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黑蝴蝶

另一邊,初鹿野送走了柯南，轉身回到房子裏，迎面就碰上了特意來找他的魈。

魈張了張嘴。

“……剛剛,對不起,這個給你做賠禮。”

他遞出一只梧桐葉折出來的蝴蝶。

已經變得枯黃的梧桐葉蝴蝶靜靜地停在他手中，好像生命已然随着冬天的降臨流逝掉了。

初鹿野接過蝴蝶。

就在碰到他手指的那一刻，枯黃的梧桐葉驟然轉變為了青翠的綠色，好像之前流逝的生命在這一刻被重新灌注進去了一樣，蝴蝶的翅膀顫了顫。

初鹿野驚了一下，縮回了手。

他擡頭看魈。

魈的表情卻十分平淡，好像他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一樣，靜靜地看着沒有被接過的蝴蝶振了振翅膀,舒展身軀,從他手中翩翩地飛了起來。

蝴蝶撲閃着翅膀,繞着初鹿野飛舞了一圈。

就好像要記住初鹿野的氣味或者顏色一樣,它時不時地湊近,碰一下初鹿野的臉頰，然後飛開，碰一下初鹿野的發梢,然後飛開。

而魈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蝴蝶身上，随着蝴蝶一起落在初鹿野的臉頰,然後移開；落在初鹿野的發梢，然後移開。

初鹿野并沒有注意到魈的視線。

就在蝴蝶舒展葉翅,從魈手中飛起來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被飛舞的蝴蝶吸引走了。

直到蝴蝶靠近了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停在他的眼睫上時,他才忍不住偏了偏頭,眯起了一只眼睛。

Advertisement

那片被蝴蝶碰到的眼睫顫了顫，仿佛是第二只蝴蝶在伸展翅膀一樣。

“……三只。”

魈突然低聲道。

初鹿野彎曲手指，讓蝴蝶停在了他的手上，擡頭茫然道：“什麽？”

魈低語的聲音太小，初鹿野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我、咳……沒什麽。”

魈像是被初鹿野的疑問提醒，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說什麽一樣，不自然地轉過了頭，找補道：

“我是說，這種蝴蝶我可以送你三只，你好好留着。”

“這是仙法，可以辟邪。”

“……好，謝謝。”

初鹿野有點疑惑地收下了蝴蝶。

他覺得魈這話接得有點奇怪，似乎上一句話原本不是這個意思。

但他也不明白那個“三只”到底還能是什麽意思，所以只能道了一聲謝，将已經褪去了青綠的枯葉梧桐蝴蝶收進了衣服內袋裏。

“走吧，去找帝君。”

魈轉過身去，沒話找話一樣說道。

“嗯。”

初鹿野将心裏的疑惑壓了下去，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即将發生的談話之上。

他一定要知道這段時間，大家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客廳裏，鐘離正坐在沙發上，像是知道初鹿野要來找他一樣，擺出了一副已經準備好要談話的架勢。

看見初鹿野走過來，鐘離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算作是在打招呼。

初鹿野也對鐘離點了點頭。

然而他卻徑直走過去，坐在了鐘離的對面。

鐘離微微一怔。

魈也愣住了。

他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一時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初鹿野坐在鐘離的對面，原本的意思是想讓這次談話顯得更正式一點，卻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氣氛頓時變得有點尴尬起來。

初鹿野猶豫了一下，起身準備換個位置。

然而鐘離卻先他一步站了起來，走到了他身旁。

“請問，我能否坐在這裏？”

鐘離含着微笑問道。

就好像他不是在家裏和一個熟悉的朋友談話，而是在陽光明媚的咖啡館，向一個陌生人詢問他是否能與對方拼桌一樣。

初鹿野不由為這個小小的玩笑彎了彎眼睛。

“請。”

他伸了伸手，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鐘離一本正經地颔首：

“非常感謝。”

他撩起衣服下擺，動作沉穩而端正地坐在了沙發上。

氣氛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緩和了下來。

魈松了一口氣，腳步一轉，就要站到沙發的背後。

“這裏來、吧。”

初鹿野彎着眼睛，對魈邀請到。

他拍了拍身邊的另一個座位。

好像有只蝴蝶他眼前扇了扇黑色的翅膀。

魈的動作頓了一下，偏過頭，悶聲應道：“好。”

他走過去，坐在了初鹿野的另一邊。

“那麽。”

