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神像

雖然迪盧克很快就找到了可以用來避雨的山洞,但不知道是這個身體比原本的初鹿野更孱弱一點,還是淋雨的時間還是太久了的原因,坐在火堆前的初鹿野裹着外套抖了一會,很快就打起了噴嚏。

因為喉嚨沒辦法震動發聲,所以捂住嘴,一個接一個地打着噴嚏的初鹿野,只能發出氣流震動的小呼嚕音。

如果擋住眼睛不看畫面的話,這個聲音聽起來倒還挺像小貓在打呼嚕的。

初鹿野裹着迪盧克的外套,瑟瑟發抖地靠近了火堆一點,然後又靠近了一點,然後又靠近了一點。

“再往前挪,衣服就要燒着了。”

迪盧克突然開口,目光落在了初鹿野的身上。

初鹿野動作一頓,裝作剛剛發現的樣子,心虛地往回挪了挪,還用眼角餘光檢查了一下迪盧克的外套有沒有被火點着。

沒有。

初鹿野松了口氣,把手從外套裏伸了出來,試圖用這種不會點燃外套的方式,繼續汲取火焰的熱度。

山洞裏再次安靜了下來,一時只能聽到火堆“噼啪”的聲音,還有初鹿野偶爾打噴嚏時的小氣流聲。

大雨還在連綿不斷地發出“嘩啦啦”的背景音。

迪盧克看了初鹿野一眼,

“你是稻妻人?”

初鹿野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然後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又點了點頭。

迪盧克挑了挑眉頭,似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似的,解讀道:

“你是稻妻人,又不是稻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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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鹿野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又再次點了點頭。

“你想說我說錯了,你就是稻妻人?”

初鹿野點頭。

“我說對了?”

初鹿野猛點頭。

他在心裏給迪盧克豎了一個大拇指,不愧是盧老爺,都這樣了還能看懂他在說什麽。

迪盧克似乎覺得他的表現有些好笑,輕輕勾了一下嘴角。

這次初鹿野終于看清了迪盧克的表情,那确實是一個笑容。

他愣了一下。

于此同時,一道心聲也鑽入了他的腦海裏。

【和夢裏見到的那個,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就好像是迪盧克自己在他腦袋裏說出了這句話一樣,初鹿野甚至能感受到這句低沉的自語中微微的笑意。

但是裏面沒有包含一點點負面的情緒。

與此同時,他視野右側的能量條突然地回複了一截。

初鹿野有些驚疑地擡頭看向了迪盧克。

迪盧克已經收起了嘴角微小的弧度。

感受到視線,他擡頭看向初鹿野,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怎麽了?”

初鹿野張了張嘴,又想起自己現在說不了話,頓了頓,只能搖搖頭,又把腦袋低了回去。

他的思緒現在一團亂麻。

初鹿野原本以為他的術式對另一個世界的大家并沒有作用,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待在他們身邊,而不用但心自己總是會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麽——尤其是負面的念頭。

但是他剛剛聽到了迪盧克的念頭。

如果是負面的念頭的話,他還可以安慰自己,解釋是因為他現在待在對方的世界,所以術式才會對迪盧克起作用。

然而,他聽見的念頭卻不含有一點負面情緒,這和他的術式已經完全沒有關系了。

……未來的初鹿野家的實驗,已經能做到這個地步了嗎?

初鹿野心情有些複雜的想到。

他怎麽也想不到,起源于負面情緒,誕生于負面情緒的術式,竟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只能慶幸他現在只是暫時體驗未來自己的感受了。

初鹿野如此想到。

如果他的術式也能做到這個地步的話,他大概會很難面對身邊的人。

和這個令人害怕的未來比起來,迪盧克在心聲中透露出來的信息都不算是什麽了。

初鹿野在心裏嘆了口氣。

無非就是未來的自己在他們的夢裏,提前替他社死了一番,他對這種事已經坦然了。

只要他不感到尴尬,社死就和他沒有關系。

至于能量條的回複機制什麽的,初鹿野已經完全不關心了。

他倒不是對這個機制沒有猜測,但是與他現在面臨的所有問題對比來看,無論是他口吃的問題,還是初鹿野家瘋狂的野心,都已經像是渺小的一粒塵埃一樣了。

最讓初鹿野感到擔憂的,一件是将要發生的兩個世界現實重疊的問題;而另一件,就是未來将要到來的離別。

是的,即便鐘離先生不說,初鹿野也能猜得到。

這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

如果大家到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他脫離那個黑暗的未來,而這個目的現在已經快要達成了的話,那麽他們遲早有一天會離開初鹿野的世界的。

他遲早有一天會面臨分離。

初鹿野心如亂麻。

而另一邊,被魈用和璞鳶的槍尖抵着後脖頸的“初鹿野”歪了歪頭,像是什麽都感覺不到一樣扭動脖子,環顧了一圈四周圍着他的人。

因為他毫不顧忌的動作,和璞鳶鋒銳的槍尖擦過了他後頸暴露在空氣,毫無遮擋的皮膚。

一滴紅得刺眼的鮮血滾到了翠綠的槍尖上。

魈像是被那滴鮮血刺到了眼睛一樣,迫不得已地收回了和璞鳶。

然後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條件反射的動作,金眼睛裏冷冷的怒意燃得更加旺盛了。

“邪魔外道,還不速速離開!”

