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小鳥
“不、不是……”初鹿野急切地想要辯解。
但是在他視野中顯現出來的能量條是泛紅而且空蕩蕩的。
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初鹿野只能幹着急。
在沒辦法打字，能量條又不知怎麽恢複的時候，因為他的口吃，他很難進行完整的解釋和辯論。
“我是、我是想……”
“你是想要救贖我嗎？”
魈替他說出了這句話。
少年仙人的眸色淡淡，似乎包含着許多複雜的情緒，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初鹿野愣了一下。
他沒有過這種想法，因為對他來講，他自己也身陷在黑暗的泥潭中。
難道一個身陷泥潭的人，能夠拉起另一個也陷在泥潭裏的人嗎？
他甚至自身都難保。
但初鹿野拼盡全力救下魈，如果不是為了救贖，又是為了什麽呢？
“只、只是，幫忙、而已。”
初鹿野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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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在魈的懷裏躺了很久，連忙撲騰着翅膀從他懷裏掙脫了下來。
黑卷發少年的臉已經紅得像是長黑葉子的番茄了。
魈沒有動彈，任由初鹿野從他懷裏掙了出來。
他有些好奇似的瞧了瞧初鹿野紅紅的臉，思索了一下。
“幫忙的意思就是說，我們是朋友了？”
少年仙人的臉上綻開一個在他身上顯得十分違和的，帶着點惡劣意味的笑。
“不枉我剛才接住你。”
初鹿野終于發覺有些不對勁。
他的神色警惕了起來：“你是、誰？”
然後像是瞬間想到什麽似的，又多出了一份憤怒和擔憂：“魈在、哪裏？”
“魈當然是在這裏。”
‘魈’十分孩子氣地笑道，墨綠的發色在這一剎那轉變成了深沉的暗紅。
他裝模作樣地托着下巴想了一想：“至于另一個嘛……現在應該還在沉睡着吧。畢竟這裏可是夢境，是我活動的領域呢。”
紅發的魈笑得露出小虎牙。
這一刻，初鹿野的腦海裏閃過很多東西。
包括魈在醒來之前略顯暗紅的頭發，自從魈醒來之後就沒有再出過聲的魔神——它們常理來講應該會為初鹿野動不了手就動口的行為感到憤怒的。
黑卷發少年聲音沉沉道：“你是，魔神……”
“你認出我了？”紅色的魈似乎有些驚喜，然後又瞬間恍然，“也是，畢竟你剛剛才把我的一部分吃進肚子裏。”
初鹿野頓時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紅色的魈沒理他，只是自顧自自語道：“也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的，我自己都還沒嘗過……”
初鹿野頓時咳得更厲害了。
紅魈這才像是記起旁邊還有這麽一號人物一樣，奇道：“怎麽，難道很嗆人嗎？”
初鹿野沒說話。
“……對了。我其實也不是魔神，準确地來說，只是被魔神浸染的那一部分魈而已。”他的思維異常跳躍，也不在意自己的疑問有沒有被回答，開始糾正初鹿野之前的說法。
“所以也不用擔心他在哪裏這個問題，你只要醒來就能見到他了。”紅魈又露出那種孩子氣的笑容。
初鹿野松了口氣，那種提心吊膽的心情終于緩緩平複了下來。
“怎麽樣？和我做朋友很不錯吧？”紅魈笑着，“我知道很多事情，只要……”
紅魈的笑容突然一滞，和魈相同的金色眼睛透露出魈眼裏從未出現過的陰沉不愉。
下一秒，他又若無其事地笑起來，揮手道：“記得下次再來看我，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的。”
初鹿野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竹林突然一陣扭曲，像是水中的泡影被一顆石子砸破。
他醒了過來。
初鹿野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q版鐘離眉頭微皺、略含擔憂的臉。
看到他睜開眼睛，眼神逐漸清明，像是已經從夢魇中清醒過來的樣子。
鐘離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松了一口氣。
沒過一會，他舒展的神色就又變得嚴肅了起來：“你剛才在夢中遇到了什麽，旅行者？”
初鹿野看到鐘離嚴肅的神情，知道不能馬虎，仔細回憶了一下後，将自己記得的東西都寫在了手機上。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經歷過一次夢境的原因，這次初鹿野記得的東西變得清晰了很多。
包括竹林、翅膀、魔神的怨念、還有被侵蝕的魈。
但卻唯獨忘了紅魈。
“……原來如此，被魔神的怨念侵蝕了麽？”鐘離沉思。
初鹿野靜靜地看着鐘離思考。
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魈……”
“哦，你說那孩子啊。”鐘離臉上顯現出一點苦惱的神色，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
“他在你身旁躺着呢。”
“？！”
初鹿野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身來，好一會才理解鐘離的話是什麽意思，猛地将頭扭了過去。