初鹿野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他轉頭望向鐘離。

“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鐘離聞言頓了一下，視線越過看着他的初鹿野，望向了另一邊的魈。

魈有點心虛地偏了偏腦袋，低聲道：“對不起，帝君。”

初鹿野露出不贊同的眼神，挪了挪身體，擋住了鐘離看向魈的視線。

“告訴、我。”

他難得地對鐘離用了一個祈使句，用來表達他的不滿。

鐘離收回視線，看着初鹿野隐約露出不滿的黑眼睛，臉上的表情不由帶上了一點無奈。

“只是一個失敗的生辰企劃而已。”

“生辰……？”

初鹿野眨了眨眼睛，有點不敢置信，又有點茫然。

他思索了一下，謹慎地問道：

“是誰、的？”

“自然……”

“是你的。”

這句話是魈接過去的。

他看着初鹿野，臉上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常。

“那只梧桐蝴蝶也是，那原本是我準備送你的生辰禮物。”

鐘離點了點頭，語氣自然地接過了話頭。

“我們原本以為，你的生辰就在近日，所以悄悄為你準備了慶典和禮物……那個酒鬼詩人還以此為借口，偷偷弄來了這裏的烈酒。”

難怪溫迪會突然喝得醉醺醺的。

初鹿野終于弄明白了一些違和之處的原因，并且再次暗暗對溫迪報以同情。

但這并不妨礙他抓住鐘離話裏最重點的部分。

“原本、以為？”

初鹿野重複道。

“這就涉及到一些其他的原因了。”

鐘離的語氣裏流露出一些無可奈何。

“不能、說嗎？”

初鹿野茫然道。

“并不是，”鐘離搖了搖頭，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不過在這之前——雖然慶典沒有了，但你可以先收下我們的禮物。”

鐘離說着，掏出了一個內部印着四方岩紋的玉質挂墜。

“原本想在集市上挑一些精巧的物什贈與你的，可惜這段時間工作的報酬并不足以買下我看中的飾品。”

鐘離有些遺憾道。

“匆忙之中，只好用岩元素造出了這麽一個小玩意，托認識的人鑲上了襯托，做成了這麽一個挂墜。”

“還望你不嫌棄。”

鐘離輕輕彎起眼睛，微笑道。

“……怎麽、會。”

初鹿野還有些不敢置信。

他接過鐘離遞來的挂墜，連連搖頭以示自己絕不會嫌棄，并将它與魈的梧桐葉蝴蝶一起，珍惜地收進了衣服內袋裏。

“那便好。”

鐘離笑着點了點頭。

他看了看初鹿野的衣服口袋，眼裏突然流露出一點促狹之意。

“不過，你或許可以趕緊去換一個大一點的口袋。”

“什麽……？”

初鹿野露出茫然的眼神。

就在這時，客廳的空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星空洞口。

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從這個洞口裏被噗噗呸呸地吐了出來。

莫娜就在這些東西被吐出來之後，緊跟着從洞口裏跳了出來。

深藍色雙馬尾的少女臉上帶着惱怒的神情，對着手機大聲抱怨道：

“你們快來把你們的這些東西拿回去，下次不要再拿着些東西來污染我偉大的占星術士——莫娜的傳送術式了！”

“莫娜？”

剛從另一邊的走廊出來的香菱聞聲探出頭來。

她一眼就看見了地上一堆東西裏，被莫娜保存得好好的她的試做新菜品。

“哇！你幫我把它們保存得這麽好！我之前還以為我要重做了呢！”

香菱感動地捧起了那盤新菜。

莫娜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小、小菜一碟，畢竟我可是，偉大的占星術士莫娜啊！”

“嗯嗯嗯，莫娜最厲害了。”

香菱連連點頭，真誠地贊同道。

然後她把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初鹿野。

“旅行者！快來嘗嘗看，這是我特意為你研發的新菜！”

香菱把那盤歷經坎坷的菜品擺到了初鹿野面前，還貼心地附上了一雙筷子。

初鹿野低頭仔細地看了看，一時沒能分辨出這盤菜究竟是用什麽做的。

……畢竟對着一整盤黑乎乎的菜，普通人也很難從中分辨出組成這盤菜的種種食材。

他伸出筷子嘗了一口。

意料之外的，這盤菜的味道竟然十分不錯，在涼涼滑滑的口感裏，還有一絲奇妙的清涼和鮮甜。

“我在這道菜裏加上了墨魚汁來調味。”

