色地訓斥她,說下次再這樣的工作狀态就不再雇傭她了。

宋覓茫然地站在馬路邊的人行道口,看着往來如魚般的車輛,和大批的行人一起等待對面的紅燈跳綠燈。

本來在早餐店兼職結束後,要去西餐廳繼續兼職的,但因為辛媛投訴的緣故,她不能再去了。

所以今天暫時沒有其他兼職了。

對面,紅燈在倒計時。

最後三二一的時間裏,行人們紛紛朝前邁步準備通過馬路,只有宋覓一個人在原地站着沒有動,她掏出手機,給談西澤發了條短信。

-談總,我現在來見你可以嗎?

也許是談西澤正好在看手機,回複得很快。

-随時。

宋覓又編輯一條短信發送過去。

-請問還是在雲水灣嗎?

談西澤:對。

收到回複,宋覓擡頭開始張望,最近的公交站臺在哪裏,發現前面百米不到的地方就有一個。

她正往公交車站臺走去,手機裏又進來一條短信。

談西澤:打車來,別坐公交。

宋覓:“……”

打車很貴啊。

渡城的出租車計價器比她的心跳都快。

她舍不得。

剛腹诽完,就又收到一條談西澤發來的短信。

【車費報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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