“初鹿野”緩緩回頭,還保持着那個仿佛刻在他臉上的悲憫的微笑,看了魈一眼。

像是一尊聽不懂別人說話,也不會說話的神像一樣,“初鹿野”又緩緩地轉回了頭去,端坐着目視前方。

似乎他生來就是為了傾聽別人的聲音,而無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他都會全盤接受一樣。

鐘離看着一動不動端坐着的“初鹿野”嘆了口氣。

“初鹿野”像是被這聲嘆氣吸引了一樣,朝着鐘離轉過頭去。

這一次,他朝鐘離伸出了手。

鐘離在“初鹿野”的指尖将将碰到他的額頭之前,握住了那只蒼白的手腕。

“不行。”

這是鐘離頭一次露出如此嚴厲的表情,比之前初鹿野吃掉魈身上的魔神怨念時,還要更加嚴厲得多。

如果此時在這裏的是初鹿野的話,看見鐘離這麽生氣,雖然可能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裏,但他一定會心虛地收回手,然後乖乖地低頭認錯。

然而,現在坐在這裏的并不是初鹿野,而是另外一個,甚至已經不能被冠以“初鹿野源吉”之名的個體。

“神像”聽不懂信徒在說什麽,所以“神像”只是帶着那道不會變化的悲憫微笑歪了歪頭。

因為鐘離抓住他的手并不算用力,所以“神像”很輕易地就在鐘離的掌握中扭轉了自己手腕。

然後他一改之前動作的緩慢,趕在鐘離松開手之前,飛快地将手指往對方藏在袖中,沒有被手套遮住的那一截手腕伸去。

鐘離反應極快地松開了手,然而還是吃了猝不及防的虧,被“神像”的手指碰到了那一截藏在袖子裏的皮膚。

他面色一沉,立刻伸手扶住了“神像”的肩膀,眼裏帶着無法掩飾的焦急看向了對方的臉。

“吐出來!”

他聲音沉沉道。

“神像”的腦袋晃了晃,臉上還挂着幅度沒有一點變化的微笑,黑沉無光的眼睛裏卻已經浮現出了隐約的痛苦之色。

僅僅只是那短短一瞬間的觸碰,他腦後的頭發就已經飛快地開始了生長,幾乎是一瞬間,長度就已經超過了另一邊的初鹿野所使用的那具身體。

波浪般的長發散落下來,層層地披散在沙發上,襯得中間的面色瓷白的“神像”越發像是一尊被供在神龛裏的白瓷人偶。

魈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溫迪的表情沉凝了下來。

在場的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場景意味着什麽,最多是了解的程度不同而已。

身為從幾千年以前存活到現在的魔神戰争勝利者,提瓦特上最強大最古老的魔神之一,如果要用負面情緒來計量的話,死去魔神的殘渣與活着的摩拉克斯肯定是不能相提并論的。

而只憑本能行動的“神像”,卻試圖吸收摩拉克斯身上的怨念。

達達利亞眸色沉沉地攬住了“神像”的另一邊肩膀,揮開了鐘離的胳膊。

“松手。”

與他的語氣相反的是,他動作溫柔地讓“神像”靠在了自己懷裏,其動作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小心翼翼。

鐘離的動作僵硬了一瞬間,像是因為這一個打斷而變得冷靜下來了一樣,表情重歸為沉着。

只是眼裏還帶着掩飾不住的焦心。

“你不懂該怎麽處理,讓我來。”

他沉聲道。

“呵。”

達達利亞嘲諷了一聲,無光的藍眼睛裏帶着不容錯認的怒火。

“然後呢?造成這一切的不是你嗎?”

“在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危險性後,依然把你放在他的身邊,我看起像有這麽傻嗎?”

鐘離對達達利亞的嘲諷不以為意,但他知道這時候和他争吵是絕不明智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調動了岩元素的力量。

達達利亞反應極快地往後一閃,同時還沒忘記帶上已經對外界毫無反應了的“神像”。

但是鐘離怎麽會讓他這麽輕易地就把“神像”帶走。

他調動的岩元素一分為二,一部分沖向了達達利亞身上的破綻,一部分沖向了達達利亞抱住“神像”的那只胳膊。

達達利亞避之不及,胳膊被岩元素擊中,手中力道一松,“神像”立刻就被岩造物給接了過去。

他眼裏的怒火猛然向上竄了一截。

“你以為你是誰,随便就能決定他的樣子,讓這裏的一切都按你的意志來進行!”

鐘離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答。

迪盧克從客廳另一邊走過來,眼裏帶着一種壓抑情緒的克制。

他對達達利亞搖了搖頭,回頭看了鐘離一眼,聲音低沉冷靜道:

“他确實是處理這個的最好人選,快點離開,把這裏留給他,讓他盡快把問題解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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