果不其然，在他床的另一側，正靜靜躺着一個墨綠色頭發，眉間一點菱形青紫花钿的少年。
準确的來說，是少年外形的仙人。
初鹿野大為震撼。
初鹿野不知道該說什麽。
初鹿野張了張嘴：“他、他怎麽……”
“他還在沉睡。”鐘離嘆了口氣。
“我之前同你講過的，我們借助這些手辦降臨此世，雖然成功到達，但終歸不屬于這裏。就像一群偷渡客，并不被此世所認可。”
初鹿野點頭，一想到魈就在他身邊躺着，就有些不知道手腳該往哪擺，只好奮力讓注意力集中到鐘離的解釋上。
“一旦顯露的力量過大，或者長時間維持原本的身形，這邊的世界就會發現我們，進而可能被驅逐回去。”
初鹿野聽到這裏，內心其實很想吐槽——帝君雖然這麽說了，但他之前殺咒靈的時候，那個天星，力量顯露得還不夠大嗎？
鐘離石珀一般的眼睛輕輕落到黑卷發的少年身上。
他立刻正襟危坐，不敢再胡思亂想。
而鐘離，他就像是看穿了初鹿野在想什麽一樣，帶着有點溺愛，又有點無奈的笑容，嘴裏即将出口的話語打了個彎：“……我之前對咒靈降下天星，是因為那些黏糊糊的……海鮮。你看我現在一直保持着這個模樣，不就是未免在那之後再驚動這個世界嗎？”
初鹿野聽到這句話，之前那些吐槽的心思頓時都消散得一幹二淨。
他對鐘離露出了擔憂的眼神。
鐘離只好停住了要繼續的解釋，又額外添了一句：“此事于我無礙，旅行者。”
初鹿野又放下心來。
而鐘離的解釋還在繼續。
“……但是魈，他自手辦變為原形之後，就一直在沉睡。”
初鹿野立刻想要說話：“他……”
“他無礙。”鐘離搖頭。
初鹿野一愣：“那……”
“只是睡着了而已。”鐘離嘆氣，“原本在你醒來之前，我還有些擔憂，現在看來，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初鹿野一愣，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時不再說話，連呼吸的聲音都放小了一些。
他輕手輕腳的從床上爬下來，站在床邊和鐘離一起靜靜地看着魈安詳的睡顏。
他在心裏默念：‘做個美夢吧，魈。’
初鹿野看了一會，轉頭，用極輕極小，幾乎不比蚊子大多少的聲音問道：“那、世界……”
“随它去吧。”鐘離無奈地搖頭。
“……也不過是麻煩一點罷了。”
初鹿野看了看鐘離，抿起唇小小地微笑起來。
“對了，旅行者。”鐘離突然轉過頭來，恰好看見黑卷發少年嘴角的微笑。
他一怔，随即搖頭笑道：“你不如先去看看你的頭發。”
頭發？
初鹿野摸了摸自己的卷發，将其中一縷拉到自己眼前看了看。
黑色的，卷的，順滑的，好像沒什麽問……不對。
初鹿野大驚失色。
他的頭發，什麽時候長到這麽長了？
黑卷發少年極力放輕腳步，但還是如旋風一般極速沖到了洗手間的鏡子前面。
他看着鏡子裏的人，摸上頭發的手幾乎在止不住的顫抖。
鏡子裏的少年，不，或許應該說留着及肩卷發，容貌妍麗，雌雄莫辯的“少女”，也顫抖着手摸上了自己漂亮的黑發。
鐘離似乎發現了他過于激烈的情緒，體貼地沒有跟進來。
只留初鹿野一個人在洗手間裏對着鏡子消化這份震撼。
說實話，頭發變長對初鹿野的外貌來講并沒有什麽壞處。
倒不如說，略長而散亂的卷發反而讓他帶上了一絲散漫不羁，消解了他原本如人偶一般的生冷和距離感。
如果用皮筋在腦後紮一個斜斜的小辮子，也許能擁有一份更不一樣的帥氣。
但是初鹿野在意的不是這個。
此刻在他腦海裏不斷回放的，是他剛到姨母家，還像留着像女孩一樣很長的頭發時，被一群女孩子圍着不停地給他遞小裙子的場景。
……那種恐怖，他真是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因為這個，初鹿野現在一刻也不想等。
他甚至連理發店都等不及去，從家裏找來剪刀，對着長及肩膀的頭發就是一剪刀。
“咔嚓。”
無事發生？
初鹿野疑惑地看了看鏡子裏沒有半點變化的自己，又看了看落在腳邊的幾縷黑發。
他試探着，又往下剪了一刀。
這次初鹿野看清了。
鏡子裏自己的頭發，在被剪斷的那一部分從上面脫落的時候就開始飛速生長。
等到剪下的頭發落地，被剪的頭發就已經恢複了原狀。
“旅行者。”看見初鹿野拿着剪刀沖進洗手間的鐘離飛過來，敲了敲洗手間敞開着的門。
初鹿野拿着剪刀轉過頭。
鐘離一看見地上的頭發就知道發生了什麽，解釋道：“那是魔神的怨念，旅行者。”
初鹿野愣住，終于明白為什麽自夢中醒來之後就沒再感受到腦子被攪得一片混沌的痛苦。
原來不是因為他和……朋友。
等等，他剛剛在想什麽？
初鹿野凝眉仔細回想，腦子裏隐約閃出了一道模糊的紅影。
應該是夢裏的記憶，他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鐘離的問話拉回了初鹿野飄遠的思緒：“……它們應該是被你自身或者其他的力量驅逐出了你的身體，于是就近纏繞到了你的頭發上。很少有凡人沾染到的魔神怨念會集中在頭部，大部分都是因為觸摸了并不恰當的物品，于是被怨念纏上了四肢……”
“所以，旅行者，你在夢境裏做了什麽？”
初鹿野回神，看到鐘離越發嚴肅的表情，意識到這次回答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把具體的細節模糊過去了。
他張了張嘴，低聲道：“……我、我吃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低若蚊蚋：“……魔神、的……怨念。”
鐘離的表情凝固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