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翅膀

“你、你長、長翅膀、了?”

初鹿野結結巴巴道。

他想起了那天夢境裏紅魈對他說的話。

【如果哪天在外面看見他露出翅膀,那外面那個就不是他,而是我了。】

初鹿野立刻急切又擔憂地看向了魈的眼睛。

魈還瞪着眼睛虛虛地貼在牆上,臉上浮着一層輕薄的紅暈。

“不、不敬仙師!”

肯定還是魈。

初鹿野稍稍松了一口氣,又感覺用言語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于是着急地打開了手機,皺着眉打出了一行字。

【另一個魈說你露出翅膀的時候,他就會從夢境裏出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魈怔愣了一下,垂下眼睛。

“……你知道了啊。”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初鹿野,燦金的眼眸裏漂浮着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墨綠色頭發的少年仙人上前幾步。

而初鹿野下意識地退開。

這個情景仿佛上一刻兩人動作的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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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鹿野被魈逼着退到了沙發旁,一小時不察,跌坐在了沙發的扶手上。

魈垂眼看了看初鹿野,突然背轉過了身去。

“看吧。”

初鹿野下意識地擡眼,看見魈背後深深開下去的領子裏面探出來一對幼弱稚嫩的青金色翅膀。

它們小得甚至比不過初鹿野的手掌大,還沾着撕裂肌膚生長出來的赤紅的鮮血,在外界的風中細微地顫抖着。

與初鹿野曾經在夢中見到的那雙寬闊而健壯的羽翼根本沒法相提并論。

“……剛才遇上了一個難纏的魔物,一不小心動用了太多力量,他就見機冒出頭來了。”

魈低聲解釋道。

“我不記得他出來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但我已經将他壓制住了。”

“這雙羽翼很快就會收回體內,只要再過一晚上,就連背後的傷口都會消失不見。”

“所以……”

魈垂着眼睛,這句話在他嘴裏轉了一圈,剩下的幾個字被咽了下去。

從背後的角度看不清楚魈臉上的表情。

初鹿野在腦子裏轉了轉這幾句話的意思,突然意識到魈是在告訴他——“他沒事”。

但是怎麽可能沒事呢?

初鹿野抿了抿唇。

他按住魈的肩膀,壓着他坐在了沙發上。

然後在少年仙人略帶迷惑的視線和“你要做什麽”的疑問聲中,從茶幾下的櫃子裏翻出了他常備在家中的醫藥箱。

魈坐在沙發上,看着初鹿野将醫藥箱中的酒精、紗布、棉簽、鑷子等物品一樣樣地擺出來,好像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麽。

“凡人的藥物于我無用,這樣的傷口我只要休息一晚就能愈合,你不必為此忙碌。”

魈似乎很平靜地說道。

“但是、劑量夠大、的話,還是、有用的、吧?”

初鹿野有點執拗地反駁道。

這個結論是從帝君托旅行者帶給魈的那副“連理鎮心散”裏面得出的。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那副“連理鎮心散”很有可能是因為使用了一些特殊的藥材,所以才能做到對魈這樣的仙人也有用。

而不是純粹地因為藥力遠超凡人所能承受的地步,所以才對魈有用。

……這麽說來,他似乎還是在做無用功。

初鹿野強迫自己冷靜了一會,放下手中的醫療用品,站起身來。

他想明白了。

不能只是為求一個自我安慰給魈做這種普通人的消毒治療流程,想要真正找到對魈有用的治療方法,還是得去找鐘離先生。

這個時候再去想會不會吵到帝君睡覺已經沒有意義了,他必須要為魈受傷的問題找到一個通用的解決辦法,以免未來再遇到這種情況卻無計可施。

“你要去做什麽?”

魈問道。

“去找、鐘離、先生……”

初鹿野一邊走一邊回答道。

他已經回到了樓梯口。

“不可!”

魈閃身,幾乎是一瞬間就出現在了初鹿野的面前,抓住初鹿野的胳膊,攔住了他。

他燦金色的眼睛閃了閃,似乎是掙紮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睫,低聲道。

“你可以用那些藥物治療我,不必麻煩帝君。”

初鹿野一愣,遲疑道:“可是,你剛剛、說那些、‘無用’。”

“只是沒有必要而已。”

魈解釋道:“那些藥物于我而言藥效已經十分微弱,與讓我自己痊愈并沒有什麽區別。”

“那……”

初鹿野聞言立刻想要繼續上樓,卻被魈扯住了胳膊沒有走動。

他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向低着頭的少年仙人。

在初鹿野看來,那些藥物既然對魈來講效用十分微弱,那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去使用它們,直接去尋求鐘離先生的幫助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但是魈卻不讓他去。

初鹿野明白魈不讓他去是不願意他打擾到鐘離先生的休息,但魈應該也知道,他現在想要得到的不是一個上過藥就好的心理安慰,而是确實能對魈的傷起作用的方法。

僅僅只是上藥,是沒辦法說服他的。

魈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內心的天平在搖擺不定。

最終,他似乎做出了決定,低聲道:“我有辦法讓那些藥發揮效用,你只需為我上藥就好。”

“不過,此事需要借用你的一縷頭發。”

墨綠頭發的少年仙人擡起眼,那雙澄金的眸子似乎能夠倒映出初鹿野的內心。

“你願意嗎?”