香菱笑道：“這其實是一盤涼粉，靈感來自于莫娜最近在看的一部畫片，你可以用筷子在裏面攪攪看。”

莫娜在一旁小聲吐槽：“那個叫做動漫啦。”

初鹿野于是依言攪了攪。

黑黑的涼粉立刻随着他的攪動翻上來一層亮閃閃的粉末，旋轉着漂浮在涼粉表面，就像一片夜空上的星星。

……初鹿野好像突然猜到了那部動漫是什麽。

他擡起頭看向香菱。

香菱則笑着道：“希望旅行者吃完這盤涼粉之後，能永遠記得，這些星星會一直陪伴着你。”

初鹿野忍不住柔軟了神情。

“謝謝、你。”

“不用擔心未來，旅行者。”

莫娜跟着接上了香菱的話，認真道：“作為你的生日特惠，我又為你做了一次占蔔。”

“以占星術士莫娜之名，我向你保證，你的未來，一定是充滿光亮的。”

“……謝謝。”

初鹿野已經不知道他除了這句話之外，還能再說什麽了。

這一天對他來講，雖然不是生日，但已經勝似生日了。

然而，禮物到這裏還沒有送完。

迪盧克紮着頭發從裏面的走廊裏轉出來，看見客廳裏坐着的這麽多人還微微一怔。

“人已經來得這麽齊了？也好，想喝點什麽嗎，旅行者，飲品的價格不用擔心，我還算稍稍有點商業才能。”

他一邊說着，一邊變魔術般從莫娜丢出的一堆奇怪東西裏，找出了一套完整的調酒工具——

和幾瓶果汁。

身着白馬甲酒保服的迪盧克對初鹿野微微揚起嘴角。

“雖然僅限無酒精飲料，不過……今天的菜單由你來定。”

迪盧克的話音剛落，初鹿野還沒來的反應過來，客廳的大門就被重重撞了幾下。

衆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

門鎖轉動的聲音響了響，大門打開，露出了門後一臉開朗笑容的達達利亞。

——和他懷裏抱着的一條巨大的活魚。

“來看看這個，夥伴！我終于釣到你的禮物了！”

達達利亞笑道。

他懷裏的魚十分不甘地用力甩了幾下尾巴，沒能掙脫一個戰士的鉗制，只能一路“啪啦啪啦”地被他抱進了客廳。

“噗。”

剛從裏面晃出來，就看見這麽一副滑稽場面的溫迪忍不住笑了一聲。

達達利亞看向這個胡亂教人射箭的不靠譜吟游詩人，有點不爽地挑了挑眉毛：

“怎麽，你有意見嗎？”

“不不不，我哪敢有意見啊。”

溫迪連連擺手，說的話卻總像是在故意觸人黴頭。

鐘離看着溫迪嘆氣，搖了搖頭：“你還記得要給旅行者準備禮物嗎？”

“這個嘛……”

溫迪拖長了聲音思考，在鐘離逐漸變得危險起來的視線中錘了一下掌心，像是突然靈光一閃，提出了他的禮物：

“就送你一縷微風吧，旅行者！”

“微風？”

初鹿野有點疑惑。

他一時沒能想象出微風該怎麽送。

“可不要小瞧這縷微風哦。”

溫迪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臉頰邊漸變色的小辮子亮了一下。

客廳裏就吹起了一陣從敞開的門外流動進來的輕風。

這縷風拂過門邊的綠植，拂過靠近大門的達達利亞的衣角，拂過天花板上的頂燈，最後在溫迪的指間盤旋了一圈，化作一片隐隐透出熒綠的羽毛，輕飄飄懸在了溫迪的手心上。

溫迪微微傾身，将浮着羽毛的那只手懸在初鹿野頭頂上，難得正經地半合起了雙眼。

初鹿野擡頭望着他。

溫迪輕聲道：“祝願你與風相随，無論何時，都能發現那一縷微小的轉機。”

他翻轉手腕，将指尖輕輕搭在初鹿野額頭上。

那片熒綠的羽毛微微一閃，化作一縷流光，隐入了初鹿野發間。

初鹿野只感覺鬓邊清風一掠。

他伸手摸了摸，卻什麽也沒能摸到。

溫迪對他微笑：“風會祝福你的。”

然後轉頭，就滿眼期待地看向了迪盧克。

“今天的菜單有什麽？”

迪盧克看了初鹿野一眼，哼笑了一聲：“酒精飲料，恕不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