“當、然。”

初鹿野一口應下。

一縷頭發而已,能讓魈的傷口好得更快一點,他當然答應。

只不過……

“頭發,有什麽、用?”

初鹿野疑惑道。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魈偏過頭去,似乎這件事不太方便當場解釋。

初鹿野只好點點頭,答應下來。

“好。”

初鹿野回到了客廳裏。

魈配合地趴到了沙發扶手上,露出自己背後剛剛生長出的翅膀和那兩條蔓延在翅膀根部的肌膚上,與現在的小翅膀尺寸完全不匹配的長長傷口。

只是看着那兩條蜈蚣一般的長長紅痕,就能感受到翅膀撕裂皮膚硬生生長出來的疼痛。

然而魈的臉上卻沒什麽表情,只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初鹿野用鑷子夾着消毒棉,深吸了一口氣,輕之又輕地将消毒棉按在了傷口邊緣的肌膚上。

那雙幼嫩的翅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初鹿野立刻停下了手,有些擔憂地看向了魈的表情。

“怎麽了?”

魈擡了擡頭,仿佛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也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一樣平靜地發問。

初鹿野張了張嘴,只能悶悶道:“沒什、麽。”

只是他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更輕了一點,同時分散了一點注意觀察着翅膀顫動的幅度,用來判斷自己是不是下手的力度是不是太重了。

不過酒精消毒這種事,從來都沒有會不疼的時候。

雖然從頭到尾,魈都垂着眼睛,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最多只在翅膀顫抖得最劇烈的時候發出兩聲不豎起耳朵根本聽不到的吸氣聲,但他背後尚且還稚嫩的翅膀明顯比他更誠實。

——無論初鹿野下手輕重,那雙青金色的小翅膀都會程度不同地瑟瑟發抖,甚至無數次因為抖動的幅度過于劇烈而落下一兩根細小的羽毛來。

為了避免這些羽毛落到傷口裏去,初鹿野不得不在它們落下來的時候将它們一根根地挑出去。

而每當這時候,翅膀都會在初鹿野的手接觸到魈背部肌膚的一瞬間猛烈地顫抖一下。

……有時候,它會因此又掉下一根毛來,而初鹿野不得不把這根羽毛也挑出去,翅膀于是又劇烈顫抖一下。

簡直是掉毛複掉毛,掉毛無窮盡也。

初鹿野暗暗腹诽。

就像貓的尾巴和貓是兩種生物一樣,魈的翅膀和魈也像是兩種生物。

好不容易頂着簌簌掉毛的翅膀做好了傷口的清理工作,敷上藥膏,再纏上繃帶,魈的背部頓時被裹得只剩下一對翅膀露在外面。

初鹿野松了口氣,換下鑷子上用過的消毒棉。

這樣染血的消毒棉在垃圾桶裏已經積了滿滿一層。

“……好了?”

魈直起身來問道,似乎已經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這樣趴在沙發上的姿勢了。

初鹿野立刻按住了魈的肩膀,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行,要把、翅膀、也清理、幹淨。”

他說着就要将鑷子上的消毒棉按上去。

就在棉花與翅膀上的羽毛接觸的那一剎那,魈的翅膀猛然瑟縮了一下。

他本人也像被抓住了尾巴的貓一樣,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不、不用了!”

初鹿野捏着鑷子站在原地,有點迷茫地看了看手中的消毒棉。

……只是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而已,應該不至于有這麽大的反應吧?

墨綠頭發金眼睛的少年仙人咳了一聲,表面上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解釋道:

“這雙翅膀很快就會收回去的,上面的血跡就不必清理了。”

“但是……”那上面不是還沾着灰塵和空氣中的其他東西嗎?

雖然仙人可能并不在意這個,但是清理一下總比就這樣把翅膀收進體內好一點吧。

初鹿野試圖辯解。

魈用下一個話題打斷了初鹿野沒說完的話。

“我想要借用你的一縷頭發。”

少年仙人用那雙燦金而澄澈的眼睛看向初鹿野。

初鹿野咽下沒說完的話。

沒等他準備去找剪刀自己剪,或者其他的什麽,魈就已經伸手撫上了初鹿野的蓬松的黑卷發。

指尖在發絲間穿梭的觸感一閃而過。

初鹿野只感到耳畔似乎有一陣細微的風快速劃過,等到魈的手再出現在視線中時,他的指尖已經拈着一縷微卷的黑發了。

是用風元素切斷了一縷頭發嗎?

初鹿野摸了摸耳邊的黑發,有點新奇地想。

而魈擡頭看了初鹿野一眼,拈着指尖的黑發湊近唇邊,在上面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初鹿野一下子想起之前從床上醒來時,發現魈跪在他床邊親吻他變長了的頭發的場景。

那一吻便像是穿越了時間和空間,與記憶中的場景重疊,透過頭發落在了他自己身上一樣。

初鹿野霎時臉色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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